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自魯西南的聲音

2024-10-06 05:01:27 作者: 岳南

  孫老家村發現的明萬曆年間(約1590年)繪製的孫臏影像圖

  由於新華社這一消息的傳播及各新聞媒體的轉載引錄,菏澤方面的這個成果算是以壓倒群雄的姿態占了上風。從此,其他方面的學者儘管心中頗不服氣,但聲音卻暫時喑啞了,而菏澤地面上的聲音卻越發響亮、鼓譟起來。借新華社向世界播出消息的強勁東風,1991年9月,受到鼓舞並提高了政治尤其是經濟覺悟的孫老家村孫氏族人,又以飽滿的革命熱情和幹勁,從居住在徐州的同族中專門借出《孫氏族譜》一卷,主動請菏澤方面的課題組人員研究。接到這份族譜後,課題組對這份族譜的真偽不敢輕易做出結論,遂決定送山東省文物研究所鑑定。經該所組織省內著名專家關天相、台立業、蔣英炬、由少平等人員鑑定後,以書面形式做出了下列報告:

  該譜是多次抄本合訂而成。按紙質及抄寫字體斷代:譜序是民國初年抄錄;族譜起首及分譜若干頁共約二十餘頁是清初抄寫,其餘是清末民初抄錄。附王喆生《請假與歸雜詠四首》詩一頁,似為康熙時期所作。另有碎頁譜序三張,應為嘉道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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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鑑定專家:關天相 台立業 蔣英炬 由少平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課題組根據這一鑑定結果,對先後發現的兩部《孫氏族譜》相互對照做了深入研究與探討後,認為在明代,孫老家孫氏家族原來應有一套完整的《孫氏族譜》,明末於李自成起義時毀於兵災,故於順治年間又重修一次,可惜這套族譜也在太平軍北伐時毀於戰亂。幸運的是給後人保留下了一部手抄本,儘管已不很完整,卻十分珍貴。至光緒年間,在孫懋賞、孫懋昭等人主持下又重修族譜,留傳至今。由此看來,孫老家孫氏家族族譜基本上沒有脫節,家族的主要歷史基本上記載了下來。因而,《孫氏族譜》中所記載的主要歷史事實是真實可信的,完全有理由做出如下結論:在孫老家發現的兩套族譜,均明確肯定了孫臏出生地就在孫老家,孫老家孫氏的始祖就是孫臏,孫老家孫氏家族就是孫臏的嫡系子孫,孫臏故里就在鄄城孫老家村。

  對於這個課題組弄出的這一看似板上釘釘的結論,堅持孫臏故里鄆城說者卻不以為然,他們亦拿出鄆城縣孫林、孫樓發現的《孫氏族譜》作為主要依據,以此來證明孫臏故里在孫林一帶,並聲稱孫林一帶就是戰國古邑廩邱。這個說法又遭到了鄄城方面學者周方林、劉維社、常繼明等人的圍攻與堵截,周方林等指出:根據《中國歷史地圖集》可知,廩邱古邑在今鄆城西北五十里和鄄城東北四十里的宋樓鄉孫花園一帶,而孫林在鄆城西南三十里,在鄄城東南五十五里,在鄄鄆公路南十里,安能說孫林處於古廩邱境?《史記》載「臏生阿、鄄之間」,孫林之地理位置不能與之相符。在鄆城孫林、孫樓之《孫氏族譜》中仍可看到康熙七年(1668年)續修的原件,康熙七年重修《孫氏族譜》時,鄆城縣縣令在其《孫氏譜序》中考證云:「余略其所近,詳其所由來,按孫系周康叔為衛上卿以字為氏,望出太原。」周康叔是周文王的幼子(姬封),據《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載:「衛康叔八世孫武公生公子惠孫,惠孫生耳,為衛上卿,食宋於戚,生武仲乙,以王父字為氏。」由此可見,這個孫氏分明是屬於姬姓世系中的孫氏,又怎能與孫臏扯在一起?按「鄄城說」一派的說法,鄆城之孫氏本出自姬姓,無論堅持孫臏故里鄆城說者如何旁徵博引、東拉西扯,甚或牽強附會地硬把鄆城孫林、孫樓之孫氏往孫臏身上拉,其歷史事實與原本孫臏後裔之世系卻是南轅北轍的。

  山東省鄄城縣孫老家村的孫臏第70代孫孫學法(中),在家門口與村幹部一起向作者展示《孫氏家譜》

  針對菏澤市社科聯和鄄城土著學者們強調的這一研究成果,菏澤方面決策層覺得板上釘釘的時機已經成熟,不宜再拖延下去,拖的時間過久,說不定哪一天又從看不見的角落裡冒出個另類相悖的聲音,令人們的思想認識統一不到菏澤方面上來。於是,中共菏澤地委以其名義在曹州賓館召開了規模浩大的「孫氏族譜暨孫臏故里研討會」,此會由地委副書記丁宗山和宣傳部部長潘興璽主持,大多數與會專家對課題組的研究成果表示贊同。那個最早向菏澤方面嘮叨要尋找孫臏故里的山東師範大學歷史系教授安作璋首先表示:在鄄城紅船鎮新發現的《孫氏家祠序》《孫氏族譜》所提供的內容,不但真實、可靠,而且有歷史根據。《孫氏族譜·序》中所提到的孫臏為軍師、五代李存勖掠於山東、靖康年間金季之亂、太平軍北伐歷史事件和歷史記載完全相符;從孫氏族譜的世系來看,也是很清楚的。《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從孫武至於唐末三十八代,一直到《孫氏族譜》所載四十八代至今,中間差九代,正是五代至金末。這個世系符合歷史記載。它反映的史實、世系脈絡清楚,應是真實和可靠的。因此可以肯定,至少在沒有發現更為直接的證據之前,說孫臏故里在鄄城縣孫老家,根據是可靠的。這一代的孫姓是孫臏的嫡系子孫,孫老家就是孫臏的故里。

