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星夜流竄

2024-10-06 04:59:24 作者: 岳南

  楚國國家軍統局受領任務後,經過慎重研究,決定派特務處處長鄢將師親率一幫弟兄,駕駟馬之車,攜帶書信印綬,以最快的速度趕奔伍尚兄弟原來的居住地棠邑,以防恐怖分子潛回老窩興風作浪。待鄢將師一行到達後,經秘密偵察,得知兄弟二人仍在邊關城父值班,便馬不停蹄地追至城父。當進入守軍大營見到伍尚後,鄢將師便拱手作揖,連連口稱賀喜。伍尚大感奇怪,不耐煩地說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家老爺子無緣無故地被抓走,現在死活不知,我他娘的哭還找不著個地方,有什麼可賀的?」

  鄢將師滿臉堆笑地打著哈哈回答道:「我正是為此事而來,請你不要著急上火,聽我慢慢從頭說來。事情是這樣的,原來我大楚君主誤信壞人之言,一時激動,就把令尊給抓了起來。後來朝中臣僚們聽說此事,一時群情激昂,紛紛上奏保舉,說你們家乃三世忠臣,決不會做那種缺德事。君主派紀檢人員做了詳細調查,發覺其中確有冤情,便決定收回成命。為消除此次事件在朝廷之內以及廣大群眾中造成的惡劣影響,補償已經造成的損失,主公決定加封令尊大人為相國,位在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並準備給你們兄弟二人各戴一頂帽子,你的帽子是鴻都侯,你弟弟伍員的帽子是賜蓋侯。這兩頂帽子可不是紙做的,而是用黃金製成的,閃光耀眼的金子呵,你說該不該祝賀?」

  鄢將師說著,令隨從將印綬拿出來讓伍尚當面驗看。伍尚一見金光閃閃的省部級領導幹部的印綬,立即激動得全身哆嗦,嘴唇上下抖動著,結結巴巴地說:「父親僥倖赦免,我們兄弟已心存感激,想不到還給我二人高官厚祿,主公真是心明眼亮,普天之下少有的明君啊!不過這無功受祿,叫我們怎麼好意思接受?」

  「都誰跟誰,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別客氣了,你就笑納吧。」鄢將師如同真事一樣說著,又極其自然地補充道:「你家令尊大人剛釋放出獄,心中非常想念你們兄弟,也非常希望你們二人能儘快把兩頂新帽子戴在頭上,以光宗耀祖。所以就寫了這封親筆信,派我迎奉二位進都,最好現在就動身,免得令尊大人掛念。」說著將書信遞了過來。早已被新加封的帽子壓昏了頭的伍尚,將信看罷,表示找弟弟商量後,立即起程共同奔赴京都。

  當伍尚找到弟弟,將剛才之事敘說一遍,又將父親的親筆書信給伍員過目後,想不到這伍員真如父親伍奢所言,足智多謀,他當即以十分肯定的口氣說道:「這是誘殺我們兄弟的毒計,千萬別上他們的黑當。小人無忌一定知道,他若枉殺了咱家老爺子,我伍子胥決不會善罷甘休,非報仇不可。所以他們就想悄悄地把咱兄弟二人一同騙到都城去,然後秘密殺掉,以絕他們認為的後患,這就是無忌等小人的真正想法。以我的推斷,老爺子之死已成定局,如果我們不去,他們還有一點顧忌,或許情況會好一些。如果按信中所言去做,可以肯定的是,我們到達都城之日,便是父親命喪黃泉之時。」面對子胥的推斷與勸解,伍尚頗不以為然,他將手中的那張紙抖了抖說道:「父親的手書還能有詐嗎?我們不去,萬一信中所言屬實,不是落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嗎?管他三七二十一,咱先進城看看再說吧。」

  「問題是看看容易,可這一看我倆的頭就沒了。」子胥為哥哥的糊塗有些著急也有些憤慨地說著。

  想不到伍尚的牛勁加糊塗勁已絞成一股勁在心中亂竄,他想了片刻,一咬牙,有些悲壯地對子胥道:「只要能見父親一面,腦袋掉了也心甘情願。」

  本章節來源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子胥見哥哥如此一意孤行,知道難以挽回,不禁仰天長嘆道:「既然你的頭不想要了,那就去好了,我的頭還想在肩膀上多扛兩天,人各有志,那就只好各奔東西,就此訣別了。」

