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騙局的出籠

2024-10-06 05:01:33 作者: 岳南

  1996年9月18日,《人民日報》刊發了記者孟西安撰寫的一篇震驚中外的報導,宣稱銷聲匿跡達二千年之久的《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在古城西安重新面世。全文如下:

  本報西安9月17日電 記者孟西安報導:2500年前,我國歷史上卓越的軍事理論家孫武完成的軍事理論專著——《孫武兵法》82篇早在《漢書·藝文志》中已有明確記載,但近2000年來,人們看到的僅是《孫子兵法》13篇。《孫武兵法》82篇是否存在?即將在西安出版的第十期《收藏》雜誌,刊登了該刊主編楊才玉寫的一篇報導,使這一千古之謎得以釋解。

  這次在西安發現的《孫武兵法》82篇,是西安某軍工企業技術員張敬軒祖傳下來的。它是根據周書漢簡工工整整書理在宣紙上的隸書體兵書全文,共計141709個字,因竹簡年深久遠,內有23個字字跡殘缺,辨認不清,無法書理,比流傳於世的《孫子兵法》13篇6080餘字多出13.56多萬字。

  使人感到驚喜的是,《孫武兵法》82篇的真偽,得到了考古發掘的驗證。1972年在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中出土的4974枚竹簡中,整理出已失傳1700多年的《孫臏兵法》。其中誤以為是孫臏之作的《五度九奪》篇的殘缺竹簡有116字,經與《孫武兵法》82篇對照,系其中第三十九篇,原篇題為《九奪》,全文完整,填補了漢墓竹簡漏缺的124字,加上此文漢楚王韓信的批註36字共補缺160字,使這一重大考古的缺憾得以彌補。

  就在孟西安發表電文,引爆了這一「驚天大事」的次日,新華社駐西安記者王兆麟也以新華社「電訊通稿」的形式,報導了這一內容相似的新聞事件,只是在具體情節中,又增加了竹簡有穿孔,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所長、著名古文字學家李學勤觀看過此簡,並做出肯定結論等說法。

  幾乎與此同時,在西安出版發行、銷售業績頗佳的《收藏》雜誌1996年第10期,提前發行。因此前受了孟西安報導的影響,這本載有長篇獨家專訪的雜誌,剛一走向大街小巷的報刊書攤,立即被狂熱的讀者搶購一空。作為總編輯的楊才玉在雜誌中大著膽子,放開手腳,不惜篇幅地為這件「大事」搖旗吶喊道:

  藏國寶殫精竭慮 張氏三代功不可沒

  散佚近二千年的《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在西安發現

  2500年前,我國歷史上卓越的軍事理論家孫武完成了一部我國古代極為重要的軍事理論著作——《孫武兵法》八十二篇,這一重大事件在《漢書·藝文志》中有明確著錄。可是,近二千年來,人們一直所能見到的只是《孫子兵法》十三篇,僅此也足以令全世界震驚。從公元8世紀《孫子兵法》十三篇傳入日本,至今日、法、俄、英、德、美、捷克、越南等國已有譯本,受到全世界普遍的推崇,不僅在軍事領域,而且在商業競爭、企業管理、體育競賽、外交談判等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生活領域都得到廣泛的應用。但這畢竟是《孫子兵法》十三篇所為,如若《孫武兵法》八十二篇還在,它所釋放出的巨大能量,必將震撼整個歷史界與學術界。然而,歷史上是否存在《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它是否還保留在人間?它與《孫子兵法》十三篇是什麼關係?這一切,令許多史學家、軍事學家苦苦探索,成為千古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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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報》的報導

  在歲月跨越了近二千年之後,公元1996年8月,記者在西安西郊的一座職工家屬樓上,驚喜地見到了那被滄桑歲月抹過的漢竹簡,那一張張根據漢竹簡工工整整書理在宣紙上的隸書體兵書。啊!這就是被西漢楚王韓信多處批註並每篇定簡的《孫武兵法》八十二篇,真是蒼天有眼,中華幸運。從「周敬王十六年(公元前504年)秋周吳民孫武定簡」,到它今天再度露面,整整2500年。它的重新問世和它誕辰2500年的紀念日,竟然不謀而合。這不能不說是個奇遇。

