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樂場所神秘的主人
2024-10-06 04:55:56
作者: 岳南
在青銅編鐘的旁側,由耳室的前部往後排列著兩套共18件石制編磬。石磬的排列順序由小到大,依次平放在地面上。考古人員通過粗略的觀察發現,石磬通體呈曲尺形,兩面光素,股邊短而寬,鼓邊長而窄,股鼓相接處上部成角狀,下邊呈弧線形,頂部各有一圓孔,以作懸掛之用。不過在石磬的上下左右,考古人員並未發現可供懸掛的木架或木架的痕跡。看來石磬入葬之初就沒有打算要懸掛而是擺放在地面上的。除此之外,考古人員還發現,這兩套石磬不但未見絲織物包裹的痕跡,且石質較差,大多都呈灰白色。可能由於墓中長期浸水以及墓底酸性土的侵蝕,石磬整體上保存狀況相當差,尤其是貼於地面的那一面,腐蝕極其嚴重,甚至有的地方已成粉末狀。
懸掛於木製橫樑上的青銅鈕鍾(編鐘)與石磬出土情形
當考古人員依次清理石磬、銅編鐘時,發現在青銅鈕鍾和甬鍾之間,還放置著銅瑟枘、銅琴軫等樂器,這兩種樂器皆已腐朽,根據古代一瑟四枘的編制可以推斷,墓室內還有髹漆木瑟兩件。銅琴軫的琴木早已朽毀,僅存37個銅構件分散在三處,其中一處有7個軫並列,另一處有24個軫堆放在一起,又一處有6個軫散亂不堪,已看不出當初的順序。考古人員對照此前在湖北隨縣擂鼓墩曾侯乙墓出土的五弦琴、十弦琴和長沙馬王堆3號墓出土的七弦琴來分析判斷,得出了如下結論:那一處有7軫並列的遺物,應是一件七弦琴。至於其他30個軫,至少應有十弦琴3件或五弦琴6件。遺憾的是,由於這兩種樂器的漆木胎早已朽毀,對於此種樂器入葬時的形狀以及數量也只能做一個大體的估計了。
在東耳室所有的青銅器物中,形體最大也最為顯眼的,當是室內後半部中間位置的一套銅提筒,從形制上看,這套提筒是古代嶺南人用來盛酒的器物。提筒分三件,按大小順序套在一起。三件提筒均保存完好,只是缺少頂蓋,出土後經考古人員分析,可能上面分別有木蓋,由於年久日深,木蓋腐爛無痕了。
瑟枘琴銅構件
銅提筒
相套在一起的三件銅提筒,外部的一件最為碩大,通體像人們平時見到的圓桶,只是頭部比圓桶還要大,外有形紋圖案,通高50厘米,口徑46.5厘米,筒壁口部厚0.2厘米,底部圈足部分厚達0.35厘米。大提筒內部的兩個小提筒,其形狀基本與外部的大提筒相同,只是形紋圖案更顯得別具特色。只見這組圖案有飾羽人船四隻,形象大同小異。四船首尾相連,船身修長呈弧形,兩端高翹像鷁首鷁尾。首尾各豎兩根祭祀用的羽旌,船頭兩羽旌下各有一隻水鳥。中後部有一船台,台下置一鼎形物。中前部豎一長竿,竿上飾羽纛,細腰,下著羽毛狀短裙,跣足。其中一人高立於船台之上,左手前伸持弓,右手執箭,似屬主持祭祀的首領形象。船台前三人,頭一人亦左手持弓,右手執箭;第二人坐鼓形座上,左手執短棒擊鼓,右手執一物;第三人左手執一裸體俘虜,右手持短劍,好像正在殺人。船尾一人掌櫓,每隻羽人之船飾以水鳥、海龜、海魚等水生動物。從主要人物活動看,似是兩股不同的勢力在相互攻伐,得勝的一方殺俘虜以祭河(海)神。嶺南臨海,山林密布,除生活在這裡的各種部落相互攻伐外,海盜時常出沒叢林大海,形成了嶺南一大隱患。這個提筒以及圖案的發現,為研究嶺南冶金史和當時的社會制度提供了極其珍貴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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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形銅提筒主紋線描圖
碩大的銅提筒被黃淼章等考古人員抬出地宮
