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界火上澆油
2024-10-06 05:11:53
作者: 岳南
8月12日,《中央日報》駐北平的記者以《匪軍掘盜東陵的慘狀》為題,發回本社一則電文:
孫殿英盜陵的公開報導
本社十二日北平電:東陵盜陵情形,據看守該鎮之旗丁報告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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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軍五六千人,斷絕交通。掘墓時首先將菩陀峪孝欽後之陵用猛炸藥炸毀,地宮內石條供桌上所有殉葬寶物均被掠取。然貪心不足,復將梓宮劈破。據參與其事之士兵云:將梓宮劈破時,群向棺內掠取珍寶,致將屍骸扯出棺下,於爭奪中致將屍首分拆,狀極可慘。且有軍官三人,互相殘殺,已死於地宮內,其屍仍遺其中。又掘清高宗純皇帝之陵,其掠奪情形,亦頗相類。高宗之發及肋骨等,皆拋於墓門外。
其餘后妃各棺亦俱破壞。嗣又欲盜順治陵,因有人謂:順治帝於生前在五台山為僧,該陵系屬空棺。該軍等聞言,始赴康熙陵。不料甫加破壞工作之頃,由石下溝流出黃水,暢流如瀑布,該軍正遲疑間,平地上水已積二尺余,且見水勢洶湧不已,故未敢動,遂又轉而之他。該軍獲得珠寶者,多已潛逃。本地為匪軍充當苦力之窮民,尚有拾得寶珠者。
同一日,天津一家小報以《鄉老口中盜墓之詳情》為題,報導了東陵盜案的經過:
盜陵以前之手續 盜陵之主腦人於事前,曾派調查者數人,至馬蘭峪,喬扮政客,往游陵寢。護陵旗員,固猶能溫飽,而夫役等,則久已送窮有文,平素最喜貪圖小利,若酬以一二番餅,不僅可恣意週遊,並能使其津津樂道陵宮掌故。即非盡屬可靠,也可聊得大概。其冒政客之調查,固亦投其所好,而得刺探詳情,復命報告主腦人,知工程堅實,非短時間與少數人所可蕆事,正苦無計。適當地為虎作倀,聲應氣求之地痞,密告該處附近,原有專習盜墓業者,今雖老而洗手(因已麵團團作鄉間富家翁矣),倘召得若輩至,當必有術善其後。主腦人遂命專訪,得四十餘人。然其來也,大半為人強威所脅,迨許以大家發財,始皆曰「願為效命」。
將盜陵之會議 主腦人雖得盜掘老賊之助手,然證調查報告,知非個人所能獨享。又慮知者多,屆時珍寶滿前,以原非節制之人,今復為盜竊之事,勢必互相攘奪,激起絕大紛爭。籌思者再,因於深夜召集會議,宣布發財計劃。眾大歡喜皆曰,半生幸福,為主腦人所賜,敢不惟命。遂共決議信約:(一)入內取物,議定須挨序漸進,不得爭先恐後;(二)往取珍寶,只准暗中摸索,摸得何物即是何物,不得提燈執火;(三)每人只許赤手入內一次,任憑兩手攜取,不得另用包裹或器具;(四)除預定之人以外,旁人不得擅入;(五)如違反上述信條,由警備墓口者,處以槍決。
盜陵時之工作 某日傍晚,三千人包圍馬蘭峪。守護陵寢旗員,知禍從天上來,大驚失措。嗣主腦人至,命拘旗員夫役於一室,令勿聲張,否則殺無赦。一面即令工人隨諸老盜墳賊,先掘那拉(即慈禧太后)墓。老賊輩知正面石門鐵板,封扃嚴固,不易入手。因相度墓側約二十步處,耒鋤並舉,仿掘隧道法,向目標進展。及抵內層寢宮,土質堅實,石壁豎立,乃用炸藥轟裂。如是晝伏夜動著三宵,始穴壁望見金棺。主腦人入,命啟棺。舉斧力劈,牢不可啟。遂出槍沿蓋之封口,發彈數十,再依彈孔,刀斧並施,棺蓋始得啟也。