  這是一個有著特殊經歷的家庭。祖父張瑞璣,字衡玉,山西趙城人,清末進士出身,曾供職清政府軍機處。光緒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張瑞璣被調任陝西韓城知縣,上任途中,慧眼識珠,以重金買下了《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圖九卷古兵書竹簡。從清末到民初,他「豪於文,廉於吏,不避權貴,敢作敢為」,號稱「清末良吏第一」,並於辛亥革命前加入同盟會,與陝西辛亥革命元老及先驅于右任、胡笠憎等相友善,出任過山西省財政司司長和陝西省政府顧問院長等職。1923年因不滿軍閥混戰,辭職回家,寄興詩酒,不復問政,與二子張聯甲在西安共同書理《孫子兵法》八十二篇。他擅長書畫,好讀書賦詩,家藏書十五萬卷,著有《誰園集》詩文十二卷,1928年病逝,終年69歲。此後,張聯甲遵照父訓,繼續古兵書研究。張聯甲早年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參加過北伐,對軍事訓練有素,再加上其父言傳身教,研讀古兵書長進很快。他不辭辛苦,以其頗有造詣的書法功力,將漢竹簡《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一篇篇書理在宣紙上,經過數十年堅持不懈地努力,初步完成了書理重任。他心潮澎湃,欣然題詞一首:「百世馨,終語預示定景林,若能振興我中華,多艱辛,也教名著再現臨。」在這首詞牌為「歸自謠」,名曰《告世人》的詞作之後,張聯甲又作註:「積兩代之心愿,畢生之心血,吾終將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圖九卷竹簡本書理成冊,故留此歪作告世人。」從這首詞作可以充分看出張聯甲父子摯戀中華文化的赤子之心、愛國之情。

  解放後,張聯甲這樣一位舊社會過來的人,在政治運動中免不了受到衝擊,連小學教員的職業也丟掉了,他為生活所迫,不得不避風雨寒暑,走街串巷,販萊餬口。尤其在極「左」思潮泛濫的「文革」時期,他更是擔驚受怕,預感家藏的漢竹簡《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將是「惹禍」的根子,在當時那種「橫掃一切」的惡浪中,他不得不採取毀簡保兵法的策略,將古兵書竹簡裝滿架子車,送到西安藥王廟門前的大坑內燒掉了。在「紅衛兵」監督一時疏忽之中,他從火中抽出一捆即將點燃的竹簡(即八十二篇中的第三十一篇),從而幸運地保存了一件漢竹簡的原物和張瑞璣父子書理竹簡的墨跡手稿,使這一中華文化瑰寶免遭全部毀滅。但張聯甲對他沒有把父親收藏的《孫武兵法》漢簡完整地保存下來一直耿耿於懷,對他沒有全部完成對《孫武兵法》八十二篇的研究注釋工作視為一大「憾事」,於1972年含恨而去,享年72歲。臨終前,他在《示兒女》的遺書中告誡兒子張敬軒繼續完成未竟事業,「因為它是中華之國寶,世界文化之精華,完成之日,告我墳前,以還我願」。張敬軒「文革」前畢業於一所中等專業學校,供職在西安某國防軍工企業,他繼承爺爺和父親的遺志,自小喜讀兵書,重要章節段落多能背誦,對家藏《孫武兵法》八十二篇漢簡及手抄本更是視若珍寶,精心保藏。他曾集中三年時間,從頭到尾將其細讀了一遍,拿上字典,不懂就查,一個字也不放過,重要篇幅和段落還要多次研讀,並且對著兵書練大字,以加深記憶和理解。記者驚喜地發現,不但張敬軒熟諳兵書,他的姐姐、姐夫、兒子、外甥都對兵書有一定研究,稱得上是兵書愛好者之家。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他的姐夫呂效祖是一位長期從事教育工作的老幹部,熱心弘揚民族文化,退休後還擔任陝西魏徵研究會會長工作,已有多部專著出版,對張家收藏古兵書給了熱情支持。就這樣,張氏祖孫三代歷經近百年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之努力,根據漢簡《孫武兵法》八十二篇書理的隸書體墨跡八開十冊手稿及第三十一篇《孫武兵法》漢竹簡原物,完整無缺地保存了下來,為中華民族燦爛的古文化寶庫增添一嶄新之華章,有功於國家,有功於民族。

