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珍寶神秘失蹤
2024-10-06 04:53:37
作者: 岳南
自從在廣漢縣城與張文彥、敖金蓉分手後,陳顯丹乘長途汽車於當天晚上九點鐘左右趕到省考古研究所,把情況向趙殿增做了匯報。趙一聽三星堆遺址又冒出了一個器物坑,自然是驚喜交加,神情振奮。但一想到發掘與出土文物的歸屬問題,腦袋又大了起來,精神也萎靡了許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在派人把正在所內休整的陳德安叫到自己家中後,趙殿增與「二陳」對面臨的形勢與以後可能發生的情況做了大概的分析,認為此次省考古研究所萬萬不能輕舉妄動,單獨出面與廣漢方面交涉,必須聯合幾家相關單位,且找一個在權勢上能壓住廣漢那一堆官員的大人物從中協調,以後的事務方能較順利地進行下去。否則,麻煩事將層出不窮,難以應對。
根據這一新的戰略指導方針,趙殿增當晚即給省文化廳、省文管會等單位的領導打電話,並通過他們出面邀請更高級別的領導共赴三星堆協調工作。最後努力的結果是,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許川表示願意到廣漢一趟。趙殿增聽罷這一消息,立馬來了精神。這宣傳部部長一職雖說沒什麼實權,但畢竟也算是省委領導呵,這個官銜完全可以把廣漢方面的官員震住。第二天吃過早飯,趙殿增、陳德安、陳顯丹三人,會同省文管會辦公室副主任朱秉璋、省文化廳文物處處長高文,與省委宣傳部部長許川及其隨員,一路浩浩蕩蕩、群情激昂地來到了廣漢。正日理萬機的廣漢縣縣委書記葉文志一聽省里的領導來了,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手中繁忙的工作,親自帶上一幫官員陪同許川到三星堆視察。在新發現的器物坑邊,許川與葉文志等聽了陳顯丹對此坑埋藏情況的分析推斷。在匯報中,陳顯丹提出了發掘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等事宜,並特別提到了應由廣漢縣派出警力保衛守護的問題。許川聽罷,當場對趙殿增與葉文志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省考古所要給我把發掘的事搞好,搞不好拿你這個負責人試問。廣漢方面要派出一流的警力,把這保衛守護的事做好了,不能有半點閃失。要是鬧出什麼亂子來,我要找你老葉算帳。當然了,這地下寶物出自你們廣漢,那就是廣漢的光榮呵,你們要多給予一些支持,把這個發掘工作保質保量、順順利利地完成。你們兩個有沒有困難呵?」
「沒有困難,一定按領導的指示辦。」趙、葉二人幾乎同時回答。
「既然沒有困難,那就造個計劃,拿出個具體方案,儘快發掘好了,省得夜長夢多,中間出個什麼岔子給攪和了。」許川繼續做著指示。
二人急忙點頭稱是。過了片刻,葉文志對許川小聲道:「許部長,我們縣準備蓋個博物館,專門存放展覽三星堆遺址出土的東西,如果這個坑發掘了,您看東西是不是留在廣漢?」
「這個嘛……」許川話到嘴邊停頓了一下,思索了一會兒接著對葉文志道,「蓋博物館是件好事,但也不是說蓋就能蓋的,這要牽涉好多問題。你提的這個建議有些意思,看看怎麼和文化廳、考古所協調一下。依我的意見,這批東西本來應該留在廣漢而由於種種原因未能留下,那就是一種罪過。如果不應該留下,但由於種種錯綜複雜的人事關係而留下了,同樣是一種犯罪。這批文物挖出來之後,到底何去何從,你們幾家商量著辦吧。但有一條,只能把事情辦好,不能辦糟,明白嗎?」
