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侯乙的歸宿

2024-10-06 05:04:45 作者: 岳南

  就在曾侯乙治喪委員會於匆忙繁縟中,向國都郊外的墓坑投放青銅禮器、各種樂器,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迫使21位宮女姬妾、歌舞樂人或喝毒藥,或上吊自殺之時。陰風陣陣,滿城蕭瑟曾國首都,外賓接待組的治喪人員也開始頻繁而友好地接待著來自國外與盟友贈送的弔唁禮物。

  簡文里所說喪儀用車所駕之馬的記錄,大部分馬名上有贈馬者之名,而贈馬者顯然不屬於曾楚兩國之人,只有「宋司城」和「宋客」。他們贈馬助曾侯之喪,也許是出於私人關係,並不代表國家。這個記載向後人透露了一個秘密,即當時曾國很可能已經不能越過楚國而跟其他國家直接發生外交關係了。

  裘錫圭還從簡文中發現了一個特別現象,簡文中記載了一些御車者的名字,其中有的人是有官銜的,如宮廄尹、宮廄令、新官令、右令、左令、鄰連敖、陵連敖等。這些御車者按理說都應該是曾侯乙自己的屬下,但是他們的官名卻多與楚國相同。例如,楚有宮廄尹、左令、連敖等,在荊門包山二號墓楚簡6號簡文中,即有「新官連敖」的記載。又,秦漢之際楚地反秦將領有很多人當過連敖這一官職,這在《漢書·功臣表》中都有記載。由此可見,連敖無疑是楚國官名。在簡文所記的贈馬者中間,還可以看到更多楚國類型的官名,例如左尹、右尹、大攻、新造尹、宮廄尹、太宰、少師、左司馬等等。聯繫御車者與贈馬者的關係,此處似乎出現了一個悖論,從官名上看,左尹、右尹等人似乎是楚國官員,但是宮廄尹這個官員,既是贈馬者,又是御車者,按理說應該是曾侯乙的臣屬。由此推斷,左尹、右尹等人為曾侯乙之臣的可能性為大。如果這個推斷成立,此時的曾國不但附屬於楚,就連國內的官名也與楚國非常接近了。也就是說,當歷史進展到戰國初年,這個由周王朝分封的名為曾的姬姓國家,實際上已完全淪為楚國的附庸了。

  簡文還明確告訴發掘者們,曾侯乙死後,他人所贈之車共26乘,自備之車共43乘,總數為69乘。另外有他人贈送和自備之馬超過200匹,由於竹簡出土時已殘損,原來的數字難以精確統計,估計更大一些,因為墓中所出的戈頭、殳等兵器以及箭鏃都多於簡文所記的數量。但墓中只有車馬兵器而沒有車馬,按裘錫圭的說法,從《周禮》等書有關記載來看,簡文所記的車馬大概多數不會用來從葬,特別是像曾侯乙這種身份的君主,很可能有一定數量的車馬埋在墓外專門設置的車馬坑之中。惜發掘前墓地周圍已遭到嚴重破壞,墓坑附近曾有車馬兵器發現,當時未經發掘,詳情已無法查明。[1]

  當各種入葬事宜基本就緒後,在整個葬儀中最為重要的高潮大幕開啟了——這便是死者曾侯乙進入墓室前的最後一道程序。按照當時的葬制和禮數,先是有專門人士為曾侯乙香湯沐浴,而後梳洗打扮,穿衣戴帽。帽子當然只能是一個,但衣服要穿多重,且是最為華麗珍貴的絲織品。與此同時,在衣內衣外的屍體四周,有規律地放置大小、形制不同的玉器、珠飾、骨角飾和少量金器等物。如玉梳置於頭部,金帶鉤、玉首銅匕置於腰部,其他玉制飾件分別繫於衣服和蓋於面部,或放於適當的部位。放於死者臉部者,稱為「綴玉面罩」;繫於衣服者,謂「綴玉衣服」。最具特色的是用玉石雕刻了幾十件小動物,分別置於死者的七竅和肛門與生殖器上,置於口中者則謂玉琀,塞於口、鼻、耳、肛門與生殖器者叫玉塞。

