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 04:37:46 作者: 多多

  「快看,海底有東西!」一個眼尖的船夫突然高聲尖叫,只見在深藍的海水中,浮上了一個龐大的黑影,赫然是條黑色的海蛇。

  

  它足有十幾丈長,身體有丈許粗,周身覆滿了堅硬鱗片,仿佛從傳說中躍然而出的神獸。

  甲板上的七、八名船夫都嚇得跪下,連連磕頭討饒,哀叫著一定是觸怒了海神,才會遇到這種怪物。

  「眠狼!」但那俊秀瘦弱,總是咳嗽的少年公子眼底卻閃現出興奮的光芒,他朝空中一招手,驟雨中立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黑衣少年。

  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來到船上的,更沒人看到他是從哪裡出現,只見這黑衣少年快步跑到鋼索旁邊,黑劍一挑,將鎖鏈纏在了劍刃上。

  接著他長臂一展,將長劍擲向海底的黑影。鎖鏈發出「嘩啦啦」的脆響,像條銀色的蛇,曳動著奔入深海。

  而幾乎就在黑劍脫手的同時,他矯健纖細的身影便化入風雨之中,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身高丈許,魁梧如小山的巨人。

  巨人大喝一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就拉住了不斷滑落的鐵索。鎖鏈在剎那間繃直,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海底而來,將船拖得在海面上打轉。

  天色黑得如同潑墨,浪頭如高山般砸到了船上。

  桅杆斷裂,船體歪斜,所有的船夫都如同置身噩夢,那孑然一身立在船舷邊的少年公子,在他們看來竟比海底的怪獸還要可怕。

  「啊啊啊——」熊男發出一聲咆哮,宛如落雷滾滾。他周身的肌肉剎那間膨脹了幾倍,古銅色的肌膚上血管暴流。

  而那少年公子的臉也越來越白,額頭青筋凸顯,似乎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痛苦。

  隨著熊男手上加勁,一條海蛇翻滾著被拽出了海面,船老大也不想死,事已至此,他只能操縱著船在大海中不住畫圈,只等海蛇筋疲力盡,再拖它上岸取膽。

  鋼索繃成了一條線,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出現在飄蕩不止的鎖鏈上,她的紗衣被海水打濕,勾勒出豐滿玲瓏的胴體。

  她紅唇邊含著笑,玉手間銀絲浮動,一雙杏核大眼中晃動著罪惡的快樂,一步步向海底的巨蛇挪去。

  剛剛還嚇得半死的船夫立刻被這艷女的舉動驚呆了,她顯然要去靠近那怪物般的虬蛇,孤身取蛇膽。

  黑色紗裙在暴風雨中飄搖,像是一朵綻放於午夜的花,美麗而神秘。

  「阿朱,去!」老頭子咬緊牙關,輕輕地說,阿朱的身影化為一道黑箭,疾沖向被熊男拖上海面的巨蛇。

  然而就在這時,一柄短刀從斜里刺出,利刃破空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直指向老頭子的咽喉。

  他急忙避讓,另一刀卻接踵而至,地龍被揮退,他連連後退,卻已然太晚。利刃割裂了他的錦袍,刺進了他右臂。

  幾乎在同一時間,熊男悶哼了一聲,魁梧的身影化入風雨中,鋼索上的阿朱驚聲嬌呼,也墮入海中。

  一個身穿黃色短衫的少女現身於風中,她圓睜雙目,提刀要再向老頭子刺去。船身卻開始劇烈地搖晃,洶湧的水從船底灌入,整條船竟飛快解體。

  「泡了這麼久的水,也差不多了。」少女滿意地笑了,櫻唇中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

  「你在船上做了手腳?」老子體力用盡,右臂鮮血淋漓,不斷有海蛇衝上來要啃噬他的血肉。

  「你才發現嗎?這條船的船底連一根釘子都沒有,是我們特別為你打造的。」少女嬌俏地笑,嘴上說著最邪惡的事,表情卻天真無邪,「你太礙眼了,不論我們在哪裡布的局,總是被你橫插一腳。」

  「你們到底是誰?」老頭子低聲問。

  「去那邊問閻王吧!」少女提刀再刺,短刃劃出死亡的寒光,劃向了老頭子修長白皙的脖頸。

  然而眼見刀刃落在老頭子的肌膚上,卻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宛如砍中了銅鐵,他光裸的脖子上竟然長出了一層細密堅硬的青鱗。

  青鱗轉眼地覆蓋了他的全身,這瞬息間的變化令少女不由一愣。而就在這時一個浪頭打來,將她籠罩在水幕之中,等她再睜開眼,卻見傾斜的甲板只剩下船舷的殘片,哪裡還有受傷的少年公子?

