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牛專家姜子牙
2024-10-06 04:58:57
作者: 岳南
按照銀雀山漢簡整理小組人員的排列,在所發現的周秦諸子中,《六韜》被排在了首位。因為就時間的先後論,只有這部著作的作者、滾刀肉式的倒霉蛋兼傳奇英雄姜子牙才配享有這份殊榮。
姜子牙,姓姜名尚,字子牙,又名姜太公,原為東海上人,因其先祖曾輔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封於呂(今山東省莒縣),習慣上人們又稱其為呂子牙、呂尚。據有關史料記載,此人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生活於商代的末年,大體上和那位中國帝王系列中最為臭名昭著的殷紂王同一個時代。
作為在中國歷史上曾創造了光輝的青銅文明的殷商王朝,原是一個光被四表、協和萬邦,具有光榮與夢想的繁榮鼎盛的王朝,是一個天地互為經緯,人鬼交相感應,智者明君賢相雲集的東方大國。就是這樣一個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顯赫了五個多世紀的輝煌王朝,到紂王的時候,那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盛景不再,而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地衰落與頹敗下去。作為一國之主的紂王,不知道前世是個什麼動物,當他長大成人並登台亮相之後,就成了一個尚武輕文、好勇鬥狠、酷愛美女、寵信奸佞、剛愎自用、嗜血成性、無惡不作的魔鬼式的昏君。在這位昏君的統治與淫威之下,整個大商國朝廷上下莽夫昏君奸佞共存,廟堂內外君臣之間離心離德、人人自危,百姓生活到了苦不堪言、生不如死的境地。正是和這樣一個風雨飄搖、動盪不安的時代不期而遇,後來留下光輝篇章《六韜》的作者姜子牙才歷盡世間滄桑,飽嘗人情冷暖,一生坎坷,命運多舛。尤其在仕途道路上更是升降沉浮,大起大落,使其整個人生旅程染上了濃厚的傳奇色彩,成為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詭秘人物,以至最後竟被弄成著名的神話志怪小說《封神演義》中的男主角。在這部瞎編亂造、胡言亂語,不見辛酸淚、只有荒唐言的愛好文學男青年編派的小說中,人們看到這位姜子牙32歲上崑崙山跟隨元始天尊學道,72歲時奉天尊之命下山輔佐周王室,後在渭水邊垂釣時被周文王姬昌訪到,拜為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兼秘書長。文王死後,姜子牙幫助武王姬發起兵伐紂,並親自統領大軍和一幫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怪里鬼氣的道士進兵朝歌,共同攻打商紂王。經過一番激戰,在牧野大敗商軍,滅掉商朝,建立了西周王朝。
姜子牙畫像
姜子牙在日照市東港區絲山鄉馮家溝村二組居住遺址。不遠處的海邊有太公釣魚石一塊。據當地傳說,姜子牙自商都牛市上失意後一直定居於此地。因無謀生本領,窮困潦倒,生活難以為繼,不甘寂寞和貧困的風流老婆領著孩子狗蛋不辭而別,遠走他鄉。光棍一條的姜子牙索性抱了土炕上那張已經揉搓了30多年的光板無毛狗皮褥子,來到村外海邊一塊大岩石上坐定,每日不是釣魚就是睡覺,一晃就是27年。約65歲之後,姜子牙離開馮家溝村,先赴商都朝歌,後輾轉來到周人實際控制區岐地,被周文王發現後得以重用,從此登上了發跡之路。時年姜子牙72歲(武警日照邊防分局任家台邊防派出所提供)