  經此一說,伍尚頓覺悲從中來,對子胥道:「我走之後,你不要在這裡糾集眾徒惹是生非,以免滅了父親活下來的最後一線希望,但也不要再待在這裡等死,還是悄悄地逃到國外去吧,或許那裡有你的容身之地。倘真如你所言,那我就以殉父為孝,你以報仇為孝,咱們各行其志吧。」說畢,伍尚已淚流滿面。

  「也好。」伍子胥答應著,含淚向哥哥作別,然後收拾行裝,攜帶弓箭、寶劍等防身兵器,悄悄從後門出走。前來執行誘捕任務的鄢將師見子胥已逃走,只好帶著伍尚一人回楚國首都——郢都復命。

  一到郢都,伍尚就被關進了大牢。費無忌聽說伍子胥已潛逃,極為惱怒,急忙向楚王獻計,一面派出由軍隊與軍統特務組成的聯合追捕小組火速追捕子胥,一面發出特級通緝令,畫影圖形,在全國範圍內進行通緝。

  根據案犯總是向自己平時熟悉之地逃亡的特點,追捕小組駕車騎馬,執劍揚斧,以虎狼之勢首先撲往子胥的原住地棠邑,在沒有發現蹤影后,馬上意識到子胥很可能要叛國投敵。而根據以往恐怖分子大都潛往東方強敵吳國的特徵,追捕小組組長決定連夜向東追趕,以截住在逃的罪犯伍子胥。

  當一伙人呼呼隆隆地追出300多里地時,果然在一片曠野里發現了正撅著屁股逃亡的伍子胥。此時的伍子胥歪戴帽子斜著眼,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茫茫然如漏網之魚。已是人困馬乏的追捕人員,見到伍子胥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立即神情大振,群情激昂,禁不住大聲喊道:「伍子胥,你往哪裡跑,趕快舉起手來,向我們投降吧!」子胥聽到喊聲,回頭觀看,只見一哨人馬向自己圍追而來,他的頭「嗡」的一聲響,不禁打個激靈,兩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待稍過片刻,他強打精神,撒開雙腿向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奔去。追捕小組組長一看子胥要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掉,立即指揮手下弟兄快馬加鞭,呈扇形包圍過來。子胥一看這陣勢,心中喊聲「不好!」便停住腳步,引弓搭箭,懷著對追擊者的刻骨仇恨,一箭射倒了車中的甲士,緊接著又向一位指揮將領射去,這位將領一看大事不好,急忙掉轉車頭向後撤退。年輕氣盛的伍子胥一看這當官的要開小差,立即來了精神,禁不住破口大罵道:「無能之將聽著,我本該一箭射死你,現在留你一條狗命去向那昏王報個信吧。你回去對他說,要想楚國安定,多活幾天,就不要殺我父親和我兄長,不然的話,我要滅了楚國,親手砍下昏王的狗頭,以祭奠天地和我失去的親人……」子胥罵著,頭腦驀地清醒過來,心想這可不是平日裡罵大街的地方,趕緊開溜吧。趁混亂之機,一個鷂子翻身鑽進了樹林。楚軍官兵圍過來,在樹林中搜索半天不見子胥的蹤影,只好停止了追剿,返回郢都交差去了。

  楚平王見追捕小組沒有捉到伍子胥,一怒之下,下令將伍奢、伍尚父子二人綁赴刑場砍頭,然後掛在百尺高杆之上展覽示眾。當地百姓一看伍奢父子的頭被砍了下來,都普遍認為這父子倆一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否則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政府不會把他們的頭隨便砍下。既然頭已經砍下,就表明伍氏父子是十惡不赦的反革命分子,是整個國家與人民的公敵,不砍他們的腦袋當是一件天地不容的罪孽。為了斬草除根,楚平王又嚴令全國駐軍、偵查機關和聯防人員,城市中的居委會、治安協管,農村中的治保主任,各個角落裡的社會邊緣分子、無業游民,以及賭徒、惡棍、地痞流氓等,要密切注意伍子胥的動靜,只要見到此人,務必作為國家的首要罪犯立即拿下,不管是死是活,朝廷方面都會給予大大的獎賞。

  此時的逃犯伍子胥躲過了一劫,並未因此輕鬆,反而越發緊張起來,他深知朝廷方面抓不到自己並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要四處搜捕、八方緝拿。於是,他只好晝伏夜出,一路沿江東下,準備投奔吳國。怎奈路途遙遠,一時難以實現,正在為難之際,忽然想起了太子建,心想我老爸出事時,這個傢伙已投奔宋國而去,現在應該到達了,目前自己所在的位置離宋國最近,不如趁此機會先到宋國看看再說。想到這裡,轉身向宋國的都城睢陽進發。