「堅決服從您的意見,按您的指示辦。能留下的東西,由於某種勢力作怪而沒有留下,這確實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呵。」葉文志接過許川的話題說著,趙殿增急忙插話道:「是呵,許部長說得好,如果不應該留下,而由於某些人作怪把東西強行留下了,也是一種大罪過呵!」
許川左右看了看說話的二人,略微感到了什麼,但沒有理會,只是心不在焉地哼了幾下,一行人又向考古隊駐地走去。待許川等一行考察了考古隊駐地,特別是庫房,做了一連串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指示之後,率領隨員驅車離開。剩下的一切工作就需要以「二陳」為首的考古人員,正確領會領導的意圖並具體實施發掘工作了。
當天下午,由陳顯丹出面,除了對最早報告情況的楊永成、溫立元每人頒發一百元的獎金,並進行了口頭表揚和鼓勵外,又從磚廠和當地找了十幾名有發掘經驗的民工,以每人每小時2.5角薪水的價格簽訂了口頭合同。為吸取一號坑的教訓,這次在發掘之前就開始編織籬笆,搭建防雨棚,以保證出土文物的安全與發掘工作的有序進行。當前期工作進行到一半時,自8月16號始,天空又接連不斷地下起雨來,工作被迫停止。到了8月18日,天氣開始放晴,考古人員與民工們經過兩天的共同努力,總算把前期的準備工作全部做完。當8月21日到來的時候,舉世震動的考古大發掘正式開始了。
這天,考古隊員們特地比平時提前一小時吃過早飯,在絢麗的朝暉照耀下,沿著田野的小路向將要發掘的三星堆遺址器物坑走來。此時,天空清新亮麗,大地分外遼闊,腳下的青草與近前的稻穗搖晃蕩動著晶瑩的露珠。遠處的村莊炊煙裊裊,整個三星堆遺址呈現出一派如詩如畫的田園風光。沉浸在如此美麗的畫卷中,瞻望著即將破土而出的曠世珍寶,想像著珍寶破土後所引起的世界性的矚目與震撼,考古人員一個個精神煥發,在「二陳」的具體指揮下,採用考古學上的探方法,以發現的坑口為中心,向四周布5米×5米的探方四個,開始按地層由上往下一點點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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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發掘開始不久,廣漢縣文化局兩名幹部找到敖天照道:「老敖呵,據內線報告說,三星堆考古隊那一竿子人已開始在那裡挖開了,領導讓我們去看看他們是不是胡來,順便跟『二陳』打個招呼。」
此時的敖天照並不理解兩人的本意,稀里糊塗地跟上一道來到了三星堆發掘工地。待與考古人員一見面,其中一位文化幹部對陳德安道:「我說陳老師,你們先不要在這裡胡刨亂挖,我們縣裡領導說了,先把下面這堆東西的歸屬問題搞清楚再挖。」
陳德安愣了一下,心中如同猛地塞進了一團爛棉絮,感到憋氣與不快,當即回答道:「一切出土文物歸國家所有,國務院公布的文物保護法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怎麼還要再搞清楚?」
「這個法大家當然都不糊塗,只是由誰出面代表國家的問題。按說國家主席可以代表國家,但這堆東西說什麼也不能拉到中南海,放到國家主席家中去吧?總得有個出面承擔的嘛!你們省考古所只是個小小的業務單位,顯然不能代表國家。而我們廣漢縣人民政府卻是國家的一級政府呵,完全有資格代替國家保管這批東西,也責無旁貸地應當進行保存和管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縣文化幹部辯解道。
2003年春天,敖天照(右)站在二號坑邊向作者敘述器物發現時的往事