事實上肉體凡胎的姜子牙,顯然沒有這般神秘和奇特,但他在事周之前具體做了些什麼,人生歷程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就連司馬遷這樣的史家也只能說出個大概輪廓,且這個輪廓尚不統一。儘管如此,畢竟龍行有影,虎行有風,倘以司馬遷所言為本,結合曆代學者特別是銀雀山漢墓出土漢簡《六韜》考證,便可透過歷史的風塵雨霧,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史實記載,子牙年輕的時候,曾在大商王朝殷都朝歌做過商朝的官吏,至於這頂官帽的名稱和大小,《封神演義》的作者許仲琳給冠了一個司天監,職別為下大夫銜,也就是相當於現在北京郊區一個副鄉長或副科級的天文台台長。從子牙70歲之後所表現出的才幹來看,他出任這一官職是可能的,也應是稱職和稱心的。只是這一說法沒有得到權威人士如司馬遷等史家的認可,尚不能作為鐵證妄下論斷。不過按司馬遷的說法,由於當時的殷紂王暴虐無道,子牙不久就辭官或被罷官離開了商都。對於這段歷史,據好事的學者考證,離開了商都的姜子牙到了東海之濱一個在若干年之後被稱為日照市的東港區絲山鄉馮家溝村二組的小漁村隱居下來。在這期間,由於子牙既不知道怎樣下海捕魚,也不知道如何在旱地里耕種黃煙和棉花,很快就弄得家徒四壁,窮困潦倒。一起生活了幾年的妻子見日子過成了這般模樣,自己找的男人如此廢物、鈑桶、草包、酒囊飯袋,常常表現出極度的憤懣,在多次勸說、警告無效的情況下,便悄悄地同本村一個生產組長有了一腿。就在給子牙戴了兩年綠帽子之後,這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先是在東港區一家叫作「來找我」的酒鋪做前台主管,後來索性帶著孩子小叫驢同一個來自諸城賈悅鎮宋古莊,人送外號小扁嘴的楊姓大款遠走高飛到了嵐山頭王家海屋碼頭潛伏下來,秘密過起了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幸福生活。眨眼成了光棍一條的子牙,只好不由自主、稀里糊塗地過起了近乎乞討的混天熬日頭的無聊日子。
位於日照海域的姜子牙釣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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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後來的日照市東港區寺山鄉馮家溝村二組生活了20年之後(現遺址猶存),已經半死不活,眼看就要入土的子牙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然青春勃發起來。他決定要擺脫眼前這種貧困、寂寞、生不如死的生活,離開波濤洶湧的東海之濱,重新回到中原那座天下最偉大的城市,拈回年輕時的陳年舊夢,在朝廷里混個一官半職,干一番力所能及的事業。於是,在一個霧氣茫茫的清晨,子牙懷揣一塊半生不熟的地瓜餅子,踏著慘澹的星光,在蕭瑟的秋風中向中原的朝歌進發。
鼓刀(屈原《離騷·天問》插圖。明·蕭雲從作)
原文:師望在肆,昌何志?鼓刀揚聲,後何喜?武發殺殷,何所悒?載屍集戰,何所急?
注釋:師,官名。望,呂望,即姜太公。肆,市。昌,周文王的名。志,或作識,認識、了解。鼓刀揚聲,動刀割肉,發出聲音。後,周文王。王逸《章句》:「呂望鼓刀在列肆,文王親往問之,呂望對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國。』文王喜,載與俱歸也。」
按王逸的解釋,姜子牙在牛市販牛與屠牛之時,就已被周文王發現並驚其才學,載於周地封官。此種說法後世多未流傳,而姜太公在渭水垂釣的故事卻流傳久遠,並被後人普遍接受。