  未走多遠,忽見對面有一隊車馬亂鬨鬨地駛了過來,伍子胥一驚,以為這是前來攔截自己的楚軍,便一個猛子扎入道邊的樹叢埋伏起來,暗中向外窺視。待這隊車馬走到近前,子胥驀然發現,坐在車中的主人並不是楚軍將領,而是與自己有八拜之交的好友申包胥。驚喜交加的伍子胥忘記了自己是正在被通緝的朝廷重犯,突然從樹林中躥出來,對著車馬儀仗大喊一聲:「包胥兄,別來無恙乎?」

  申包胥正端坐車中,見面前猛地蹦出來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人鬼不分、面目恐怖的傢伙,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大喊一聲:「我的娘呵!」身子一歪,便從車中滾落下來。這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插曲,頓時令隨行的車馬儀仗大亂。慌亂中,受過反恐訓練的幾名隨從人員箭步上前,一邊搶救、護衛申包胥,一邊將面前這個人鬼不分的恐怖分子拿下。待局面控制之後,醒過神來的申包胥手摸摸額頭上碰出的兩個紫包,來到早已被捆綁起來的傢伙面前想瞧個究竟。隨著伍子胥又一聲喊,申包胥才恍然大悟,這面前捆著的人,竟是自己以前結識的好友伍子胥。

  子胥被鬆了綁,隨申包胥來到一個僻靜處,與申包胥互道短長。

  原來,申包胥作為楚國的外交部長,代表楚王到其他幾個友好國家訪問,想不到在歸國途中和伍子胥不期而遇。子胥向申包胥哭訴了自家的悲慘遭遇,並怨恨不已、指天戳地、咬牙切齒地對申包胥發誓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伍子胥不報仇雪恨誓不為人。」言罷大哭。當申包胥問子胥準備到何處去,並打算如何報仇雪恨時,伍子胥抹了把眼淚惡狠狠地說道:「我將投奔他國,借兵攻打楚國。目標是踏平楚國首都郢城,車裂楚平王之屍,生嚼楚王之肉。」

  面對子胥口中的豪言壯語,申包胥本打算用君臣之分上下有別等古禮給對方一番教訓,但看到眼前這位昔日的朋友、現在的恐怖分子,一副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刀山火海我敢闖的流氓無產者的模樣,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在心中暗暗詛咒人性之惡的同時,也旗幟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的階級立場:「作為昔日的朋友,我說什麼呢?若支持你報仇,則為不忠,假如規勸你不報仇,則為不孝,我看你就自勉吧。看在朋友一場的分上,此事我決不泄露給別人。但是……」說到這裡,申包胥略做停頓,而後義正詞嚴地說道:「有一點我要警告你,我乃大楚之臣,朝廷命官,自然要盡人臣的本分,為我大楚的興衰存亡盡心竭慮,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你伍子胥有種,能發動恐怖分子搞各種恐怖活動,我申包胥不才,必能發動楚國人民群眾予以反恐;你能發動反革命武裝力量顛覆大楚國,我必能憑藉革命的槍桿子保住大楚,並讓你和你的武裝叛亂分子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你能借用陰謀詭計和邪惡軸心的勢力把楚國搞亂,我必能靠光明正大和人民的力量收拾殘局,讓大楚再度步上偉大的民族復興之路。兄弟,告辭了!」申包胥說完,沖伍子胥一拱手,轉身離去。

  伍子胥站在樹叢邊呆呆地望著申包胥坐在豪華車中,車隊浩浩蕩蕩地駛向遠方,心中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跟我較起勁來了,如果有一天我率部攻破郢城,連你這個楚平王的狗腿子也一塊打發上西天,看你到時還牛不牛。」子胥憤憤地往前走著,終於有一天到達了宋國並和前逃犯太子建取得了聯繫。二人先是抱頭痛哭一番,接下來召開了一場除他們二人之外,另有家眷、奴僕等十幾人參加的痛斥楚平王和費無忌罪惡的擴大會議。會議結束後,伍子胥問宋國的君主是什麼態度,太子建長嘆一聲道:「宋國現在正陷於內亂之中不能自拔,君臣互相攻訐,朝廷內外人人自危,唯恐遇上飛來橫禍,為了平息內亂,國君忙得不可開交,我至今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更遑論其他了。」