  《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佚文被發現,解開了史學界、軍事學界一個千古之謎,具有極其重要的學術價值。它對世界性的孫子兵法研究和應用,也將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這是民間收藏為弘揚民族文化做出的又一重大貢獻。北京國防大學房立中教授在研究了張氏家藏《孫武兵法》八十二篇手抄本部分章節後認為:「其所依漢簡有重要學術和文物價值,其八十二篇抄本原文亦有重要文物價值。」這種看法是有代表性的。

  孫武是我國古代偉大的軍事學家,他生活在春秋末期戰國初期,有感於盤古開國至姬周五千年來戰亂不絕,生靈塗炭,瓚(zàn,周代地方基層組織)破井荒,國毀家亡,民不聊生,認為「禁爭奪(是)當世之急」,而要「禁爭奪」,「必得以戛去戛(jiá,古兵器),以殺去殺,以暴去暴,以戰去戰,方可國泰民安」。他主張以正義的戰爭反對非正義的戰爭,以革命的戰爭反對反革命的戰爭。於是嘔心瀝血,苦修兵法,「盡觀先聖之傳策,盡校名戰之利弊,盡察天地之玄理,盡繆(móu)詭道之奧妙,盡玩變數之神判,盡涉列國之山川,察游九州而觀四海,盡知天下之風土民情,盡訪天下之兵家賢才」,從周景王二十二年(公元前523年)到周敬王四年(公元前516年)歷時八年,「九盡」而功成,「修成兵法八十有一篇,圖九卷,以名命簡,定名孫武兵法」。《孫武兵法》八十一篇修成後,他以極其嚴謹慎重的態度,並未立即定簡,使之公諸於世,而仍繼續深入研究,字斟句酌。就連孫武面見吳王闔閭,為吳王輔政七年期間,也未將他的八十一篇和盤托出,而只是告其大則(即《孫子兵法》十三篇),孫武為吳王輔政的經歷,對他來說是施展軍事才華、豐富兵戰實踐、校檢兵法理論的極好機會。他受任吳將後,運用其兵法理論,積極備戰伐楚,一面「修道保法富國強兵習陣,纂卒備器備用」,整軍經武,國勢日盛;一面「三軍三分,一擊兩守,輪流管(guǎn)楚」,歷時三年有餘,到周敬王十三年(公元前507年)春,孫武率兵3萬,征戰楚國。楚起兵20萬,雙方戰於柏舉。面對敵強我弱的態勢,孫武運用「四面吳歌,八方浣曲,佯圍不攻」及「千里迂直,八面伏擊」之戰術,五戰而屈楚之兵於郢城,楚王匆忙渡江而逃。破楚一戰,震於列侯。這是我國軍事史上最早的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成功範例。孫武在他功成告退之後,又隱居景林數年,繼續修訂兵書,直到周敬王十六年(公元前504年)才將《孫武兵法》正式定簡。《孫武兵法》原為八十一篇,後附孫武本人寫的《終語·預示》詳細闡述了他研究兵法的緣由和寫作《孫武兵法》的經過及其主要的軍事理論觀點,言簡意賅。西漢楚王韓信在「次序兵書」,研讀《孫武兵法》之後,在原簡背面留下42字的批語:「雖稱終語,實言兵理,瀹(yuè,尺度之意)示而示,多多益善矣,故定而入為孫武兵法第八十二篇。漢楚王韓信於漢五年(公元前202年)二月。」這樣才有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關於吳孫子兵法為「八十二篇圖九卷」的記載。

