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棺銀槨與靈骨舍利

  70年代，要說臨潼人把被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蹟的秦俑視為「瓦渣」，三架子車的俑體換了三十元的獎金，便認為是發了大財的話，那麼80年代開放政策實施，隨著商品經濟的大發展、價值觀念的大裂變，臨潼人一夜之間就變得精靈聰明起來。他們再不把中華瑰寶秦俑視為「瓦渣」了，而把從地下挖出來的一磚一瓦、一木一石，統統視為珍寶。窮困潦倒了多少世紀的莊稼人把「土裡刨食」變成了「土裡挖寶」，從而在「地上滿眼都是窮，黃土之下儘是寶」的臨潼出現了一股掘寶熱。他們把「土裡挖寶」視為發財的終極捷徑，把「複製秦俑」當作致富之路，更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盜國寶，賣文物，演出盜寶掉頭的悲劇……

  1985年5月5日中午12時許，新豐磚瓦廠在鳳凰塬（即姜原）上取土製磚，推土機掘至6米深時，突然發現了一個磚砌的墓穴。當時在場的姜原村群眾「嘩」地圍了上去，爭相搶磚。墓穴越挖越大，有人抬走了石碑，有人拆了石門，有人拿走了瓷盤、銅剪……姜樹榮老漢和兒子則抬走了一座石塔。傍晚時分，姜原村的青年農民姜貢獻，氣喘吁吁地跑到縣博物館，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館長趙康民說：「慶山寺……發現了一個石塔！」

  「啊！」異常激動的趙康民聽了姜貢獻的報告，便立即聯想起《新唐書·五行志》關於慶山寺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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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康民認為這一情況很重要，石塔很可能是被埋沒了一千餘年的慶山寺上方舍利塔。

  慶山寺出土的舍利寶帳額枋刻文

  看罷碑文，趙康民驚呼道：「這是距今一千二百多年之久的珍貴文物啊！」於是他們立即來到抬去石塔的姜樹榮家，幸好那座石塔完好無缺地放在姜家的院落里。掌燈一瞧，塔上便亮出「釋迦如來舍利寶帳」八個金燦燦貼金楷書陰文字來。「啊！果然是佛祖釋迦牟尼的舍利寶帳啊。」瞧這寶帳，楞柱方體，形似方亭，重檐挑角，一石鑿成，六件疊制，上下三台，帳體中空。帳體四周雕著釋迦說法、涅槃、荼毗、八國王子分舍利等四幅釋迦佛的涅槃經變圖，其精細程度令人嘆為觀止。不知是由於高興還是激動，正犯胃病的趙康民，似乎胃痛也好了許多。趙康民不愧是有著二十多年考古經驗的「土專家」，看罷碑文和寶帳，他掂出了這批文物的分量，於是連夜通知當地政府管理好現場，嚴防已散落的文物流失。回到博物館，他說什麼也睡不著，次日清晨，立即向縣委、縣政府做了匯報。領導當即決定，由他和公安局的黨鳳玲、文管會的胡金炳三人組成工作組，開挖清理並收集已經散失的出土文物。

  慶山寺出土的鳳頭人面銅壺（唐代）

  在姜原村的村民大會上，經過他們的動員說服，人們相繼拿出了石門扇、石門楣、三彩[1]南瓜、三彩獅子、虎爪獸面銜環鍍銀銅熏爐、銀勺、銀筷、鎏金寶瓶、金蓮花、鳳頭人面銅壺、四輪十二環鎏金錫杖等稀世珍寶。

  姜樹榮老漢雖說交出了寶帳，但卻引起了趙康民的疑心，難道舍利寶帳是空的不成？後來，工作組向老人做了一番耐心的開導，姜樹榮老漢終於從箱子底下抱出個匣子樣的東西。趙康民驚呆了：「這是一具銀槨！」趙康民將銀槨取離槨基，打開槨蓋，槨里宛如升起一輪太陽，金光耀眼。他定睛一看，是一具金棺，好一個金棺銀槨！

  銀槨玲瓏剔透，嵌玉鑲金。蓋頂中央平貼鎏金蓮花，白玉成蕊，蕊心之上再以粗銀絲繞成螺旋狀象徵寶塔。槨蓋前後左右有四朵較小團花，寶石成蕊，蕊上亦以銀絲圈捆成螺旋塔形。銀槨前面門扉則粘有一對鎏金浮雕菩薩，菩薩中間再粘鎏金佛腳一雙。銀槨兩側各有兩隻饕餮獸面，嘴銜圈環，獸面下或坐或站著姿態不一的釋迦佛祖的十大弟子，做工甚為精細。

  金棺長14厘米，錦帶纏縛著放在銀槨之內。弧形的棺蓋上粘有纏枝鎏金寶相花，棺前檔有珍寶團花，團花下方粘有兩隻浮雕鎏金小獅。棺內兩個綠色小玻璃瓶內，均裝用水晶石製成的舍利代用品。