  「唉,你真是個無用的飯桶!」伍子胥拍了一把大腿,長嘆一聲,滿腔豪情隨之飄散,全身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

  太子建所言不虛。此時,宋國的內亂方興未艾,反革命政變的囂張氣焰一浪高過一浪,面對大宋政府軍的殘酷鎮壓和步步圍剿,叛軍方面力感不敵,開始向超級大國領袖楚平王緊急求援,楚國很快發兵干涉宋國內政,要為政變軍方面討個說法。正沉浸在苦悶與彷徨之中的伍子胥,忽聞楚軍即將入宋的消息,不敢久留,忙與太子建等收拾行裝,朝鄭國方向倉皇逃竄而去。

  伍子胥望著遠去的車隊憤然大罵

  鄭定公像

  大大出乎預料的是,子胥與太子建一行到達鄭國後,受到鄭定公的盛情款待。子胥和太子一看對方的態度,覺得有戲可演,便三番五次痛訴在楚國遭受的冤情,強烈要求鄭定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為子胥和太子報仇雪恨。最後二人還向鄭定公提出,最好鄭國能出兵干涉,幫助太子建榮登大位,子胥做個相國,將整個楚國攬於二人懷中,等等。對於這一要求,鄭定公明確表示:「你冤不冤與我有什麼關係?既然天無道,我不能去替天行道;國無政,你們也不要去替國攝政,一切都該順其自然,不要整天胡思亂想,人不人鬼不鬼地發神經。若你們非要報仇殺人,或篡黨奪權,我們鄭國國小兵少,無法與楚抗衡,也不樂意為了你們二豎子的一點屁事,興師動眾,發兵攻楚。你們要麼組織恐怖分子自己去干,要麼去向超級大國晉國求援,何去何從請儘快抉擇,免得誤了各自的前程。」

  鄭定公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使子胥與太子眩暈的同時,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冤情與鄭定公毫無關係,找人家去為自己報仇純屬扯淡。儘管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但已被困苦勞頓折磨得神經兮兮的太子建,懷揣有朝一日榮登大位的夢想,告別子胥及家人,獨自到晉國求援。這晉國國君見來了一個神經病加二桿子,便有意戲弄一番,遂讓太子建作為晉國的地下工作者,悄悄潛回鄭國做內應,待時機成熟,與晉國軍隊裡應外合,共同滅亡鄭國。只要鄭國一亡,這塊土地的新一代領導人自然非太子建莫屬。於是,太子建懷揣一個虛幻的革命理想,肩負著晉國君主和人民的雙重重託,信心百倍地回到鄭國潛伏下來,開始了一系列地下特務活動。

  當伍子胥得知太子建接受潛伏在鄭國的秘密任務後,大吃一驚,明確勸阻道:「你這個想法和做法都不現實,就憑你的身份和目前的狀況,要搞顛覆政權的活動,就如同拿著腦袋往鍘刀上放,如果再不懸崖勒馬,必然大禍臨頭,離死不遠了。」

  太子建對伍子胥的嚴厲警告並不以為然。他孤注一擲,把隨身攜帶的所有家私都貢獻出來,用以賄賂鄭國重臣和招募恐怖分子,急不可待地要在鄭國的中心舞台上發動一場反革命政變,推翻鄭國國君的統治地位,另立中央。

  由於晉國特工與太子建往來頻繁,引起了鄭國安全部門的注意,不久,政變陰謀被鄭國安全部門偵知。鄭定公在聽完安全局局長的匯報並確信太子建要搞反革命政變後,不禁勃然大怒,厲聲罵道:「好一條喪家的資本家的走狗,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想不到你反過來咬我。看來落水的狗不但不可救,還非得痛下決心弄死不可呵!」隨後和安全局局長密謀,將太子建擒拿並砍下他的人頭,然後掛在城頭的一根杆子上,免費讓人民群眾參觀並拍照留念。

  伍子胥聞知太子建被殺的消息,心想,果然未出我所料,這個傢伙,死有餘辜。一邊罵著,一邊找到尚未遇害的太子建的兒子狗剩(勝),悄然逃出鄭國,轉而向吳國方向流竄而去。

  流竄中的子胥與狗剩二人晝伏夜行,風餐露宿,歷盡千辛萬苦,一路東行數日,來到了昭關之下。這昭關位於小峴山的西端(今安徽省含山縣西北),兩面是高聳峻峭的大山,此處環境複雜,地勢險要,是通往吳國的必經之路。只要城門一關,雞狗難闖,飛鳥難越。出了昭關不遠就是滾滾長江,而一過長江,就是吳國的地界了。子胥眼望不遠處的高山雄關,心中一陣激動,拉著狗剩向前疾奔而去。