慈禧後死後之慘劇 棺蓋既啟,見那拉(慈禧)面色如生,知口內必含有奇珍異寶,始能保此容顏。因俯身探手,力挖其口,顧緊閉不能啟。從者覓鐵錘至,向那拉頰上左右各一擊,聲格格然,而齒牙盡落。主腦人以中指探入,挖出如龍眼大珠子一顆,又紫色寶一塊,棺中較佳各物,擇優掠去。嗚呼,慈禧死後二十年,猶受此兩錘,亦云慘矣。
翠瓜珠履之巧得 盜墓人中有一機警者,知暗中摸索,真偽莫辨,因密藏小手電燈於袴襠中,故雖檢查,亦難發覺。迨入壙後,捺機遍燭,見棺內有翡翠西瓜兩個,大為圓徑六寸,其色澤與真者無殊,知為稀世珍品,即雙手各托其一。轉身復見一小首飾盒,亦並納諸掌中,始欣欣然出。又一人入內後,手觸慈禧太后之腳,遂脫其鞋,珠寶滿幫,據傳瓜為慈禧生前最愛之物,價值當在百萬。
隨著各家報社、通訊社的推波助瀾,東陵盜案驟然成為1928年夏季最令世人矚目的重大事件。各地街頭的報販們,在熱浪滾滾的大街小巷竄來跑去,爭先恐後地呼喊著:「看報!看報!今天的京報!快看東陵被盜的最新消息!」「看報!看報!看東陵盜案的最新奇聞,慈禧皇太后被兩名士兵奸屍!」「看報!看報!……」報販們一邊擦著額頭上灰黑的汗滴,一邊把印有黑色大字標題的報紙撒向人群。
「喏,兩代君王的陵寢!」
「價值兩億五千萬兩銀子的稀世之寶!」
「這可是五千年文明古國智慧和血汗的結晶,是一些連歐洲和東洋的皇室見都沒有見過的奇珍異寶啊!」
「但是,這些珍寶現在被盜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這是怎樣的一種不幸啊!」
…………
所有買到報紙的人,都對這一盜陵事件投以驚詫的呼叫和真誠的哀婉之情。
國內的報紙大事渲染,國外的報刊也不甘寂寞,紛紛加入了這一事件的報導和評論。英國倫敦的一家發行量超過三百萬份的晚報,除文字報導外,還配有一幅漫畫,畫中的士兵們在揭開慈禧的棺蓋時,慈禧的殭屍竟一躍而起,目眥盡裂,做欲撲欲咬狀,睹之令人心驚肉跳,瞠目結舌。
如果說英國報紙的報導具有傳奇和浪漫色彩,那麼日本的報導和評論卻讓國人感覺到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當時天津的《日日新聞》轉載了日本報紙的一篇評論,文中論述道:
此次褚玉璞部下發掘東陵,為世界極惡,人類所不敢為……倘褚玉璞軍隊長存天地之間,直使東洋道德趨於滅亡,宜國民志士群起而伐其罪。宣統皇帝亦不能減其悲痛,倘南京政府置之不問,則不及數月,必至滅亡,可斷言也。如虎如狼之褚玉璞軍隊發掘清室東陵,將價值三四千萬元之寶物,運來天津方面,售賣各節已詳記各報。得此消息之宣統皇帝,異常悲痛,已自前日起在張園服喪,並設祭壇以慰祖宗之靈。皇帝及群臣悲憤之餘,當與山西方面交涉,並組織調查委員會,不日諸委員即由山西軍隊保護,同赴東陵查勘實情矣。對此人道之蟊賊及東洋道德之破壞者,志士仁人,應速奮起,蓋東洋道德之精神,即在崇拜祖宗四字,吾輩東洋人,已尊崇數千年於茲矣!今日文化日增,為毫無疑義之事。乃近年……一以戰禍頻仍,一以國家之不統一,各種邪說橫行,而以國民革命軍為尤甚。專以破壞為能事,並無從來之道德思想及主意,苟能填一己之私慾,即為滿足。是誠陷入畜生之道中,為世界人類所不敢為之。