  是夜驚濤駭浪,大海仿佛是個憤怒的帝王,掀起千仞巨狼,似乎要將天地都為之淹沒。這場駭人的風暴足足颳了三天才逐漸停歇。

  第三天清晨,海面上風平浪靜,陽光在層雲後彈出了臉,仿佛前幾日的暴風驟雨只是一場噩夢,轉眼便在晨光中煙消雲散。

  年輕男女嬉戲打鬧的笑聲在靜謐的沙灘上迴蕩,吵得一直昏睡的老頭子從山石上坐起身。

  只見不遠處的沙灘上,蒼甲正在跟個眉眼彎彎的女孩在打水仗,女孩長腿細腰,烏髮如緞,笑起來像個清甜的蘋果。

  「這小子倒是艷福不淺……」他的衣服因浸水而發皺,頭髮也沾滿了沙子,口唇龜裂,哪裡還有半分公子年少的模樣。

  他望著梳著沖天辮,無憂無慮的蒼甲,連連搖頭嘆息。

  蒼甲捧起海水,潑到了少女的身上,女孩躲避不及,衣襟被弄濕了大半。她臉色緋紅,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踏著柔軟的沙灘跑走了。蒼甲連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往她的手心中塞了什麼東西。

  女孩推拒了幾次,最終推不過他,將那物事捧在手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蒼甲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一貫了無心事的雙眼中,竟然平添了幾分哀愁。

  「她是誰?」老頭子在少女走後,好奇地問蒼甲。

  「小魚,是個採珠的女孩。」蒼甲眼光閃爍,似乎有什麼事瞞著他,「她很會玩水,能潛到海底很深的地方,前幾天就是她把你救上岸的。」

  「哦?這樣說我倒是該好好感謝她。」老頭子咳嗽了兩聲,雙眼如刀子般犀利,在蒼甲略帶稚氣的臉上一掃,「救我救得那麼及時,難道你偷偷把她帶上了船?」

  「嘿嘿嘿,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對她說你買了條好船,她就想上去看看,我就變成鱗甲助她偽裝,其實我們一直躲在甲板上的漁網中。」蒼甲一邊撓頭,一邊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先生你真厲害,小魚見到你的身手,還說你或許真的能捉到『毒龍膽』呢。」

  老頭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臉頰因咳嗽而變得緋紅,乍一看倒像是捂著嘴在憋著笑。

  蒼甲瞪著黑亮的大眼睛,偏著頭看他,接著這個永遠心無掛礙的少年就蹦蹦跳跳地向半山腰的山莊中走去。

  山莊裡昌兒正躺在床上,他比前幾日更瘦了,皮膚下透著失血的蒼白,像是個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

  「你把東西給她了嗎?」見到蒼甲出現,他的精神好了些,有氣無力地問。

  「給了,她說扇墜太貴重,說什麼都不肯收,還是我硬塞給她她才拿走的。」蒼甲蹲在昌兒床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回答,似乎生怕說出事情的真相會驚擾到這個虛弱的美少年。

  「是個好姑娘呢……,等我好了,就跟祖母說,去她家提親……」昌兒疲憊地垂下眼帘,長睫在眼眶下投下濃重的陰影,「等我好了……」

  他又陷入了昏睡,雖然痛苦地皺著眉,唇邊卻始終凝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蒼甲伸出手,想摸一摸他清瘦美麗的臉,卻又不敢,只能把手縮了回來。

  白晃晃的光照進花窗,像是冷冽而明亮的目光,看清了蒼甲心底的暗影。

  他始終沒有跟小魚提起昌兒,那個明媚生動的少女,根本從不知曉,他所寫的情詩,他贈送的小禮物,都來自這個即將油盡燈枯的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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