  搞這套行頭,主要有兩個由頭,一是來自儒家「比德於玉」的思想,《禮記·玉藻》有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德焉。」從先秦到漢代,天子、王侯等貴族由先前佩玉發展到死後直接以玉衣作為葬服。第二個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的人迷信玉器能保護屍體不朽,所謂「金玉在九竅,則死者為之不朽」。漢武帝時學黃老之術的楊王孫對春秋之際盛行的「不朽論」加以發揮,並放言:「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為枯臘,千載之後,棺槨朽腐,乃得歸土,就其真宅。」鼓吹的結果是許多人上當受騙,不惜血本、勞民傷財地用玉片製成玉衣玉服,結果屍體還是化成了灰燼,從已發掘的滿城漢墓、南越王墓等多座君王墓葬中都得到了證實。

  曾侯乙的屍體儘管沒有套上完整的玉衣,但周邊零零碎碎的玉塊、玉片、玉琮、玉璞等也夠花哨的了。尤其口中的玉琀格外富有特色,共有21個玉制動物擁擠於死者口中。其中玉牛6、玉羊4、玉豬3、玉狗2、玉鴨3、玉魚3,可謂「六畜」俱全。當發掘人員把曾侯乙屍體從棺槨中抬出進行清理時,這些小動物仍含在墓主的口中。當然,一個人的口內含有如此多的動物,可知其物形體不可能太大,最大者比黃豆略長,最小者與綠豆、稻米相若。儘管形體如此之小,但每一件做工卻極為細膩,雕琢精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如狗做後傾狀站立,前肢微屈,臀高於肩,抬頭張嘴,一副昂首吠叫,咄咄逼人的氣勢。其他的如牛、羊、豬等,皆憨態可掬,一副溫馴的姿態。據考古人員推斷,曾侯乙口中放置這些玉雕牲畜的目的,除了保護屍體永垂不朽之外,還有「六畜豐盛」,希望死者在地下陰間繼續享用之意。

  《墨子·節葬下》說:「此存乎王公大人有喪者曰:『棺槨必重,埋葬必厚,衣衾必多,文繡必繁,丘隴必巨……然後金玉珠璣比乎身,綸組節約,車馬藏乎壙,又必多為屋幕,鼎、鼓、幾梴、壺濫、戈、劍、羽旄、齒革,寢而埋之,滿意若送從。』」又《呂氏春秋·節喪篇》說:「國彌大,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夫玩好、貨寶、鍾、鼎、壺、濫、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其數,諸養生之具,無不從者,題湊之室,棺槨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若把曾侯乙墓的實際情況與文獻記載對照,兩者的情況幾乎完全相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先秦殉葬制度分等級而行,曾侯乙墓殉人21個,殉狗一隻,規格已行同天子之禮,屬於嚴重「超標」行為。但既然普天之下已是「禮崩樂壞」的局面,也就各顯神通,顧不得許多了。

  當一切收拾停當,開始入殮,即把死者放入早已備好的內棺,在一片哀號哭叫聲中,棺蓋合上,抬入外棺,封閉,準備起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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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把銅木結構、重達6噸的雙重套棺運往墓地,這是曾侯乙治喪委員會人員必須要提前周密考慮的重大問題,外棺蓋四周鑲嵌的牛鼻形銅鈕,當是專門為拴繫繩索所設置的構件。當曾侯乙墓發掘時,吊出的外棺向室內運送過程中,使用的方法就是傳統的滾木。即先在外棺的銅足底部放厚木板,厚木板下用幾根粗於碗口的圓木當滾筒,用人力以繩索拉動,棺在力的作用下漸漸前行,終被拖入室內。當年曾侯乙出殯運送這具套棺,很可能就採用這種辦法,在棺上套絞索,用幾十或上百的人力來拖拽。當然,必須提前修好通往墓地的道路,做到平坦寬敞無障礙,這一點並不困難。