  就在接近關門時,警覺的子胥發現此處有軍隊和警察共同把守,對過往行人嚴加盤查,門洞兩邊的城牆上,掛著一塊二尺見方的薄木板,木板上面是畫有伍子胥頭像的通緝令,儘管畫像已被風雨剝蝕得模糊不清,但伍子胥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頭像的旁邊有幾行字:「伍犯子胥,反賊首領,現畫影圖形懸賞捉拿。有捉住此賊來獻者,賞糧五萬石,封為上大夫。有知其下落來報者,賞黃金千兩。如有窩藏或知而不報者,一經查出,全家處死。云云。」伍子胥未等看完,頭「嗡」的一聲響,情不自禁地拉著狗剩躲到旁邊一大片叢林之中,不敢貿然闖關。

  伍子胥領著狗剩在叢林中像餓狼一樣地亂轉,同時不斷思索該如何設法混過關去,正在痛苦無方之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漢拄著拐杖走了過來。子胥上前作了個揖,請老者坐下來聊聊,想藉此機會打聽一下昭關的情況。想不到那老者有些好奇地對著子胥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敢問來者可是小伍子伍子胥嗎?」子胥驀地打個寒噤,周身的毛髮根根倒豎起來,心想:「壞了,有人認出了自己,這可咋辦?」當這個不祥的念頭迅速划過腦海之後,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屏住呼吸望著眼前這個老漢,想從中看出點凶吉因緣。但從打份到相貌,再到眼神,覺得這老漢既不像軍統特務,也並非一般的莊戶老頭,在一時吃不准對方意圖的情況下,子胥模稜兩可地反問道:「你問這個有什麼事嗎?」

  老漢四下看看,見無人注意這邊的動靜,小聲說道:「你不要怕,我是東皋公,是個醫生,年輕時周遊列國給人治病,如今老矣,隱居於此。數日前,楚平王特派右司馬帶領一幫弟兄駐紮在此,以堵截朝廷要犯伍子胥。前幾日,右司馬身體不適,邀我前去診治。在城門外,我見到了伍子胥的畫像,這畫像與先生您頗為相似,故今日才有冒昧之言。不過先生不必多慮,老夫有治病救人之願,卻無殺生害人之心。寒舍就在後山之中,那裡偏僻幽靜,如不見外,就請先去休息一下吧,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通過這番看上去還算真誠的自我介紹,子胥進一步意識到這個老漢可能有兩下子,但仍未打消顧慮,便進一步問道:「不知老前輩有何見教?」

  白髮老者望著子胥,一臉莊重嚴肅地說:「先生的相貌很特別,極易被人認出,以這副面目過關,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帶先生去寒舍,就是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如信得過我,就請跟我走,信不過,就地留步,算我剛才是扯淡罷了。」

  「老前輩見外了,有這等好事我伍子胥哪有不跟您走的道理?」說罷,帶著狗剩隨老漢向後山走去。

  行數里,見山中叢林裡現出一小小村莊,村中有幾處茅屋,星星點點散落於幾道山樑之上,這是一個既偏又靜的處所。老漢領子胥與狗剩進入一個不大的庭院,繞過堂屋,進入一個小小的籬笆門。待穿過竹園,便是隱蔽於竹林深處的三間土屋。但見屋內有床有幾,左右開有小窗,清涼的野風徐徐穿過窗內,使人頓覺有幾分愜意與安然。

  既然來到此處,伍子胥決定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便把自己的前後遭遇和復仇的志向同老漢敘說了一遍。老漢聽罷,點點頭道:「小伍子啊,過去的已經過去,但這個楚平王也實在是他娘的混帳。此人忠奸不分,黑白不明,整天無惡不作,確實是混蛋透頂了。念你世代忠良,我就成全你這報仇之事吧。從目前的情況看,在這個地方住上一年半載都不會被外人發覺,請你放心住下。至於過昭關一事,現在關口把守、盤查甚嚴,跟鬼門關沒有什麼兩樣,很難矇混過去,在這個關健問題上萬萬不可冒失,還須謹慎行事。要想一個萬全之策才好。」伍子胥聞聽甚為感激,再三稱謝。自此之後,子胥與狗剩就在老漢的茅屋裡住了下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