此時的子牙並不知道,像發情的公狗一樣蹲在朝歌城內的那個混帳殷紂王越發混帳,他貪戀女色、聽信讒言、暴虐無道、重用刑辟、脯醢大臣、役使諸侯、殘害百姓、無惡不作。整個商都已被他折騰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人人自危。舉國上下腥風飄灑、血淚飛濺,並出現了士農工商學各路人士惶恐不安、四處流竄、爭相逃命的混亂淒涼景況。在這樣一種白色恐怖籠罩下,子牙的升官發財之夢自然宣告破滅。為了填飽肚皮以便於繼續活在世上,他不得不另謀他途。他先在商都朝歌工商部門辦了個營業執照,在繁華鬧市小吃一條街的一角弄了個小攤以屠牛為業。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借錢買來一頭牤牛宰殺之後,因顧客稀少,最後弄了個肉臭不售而賠本。面對債主上門逼債的強大壓力與威脅,他索性不辭而別,溜之乎也,偷偷跑到棘津一帶黃河岸邊,一邊釣魚,一邊思考著今後的出路。在一位當地商人的指點教導下,他開始試著織席販賣。但蓆子織成之後,到了市場竟無人問津。無奈之中只好在黃河岸邊開了一塊荒地,從事最簡單,也是最艱苦繁重、最下流的農業勞動。想不到含辛茹苦地幹了一季下來,收穫的糧食不足以抵償播下的種子。在這種窘境中,他再轉而赴棘津結網捕魚,但捕魚所得,尚不能抵償漁網的價錢。後來又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借了一袋麥子磨成麵粉赴集市叫賣,想不到剛到市場將擔子放下,還未來得及叫喊一聲,只見一匹受驚的軍馬衝進市場後閃電般朝自己奔來,眼看大禍來臨,子牙嘴裡含了半天的「賣麵粉」趕緊改換成「我的娘」,但這三字尚未來得及呼出,狂奔而至的軍馬已將眼前那擔麵粉「騰」的一聲踢翻在地,接著是兩個陶罐被撞成碎塊的脆響。就在這脆響餘音未盡之時,一陣狂風突然從面前掠過,地上的麵粉隨著騰起的煙塵瞬間飄散於茫茫天空,無蹤無影。面對突然而至的災難,子牙不知該找誰訴苦求援。茫然四顧中,想起了命運的不公、生活的多艱,不禁悲從中來,先是仰天長嘆,接著大哭不止、淚如雨下。正當他高呼著「蒼天睜眼,救小民於水火」之時,一隻特大號的烏鴉從頭頂飛過,一塊手指般大小的黑色屎棍從鴉的屁股中噴薄而出,箭一樣射入子牙仰天張開的大嘴裡……這段顯然摻雜了演義的成分,儘管有些過多地敘述苦難與悲愴,但卻道出了一個不受磨難不成材的人生哲理。可以看出,正是這艱苦的生活、酷烈的環境、人世間的冷暖,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傾軋爭鬥,使已不再年輕的姜子牙增長了見識、磨礪了心志、提高了才學,直到最終把他錘鍊成一位滿腹經綸、胸藏甲兵的曠世奇才。
元子挾矢,伯昌秉鞭作牧,賜醢,上帝罰殷(屈原《離騷·天問》插圖。明·蕭雲從作)
原文:伯昌號衰,秉鞭作牧。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遷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婦,何所譏?受賜茲醢,西伯上告。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
注釋:伯昌,即周文王。秉鞭作牧,即執掌諸侯權柄,或作諸侯王。《楚辭》專家聞一多說,周文王在殷時受命作牧,已是89歲的高齡。受賜,指周文王接受殷紂王之賜。茲醢,指紂王殺掉文王的長子伯邑考並用其體熬成的肉羹。對這一段史實,聞一多考證說:「蓋相傳紂以醢賜文王,文王受而食之,後乃知其為伯邑考也。痛而告祭於天,願以身就罰,不意天不降罰於文王,而降罰於紂,遂以國亡身死也。」
時間飛馳,恍惚間,姜子牙已是72歲的老人了,此時的他正以販牛專家的身份混跡於朝歌的街市上。而這時的商都朝歌,從城台上那歌舞昇平與血雨腥風相互交織的迷霧和玄機中,已透示著整個殷商王朝已是日薄西山、氣數已盡,只待某日某時那撼天震地的崩潰之音轟然響起。