  可以想像的是,曾侯乙出殯的那天,從曾國都城到擂鼓墩墓地,四方百姓懷著複雜迷茫又有些失落的心情一層層站立路旁,東張西望欲瞧個稀奇。一騎馬隊衝出城門,身後緊隨著高舉刀槍戟殳的武士,滾滾塵土中,鼓聲齊鳴,喇叭嗚咽,白色的靈幡迎風飄蕩,一具巨大的棺材在數百人拉動下緩緩前移。棺後是一群披麻戴孝,哀號不絕的親屬與各色臣僚侍從。巨大的漆棺在汗水流淌與淚水飛濺混合的肅穆哀苦氣氛中終於到達擂鼓墩墓地。在一陣手忙腳亂、大呼小叫的折騰之後,架在墓坑之上的巨大套棺隨著一根絞索突然斷裂,「咕咚」一聲摔入墓坑東室之內,半尺長的銅鈕利劍一樣斜插入墓壁槨板之中,嚴絲合縫的棺蓋板隨著棺身下沉的重力「咔嚓」一聲被撕破,裂開了一道拳頭般粗細的大口子。面對這一突然而至的兇相,哀號之聲頓絕,現場鴉雀無聲,一片死寂。眾人驚恐又莫知奈何,主持者已是全身篩糠,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少頃,當主持者於惶恐不安中企圖指揮眾人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龐然大物「改邪歸正」時,所有的人出盡招數,用盡力氣,但斜趴在坑中的巨棺已如泰山壓頂,巋然不動。無奈之下,曾侯乙的親族與重臣只好決定放棄,就此掩埋。於是,上百人開始按照原計劃開始行動。在把所有該放置的小件陪葬物放置完畢,而後於墓坑之上加封槨蓋板,鋪竹蓆,絲絹與竹網,再用6萬多公斤的木炭鋪填於槨頂與槨壁之間,最後覆土掩埋加固。當這一切做完後,曾侯乙墓的地下宮殿已完全封閉於山岡曠野之中,春秋晚期一個諸侯國的秘密就這樣悄然消失在歷史視野之外。[2]

  正應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古訓,外棺的開裂與傾斜為屍體的腐爛埋下了禍端,令曾侯乙陰魂與家族人員都意想不到的是,另一場災禍隨之而來。這個深入山岡地表以下13米的墓坑,內槨底板直接建在坑底岩石上,沒有像槨頂和槨牆四周那樣填埋木炭或白膏泥並加以夯實,只有中室局部槨底做過類似努力。這一明顯對屍體防腐構成巨大威脅的重要缺陷,是由於時間倉促來不及施行,還是設計者眼見坑底岩石乾燥無水,而自以為是地認為萬事大吉?或許由於墓主家族產生內訌,各自爭搶財產與權力,矛盾激化,而只顧眼面之事,顧不得棺下情形?

  總之,一根又一根的寬厚木質槨板直接鋪在了坑內的岩石之上,而墓坑的位置正處於風化岩石地質帶上,紅色的岩石具有透水性。墓坑四周岩石本身和地下都含有大量水分,且擂鼓墩山岡地下水又埋藏較淺,最淺處埋深小於0.5米。也就是說,當曾侯乙梳洗打扮,進入幽暗的地下宮殿,準備在陰間這個小型世界好好安息享樂一番之時,墓底和坑壁四周開始通過微小的空隙向坑內滲水,且以每晝夜2~3立方米的速度推進。約經過242個晝夜,墓坑內的水位已漲至2.19米,這正是墓主外棺的高度。

  假如棺槨下葬時沒有開裂傾斜,曾侯乙尚可一如既往地躺在棺內,優哉游哉地過他陰間的鐘鳴鼎食的生活,做著一個個桃色美夢。很不幸,棺蓋撕裂,縫隙難填,從地下與四壁悄然無聲漫過來的冷水,先是探頭探腦蛇一樣一縷縷地鑽入棺內,繼之凜冽的激水「嘩」的一聲翻棺而過,呈瀑布狀涌跌入棺內,很快將相當於臥室的內棺包圍,驚恐中的曾侯乙急忙探身察看,發現寢室之外已是水漫金山,將自己圍困於室中。欲想翻身衝出內室,無奈早已被冰涼的大水所困,動彈不得,曾侯乙只好望水興嘆,自認前世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作孽太多,遂把自己那具酒肉充塞的臭皮囊蜷縮於內棺一角,不再動彈。[3]

  當坑內地下湧出的水流上升到2.2米之時戛然而止,且永久停留在這一水平線上,這個高度僅比墓主外棺高出0.01米。陰間之事如此之巧,曾侯乙所受懲罰如此之妙,仿佛是一隻被繩索拴住頭髮梢的吊死鬼,在晃悠中慢慢餓斃。而曾侯乙的臭皮囊也將在凜冽的清水浸泡中,一點點腐朽成泥。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自然全報」。是也!而閻王殿內各司室的主持者們如此審事之明,執法之嚴,懲罰之巧妙,出乎陽間眾生之預料,令人拍案叫絕。[4]

  100多年後,身穿老鼠衣的盜墓賊在月黑風高之際,掘開了曾侯乙墓穴,鑿斷了槨板並撈取了少量器物。繼之,大雨來臨,水流順洞灌泄而下,墓坑積水暴漲一米多,直至升至槨蓋板將整個墓坑全部浸泡為止。污泥濁水的進入和水位上升,加劇了曾侯乙那具臭皮囊的腐爛。

