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織繡
2024-10-06 05:14:44
作者: 商成勇、岳南
說到中國織繡,我們不得不從絲綢說起。絲綢作為中外交流的彩帶,曾以迷人的姿態,連接起亞歐大陸。從某種意義上說,華夏文明是從絲綢之路走向世界的。翻開杜甫的《麗人行》,翻開王建的《宮詞》,噴發的激情中,不乏對唐代淑女麗人穿綾披紗、織錦繡彩的描寫與讚嘆:「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看著中元齋日到,自盤金線繡真容。」「蹙金繡」和「盤金線[1]」長期被人們說成是詩人們對織繡的浪漫想像,哪裡會想到法門寺地宮的洞開,使這些「浪漫想像」成了存在著的事實,擺在人們面前。
考古隊員們在清理中發現,堆積的絲綢衣物竟有23厘米厚、780多層!若將它們全部揭取鋪展,可達400多平方米!但是,由於地宮離地面較近,封閉不嚴,加上地下陰濕等原因,年逾千載的這類織品除部分保存完好外,不少已破損碳化,形容不整。還有一部分尚可搶救,有望再展姿彩(這其中即有武則天那件神秘的繡裙)。絲綢及織錦物通過專家分析,計有錦、羅、紗、絹、綺、繡等類,僅絹一類就有10餘種,加織金物則也極為豐富,唐代的織金錦為首次發現。刺繡品加工多種多樣,有蹙金繡、貼金繡[2]、平繡[3]、貼金繡加繪[4]等等,均反映出唐代工藝水平的高超。特別應提到的織金錦中的捻金絲,平均約0.1毫米,最細處僅為0.06毫米,且為螺旋彈簧狀,每米多達3000轉。在這方面技術最發達的西歐諸國也僅能抽制出0.2毫米的金絲。這樣高超的加工技術,怎不令人稱絕。石興邦先生說:「這批幾乎涉及唐代全部絲織品精華的發現,不僅為研究中國古代服飾史和織造技術史提供了重要的實物資料,而且也可以使人們明白,唐代絲綢為什麼能飲譽世界。」
考古隊員們在前室發掘了大量織物殘、整原件的品類,按《物帳》碑所載,在中、後室中還可能有收穫。
最後要補充的一點是,當年迎入神都洛陽明堂的佛指舍利,終於披上了武則天獻上的金袈裟。以皇宮—明堂—白馬寺三點一線為軸心,舉都舉城的崇佛事佛活動如烈火沖天,呈輻射狀往周圍各郡縣蔓延,香火下,整個世界瀰漫著青黛雲煙……
法門寺出土的石匣蓋與文字
705年十一月初,正當事佛活動一浪高過一浪時,老態龍鐘的武則天也走向了她生命的彌留之際。她最後一次在兩班文武大臣們陪伴下登明堂禮佛,事畢回到宮裡,躺在御榻上,似感時候不多,艱難地招手示皇兒李顯近前。李顯輕步趨前,武則天道出了她人生的真體驗:「朕一生與佛結緣,臣民生靈幸無塗炭,佛佑大唐,朕感靈光……爾等繼位,納佛於心,善待臣民,絕棄殺戮,自會德大福報……」話未說完,武則天如睡著了一般,安詳地撒手人寰。
也許是至老心境模糊,也許是羞於啟齒,也許是當時舉國一片事佛之聲,武則天並沒有在臨死前「坦白」她自己身不由己投入宮闈鬥爭的刀光劍影,還有借佛掩淫的樁樁舊事,但是從她對中宗李顯的一番彌留遺囑,我們不難看出她對佛的敬心,以及隱隱的懺悔。
武則天身死時,佛指舍利仍供奉在明堂。中宗李顯繼位後,於景龍二年(708年)二月十五日,派沙門法藏等造白石靈帳一鋪,送歸佛指舍利於法門寺。為了表示虔誠,中宗和韋後等還下發入塔,供養舍利。
還應說明的是,於法門寺地宮前室發掘的四鋪彩繪阿育王塔,並非中宗命法藏造的那一鋪「白石靈帳」。但令人欣喜的是,1976年秋,在法門寺塔的西南方向地下1米深處,發現了中宗等人收藏頭髮供養舍利的石匣蓋子。蓋子上有如下銘文:
大唐景龍二年,歲次戊申,二月乙丑,朔十五日已卯,應天神龍皇帝、順天翊聖皇后,各下發入塔,供養舍利……
景龍四年(710年)二月十一日,中宗李顯這位繼武則天之後的又一崇佛大居士,欣然為法門寺塔題名「大聖真身寶塔」,將法門寺改稱「聖朝無憂王寺」。
注釋:
[1]盤金線:即盤金繡,條紋繡的一種。以絲繡圖案為依據,將金線迴旋,加繡於已繡或未繡的圖樣邊緣。兩根金線並在一起繡稱雙金繡,一根金線稱單金繡。一般以雙金為主。
[2]貼金繡:貼金與刺繡工藝的結合。將金剪成圖案造型,膠貼於底料上砑光壓實,再向四周施以彩繡,構成畫面。
[3]平繡:刺繡常用繡種,亦稱細繡。繫於平面底料上運用某些針法繡出設計圖案,繡面細緻入微,纖毫畢現,富有質感。
[4]貼金繡加繪:以貼金繡為基礎,再間施以彩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