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歷程

2024-10-06 04:42:27 作者: 岳南、楊仕

  1901年春,瑞典地質學家斯文·赫定,為繼承導師李希霍芬的事業,踏上了中國西部這片異常神秘的土地,想要解決懸而未決的羅布泊地理位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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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歷史上,羅布泊的地理位置曾有明確的文字記載。然而,這個記載在十九世紀末卻被俄國軍官普爾熱瓦爾斯基推翻,從而引起世界學術界對這個神秘之湖的熱烈爭論。

  普爾熱瓦爾斯基曾兩次去新疆塔里木河下游進行考察,宣稱中國史書上的記載是完全錯誤的,而他所發現的台特馬湖才是歷史上真正的羅布泊。

  他的一家之言使世界地理考古學界為之譁然,歐洲一些國家的科學家也撰文大力吹捧。英國的卡萊、達格里、木瓦羅特和愛爾蘭的亨利親王,還有俄國的普熱爾佐夫、科茲洛夫等人相繼前赴羅布泊考察後,對普爾熱瓦爾斯基的觀點表示認可和稱讚。為此普爾熱瓦爾斯基這位普通的俄國軍官名噪一時,連連加官晉職。

  在中國西部沙漠野外考察時的斯文·赫定

  正當普爾熱瓦爾斯基大走紅運、得意忘形之時,斯文·赫定的導師、德國著名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卻對這個「劃時代的發現」提出了疑問。他認為普爾熱瓦爾斯基所找到的新湖泊為淡水湖,而羅布泊實為鹹水湖,歷史上的羅布泊應該在塔里木河東流的盡頭,並不在普爾熱瓦爾斯基所勘定的位置。從此,新舊羅布泊的學術大爭論在世界範圍內展開。

  這場曠日持久的學術大討論,將青年時代的斯文·赫定的興趣引向東方這塊神秘的土地,也正是導師李希霍芬的積極支持與鼓勵,使他踏上了通往羅布泊的征途。

  斯文·赫定率領考察人員在羅布泊大澤中前行(斯文·赫定繪)

  1900年3月,斯文·赫定勝利地跨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從英庫勒北行,穿過孔雀河,沿庫魯克干河床,在樓蘭遺址的東南一帶發現了一塊大窪地,他驚喜地探測到此地是一個乾涸的湖泊。

  經過仔細地勘察和鑑定,他認為這就是歷史上真正的羅布泊。這一論斷在二十八年之後得到證實。

  令人驚嘆的是,斯文·赫定無意中發現了被人類歷史遺忘了千餘年的古樓蘭遺蹟。第二年,他又來到此地,組織人力對古城遺址進行發掘,事實再次證實了他的論斷,沉默死寂的樓蘭古城終於重見天日。羅布泊荒漠隱藏的千古之謎,終於被一個瑞典人解開。斯文·赫定的探險發現頓時傳遍整個西方。也就在此時,一棵近代考古學的幼芽,在東方這塊神秘的國土上埋下了。

  可惜在中國,這以地質學為基礎發展而成的田野考古學,這剛剛破土而出的稚嫩幼芽,並沒有引起東方人的注意和興趣,他們奉行和沿用的依然是清代顧炎武、阮元、王國維等從宋代沿襲發展而來的以研究古文字為主要內容的金石學。真正知道這棵幼芽的價值並為之培土,從而在中國誕生田野考古這門學科,是在斯文·赫定離開的二十年之後。那時,西方的田野考古學已經盛行,東方的版圖自然成為這門新興學科的試驗基地和掠奪目標。從英國的斯坦因於1906年第二次在中國西部地域的古樓蘭、陽關、敦煌等城堡和洞窟掠奪大批珍貴文物之後,中國的古代文化便開始遭到了空前的劫難。敦煌、龍門、雲崗等石窟的壁畫、石雕像等古代藝術品,被盜鑿得傷痕累累、百孔千瘡;西安、洛陽的古墓被掘,隨葬品被西方人洗劫一空;大批古建築被毀,許多古遺址和文物古蹟被掘得破爛不堪,一片荒涼……

  中央地質調查所工作人員在野外測繪(中國地質博物館提供)

  北京周口店龍骨山北裂隙,第一個頭蓋骨即出自這一洞穴中(裴文中攝)

  殘酷的事實使中國人猛醒,不能再沉默了。中華民族有自己豐厚的文化積累,中國人有自己的文化事業,更應當有一支研究、考察、發掘和保護自己古代文化的隊伍。於是,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國黃河流域的考古工作便興盛起來,國民黨中央地質調查所從1921年開始,陸續派人到各地勘察,發現和發掘了一系列石器時代遺址,其中包括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指導發掘的著名的仰韶文化遺址。北京地區周口店的古人類遺址,在1921年由裴文中博士主持的發掘中,發現了第一個著名的「中國猿人北京種——北京人」完整的頭蓋骨化石,並首次通過研究確認石器、燒骨和用火後灰燼的存在,從而明確了「北京人」的文化性質,將它納入了考古學範圍。稍後,他和賈蘭坡教授主持發掘的山頂洞遺址,又獲得了舊石器時代晚期山頂洞人化石及文化遺物。儘管這些遺址的早期發掘是國際合作性質的,但它卻是中國考古事業崛起的先聲。1935年,安陽殷墟的發掘工作由中國人首次獨立完成。可以說,中國近代考古學是從這時開始誕生的。1950年10月,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成立,標誌著中國考古事業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通過對中原、西北、東北、西南、東南一系列文化遺址的發掘,以翔實的出土資料,否定了法國人約瑟夫·德·歧尼和波提埃等提出的關於中國文明之源來自西方的學說。中國史前和早期歷史的發現、發掘和研究,終於在全世界的考古學領域內,占據了自己應有的位置。

  中國本來就有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明。在這塊豐厚的黃土地上,辛勤勞動的先民,一代一代,用智慧、血淚滋潤著它,創造了高度的文明,而這一文明,又隨著時光的流逝物化了。遺留在地上的、掩埋在地下的物質文化,長期以來沒有引起後世子孫足夠的理解和重視,更不為外國人所認識。當崛起的新中國的青年一代考古學者和老一輩的考古學家把這些早已物化了的文明捧出來公之於世的時候,外國人一下子驚呆了:看看吧!這不是古董,更不只是文物,也絕不僅是藝術品,是行將復興的中華民族記錄他們從古到今祖祖輩輩建功立業的活生生的文明史,是留給全人類的物質的、精神的巨大財富、遺產,其數量無可比擬,其價值無法估量,其內涵精深、博大,又華光四射!

  新中國對皇陵的首次發掘,必然使世界再度對東方這個文明之邦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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