  這段史實,廓清了史學界存在的迷霧,解決了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過去對《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存在不存在,《孫子兵法》的作者是誰,是有爭議的。有的認為《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並不存在,只是後人的偽托。有的雖然承認存在,但又認為作者不完全是孫武一人,是由於從戰國到西漢時期,社會上到處「言兵」,《孫子兵法》十三篇廣為流傳,經過長期輾轉傳授,可能出現了多種竹簡刻本,於是到東漢才有班固關於「八十二篇圖九卷」的記載。有的雖承認孫武關於兵法的八十二篇著作存在,但認為是在《孫子兵法》十三篇的基礎上,加進了孫武與吳王闔閶相互問答的內容才形成的。如清人畢以□說:「武未見闔閭,作十三篇以見之。既見闔閭,相互問答,武又定著為若干篇,皆在《漢志》八十二篇之內也。」(以上參見唐滿先譯註《孫子兵法今譯》一書)。有的以史書記載不一(《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和《漢書·藝文志》有記載,但《隋書·經籍志》不見著錄)為由,認為《孫子兵法》並不是孫武的著作,而是後人的偽托。有人更認為不僅《孫子兵法》是後人偽托,就是對孫武這個人在歷史上是否存在,也持懷疑態度。比較流行的意見認為,先秦著作往往不出於一人之手,現在的《孫子兵法》源出孫武,完成於孫武之曾孫——孫臏,是春秋末期到戰國中期長期戰爭經驗的總結,並不只是一個人的著作。(參見吳九龍、畢寶啟《臨沂銀雀山漢墓簡報》,原載《文物》1974年第2期)《孫武兵法》八十二篇被發現,以確鑿的事實說明:歷史上確有孫武其人,《孫武兵法》確實存在,而且連同《孫子兵法》出自孫武一人。值得指出的是,孫武的兒子對《孫子兵法》的完成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與此相關的是,關於孫武的曾孫——孫臏是否有兵法著作的事。公元1972年4月在我國山東省臨沂銀雀山兩座漢墓所進行的一次重大考古發掘,出土了4974枚竹簡,從中整理出先秦多部軍事著作,其中有已失傳一千七百多年的《孫臏兵法》,使這一歷史積案有了公論。這也說明從孫武到孫武之子,到孫臏一脈相承,是個兵法世家。但要說明的是,經專家學者根據銀雀山漢墓研究整理,由文物出版社於1975年出版的《孫臏兵法》一書,將竹簡殘缺嚴重的《五度九奪》篇(註:篇題為整理者所加)疑為孫臏或孫臏的後學弟子所記,而收入《孫臏兵法》之中。現在發現,該篇原來是《孫武兵法》八十二篇的第三十九篇,作者原篇題為《九奪》,而且張氏家傳本能將銀雀山漢墓竹簡殘缺遺漏部分全部填補完整。(詳見本刊本期發表的張敬軒、呂萬里《〈孫臏兵法·五度九奪篇〉考》一文)。這不但匡正了歷史,也有力地佐證了張氏家傳《孫武兵法》八十二篇手抄本的真實程度。