據考古人員研究,象崗山古墓出土的這類銅提筒,是一種極具地域特色的器物,考古發掘證明,這類銅提筒僅發現於中國的雲南、兩廣和鄰近的越南北部地區,在象崗山古墓發掘之前,以上所列的中國西南部三省區共發現23件,越南共發現三十多件。從器物的造型和紋飾上看,兩廣和越南出土的基本相同,但從時間上推斷,越南開始使用銅提筒的時間可能更早,延續的時間也較長。兩廣出土的銅提筒則大多集中出現在南越國時期,並且都是提筒發展中的早期形式。由此歷史淵源便可基本斷定,這類銅提筒的起源地應在越南,兩廣銅提筒是受到越南的影響而發展起來的。據考古學家麥英豪先生考證,南越國的統治勢力已達今越南北部地區,兩廣銅提筒中的一部分可能是通過貿易手段輸入進來,也可能是越南某些部落首領用以盛放貢品進獻到南越王宮的。
除提筒這種專門用來盛酒的器物以外,在東耳室的後半部還出土了銅壺、銅鍅等同樣是用來盛酒水的器物。在銅鍅之下,有兩套共12顆長方形的棋子,一套為水晶做成,另一套為青玉做成,每套6顆,經考古人員分析,這就是古代被稱為「六博」棋戲的棋子。「六博」棋戲在漢代十分流行,且經常用於宴會中做戲,可惜現在關於這種棋戲的弈法已經失傳了。
鎦金銅壺
銅鍅(盛酒器)
句鑃
從整個東耳室出土的大多數器物看,很明顯,那盛酒的容器、伴奏助興的鐘、磬、琴、瑟和用於娛樂的「六博」,都標誌著這是一個盛大豪華的宴樂場所,也折射出這個場所的主人所具有的高貴的身份。尤其在鍾、磬旁邊那個早已腐爛成灰的殉葬人,很可能就是墓主人帶進來的一名「樂師」,當主人進入另一個世界後,也依然讓這位「樂師」一同進入這幽暗的墓穴為自己的享樂奢華服務。看來這位墓主人確是氣派非凡、霸氣十足,具有唯我獨尊、視天下人如草芥的派頭。
那麼,墓主人到底是誰?難道真的是人們千百年來苦苦探尋的南越王趙佗?如果不是趙佗,誰會有這番氣派?
當考古人員在東耳室清理到最後一種器物時,蒙在墓主人臉上那塊神秘的黑色面紗終於揭開了一角。
考古人員最後清理的是存放於東耳室後壁的一套青銅句鑃,這套句鑃共由八件組成,在嶺南地區屬首次發現。此器出土時多數大小相套,器形基本相同,主要特點是器體碩重,胎壁較厚,柄、身合體鑄出,且柄做扁方形實柱體,上寬下窄,舞面平整做橄欖狀。從外形上看,器體上大下小,口呈弧形,一面光而無文,另一面則陰刻篆文「文帝九年樂府工造」,其文分為兩行,其下每件又分別陰刻「第一」至「第八」的編碼。號為「第一」的句鑃最大,通高64厘米,重40公斤,以下依次遞減,到號為「第八」的句鑃時,通高只有36.8厘米,重10.75公斤。句鑃,作為吳越的一種樂器,在象崗古墓發掘前,於安徽、江蘇、浙江、湖北等地均有出土,個別銘刻中還有自名「句鑃」的字樣。此次在象崗山古墓發現的刻銘「文帝九年」的句鑃,當是南越國樂府所鑄。根據史料記載,只有南越國第二代王曾自稱「文帝」,這個「文帝九年」應是西漢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而這個時候南越第一代王趙佗早已死去,在位的則是第二代王趙胡。如果史書中記載的南越第三代王趙嬰齊的墓確實被孫權大軍盜掘,那麼此墓屬於趙胡或趙胡時代其他家族主要成員的可能性極大,因為在趙嬰齊之後繼位的第四、第五代王,正逢刀光劍影的動盪亂勢,不可能從容不迫地建造如此規模浩大的墓穴,只有趙胡或他同時代的高級貴族才有可能做出這種罕世之舉。難道這墓中的主人真的是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的南越國第二代王趙胡嗎?
全套句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