  又是2000多年過去了,現代考古人員打開墓穴,進入棺內,看到了一堆被浸泡成黑黃色的碎骨。一扇埋藏在塵煙霧靄中的歷史之門由此開啟,湮沒千年的秘密得以揭開,曾侯乙墓葬發現發掘的故事就此結束。

  2007年5月21日—9月3日一稿

  2008年1月16日—3月31日二稿

  2009年4月29日—5月3日三稿於北京亞運村

  注釋:

  [1]1999年,在曾侯乙墓西側開掘明溝時,發現了陪葬坑。經考古人員發掘,在一排五個陪葬坑中,坑口深度距地面僅15~60厘米,坑口一般長4.3~6.1米,寬4.1~5.8米,位置與曾侯乙墓呈對應關係,坑內結構規整,皆屬於人工開鑿,觀察其規律,應是一次性開鑿的。據考古發掘人員在報告中說:「K1—K5南北排成一列,基本處於同一中軸線之上,主向均為北微偏東,與曾侯乙墓方向完全一致。此排陪葬坑位在曾侯乙墓正西,位置與曾侯乙墓恰好對應……從坑的形制和各坑包含物看,這些坑作為陪葬坑的性質是無疑的。」(張昌平《曾侯乙墓陪葬坑發掘記》,載《神奇的擂鼓墩》,隨州市政協學習文史資料委員會編,2002年印刷出版),惜毀壞嚴重,無法做更詳細的研究。

  五個坑中,被定為K1的坑共清理出青銅構件460餘件,主要屬於儲存戰車的車庫及修理戰車用的工具,其餘四坑因破壞嚴重,青銅器物出土稀少,只有幾十件陶器出土。五處陪葬坑的下葬年代為戰國早期,即與曾侯乙墓同時代。不過就陪葬坑出土的器物而言,與曾侯乙簡文中記載的車馬器物的數量、形狀仍不能契合。據發掘者分析推斷,在曾侯乙墓四周,皆有陪葬坑,如果一一清理髮掘,或許會有一個令人驚喜的結果。

  [2]1981年7月30日,駐擂鼓墩空軍雷修所工程師劉秀明在召集民工於院內挖坑準備栽電線桿時,於地下80多厘米處挖出了銅鼎、盤、缶等九件青銅器物。經考古人員前往勘察,認定是一個古墓,遂定為擂鼓墩二號墓。鑽探發現,此墓中部有一條兩米多長的擾亂溝,可能早年被盜,但擾亂範圍較小,墓內仍殘留大量珍貴文物。報告後,由省、地、縣三家考古人員郭德維、劉彬徽、陳中行、馮光生、王少泉、曾憲敏、李祖才、王世振、左德田、王新成、黃建勛、黃敬剛、張德珍等予以發掘。

  據發掘報告說:「經考古專業人員的調查和鑽探,認定此處為戰國墓葬無疑。殘存墓口長為7.3米,寬6.9米,殘存深度僅為1.4米,為岩坑豎穴木槨墓,東距曾侯乙墓僅102米。」又「墓底為正方形,邊長為6.2米。墓底還填有約20厘米的青膏泥。墓內棺槨已腐爛,槨內有棺痕二具,大小各一具,應是一主棺和一陪葬棺。主棺內留有人牙三枚,陪葬棺內留有人牙一枚。經科學清理後,出土遺物包括青銅禮器、樂器、容器、其他雜器、車馬器、陶器、玉石器等類,共計2770件。這是繼曾侯乙墓之後又一重大發現,位居隨州發現大型墓葬第二位,因而定為擂鼓墩二號墓」。(此前發掘的曾侯乙墓定為一號)在出土的24種70餘件青銅禮器中,最為著名的是出土了9件升鼎、8件簋,號稱「九鼎八簋」,此標準已達到了天子的禮數。同時出土編鐘36件,其音律與曾侯乙編鐘相通,被稱為曾侯乙編鐘的「姊妹鍾」,與曾侯乙編鐘合稱為「百鍾」。還出土了編磬12件,數量僅次於曾侯乙墓。結合其他出土文物,考古人員推斷該墓墓主是一位諸侯。

  又從墓主殘存骨架等發掘物分析,很可能是曾侯乙的妻子。下葬年代為戰國中期的中段,約公元前4世紀中葉,晚於公元前400年。從二號墓規模和出土文物規格、數量等分析判斷,已大不如曾侯乙墓,這表明在二號墓下葬時,曾國已十分衰弱了,顯示出臨近覆滅的跡象。那麼,曾國是否就在二號墓下葬不久就滅亡了呢?考古發掘證實,的確如此。