與此同時,在沃野千里的黃土高原上卻吹拂著和煦的春風,一個歷史幾乎與殷商民族一樣古老的民族正在渭水流域的黃土地上崛起。從一位叫棄的先王開始的周族,歷經坎坷磨難,國勢一天天強大。在「重農慎獄,敬天保民」的旗幟和號令下,周族全體上下休戚相關,患難與共,團隊精神日漸強烈。那扶弱濟貧、主持公道的對外政策,使周族贏得了周邊地區眾多方國的尊敬。周族統治集團內部那種見賢思齊、求才若渴的真情,又使四方人才紛紛來附。就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正以販牛為業的姜子牙,面對商朝即將崩潰,大周將要崛起的新的天下格局,突然聊發了少年的狂氣和志氣,久埋心底的革命理想死灰復燃,這種理想的烈焰直燒得他心驚肉跳、坐立不安、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他思前想後,終於做出了人生路上又一次重大抉擇。他要離開整日臭烘烘的牛市,奔赴西部春光明媚、風和日麗,革命歌聲嘹亮的黃土高原和那座許多人嚮往的周族的大本營——岐地。按他的理想,到達岐地之後,先設法投到周文王的麾下,再尋找可以發跡的機會。此時72歲的姜子牙因經歷了世間諸多風雨磨難,已不是當年在商朝為一副科職官吏時那個嘴上毛茸茸的小伙子了,苦難和磨鍊已使他成為老奸巨猾、道行頗深的大內高手。當這一歷史性的抉擇做出之後,他深知憑著自己目前一介布衣兼牛販子的身份和名氣,不但算不上一個力挫群雄的大腕兒,就是自稱一個小腕兒,也不見得有多少人認可。這樣的行頭不僅不能接近周文王,弄不好雙腳剛踏上周族的臨時首都,就被獵狗一樣圍上來的警察,以沒有首都戶口簿、身份證和打工證等「三證」為由當場拿下,是死是活聽天由命……想到這裡,老謀深算的姜子牙在痛恨了一番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天下蒼生命如草芥、形同螻蟻之後,經過幾個晝夜的苦思冥想,最後決定先在岐城郊外潛伏下來,弄一塊地盤,以先農村後城市的方法,將自己的理論與綱領慢慢向周族中心部位滲透,最後達到體面地鑽入城市內部並爭取以自己的實力左右大周政局的目的。
這是一個黃昏即將到來的時刻,子牙對著一頭仰天嚎叫的小牛犢,輕輕地拍了一把它的屁股,在外人看來有些莫名其妙地說道:「小兄弟,都說紂王牛氣,我看你才是真牛,紂王不亡,是無天理。兄弟,你還年輕,如果你真牛,就好好活著,看到那一天,問題是會有個最終結果的,老夫走矣!」說罷,轉身告別蒼蠅紛飛的牛市和幾位牛販子哥們兒,回到住處背起行囊,趁著夜色悄然無聲地走出了陰森恐怖的朝歌城,一路急奔向西走去。當他風餐露宿,奔走了一個多月來到岐城郊外渭水岸邊一個叫磻溪的地方時,舉目四望,只見此處石壁陡峭、幽竹邃密、林澤秀麗、人跡罕至。石壁幽竹之間,有一清泉,泉水自成淵渚,清冷神異,汩汩不竭。泉水自南向北流淌,直奔渭水而去。子牙感到此處正是個隱蔽的理想場所,便決定暫時留下來,再好好想一想如何接近並鎮住周文王和那幫國際社會還沒有正式承認的周族小朝廷的命官們。
在當地找了間破舊的石屋稍事拾掇,子牙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下來。在隨後的幾天裡,他除了吃喝就是在石屋中躺在隨身帶來的那張牛皮褥子上想自己的心事。按他的想法,先在當地拉起一幫無產階級弟兄,搞一次五月暴動或六月起義,首先在磻溪泉地區打拼出一塊地盤,搞一個武裝割據政權。待勢力壯大之後,再在商周臨界的地方弄一個邊區小國,以實現割據的初步勝利,最後達到吞商滅周統一全國從而實現最後勝利的偉大理想……這樣想著,子牙不禁興奮起來,在那張寬大柔軟的牛皮褥子上,翻來覆去、豪情滿懷,心中的熱血噴涌奔騰了一個晚上之後,隨著第二天燦爛的陽光照亮了那間黑咕隆咚的小石屋,子牙睜開睡眼惺忪的二竅,望望屋外的天空大地,又望望自己乾癟得如同地瓜母子一樣的身子,以及枕頭邊那個同樣乾癟的行囊,苦笑了一下,便低了頭,什麼脾氣也沒有了。
姜子牙垂釣圖