身邊的敖天照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跟著兩人為要文物以壯聲勢來了,心中頓生被矇騙玩弄的感覺,一氣之下,脫口插言道:「按國家法律規定,東西出來後應該拉到省考古所去,廣漢咋能有這個資格來處理?」
「哎,老敖,你還是不是廣漢人,咋胳膊肘向外拐,太不像話了嘛!」同來的文化幹部一看敖天照現場倒戈,頓時大怒,對著敖天照高聲呵斥起來。
「我說的可是有規有矩的事,並不是要偏向省考古所。如果廣漢要留下,就得趕快想辦法建博物館,等博物館建好了,這些東西自然就會回來的。現在這樣爭來爭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對出土的文物更不是件好事。」敖天照並不理會對方暴跳如雷的態度,不卑不亢地解釋著。
「這一套鬼話你向陳縣長說去,我們是來傳達縣裡領導指示精神的,領導讓我們怎麼辦,我們就要絕對地執行。」對方這番言論,既是對敖天照也是對「二陳」,意思是我們並不比你們更糊塗,只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罷了。
敖天照聽罷,將頭往旁邊一扭,不再搭理對方。陳德安在坑中抬起頭,指著身邊露出邊沿的一件青銅器道:「我們馬上就要向外提取器物了,縣裡再不派警力來保衛,這堆東西取出來之後,只有立即運成都,否則安全無法保證,我們也負不起這個責任。到底何去何從,你們就看著辦吧。這發掘的事,可是省委宣傳部許部長親自批示的,許部長的指示我們也要絕對執行,要我們停下來可以,那你們就找許部長再另外做個批示吧。」言畢又低頭髮掘起來。
二號坑玉刀、玉璋分布情形
兩位文化幹部見狀,感到自己人微言輕,只不過是領導者們的一個傳話筒罷了,頓覺無趣,在坑邊默默地溜達幾圈,然後帶著敖天照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三星堆。
縣裡來的文化幹部走了。「二陳」知道此事的麻煩不但沒有結束,而恰恰是開始的信號。常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發掘已經開始,當然不能因為可能到來的麻煩而停止,相反還要在不違反操作規程的情況下加速向前推進。在發掘中,他們仍採取一號坑發掘時三班輪轉的方法,每班十餘人輪番取土。經過十餘天的緊張發掘,四個探方內的文化層堆積全部清理完畢,下面暴露出與一號坑極其相似的板結的五花土。經測量,這是一個長5.3米、寬2.3米的長方形土坑。從發掘出的遺物可以看出,坑口的上方有被宋代人兩次挖掘的痕跡,當時挖掘的目的,是與種植有關還是另有打算,已難以判斷分明。所幸當時挖得不深,否則坑內的寶物早已不知去向了。當夯土清理完畢後,陸續有小件玉器出土。考古隊內部的攝影人員、繪圖人員、器物登記人員,開始前前後後地忙碌起來。
二號坑中青銅器物中裝載著的玉器
9月5日晚11點30分,考古人員和民工正在明亮的燈光下發掘,連日來不斷的勞作已使眾人感到疲憊不堪,而當換班時間即將到來的時候,更覺得又飢又困,精疲力竭,手中的鐵鏟越發顯得沉重。此時正是陳德安帶班。他強打精神一件件地清點著出土文物。突然,怔愣了一下,在短暫的沉寂之後,他將隨班協助工作的張文彥悄悄叫到坑外小聲說:「壞了,有一件東西找不到了。」
張文彥大驚,立即意識到要出事了,一臉惶恐地問:「是什麼東西?」
「一件玉器,在我的工作日記上有記錄,還標明了出土位置。」陳德安極其嚴肅地回答。「那怎麼辦?」張文彥一聽,更加不安地問著陳德安,也是問自己。
陳德安靜了靜神,複雜的目光在坑內民工們的身上一一掠過,習慣地咬了下嘴唇,對張文彥說道:「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立即停工,下一班人員不要前來上班,本班人員不能離開,這樣可避免更大的混亂,待天亮以後再跟公安局聯繫。」