發掘墓地之大罪,已在各省開始行事……據力之所能記憶者,略舉一二如下:馮玉祥軍隊在河南發掘袁世凱之墓,掠取其中之寶物;濟南發生事變[1]之際,蔣介石軍隊發掘日人墓地。以上等等,是其大概。其荒謬無狀,宛如明末之闖、獻[2]。現代中國人,如斯之墮落,已無向上之象。尤以此次倡掃除赤化之褚軍,竟至掘清室之陵墓,實為無可容恕之人類蟊賊,東洋道德之破壞者。東方志士,亟應奮起以興義軍,一舉而加以討伐,斯為重要之事。若中國自己不能實行,則有崇拜東洋道德之日本人將代其伐罪也。民國與清室之關係,今毋庸贅言,辛亥之役,清軍之馮國璋已完全將武漢革命軍征服,繼因段祺瑞之倒戈,不得已而退位。遂立優待條件,民國之待遇清室,應永久照外國皇帝之例,以優待之。乃民國十三年,馮玉祥倒戈後,遂以補助軍費起見,肆其毒牙,致皇帝出奔天津,而掠奪清室之財寶。凡此種種,完全為民國毫無信義之證明。國家無信義,恰如人之無道德,危及立國之基礎。今民國對清室如此,所謂中華民國者,實為一土匪盜賊之團體,不能謂之為國家也。
日本報紙這篇帶有明顯的刻毒和侮辱語言的評論,引起了許多國人的不滿和憤怒,同時也博得了多數清室遺老的喜愛與讚賞。許多皇室遺臣和遺老藉機給國民政府發電、發函,以偕日本人之勢,逼迫南京國民政府儘快處理此案,修復東陵。一個叫陳厲人的遺老,竟通過報館發出了一份《敬告四萬萬同胞請捐款助修清陵啟》文:
嗚呼!吾中國民族四萬萬人為歐美諸國冠,歐美人所驚詫,我同胞盡知之,然亦知此四萬萬人之所從出乎?考明陳建《通紀》、王圻《通考》[3],當明全盛時人數約三萬萬,自萬曆帝而後,政治不綱,橫加征斂。闖、獻二賊,乘之而起,芟夷斬伐,所至靡遺。清順治帝入關之始,即殲二賊,且盡除明代苛政,以蘇吾民,於是吾民獲登衽席。然十八年統計中國人數,只二千一百六萬餘人耳。康熙帝嗣位,南平吳三桂及鄭克塽,北破噶爾丹與俄羅斯。大難既平,深求民瘼,蠲租賜復[4],史不絕書,有普免天下錢糧之恩,有子孫永不加賦之諭[5]。雍正帝復定「丁隨地起[6]」之法,以寬貧民,若貧者無田,即無丁稅。乾隆帝踵成之,而又繼康熙帝之志,登極之初,即普免天下錢糧者五次。計一次所免二千七百數十萬兩,五次共免一萬三千餘萬兩。至於一隅偏災,其所蠲賑者復不可數計。而又有十全武功,使四夷賓服,海宇晏然。故乾隆帝五十八年統計人數至三萬七百四十六萬餘人,比順治帝時增十五倍。蓋三帝深仁厚澤,休養生息,凡百五十餘年,故滋生至此數也。逮嘉慶帝修《會典》[7]時,中國人數計三萬六千一百六十九萬餘人,比乾隆帝時又增五千四百餘萬,然猶不及四萬萬人之數,至道光帝二十五年編審統計中國人數乃達四萬兩千一百三十四萬餘人,此皆見之清《通考》[8]、《會典》及王慶雲《石渠餘紀》、王先謙《東華全錄》[9]者。蓋清室至是閱六帝計二百餘年,凡吾高曾祖考以來,享太平之福,以保田宅,以長子孫,躍登此四萬萬人之數,為歐美人所懼者,何一非清帝恩澤涵濡所賜乎?自是而後外患乃生。道光帝、咸豐帝忍恥行成,為民請命。及同治帝中興,南除發、捻[10],西靖回、番。光緒帝繼之進復新疆。甲申一役,又敗法人於鎮南關,國威復振。不料二十年甲午,日人奪我高麗,割我台灣,於是光緒帝力圖變法,以興國勢。其後西太后復贊成立憲,以予民權。及宣統帝三年,革命軍起,隆裕太后不忍征伐以苦吾四萬萬同胞,而慨然以天下讓,此皆無負吾民。今民國建立十七年矣,清遺之臣,死亡略盡。國基定矣,而革命家猶假九世復仇之邪誣,而忘十世受恩之深重。