這時他已清醒地認識到,目前自己無論橫豎,都不具備暴動、起義和武裝割據的實力,如果非要屎殼郎趴鐵軌——愣充大鉚釘,那無疑是自己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拉了一次錯誤的杆子,後果自然是死路一條。既然此路不通,就不能硬著頭皮走到黑,讓一泡尿給活活憋死。子牙懷著此次的目的一定要達到並且一定能夠達到的必勝信念,在經過了又一番痛苦焦灼的思考權衡之後,決定放棄武力暴動,轉而進行人身依附,也就是要像作家身上的虱子——評論家一樣,想方設法鑽入西方霸主周文王的身上,慢慢地吸吮他的血,這樣既省心又省力,應算是一條不錯的捷徑。如果依附成功,憑著自己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和三寸不爛之舌,說不定真能蒙住這個偏於西北沒見過多少世面的文王。假如這個老實本分、憨頭憨腦的老傢伙一高興,賞個師長旅長甚至尚書宰相的乾乾也不是沒有可能。主意打定,便開始尋覓接近文王的策略。
幾天之後,子牙從外面弄來了竹竿、竹簍等釣魚的一套行頭,開始在磻溪泉邊悠然自得地釣起魚來。這一舉動,慢慢引起了前來砍柴、採藥、打獵等各色人等的注意,不時有人前來一探究竟。想不到這一看就有了三分印象七分驚奇,除了子牙那鬚髮皆白、仙風道骨的扮相,最惹眼的是他釣魚的方式是長竿短線,離地三尺,直鉤垂釣且不設釣餌。釣者的口號是願者上鉤,不願者拉倒。這稀奇古怪的另類釣魚法,如同一位美麗少婦,在好端端的牛仔褲上剪出幾個不規則的窟窿,以示對世俗的蔑視及與社會主流不合作的宣言。很快,磻溪泉邊有個古怪而神秘的釣魚老漢的奇聞,在四面八方悄然風行開來。一時間,越來越多的砍柴、採藥、打獵者,甚至四方百姓、八方官員和部分旅遊團隊都紛紛來到磻溪,一睹這位釣者的奇行和怪狀。而每當有人來此,子牙總是很熱心地和對方攀談,並像若干年後的留洋學者跟他那苦難的大陸同胞對話時,總在漢語中不時地插上幾個半生不熟的英文單詞一樣,說上幾句高深莫測,玄而又玄之類的神秘讖語,讓對方在不知所云又似懂非懂的朦朧狀態中,確信自己對面端坐的這個老朽就是前記五百年、後記五百載,洞察宇宙萬事萬物、刀槍不入、整日喝涼水西北風、力大無窮、通天徹地的超級鬼神,並非一個從娘肚子裡出生的有血肉且每日要吃五穀雜糧的活生生的肉體凡胎。在不斷的偽裝、誘騙、蠱惑下,子牙很快成了四方皆知的傳奇式的英雄。既然是英雄,就要有另外的英雄崇拜,否則便不再是英雄。子牙在苦苦等待了三年之後,一個英雄與英雄相互傾慕、風雲際會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雄心勃勃的周文王帶領一群張牙舞爪的男人和花枝招展的女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岐城郊外渭水南岸獵殺老虎和兔子。臨近中午時分,文王正在樹下小憩,有位叫散宜生的臣僚湊上前來說磻溪泉有個釣魚的老漢甚是奇特,此處離磻溪不遠,何不去瞧個究竟?文王聽了散宜生的一番敘述,覺得很有看一眼的必要,便率領手下那群男男女女,騎馬牽狗、驅車駕鷹、呼呼隆隆地向磻溪泉趕奔而來。
此時的子牙已結交了幾個砍柴、打獵的鐵桿弟兄,文王的行蹤通過這些弟兄的眼線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眼看好事就要來臨,子牙心中暗道:「為了這一天,我已苦等了三年,要不是整天裝神弄鬼,肯定引不來這位大爺。貧窮不是我姜子牙的追求,升官發財才是硬道理,如果這次能把對方蒙住,便可立即脫貧致富奔小康,至少身下這張牛皮褥子可以換一換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千萬不能錯過這大好機會呵!」這樣想著,遂精心準備了一番,只待來者上鉤。不多時,遠處的山谷里升騰起一陣塵土,接著是亂糟糟的馬嘶驢叫、人竄狗跳。子牙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主子到來了。