張文彥點了點頭,目光中透著理解與支持,悄悄說了聲:「這也是個辦法。」
陳德安道:「事到如今,只能出此下策了。」說罷來到坑口對正在發掘、已是無精打采的眾人大聲道:「唉,大家不要幹了,停工,停工,都出來,都出來。」
民工們一聽「停工」兩個字,當即喜上眉梢,一個個捶腰搓背,嘴裡咕嚕著什麼,從坑邊摸起自己的煙包菸袋,裝了煙點上火,「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等眾人稍微緩過了點精神,陳德安突然神態莊重地說道:「各位都往我這裡靠靠,有個重要事情需要跟大夥通報一下。」眾人聽了,一個個瞪著驚奇的眼睛靠攏過來。
陳德安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接著剛才的話道:「我們這一班在前些時候出土的一件小玉器找不到了,我的本子上有記錄,有這麼長,就在這個角上。」說著,陳德安比畫著,又指了一下坑中的方位。眾人愕然,驚呼道:「咋會有這事?不可能呵?咋會有這種事呢?!」
陳德安把手一揮,打斷眾人的議論與吵嚷繼續說道:「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玉器失蹤了,這就是一個擺在我們面前的千真萬確的事實。這個事實是無須再懷疑的了。現在我宣布,咱這一班的每一個人,不管是誰,不管有什麼理由和藉口,都不能離開這個棚子。要是誰擅自離開這個棚子,就視為盜竊文物的嫌疑分子,一旦公安局的人來了,首先將你抓起來審問。現在我能管的就是,各位在這裡先好好地想一想,回憶一下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差錯,這件玉器最大的可能是被弄到哪裡去了。等天亮以後我再向公安局報案,並請他們前來偵察。說到最後還是剛才那句話,如果在公安局的人到來之前能找到這件玉器,什麼都好說。如果找不到,那就是公安人員和我們其中的一個人或幾個人的事了,請大家深思,在關鍵時候千萬不要糊塗,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呵!」
陳德安頗動感情地講著,眾人由最早的愕然、驚恐,變成了沮喪、無奈與猜忌。人送外號「浪八仙」的民工楊通天將手中的鐵鏟往坑邊一摔,大聲嚷道:「嗨,這是他娘的啥事,搞得老子有家難回。」說畢,躺在坑口睡起覺來。
眾人一見浪八仙躺了下去,嘴裡咕嚕著:「咋搞的,誰在那裡挖的,咋就弄丟了呢,叫我說根本不可能的嘛,真是活見鬼了呵!」也隨之一個個在坑邊倒了下去,或坐或躺地打起盹來。
不多時,前來換班的人員到了。陳德安站在帳篷外,把情況同帶班而來的陳顯丹說了。陳顯丹立即讓所帶人員返回駐地,自己與助手劉章澤留下協助陳德安處理面前的難題。
凌晨一時左右,天空開始陰雲密布,並有雷聲從遠處傳來。又過了約半個時辰,整個天空已是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了。漆黑的暗夜中,暴雨打著旋,排成陣,在風的呼嘯中向三星堆二號坑搭起的帳篷衝壓過來,發出「呼呼隆隆」的聲音,大有拔帳毀篷之勢。面對這突發的事件和驟變的天氣,「二陳」與張文彥、劉章澤等考古人員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繃緊了神經,密切注視著面前的一切,唯恐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故。燈光下,陳德安望著暴雨中漆黑的夜幕和不時閃耀的刺目的電光,以及身邊那風雨飄搖的帳篷,對陳顯丹悄悄地說道:「無論有多大的矛盾和困難,我們必須儘快把公安和武警請來,否則要出大事。一旦出了事,你我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是呵,現在有幾件青銅器已經露頭了,明天集中發掘一兩件,然後派人到廣漢縣報告,順便把今晚上的事也說一下。他們再不派人來保衛,我們就要把東西運往成都,並請單位出面想辦法解決安全問題。」陳顯丹回答著。
