甲骨文天象的回推
2024-10-06 05:19:36
作者: 岳南
按前文所列的第一種月食記錄可以看到,這五次月食最獨到之處是都記有日名和干支,分別為:
1.癸未夕月食。
2.甲午夕月食。
4.壬申夕月食。
5.乙酉夕月食。
殷墟YH127坑所出刻有「甲午夕月食」的龜腹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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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未夕月食」卜甲
「壬申夕月食」卜骨
「乙酉夕月食」卜甲
裘錫圭,1935年生於浙江省慈谿縣,1952年考入復旦大學歷史系。在復旦大學學習期間,對著名甲骨學家胡厚宣講授的甲骨學、考古學等課業頗感興趣,並立志在這方面發展。1956年畢業後,考取胡厚宣的研究生,並專門從事商代史和甲骨學的研究。不久,胡厚宣為編輯《甲骨文合集》奉命調到北京,裘錫圭作為一名年輕的學生和助手跟隨導師一同來到了歷史所,直到1960年底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專業當助教。次年2月,裘錫圭在《考古》雜誌上發表了他的第一篇學術論文《甲骨文中所見的商代五刑》,從此在甲骨學界嶄露頭角。儘管後來隨著下放農村勞動、「四清」等一連串的政治災難,使他遠離了平靜的書齋,但憑著一個知識分子的文化良知和人生追求,他對自己所學專業的研究卻從未放棄。1965年6月,當他從下放勞動的湖北江陵重返闊別四年的北京大學時,很快寫出了兩萬餘字的《戰國貨幣考》一文。這是一篇在多少年後看來都具有很高學術價值的論文。可惜這篇文章沒有來得及發表,他又被派往延慶縣搞「四清」去了。後來趕上「文化大革命」,他成了「反革命分子」,被關進一個「監改大院」,失去了人身自由。他的那篇論文也被棄於紙簍,直到十年之後才得以重新整理發表。
張培瑜(左二)在「工程」研討會上匯報自己的研究成果(作者攝)
張培瑜,1935年生於青島,自少年時代起對天文學就極為愛好,讀高中時和班裡幾個同學成立了天文愛好小組,開始廣泛接觸天文學知識。1953年,他和同班的另外兩名同學一起報考南京大學天文學系,均被錄取。1957年畢業後被分配到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從此開始了他的天文學研究生涯。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他的主攻方向漸漸轉向天文曆法和年代學這門天文學領域中的分支學科,並取得了極其豐富的研究成果。他積幾十年刻苦研究之經驗,相繼完成、推出了《中國先秦史歷表》和《三千五百年曆日天象》兩部著作,填補了古代天文曆法和年代學研究的空白。這兩部著作由此成為歷史年代學家、考古年代學家案頭必備參考書。張培瑜也因為這兩部力作的問世,奠定了他在這門學科中的重要學術地位。正因為如此,他才被「工程」首席科學家聘為「武王伐紂年代的研究」這個極其重要和關鍵的課題的負責人,並主持「甲骨文天象記錄和商代曆法」這一專題的具體研究任務。
當張培瑜接手「工程」分配給自己的任務後,除組織安排「武王伐紂」這個大課題的相關事宜外,他將主要精力投入到「甲骨天象記錄和商代曆法」的研究之中。由於刻有「乙酉夕月食」記錄的兩版都是龜腹甲,而「庚申月食」既有月名和食時時間範圍,又是卜骨,因此,「庚申月食」的測年,對「工程」尤其重要。但記此食的兩版甲骨均藏於英國博物館,按張培瑜的設想,如果通過協商或採取合作的方式,爭取到英國取一點「庚申月食」的卜骨進行14C測年,無疑會對這次月食年代的確定,起到重大的互證作用。但遺憾的是,他的這個設想最終未能實現。關於甲骨月食年代的確定,只有靠中國人根據現有的條件自己解決。為了排除日常瑣事的干擾,他打破正常的作息規律,吃住都在紫金山天文台,在山上一待就是幾個月,對專題中所涉及的內容,反覆研究,仔細求證,在一層又一層的迷霧中,逐步廓清歷史的真相。由於甲骨文曆日、天象所涉內容廣泛,在許多問題上學者們有不同的理解和觀點,每當相關的工程研究人員聚在一起討論時,張培瑜在想著自己觀點的同時,更注意其他學者的觀點,並不恥下問,虛心向不同觀點的學者請教有關疑難問題。通過不斷的交流、討論、修正,張培瑜在感到眼界逐漸放寬的同時,學問也在步步升高,所研究出的成果也就更接近早已消失了的幾千年前的事實本身,直到最後產生了自甲骨文發現以來歷代天象曆日研究中從未有過的重大突破。
根據對卜辭的分期分類,工程專題人員彭裕商、黃天樹對五次月食的先後順序做了排列,得出了基本相同的結果,認為「癸未夕」月食最早,「乙酉夕」月食最晚。從字體分析,五次月食發生於商代武丁中晚期的30年之內。由於文獻記載,從盤庚遷殷到商代滅亡,其間不足300年,張培瑜在天文計算中,將這段時間前後延長200年。於是,以「日界」從半夜開始,那麼在公元前1500—前1000年間,便可排出在中國全境包括安陽在內的44個城市可見的月食情況和月食表。月食表詳細列出了安陽的見食情況,結果發現,在安陽可見的月食中,自公元前1400年到公元前1100年的300年中,只有一組年代既符合卜辭干支,又符合月食順序,且這個結果正好在武丁中晚期的30年之內。具體數據如下:
癸未夕月食:公元前1201年
甲午夕月食:公元前1198年
壬申夕月食:公元前1189年
乙酉夕月食:公元前1181年
參加「工程」的古文字學家黃天樹根據對甲骨文的研究,認為「旦」之前的「夙」應該是新的一天的開始。裘錫圭也認為,一天的開始至少不會晚於夙。也就是說,「日界」不會是在天亮之時。
按張培瑜的解釋,月食的時間計算,涉及地球自轉改正值的取值,他所推算的食甚在夜裡22點51分的結果,採用的是過去通用的地球自轉改正值。如果採用現在新的地球自轉改正值,月食時間應該推後兩個小時左右,這樣就更符合月食發生在兩天的分界之時。以此推算,常玉芝所主張的早晨5時之後,已成為早晨7時或者8時左右,已經是天大亮且太陽升起的時候,很難說是上一天和下一天的過渡階段。
古文字學家裘錫圭認為,從字體上看,五次月食的距離不應該拉得太遠,應在30年以內較為合理。常玉芝的五次月食推算,有將同一貞人拉得過長等問題。
至於武丁在位年代到底屬於哪一個時間段的問題,根據《尚書·無逸》、古本與今本《竹書紀年》《太平御覽》《皇極經世》等文獻可以看到下面的記錄:
從以上四種記載中可以看出,武丁在位59年應是可信的。由五次月食可大致推定武丁在位的年代:(1)如果「乙酉夕」月食在武丁末年,那麼,武丁在位的年代約為公元前1239—前1181年;(2)如果「壬申夕」「乙酉夕」月食下延至祖庚,那麼,武丁在位的年代約為公元前1250—前1192年。
武丁的年代範圍已經確定,利用甲骨文和青銅器銘文,還可推算出殷商最後兩個王——帝乙、帝辛的年代,所依據的方法就是周祭祀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