  晚上，滿架子車的慶山寺出土文物都被拉回縣博物館。趙康民同館員王進成、康惠芳、賀全虎、王榮章等一起開始了緊張的搶救清理工作。

  慶山寺塔基出土的唐代獸首銜環銀熏爐。銀質，直口。折沿，直腹，平底。有蓋，呈三級覆缽形，頂沿上有桃形和梅花形鏤孔。高13厘米，口徑13厘米。現藏臨潼博物館

  在清理慶山寺出土文物的過程中，趙康民強忍著胃疼，一手捂著肚子，一手繪製圖樣，指導工作。有時胃疼厲害了，幾天不能吃飯，為了堅持工作，便只好喝幾口啤酒，謂之曰「啤酒療法」。副省長孫達人聞知後，來到工地，見他帶病工作，便關心地說：「老趙，你可一定得注意身體啊！」經過二十多天的緊張戰鬥，除了在現場發現神秘的宗教壁畫外，共清理出價值連城的舍利寶帳、金棺銀槨等127件珍貴文物，而舍利寶帳、金棺銀槨是當時世界上所見最完整、最豪華而又唯一專盛如來佛舍利的棺具，被譽為佛教考古史上的奇蹟。除此之外，造型精美的三彩南瓜，瓣瓣分明，綠彩鮮艷，黃彩橙紅，釉色閃閃發光，猶如新鮮出爐。裝盛三彩南瓜的三足供盤，盤下安有三隻外撇矮腳，盤心均印繪黃綠彩寶相花紋圖案，寶相花紋內外滿飾幻覺式色彩點綴，外面再裝飾一圈寬邊綠彩。出土文物中的兩隻護法獅子，一隻俯首啃腿，一隻側首搔頸，形態生動自然，彩色鮮亮，十分珍貴。唐代獸首銜環銀熏爐為鎏金鍍銀器具，蓋上有紅心、梅花等通氣孔洞，金光閃閃，加上生出的自然銅鏽，爐身顯得特別美麗。在這慶山寺出土的127件文物中，屬國家一級品的就有10件。

  清理工作結束後，趙康民的胃病竟然神奇地減輕了，趙康民笑著說：「阿彌陀佛，我有點信佛了！」然後他又說：「真正的佛祖，還是我的賢內助樊松草，多年來她不但承擔了所有的家務，而且還支持我的工作。在整理修復慶山寺出土文物的過程中，她天天步行三四里路，按時給我送可口的飯菜，才使我的身體沒有垮下去。要是我能在事業上取得一些成就，打心裡我得感謝她！真是——『貧賤之友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啊！」

  趙康民在清理慶山寺文物上成績突出，西安市文物園林局通報表揚了他。

  為了使慶山寺出土文物早日和廣大觀眾見面，省、市財政廳（局）給臨潼博物館撥了20萬元的專款修建展廳。資金不夠，趙康民又貸款10萬元，加上博物館自己的家底，總共50萬元。當時，他給縣上立了軍令狀：「半年建成展廳，10月1日展出。」為了按時完成任務，他親自動手，結合豐富的經驗，自己設計，自己繪圖，僅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建築面積1800多平方米的陳列大樓就建成了。大樓沿襲北方四合院的布局方式，建築形式採用重檐歇山頂[2]的環廊樓閣式。1985年國慶節，金棺銀槨等文物果然在明清式的新展廳與觀眾見面了。

  國家規定，為保護文物，一級文物一般不得展出，所以要讓遊人觀賞金棺銀槨，就必須進行複製。然而請人複製，人家便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三四萬，趙康民急得火燒火燎。恰在這時，有人向他推薦省建三公司的汽車修理工安培生，此人心靈手巧，加上油漆彩畫家黃三娃，他們三個人關起門來，沒日沒夜連軸轉——又是銼又是磨，苦幹了20天，花了3000餘元，便複製成功了金棺銀槨，而且還是兩套，其精細程度和真品真假難辨，展出後引起了極大轟動。1988年，出土文物參加了日本奈良絲綢之路博覽會；1989年參加了日本福岡太平洋博覽會展出，獲得很高評價。香港的聖一法師、台灣的聖嚴法師、杭州佛學院的法因法師紛紛前來朝拜。

  注釋：

  [1]三彩：又稱唐三彩，唐代的低溫色釉陶製品。所謂「三彩」，實際不限於三色，有白、黃、褐、綠、藍、黑等，但以白、黃、綠為主。經兩次嚴格的溫度控制，燒成溫度為800~1100攝氏度。初唐出現，盛唐流行，由於質地較脆，不具備實用價值，多作為冥器隨葬。其色調富麗，圖案優美，尤以塑造的各種舞俑和馬俑更為生動。產地主要在河南和陝西兩省，流傳地區僅在洛陽、長安及揚州，它對後世的陶瓷工藝有很大貢獻。

  [2]重檐歇山頂：中國傳統建築屋頂形式之一。歇山頂，由四個傾斜的屋面、一條正脊、四條垂脊、四條戧脊（垂脊下端處折向的一條）和兩側傾斜屋面上部轉折成垂直的三角形牆面（即山花）組成，形成兩坡和四坡屋頂的混合形式。有單檐和重檐（雙層屋檐）兩種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