「還是先把玉器的事弄個水落石出再做其他的打算吧。」陳德安道。
「你認為這件玉器是被人做了手腳嗎?」陳顯丹問。
陳德安輕輕地搖搖頭道:「只是覺得有可能,但也不敢肯定,更不敢下結論。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件玉器目前還沒有被轉移出去,仍在這裡的某個地方,說不定明天一早就會發現的。」
「但願如此吧。」陳顯丹說著,一道蛇狀的閃電撕開夜幕,將帳篷外一塊稻田映照得透明瓦亮,緊接著一連串的炸雷在頭頂「咔嚓咔嚓」地爆響後又隆隆滾過,「二陳」的對話被淹沒在暴雨雷聲之中。
黎明時分,雨漸漸停歇。待天色大亮時,天空的烏雲盡數退去,東方披掛起道道彩虹。陳德安打著哈欠來到帳篷外轉了一圈,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近處被狂風暴雨摧殘得彎了腰的稻苗。就在他心事重重來回踱步的時候,驀地發現在帳篷門口的一側,有一個東西在曙光的映照下發著燦爛的光。他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趕奔過去一看,不禁「呵」了一聲——這個閃光的物體,正是他苦苦等了大半個夜晚的小玉器。
二號坑出土的玉管飾
此時,張文彥、劉章澤等幾人正陸續地走出帳篷,見陳德安急急地趕了過來,伸手從泥土中撿起了一個顯然是被雨水淋過的小玉管,一邊問著:「陳老師撿了個啥?」一邊湊上前來觀看。陳德安極其興奮地答道:「這就是我們找了一夜的那件玉器呵,現在總算找到了,真是不容易呵!」
張文彥一看陳德安手中拿著的,原是一件直徑不到0.6厘米,長不到0.5厘米的翡翠管,當場以不屑的口氣說道:「哎呀陳老師,我以為你折騰了一晚上折騰的啥,原來就是這麼個小東西呵。這興師動眾的,值得嗎?」
陳德安滿臉嚴肅地對張文彥道:「小張呵,以後可別這麼說了,再說就讓人笑話了。干考古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在發掘中,只要是上了你的日記本或圖紙的,任何一件東西哪怕是一件陶片都不能丟失。你的工作日記和已繪出的圖紙是不能塗改的,原來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這件器物已上了我的日記本,形體雖小,你想一想,不找到能行嗎?」
陳德安的一席話說得張文彥啞口無言,慚愧不已。多少年後,張文彥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曾飽含真情地說道:「從此之後,在我的考古生涯中,這件事一直在我心中揮之不去,並成為我工作中自省自律、嚴謹求實的一個坐標。」
失蹤的翡翠管失而復得,眾人皆大歡喜。至於這件器物失蹤的緣由,當時有兩種不同的推測:一是民工們在運土中不小心把這件器物混於泥土一道運出,經過一場暴雨沖刷之後,自然冒出。另一種是有人故意匿藏,企圖帶出圈外,但尚未來得及行動就被察覺。在所有人員不准離開的情況下,匿藏者見大勢已去,為避免引火燒身和可能面臨的牢獄之災,就瞅個機會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情況下,將這件器物迅速扔出帳篷之外。由於當時風勢較大,較小的器物就被風吹到門口旁側,直到天色大亮被發現。
青銅縱目面具初露