始之以廢優待,繼之以逼移宮,今復加之以盜掘山陵,此可為長太息者也!不特此也,考《會典》及《東華全錄》順治帝元年即定守昌平州明陵兵額及祭典,康熙帝三十八年復委官防護江寧明太祖陵,專事修圮。雍正帝七年又下詔保護歷代帝王陵寢及明諸陵,如有不周,即將該地方官嚴處。及乾隆帝五十年北巡至昌平州,慨明陵之頹圮,即大行修復,詔稱費至百萬,亦所不吝。同治帝三年收復江寧時,東太后與西太后垂簾聽政,以明太祖陵被毀,亦諭即日修理,其衛護周至如此。今清東陵內乾隆帝陵、西太后陵俱被炸掘。報紙言一翠玉西瓜值萬萬元,其餘珠寶亦值千萬,而不言售者何人,價安從定,此誕妄之談,斷不足信。惟其雲屍骸狼藉,慘不忍言,斯乃兇惡所必至,固無疑義者也。近聞閻總司令錫山復電清室陳太傅寶琛等云:即緝兇究辦,派兵保護,以杜將來。此民國執政義所當為,吾民可毋庸置喙。惟是優待不行,宣統帝蟄居天津,如窶人子。聞搜內帑,得五千元,派員修復。而民國百端待理,未議助修。因是海內孑遺諸老,思集涓埃,以為報效。而晨星寥落,來日大難,事必無濟。竊思掩骼埋貲,世人以為義舉。殷富之家,苟動其惻隱,如香港新界均安墳墓,有一人捐助數萬金而不吝者。我四萬萬同胞乎!此清先帝後,固吾輩高曾祖考以來,受其煦育,以有今日者。若漠然視之,吾恐歐美人謂我四萬萬同胞如涼血動物,絕不足畏……夫以我四萬萬同胞之眾,苟出其先朝所賜千萬分之一,即可以完固山陵,而又使歐美人知黃族之可畏,而不敢犯。所謂義舉,尚有逾於此者乎?吾為此故,用敢推原四萬萬人之所從出,而請我同胞助修東陵,以匡民國之所未逮。近宣統帝紆尊降貴,苟集有巨貲可逕行匯寄,無事代呈。又當時讓位,帝號仍存。世俗不察,或呼廢帝,或斥其名,於義為不順,我同胞直道而行可也。中國四萬萬人之一,垂死老民陳厲人謹啟。
本來日本報紙的評論已引起了許多國人的不滿,這位垂死老民的一番敘說,不但未得到社會各界的響應,反而越發加重了國人的憤怒。垂死老民不厭其煩地列舉了從大清開國到溥儀退位,歷代帝王對國人的「深仁厚澤」「寸草春暉」,不禁將盜陵的是與非,引到了滿漢的關係問題這個老路上來。看來這個陳厲人確是到了垂死之年,進入了既老且昏的階段,這明顯不合時宜的舊事重提,使一些原本對東陵被盜哀婉、痛惜的人,開始反唇相譏,興師問罪了:「當年清軍入關,兵進中原,不但有『揚州七日』,更有『嘉定三屠』,幾十萬中原父老死於清軍的刀劍之下。乾隆更是屢興文字大獄,多少文人墨客、學子士人無辜屈死獄中,甚至已故的文人學子,還遭到戮屍鞭體的悲慘結果。如此『深仁厚澤』『春暉恩惠』,怎能令人忘懷?如今乾隆、慈禧二主陵墓被掘,也算天意促成,罪有應得……」如此相似的言論,連日不斷地出現在報端,一時形成了另一種街談巷議爭論不休的話題,並呈愈演愈烈之勢。當時天津《北洋畫報》有一篇頗具代表性的名為《東陵被盜之因果》的文章稱道:
……總而言之,漫藏誨盜,古有明訓,帝後驕奢淫逸,死且不已,則其被發被盜,不過時間問題,吾知其伏難獲免也。墳墓被掘,遺骸被瀆,本世間慘無人理之事,然在渠帝王之輩,則咎由自取矣。苟渠輩生前,創設博物院,取寶物置其中,公之世人,則何由而遭此劫耶?至於被盜寶物,失者已失,不易收回。縱有所獲,諒亦人人所欲得而甘心,於公奚補?此次東陵被掘,純屬盜竊行為,初無任何政治意味。然陵墓宮殿,胥當視為一國文化之遺蹟,不當籍口革命,加以毀壞;且世界尤無此先例,願國人勿自召蠻族之譏也可!