  記者請張氏後代張敬軒談談他研讀這部兵書的初步體會。他說,過去我們見到的《孫子兵法》十三篇,說是談兵法,實際並沒有談,只談了些兵法的原則。而《孫武兵法》可以說是先秦兵法的集大成者,是一部分量最重、論述最完整、寫得最好的兵書,是一部真正的兵書。因為它既講理論、原則,又講具體戰法,既高屋建瓴,又細緻入微。孫武把自己的軍事思想集中概括為6個字:「有道還是無道」,認為「古今之天下者民之天下」,故「民大君小」「義大親小」「畝大稅小」,則為「有道」,社會就會安定,天下就會鞏固;反之,如若「君大民小」「親大義小」「稅大畝小」,就會走向滅亡,走向失敗。在具體戰法上,孫武從天、地、人、度、量、奪、數、稱、勝等方面進行了周密的多層次、多角度的分析和闡述。比如《孫子兵法》十三篇講到「不戰而屈人之兵者,善之善者矣」,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書中沒有講,後人也無法理解。而在《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中,作者對此做了深入闡發。其中《行空》篇講道:「除天地之外,以空為大,空能勝人,空能服人,空能治人,空能取人。凡兩國相惡,始者皆以空相爭也,一曰爭正大,二曰爭地,三曰爭民。凡兩軍相爭,始者皆以空而戰也,一曰憑之方寸而診(造輿論),二曰使間以分(離間),三曰云戰,此六爭謀攻之用也。能以空而取者,不戰而屈人之兵也,善之善者也。」作者當年提出的許多軍事謀略和理論觀點,直到現在還有其積極意義。《孫武兵法》八十二篇內容博大精深,在講軍事問題的同時,還涉及到上古時期的歷史、天文、地理、文字、曆法、外交等許多方面。如有關天文方面,書中記載了堯與共工兩雄相爭,堯敏銳地觀察到「群蟻附於戰地之上」,「時地光顯」,認為「殺天」(地震)將至,速令三軍拋棄輜重,日夜兼程三百餘里,退於周原之上。而這次地震卻把共工十萬雄兵葬於不周山下,堯還為他們立了「天地人墳」碑。有關古文字方面,該書記載了我國上古時期曾有一百個「百音陰文」,屬於符號文字階段,後來才依次發展到象形文字、甲骨文、金文等。在古曆法方面,書中記載:「昔者盤古開天國,稱天皇,國以陰紀,家以母貴」,當時實行的陰曆紀年,一修(年)為13個月,一月為28天,一年只有364天。後女媧氏提出24年一修正之,即每24年多加一月(28天),這樣就把「天」補全了。諸如這些豐富而珍罕的史實,對我們研究當時的政治、經濟、科學、文化都有十分重要的價值。

  張敬軒、呂萬里的文章影印件

  《孫武兵法》八十二篇總結了我國從盤古開國到戰國初期歷時五千餘年古代戰爭的經驗,揭示了許多具有普遍意義的戰爭規律,體現了作者進步的政治觀念和樸素的辯證唯物論思想。它所包含的極為豐富的內容,猶如一座富礦,有待我們去開發、研究、繼承和發揚,使之為我們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事業服務,為弘揚民族文化、振興中華服務。

  繼楊才玉的長文之後,《收藏》雜誌還接著發表了所謂《孫武兵法》的收藏者張敬軒與另一位不知何種出身的作者撰寫的《〈孫臏兵法·五度九奪篇〉考》一文,此文配有號稱張聯甲於1923年書理的漢竹簡《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之第三十九篇《九奪》的部分抄本影印照,及銀雀山漢墓出土竹簡《五度九奪》篇部分影印照。張、呂二人的考證文章如下:

  處罰四凶

  楊才玉文章影印件

  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的竹簡《孫臏兵法》,經專家學者研究整理,於1975年由文物出版社公開出版,共收錄竹簡364枚,11000餘字,分上、下兩編,各編15篇,《五度九奪》就是下編中的一篇。北京燕山出版社的中國傳統文化讀本《孫臏兵法》導讀中說:「下編各篇性質比較複雜,尚不能完全確定是屬於《孫臏兵法》,但都是論兵之作,可能是孫臏的後學弟子所記。」這種說法有待於商榷。我們根據看到的張氏家傳《孫武兵法》八十二篇手抄本來對照,認為《五度九奪》篇應是《漢書·藝文志》中所記的「《吳孫子》八十二篇」的第三十九篇,篇名《九奪》。

  《五度九奪》篇竹簡殘缺嚴重,篇題為當時整理者所加,共收錄116個字,竹簡末注有「四百二十」的字樣,而張氏家傳手抄本《孫武兵法》第三十九篇「九奪」,能恰如其分地填補其殘缺遺漏部分,且較完整,篇末注有「二百四十」的字樣。另外文後有漢楚王韓信批註文36字。現將全文抄錄如下:

  《孫武兵法》第三十九篇《九奪》

  「古之善用兵者,分定而後戰,戰而矞,矞而變,各張其主,各唯其令,各備其用,各居其方,各當其面,存德度力,不以相救,以為量[矣],[救者至],[又重敗之]。[故兵之大數],[五十里不相救也]。[況近]者百里遠者[數百里]![此程兵之極也]。[故兵曰]:[積弗如],[勿與持久]。[眾弗如],[勿與接合]。徑弗如,[勿與]救戰。佚弗如,勿[與]戰[長]。[習弗如],[毋當其所長]。[伍度既明],[兵乃橫行]。[故兵]橫行千里而無所阻者,量也,量積以為行,量重以為用,量數以為擊,量習以為戰,量智以為變,量謀以為會取,玖取而[趨敵數]。[一曰取糧]。[二曰取水]。[三曰取津]。[四曰取途]。[五曰取險]。[六曰取易]。[七曰取爭]。[八曰取重]。[九曰取其讀貴]。[凡]六量[九奪],[所以趨敵也]。二百四十

  「伍度六量九奪,智取趨敵而過,兵者若無災,多有獨當一面之才。三十六·漢楚王韓信於漢五年二月」

  從以上兩段文字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五度九奪》篇不是孫臏所著,更不是孫臏後學弟子所記,而是孫武所著的《孫武兵法》八十二篇中的第三十九篇「九奪」。

  眾所周知,人們所看到的《孫子兵法》只有十三篇,這個篇數最早見於司馬遷的《史記》,並得到了銀雀山漢墓竹簡等出土文獻的印證。至於東漢成書的《漢書·藝文志》所著錄的「《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基本面貌久已不為人們所知,只有零散內容在某些古代典籍中偶有引用。銀雀山漢墓竹簡出土後,整理人員曾在其中發現過一些《孫子》佚篇,但為數寥寥,而且是否屬於「八十二篇」的內容在學術界仍有爭議。如今《孫武兵法》八十二篇能夠完整地重新面世,且其「內容豐富,博大精深,軍事、歷史、文獻價值大大超過《孫子兵法》十三篇」,如果這一事實成立,竹書的意義無法估量,把它定為人類文化史上的一大奇蹟並不為過。

  正是鑑於這樣的原因,「《兵法》新發現」的消息如同平地升起了炸雷,搞得四面八方都感到了爆炸後的強烈震撼。向來既不敏感也不靈活的中國內地新聞媒體,這次也鬼使神差地變得活泛起來,圍繞這一「驚天大事」展開了轟轟烈烈的炒作活動。其中包括中央電視台、《解放軍報》在內的多家新聞媒體相繼對此做了播報。一時間,「百年珍藏《孫武兵法》,張氏四代再添華章」等美妙字眼紛紛見諸報端的顯要位置,藉以向世人莊嚴宣告「中華民族燦爛文化寶庫又增加了嶄新華章」。與此同時,這一「重大發現」的消息通過現代高科技傳媒技術,迅速傳播到海外一些國家和地區,先後有日本、美國、加拿大、英國、法國、德國、義大利、新加坡,以及中國香港、台灣等的四十餘家新聞媒體競相予以報導。由於這一重大消息所具有的傳奇性、神秘性與刺激性,人類不得不再一次將疲憊忙碌的目光轉向中國西安這座歷史文化名城,轉向爆出《孫武兵法》這一世界級國寶的文化聖地,轉向這一國寶的收藏者,號稱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人民功臣的張氏子弟。一時間,海內外為之譁然。

  當這一「新發現」爆響並產生巨大的轟動效應之後,連當事人自己都始料不及地被震蒙了。在媒體的一片驚惶與喧囂中,他們在短暫的呆愣之後,開始喜不自禁,個人慾望也隨之急速膨脹起來,這種膨脹跟媒體的失去理智不謀而合,並在部分媒體的操作鼓動下,當事人開始揚風乍毛,狂妄自大起來,揚言要將收藏的《孫武兵法》一字千金(美元)向外拋售,以圓自己的億萬富豪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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