既然丟失的器物被重新找回,陳德安帶領的一班人員全部撤出工地,由陳顯丹所帶領的人員接替。根據昨晚制訂的最新發掘計劃,陳顯丹指揮考古人員對三件已明顯露頭的青銅器做重點清理。就在清理的過程中,發現坑的東南角暴露出一個大型青銅物體的一部分。因這件器物倒置於坑角,高過埋入坑內的所有器物而首先露出地面。順著露出的部分挖下去,是一塊兩邊向里捲曲的光面銅皮。這件銅器寬近一米,當下挖至半米時仍不見底部。現場的發掘人員見狀無不驚奇莫名。陳顯丹一看發現了如此大規模的青銅器,這在之前聞所未聞,狂喜之中立即讓人把陳德安從駐地找來一睹為快。陳德安從睡夢中被人叫醒,立即穿上鞋子向發掘工地跑來。來到現場一看,大為震驚。只見一塊大銅板像一扇門一樣立在坑中,幾乎占了坑的一半,銅板的兩邊還伸出了兩個豬耳朵一樣的角,看上去怪模怪樣,但不知到底是什麼器物。
當作「椅子」的青銅縱目面具
「我的天呵,這麼大一個東西,是個啥?!」陳德安蹲在坑中兩眼放光地對著大銅板自言自語地說著。
「是個啥,這還看不出來嗎?一把大號銅椅,露出的這部分是椅子的後背,兩個豬耳朵是椅子的扶手,那椅子座和腿還在地下埋著呢!」陳德安剛一說完,從三星村雇來的民工、一號坑發現的報告者——陳歷釗的弟弟陳歷治,橫空插了一句。這一句提醒了眾人,大家立即活躍起來,紛紛圍著銅門一樣的東西觀看議論起來。「唉,別說,還真像椅子的後背呵,說不定我們挖到了古代皇帝的宮殿,這就是他的寶座呵!」民工張洪江附和著,撥開圍觀的人群,「噗」的一聲坐在了銅皮上面,兩手搭在豬耳朵狀的扶手上,嘴裡得意地喊著:「我先嘗嘗這古代皇帝椅子的滋味吧!」隨後整個身子仰躺在銅皮上,兩手抓住「豬耳朵」使勁搖晃起來。
「放肆,大膽,你怎麼敢在這裡撒野。快給我滾起來。」張洪江見陳德安火起,自感闖了大禍,漲紅著臉站了起來。
「我去找張文彥速到縣裡報告,讓他們派警力來,否則秩序很難維持,弄不好真的要出大亂子了。」陳顯丹有些焦急地對陳德安說著,轉身向駐地走去。
張文彥騎自行車一路急趕來到了廣漢縣城,再會同敖天照一道來到縣委大院,直接找到了分管公檢法的縣委常委、縣政法委員會楊書記,把發現「青銅椅」的情況做了匯報,同時提出需要廣漢縣派警力保衛的要求。楊書記一聽三星堆發現了古蜀國國王的寶座,頓時來了精神,當即答應找公安局局長安排人員前去保護看守。公安局局長黎登江接到楊書記的指示不敢怠慢,立即調集八名公安幹警與一個排的武警荷槍實彈,由兩名公安局副局長帶隊,乘車火速趕赴現場進行警衛。考古隊發現古代皇帝的坐椅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在社會流傳開來。當地百姓潮水般向三星堆湧來。由於有了一號坑的警衛經驗,公安、武警迅速對現場進行了封鎖,武警官兵手握衝鋒鎗,成鐵桶合圍狀分兩層將發掘現場保護起來。八名公安幹警穿插巡邏,兩位公安局副局長與一位治安科長輪班坐鎮指揮。與此同時,又從南興鎮與廣興鎮調來了六名公安幹警與二十多名民兵配合維持外圍的秩序。整個發掘現場處在嚴密的監控護衛之下,形成了風颳不進水潑不透的安全態勢。
有了如此一種發掘氛圍,考古人員精神格外振奮,很快就組織人員將那件碩大無比的青銅器全部清理出土。也就在出土之後,這件神秘器物才算露出廬山真面目。原來這件青銅器並不是什麼青銅靠背椅,更不是什麼古蜀國王的寶座,而是一個巨大的青銅面具。出土時,大面具的下頜朝天,看起來像一把椅子的後背,才使人誤認為是古蜀王的寶座。出土後,發現這尊面具的下頜中部已被打破,其中一塊吊在嘴邊。經考察,其下頜已殘缺破裂,可能是古代人在掩埋時由於某種尚不明的外部原因所造成的。