  同時被邀請的山東大學歷史系教授田昌五說道:在孫老家所發現的族譜上所寫的東西是真實的,不是胡編亂造的,因為有些事情,後人怎麼編也編不出來。這裡是非曲直牽扯到很多歷史知識。比如說,在過去,我們只知道他叫孫臏,但孫臏的名字是他被龐涓砍掉腿以後才叫的,現在我們卻知道了還有一個名字叫孫佰靈,而且知道他夫人姓蘇,這在史書上都沒有,他們也無法編造出來。《孫氏家祠序》中還談到他在齊威王的時候居軍師,實際上在當時也就是田忌為將,孫臏為軍師。從族譜所提到的歷史事件來考證,族譜是真實的。明朝碑文上記載的楊士奇、胡璉也確有其人,族譜、家祠序的背景材料也應是真實的。從世系來說,如果是從戰國中期算起,到唐末是三十八代,五代加上北宋這一段是九代,金末、元到明初是六代,從明初到清末光緒是十一代,清末到現在是九代,我們大體是按一代三十年計算,時間是相符合的。可以肯定,孫臏就是這個地方的人。這個問題,現在雖有爭論,陽穀、范縣也在搞,但是,我一看他們的材料不行,因為陽穀、范縣姓孫的大部分都是從孫老家這個地方遷出去的。有爭論,就要有過硬的證據,必須拿出第一手過硬的證據來,因為這個東西是死的,定在什麼地方就定死了,沒有過硬的證據,不能胡亂定個地方就算了。我們這些搞歷史的吃的是這碗飯,乾的是這種事情。我們不能白吃飯,要定死,就必須有確鑿可靠的證據,可以說孫臏故里在鄄城孫老家,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孫氏家譜》之「原始祖淵源一脈總圖」

  孫氏族人對作者說:老孫家村這一支是黃帝的嫡系後代,真正的傳人(作者攝)

  鄭州大學歷史研究所所長、教授高敏在會上發表了如下高見:有人可能要說,從孫老家發現的這《孫氏族譜》和《孫氏家祠序》可靠嗎?是不是有人為了爭孫臏故里,故意編造出來的?我說,不可能,他們根本編不出來,編不出來的道理,田昌五教授已經講過,把他的世系也分得很清楚了。從族譜的序以及家祠序所提到的歷史事實看,也是偽造不出來的。再說,這些材料中間提到一個地名是灉水,這個灉水,後來很長時間不見了,《史記》上又沒有記載,編造的人怎麼個編造法?他們無論如何都編造不出來。從這些方面看,我認為:這部族譜是可靠的,是無法編造的,既然族譜是可靠的,我們就可以根據它來說話了,這是最重要的一條根據。正是在這一方面,孫志一同志保存了很有價值的史料,這對孫氏族譜研究和古代史的研究,都提供了可貴的史料,是很有貢獻的。

  當年促成孫臏故里課題組成立並做出成果的山東大學教授王先進在看了課題組的研究成果後表示:《孫氏族譜》《孫氏家祠序》是真實可靠的。孫臏故里在鄄城孫老家,鐵證如山。戰國時期渭水流域、濟水流域、濮水流域是人煙稠密的地方,是經濟發達、階級鬥爭尖銳的地區,產生孫臏這樣的軍事家不足為奇,孫臏只不過是這個地方的一個代表人物而已。

  河南大學出版社社長、教授朱紹侯說:最近幾年對孫臏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突破。一個是在臨沂銀雀山發現了《孫臏兵法》,從此,曾經失傳了一千多年的《孫臏兵法》又面世了。第二個突破,就是1988年開的關於桂陵之戰的論證會。桂陵之戰過去所說的地方很多,大家拿不準到底在哪裡。當《孫臏兵法》發現以後,根據新材料提供的線索,就確定了桂陵之戰的準確位置在菏澤趙樓牡丹鄉。這次《孫氏族譜》的發現與研究可謂是第三次突破,它解決了孫臏故里這個大問題,這一連串的突破,對中國歷史的研究都是了不起的貢獻。

  朱紹侯所言,只是他所了解的幾個側面,此時的他尚不知道,圍繞著孫臏其人其書其事的研究,不只是對桂陵之戰和孫臏故里取得了「突破」。就在菏澤與鄄城兩地的各色人等,懷揣著共同的光榮與夢想,在魯西南這片荒涼的大地四處奔波,滿頭大汗地尋找孫臏故里,並渴望著靠孫臏大發一筆之時,遠在西部西安市郊的一間平房裡,在寂靜的夜幕遮掩下,一夥農民打扮的人懷揣一夜之間暴發為億萬富豪的輝煌大夢,借著幽暗慘澹的燈光,交頭接耳地密謀著一件號稱與銀雀山漢簡有關的「驚天大事」。經過幾年處心積慮、神不知鬼不覺的地下操作,它終於在一個秋風突起、朝陽艷麗的早晨粉墨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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