周文王像
磻溪泉邊,文王與子牙不期而遇,開始了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促膝交談。
子牙深知這次風雲際會的分量,若只弄幾句似是而非的讖言,顯然無法達到目的,必須來點真傢伙、真學問、真道理,方能讓對方喜歡、樂意、答應並心悅誠服。他按照事先準備好的白皮書,先向文王拋出了一個縱論天下大勢的總綱,然後又推出了具體的治國要略和大政方針,並提出了醞釀已久的「三常主義」,這個主義變成文字便是:「一曰君以舉賢為常,二曰官以任賢為常,三曰士以敬賢為常。」概括地說就是:立國從政,務必要以賢為本,重視發現、使用和尊重人才,萬不可七大姑八大姨、老岳丈小舅子,不管人才庸才棟樑之材還是殘品次件,都一股腦地安排到領導崗位上,以致這些人占著茅坑不拉屎,禍國殃民,最後落個國破家亡,妻離子散的悲慘下場……這個「三常主義」,在子牙死去三千多年後,從銀雀山漢墓中被挖了出來,得以廣為人知。面對這個「主義」的橫空出世,有專門吃死人飯的當代歷史評論家評論說,在當時的境況下,子牙竟敢對文王當面提出以尊賢重才的大略方針,來代替統治階級上層根深蒂固的任人唯親和裙帶關係這一阻礙社會發展的頑疾,的確讓對方耳目一新,不得不加以重視、刮目相看。
澤及枯骨(《帝鑒圖說》,明·張居正撰)
周史紀:文王嘗行於野,見枯骨,命吏瘞之。吏曰:「此無主矣。」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國者,一國之主。我固其主矣。」葬之。天下聞之,曰:「西伯之澤及於枯骨,況於人乎?」
張居正解:夫文王發政施仁,不唯澤被於生民,而且周及於枯骨。所謂「為人君,止於仁」者,此類是也,豈非有天下者之所當取法哉?
後來發生的事實跟這位評論家所言相差不大,或者說這位評論家跟當下大多歷史學家一樣,就是在毫無意義地重複既定的歷史結果。據當時的史官或相當於史官的秘書記載,在聽慣了阿諛奉承的周文王看來,子牙的一席話,實如醍醐灌頂,當頭棒喝,使自己從朦朦朧朧的大夢中幡然悔悟,真正領略了對方的政治膽略和遠見卓識。
此時子牙一看文王的表情,覺得有門兒,便越說越來勁,越說越精彩,直說得唾液飛濺、手腳亂舞,進入了一種跳大神式的迷幻狀態。文王被這種迷幻狀態所感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越聽越激動,越聽越上癮,最後禁不住一把抓住子牙的胳膊,一邊搖晃一邊動情地喊道:「哇塞!早些時候我的先君太公曾經預言,當有聖人輔佐周族,大周才得以興旺發達。今天看來你老漢就是那位聖人了?我的先君太公盼望你可是好久了,今天叫我遇上,這是老天有意興周呵!你就不要再在這裡裝神弄鬼地釣什麼魚了,快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到岐地去,我讓你明天就五子登科,什麼帽子、位子、房子、車子、女子,統統不在話下,連你那張牛皮褥子也可以考慮換成狗熊皮的,那樣摟個女子睡著比在臭烘烘的牛皮上舒服多了。」子牙聽罷,心中竊喜,假意推託一番,而後雙腿發軟,渾身打戰,情不自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謝主隆恩。末了,在眾嘍囉的幫助下,急忙收拾行囊,坐上文王第70位婆姨的車輦,興沖沖地向大周的臨時首都岐城奔去。
來到岐城之後,文王根據自己的承諾,先給子牙戴上了一頂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兼秘書長的帽子,又封了個不三不四的名號叫太公望,意為周族的先太公一直盼望的聖人。之後對其他「四子」也準備做相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