這尊面具後來經過文物修復專家楊曉鄔等人的精心修復得以復原。根據「二陳」撰寫的發掘簡報記述:此面具通高65厘米,寬(以兩耳尖為準)138厘米,厚0.5-0.8厘米。具體形狀是:「闊眉大眼,眉尖上挑,眉寬6.5-7厘米。雙眼斜長,眼球極度誇張,直徑13.5厘米,凸出的眼眶16.5厘米。前端略呈菱形,中部還有一圈鐲似的箍,寬2.8厘米,眼球中空。鷹鉤鼻,兩側勾成雲氣紋,鼻孔呈m形,鼻尖突出臉面21.5厘米,鼻翼最寬處亦為21.5厘米。大嘴,兩嘴角上翹接近耳根。雙耳極大,耳尖向斜上方伸出,似桃尖,耳郭內飾粗獷捲雲紋。雙耳和兩眼球鉚接在面像上。額中部有一個10.4厘米×5.8厘米的方孔,面像的左、右兩側上下各有一小方孔。」據「二陳」推測,這個面具可能是附在某個建築物或圖騰柱上的器物。
青銅縱目面具破土而出
青銅縱目面具被抬出坑外
二號坑象牙等器物堆積情形
繼大面具出土之後,緊接著,是一根又一根直至數十根的象牙出土。這些象牙在坑中縱橫交錯,密密實實,無從下手發掘,考古人員只好在坑上搭起木板,彎著身子趴在木板上小心翼翼地用竹籤清理象牙縫隙中的泥土,繪圖員則俯臥在另一側的木板上測繪象牙分布圖。在象牙層下方,滿坑的珍寶令人目不暇接。高大、繁縟、精美的青銅尊、罍,裝扮各異的青銅人頭像,大小不等的人面像,眼睛外突的「縱目」獸面像,身軀斷開的青銅立人像,以及閃閃發光的金面罩、金面銅人頭像與神奇的銅樹等等,令人驚詫萬分,如墜夢境。那溫潤的玉環、玉璧、玉璋、玉戈等玉石器,一件件,一樣樣,猶如打開了蜀國寶庫的大門,光彩奪目,令人整個身心如同置於神秘莫測的天宮天殿與陰陽兩界魔窟仙洞之中。
二號坑出土的金面青銅人頭像
從「二陳」後來撰寫的發掘簡報中可以看到:這個器物坑的「坑內堆積疊壓布局可大體分為上、中、下三層,器物的投放有一定的先後次序。首先在最下層投放的是海貝、玉石禮器、青銅獸面、鳳鳥、小型青銅雜件和青銅樹枝、樹幹等。這些遺物在清理時,大部分都雜在灰燼的炭屑里,並留下了明顯的煙燻火燒痕跡。中間層則投入大型的青銅容器和青銅立人像、頭像、人面、樹座等。最上層主要為60枚(節)大象門齒縱橫交錯地疊壓在一起。坑中主要器物出土時的具體情形是,青銅立人像由腰部折斷成兩段,上半身位於坑的中部,下半身位於坑的西北部,被一青銅樹座所壓。尊、罍、彝等青銅容器主要位於坑的東南和東北兩角,大部分容器外表都塗有朱色,器內部裝有海貝、玉石器等。青銅獸面位於坑的西北角,與大量的海貝放在一起。青銅人頭像、青銅人面像主要分布於坑的四周,中部也有少量的頭像。在有的頭像內還裝有不少的海貝。頭像和面像部分損毀並經過火燒,尤其是人面像,大部分被打壞或燒壞。象牙及骨器之類也明顯有被燒焦的痕跡,有的玉石器被燒裂。大部分遺物遭到了損壞或已殘缺,有的同一件遺物碎成數塊而分布於坑內的不同位置。推測大多數遺物是在入坑前人們舉行某種儀式時有意損壞的,小部分是夯土時打碎的。有的器物破碎成若干塊(節、片),尤其是青銅神樹的破損枝節占了出土遺物總數的相當一部分,還有一些遺物被打得很碎,其原來整體面貌、形狀及用途需做深入細緻的探索。」整個發掘於9月17日結束,歷時27天。根據器物坑的性質,「二陳」等考古人員將其定名為二號祭祀坑。
考古人員清理坑內的象牙堆積
坑中器物揭露後情形
青銅神樹出土情形
青銅大立人出土情形
據當時的記錄顯示,整個二號祭祀坑出土各類青銅器735件,金器61件,玉器一百餘件,象牙67枚。加上其他諸如石璧、玉珠、象牙珠等器物,共出土文物一千四百餘件,海貝約四千六百枚。如此數量眾多、價值重大的器物出土,不但在三星堆發掘史上前所未見,同時在整個西南地區發掘史上,也創造了聞所未聞的奇蹟。整個二號祭祀坑所展現的輝煌成果與燦爛前景,隨著新華社頻頻發出的電波在五洲四海的飛旋輻射,立即形成了中外矚目的空前景觀。就在這種五洲震盪的凱歌高奏聲中,一場人喊馬嘶的珍寶爭奪戰,又在廣漢縣與省考古研究所之間拉開了新的高潮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