  史載隨國「終春秋之世猶存」,「其後不知為誰所滅」。近世研究者只大致推斷在戰國後期滅於楚,惜無可靠的依據來證明其說。

  1997年,隨州市擂鼓墩文物管理處對擂鼓墩古墓群進行了調查、勘探,發現方圓四平方公里的保護範圍內共有四個墓區八處墓地,皆分布有東周時代的墓葬,其中有與曾侯乙墓規模相仿的大型冢墓,也有成片分布的中小型岩坑豎穴墓。能判斷時代的一個標誌是:在已探明的吳家灣等三處墓地分布的中小型墓葬,皆遠離大型冢墓而自成一體,明顯不屬於某一冢墓的陪葬墓。考古學家、擂鼓墩墓群的主要勘察者王新成對作者說:「從已探明的吳家灣、蔡家包等墓地中小型墓葬的遺物來看,這些墓葬年代跨度不大,都屬於戰國中晚期墓葬。這進一步說明,它們的年代都應在曾國滅國之後,因為在曾國國君陵園之內不可能同時出現與陵園性質無關的墓葬。」又說:「這些中小型墓葬陶禮器的基本組合為鼎、簋、壺,銅兵器中常見劍、戈等,其中劍身形制與江陵一帶所出楚式劍完全相同。在葬俗上出現了過去曾國墓葬所未見過的墓道。這些說明中小型墓葬應當屬於楚墓的範疇,而這批墓葬的代表人應當是楚滅曾後的曾國遺民的墓地。」

  另據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張昌平推斷:「這些不帶土冢的中小型墓葬,不附屬於大型墓冢,其社會及文化屬性能在曾國被滅之後的楚墓範疇。《水經注·鄖水》有隨國『楚滅之也』的記載,正與這一現象吻合。但這批墓葬所代表的人們共同體卻應當是滅國之後的曾人。」(張昌平《擂鼓墩墓群的再發現》,載《神奇的擂鼓墩》)

  據推斷,擂鼓墩墓群這些中小型墓葬的年代在戰國中期晚段,而二號大墓的年代在戰國中期中段,因而可以說,當二號墓的墓主,這個推斷中的曾侯乙夫人下葬不久,曾國便徹底亡於楚了。

  [3]曾侯乙墓發掘總指揮譚維四說:「曾侯乙本人不僅是個音樂愛好者,而且還是一個音樂家,否則,他的後人就不會把均鍾(定律器)及兩件瑟坯放在他的身邊而帶入墳墓了,他本人也就不會一反常制在編鐘編磬上不鑄紀功銘文而鑄刻大量樂理樂律銘文了。」(《曾侯乙墓》第119~120頁,譚維四著,文物出版社2001年出版)此話恐怕未必,以上理由自是不能說明曾侯乙就是音樂家。就像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不能稱為愛情專家;而以酒為池,與臣僚們趴在池邊牛飲的商紂王,不能稱為美酒鑑賞家一樣。根據「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理論,要說他是蜀國劉禪或是隋煬帝一樣的荒唐人物也未可知。

  [4]譚白明:《曾侯乙墓墓坑木槨脫水工程解開歷史謎團》,載《神奇的擂鼓墩》,隨州市政協學習文史資料委員會編,2002年印刷(內部出版發行)。根據當年達成的協議,1998年,湖北省博物館聯合幾家科研單位人員,對隨縣曾侯乙墓坑內遺留木槨進行脫水保護,以便對外開放,搞旅遊活動。藉此機會,科研人員對坑內積水問題進行了科學測驗,從而解開了一系列歷史之謎。勘探與檢測標明,因地下水位高於墓坑,在重力作用下,坑壁四周的地下水就會不斷滲流於墓坑,直至與地下水持平。從當年殘留在槨牆的水鏽痕跡看,水深約2.2米即可達到飽和與持平狀態。通過對墓坑進行抽水試驗,即抽乾墓坑中的積水,觀察墓坑水位的漲落變化,從而得出墓坑周圍補充進墓坑的水量是每晝夜2~3立方米,而墓坑的容積為475立方米,按每晝夜2立方米的流量計算,將475立方米的空間注滿水,只需237.5個晝夜便可完成。當墓坑被盜掘後,因上部雨水灌入坑內,使坑內的水位再度上漲,直至升到槨蓋板為止。困惑了考古學家20年的不解之謎至此得以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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