面對滿城風雨,中外矚目的東陵盜案,無論是清皇室還是南京國民政府,都在急於尋求一個快捷的處理辦法,以平息這場從天而降的狂飆巨浪。
注釋:
[1]即濟南慘案,亦稱五三慘案。為阻撓國民革命軍北伐,日本藉口保護僑民,於1928年4月下旬出兵濟南,尋釁鬧事。5月3日,日軍大舉進攻,在濟南奸淫擄掠,屠殺中國軍民六千一百餘人,南京國民政府山東特派交涉員蔡公時被割去耳、鼻,最後與其他十六名外交人員一起遇害。
[2]即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張獻忠。明崇禎年間,陝西大飢,高迎祥率眾起事,自稱「闖王」,李自成、張獻忠皆屬之,號「闖將」。崇禎九年(1636年)七月,高迎祥在盩厔(屬今陝西周至縣)戰敗,被俘就義,李自成承襲闖王名號。
[3]指陳建的《皇明通紀》、王圻的《續文獻通考》。「通紀」「通考」均屬通史類,書中匯集考核歷代之典章制度,旨在以實學致用,通古今之變。
[4]蠲租賜復:即由朝廷下令,免除百姓的田租、賦稅或勞役。
[5]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諭曰:「海宇承平日久,戶口日增,地未加廣,應以現在丁冊定為常額,自後所生人丁,不徵收錢糧,編審時,止將實數查明造報。」廷議:「(康熙)五十年以後,謂之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仍五歲一編審。」即依照上年所報丁數,固定丁銀(對丁男徵收的代役金)稅額,則百姓不必隱匿戶口以逃避徭役。
[6]丁隨地起:又稱攤丁入地、攤丁入畝、地丁合一,即各省將丁口之賦攤入地畝,統稱為「地丁」,一併輸納徵解。自後丁徭與地賦(按畝徵收的農地稅)合而為一,民納地丁之外,別無徭役,既簡化了稅種和稽徵手續,取消了豪強地主逃漏丁賦的特權,亦減輕了無地、少地農民的負擔。這是清代賦役制度的重大改革,在中國賦役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歷代均以人丁、地畝、戶籍作為徵稅標準。明嘉靖、隆慶、萬曆年間,即1522—1620年,實施「一條鞭法」,通計一省稅賦,通派一省徭役,官收官解,除了秋糧外,一律改收銀兩,計畝折納,總為一條,但限於各地之經濟條件,此法並未通行全國。清代的地丁制,其實是一條鞭法的延續與發展。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四川、廣東等地首次試行攤丁入畝之法。雍正元年(1723年),從直隸巡撫李維鈞所請,准於直隸地方一體仿行,翌年令各省次第推行。唯奉天、貴州以戶籍未定,仍丁、地分征。地丁制雖各省實施程度不一,但到乾隆十年(1745年),除了山西陽曲等四十二州縣外,已基本上通行全國。
[7]指托津等奉敕纂的《欽定大清會典》。「會典」是記述典章制度之因革損益情形的官修史書。清代在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光緒朝,曾五次修纂《大清會典》,書中將典則與事例分開,稱「會典」和「會典事例」,以典為經、例為緯,分門別類,按年排比,便於查閱。
[8]指乾隆朝時嵇璜等奉敕撰的《皇朝文獻通考》,和清末民初人劉錦藻撰的《皇朝續文獻通考》。
[9]《東華全錄》:即《十一朝東華錄》,「東華錄」是編年體的清代史料集,有蔣錄、王錄兩種。「蔣錄」是乾隆三十年(1765年)重開國史館,蔣良騏任纂修,就《清實錄》及其他官書文獻,摘錄清初六朝五帝(太祖至世宗)史料,成書三十二卷。以國史館在東華門內,故名。光緒年間,王先謙據改修本《清實錄》,仿蔣氏抄錄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史料,輯為《東華錄續編》,凡二百三十卷:對「蔣錄」則重新加以詳編和補充,增為一百九十五卷,於光緒十年(1884年)成書,稱為《九朝東華錄》,後潘頤福輯《咸豐朝東華錄》,王先謙亦加以增補,凡一百卷,再加自輯《同治朝東華錄》一百卷,合稱《十一朝東華錄》。全書於有清代二百餘年間大事,年經月緯,約略可見,為研究清史的重要史籍。
[10]捻:指捻軍。「捻」為淮北方言,一捻就是一群人的意思,小捻子數人、數十人,大捻子則一二百人不等。康熙年間,淝水和渦河流域的貧苦農民和手工業匠人,經常結社組成「捻黨」,在皖蘇豫魯鄂等省邊界地區販運私鹽,清代中葉受太平天國影響,於咸豐元年(1851年)起而抗清,轉化為捻軍。同治五年(1866年)秋,捻軍分為東、西兩部。直至同治七年(1868年),東、西捻始被李鴻章淮軍和左宗棠楚軍剿滅。捻軍是太平天國軍在長江北岸的有力同盟,歷時十六年,活動範圍廣達八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