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2024-10-06 04:28:52
作者: 刀豆
那夜的談話,到此便結束了,之後誰也沒有再談此事。拓拔叡追查失火的事故,又命人重新修建佛塔。這都是不相干的了。
自從那次失火後,拓拔叡便再沒有出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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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說沒事,但心裡其實是很忌諱的,總懷疑有人在陰謀害他。他派廷尉親信楊先暗中追查幕後的主使,那楊先查了數日,一無所獲,因素來和乙渾交好,便去向乙渾求計,說:「皇上命我追查永安寺塔失火的事,我查了這麼久,一點線索也查不出。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很關心此事,我總不能什麼都沒有的回話。」
乙渾笑說:「我看這件事只是樁意外罷了,沒有什麼幕後主使。」
楊先說:「我也知道啊,可皇上說有,讓我查,我總不能說沒有吧。」
乙渾笑說:「皇上恐怕也知道這事是沒有幕後主使的,不過皇上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嗎?皇上這些日子剛經歷了均田的事,現在疑心重的很,懷疑有人害他。再者說了,寺塔失火,差點燒死皇帝,這麼大的事,那民間不定怎麼議論,擺不定還說是皇上做錯了什麼事遭了天譴,這如何了得?不能是天譴,那只能是*嘛。皇上現在就是要認定它是*,你不必追查出真兇是誰,只需要找個看起來像真兇的人就行了,一為使皇上安心,二也免得天下人議論。你看,這老天爺都發怒了,不拿幾條人命祭祀怎麼行。你弄得能差不多說的通就行,皇上不會細查的。」
楊先聞他一言,頓時醍醐灌頂,感激道:「還是乙渾大人高啊,摸得准皇上的心思。」
他頓了一頓,又說:「不過這看起來像真兇的人是誰啊?這人可不好找啊。謀害皇上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的,那得是個大人物啊,而且不能是一個人幹的,總得弄的合理,說的過去吧。」
乙渾給他出了一番主意,楊先終於有計了,回去便羅織罪名,將此事定義為一樁謀反大案,並很快找出了一堆主謀、從犯以及案犯證據,忙進宮向皇上稟告結果。
走到太華殿外,正撞見皇后在宮外站著。
入臘之後,拓拔叡再度重病,前幾日又不行了,所以馮憑又開始主理事務。她知道拓拔叡讓楊先查永安寺失火的事,這麼久一直沒下文,乍見他進宮來,頓覺有故事了,遂止住他問:「皇上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楊先忙道:「臣正是進宮要向皇上稟告此事的。」
馮憑看他手中拿著東西,心中生疑,道:「這是證物?給我看看。」
楊先呈給她:「臣在安東王家中發現有私藏的前朝玉璽。臣昨日已經查出來,永安寺失火的事正是安東王主謀的,目的就是行刺皇上。那李羨素來和安東王交好,也是他的同謀,其弟李益也是當日的同謀。」
馮憑聽到李家兄弟的名字,眉頭一皺,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李家兄弟一向對皇上忠心,怎能謀反。」
楊先大驚說:「那李益當日可是拉拽著皇上往火里沖啊,這不是謀反是什麼。」
馮憑說:「你把人抓起來了?」
楊先說:「抓起來了。」
馮憑將那石頭擲在地上,將那玩意兒摔成幾瓣,冷冷說:「哪有什麼傳國玉璽,幾塊破石頭罷了。」
她不耐煩地擺擺手:「趕緊去把人放了。」
楊先整個目瞪口呆,看看皇后,又看看地上碎成一堆的「傳國玉璽」,半晌說不出話來:「這,這,這……」
馮憑道:「我沒知得皇上有懷疑安東王的心思,你怎知得皇上懷疑安東王。若是查得安東王和李家兄弟沒有謀反,你這誣告構陷之罪跑不了了。你想掉腦袋嗎?怎麼如此愚蠢?」楊先喏喏要辯,馮憑道:「行了,皇上現在身體不適,沒工夫聽你說這些。皇上讓你去查案子,不是讓你去搞事情的,趕緊回去把人放了。」
皇后說完話,轉身去了,留下楊先一人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是要人頭落地的事,了不得的大案子,給她摔了個響就完了?真是奇哉怪哉,他一時接受不得這結果。渾渾噩噩了半天,他終於醒悟過來,這不就是完了……
末了也只得撿起破石頭,他心靈上受了大刺激,一臉憔悴,委頓地出宮去了。
早上抓的人,沒過兩個時辰,又給放出來。
李家兄弟和那安東王,莫名其妙被人請進大牢押住,都摸不著頭腦,不曉得犯了什麼事。沒過半日,又莫名其妙地被放出來了,他三人全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楊先回頭找乙渾抱怨:「你可差點把我害苦了。我還沒見到皇上就被皇后給攔下來了。要是皇上不是想針對安東王,那我不是找死嗎?你害我啊。」
乙渾詫異道:「又是皇后?」
楊先說:「除了皇后,還有誰有那膽子。」
乙渾安慰說:「不至於。就算皇上查無實據,也治不了你的罪,你只是樣樣據實以告,信不信由皇上心情,何來誣告構陷。皇后那樣說是嚇唬你呢。」
楊先道:「她一說,還真把我給嚇住了。」
乙渾發笑:「皇后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婦人,你怕她做什麼。」
楊先說:「你可別小瞧她。皇后在朝中頗有人望的,陸麗都聽她的。她又得皇上的信任,她在外一攔著,咱們不是連皇上的人影子都見不到嗎?她要講你一兩句壞話,你這官位可就不保了啊。」
乙渾面上笑笑附和,其實心裡很不以為然。皇后那,只能說為人不笨,一個二十多的小婦人,真有多高的智慧多大的能耐也不見得。
拓拔叡的病還是食物引發的。
本來他的胃就不好,自從半年前一次嘔血,御醫囑咐了不能吃油葷或刺激的食物,這半年裡,他便是一直用素麵米湯養著,勉強好了一些。那天是過年裡,因為宮中做了好吃的點心,他已經半年沒有吃到可口的食物了,舌頭已經失去味覺,便要吃糯米點心。馮憑也曉得他餓,不能不讓他吃,只是說少吃一點,拓拔叡便只吃了兩個。糯米磨成粉蒸的小點心,一個紅的,一個綠的,餡是赤豆沙和綠豆沙,外裹著剔透的糯米粉皮,做成漂亮的花朵形狀,餡裡面有一點豬油,甜香撲鼻。他小心翼翼地吃完了兩個。
到下午,也還是好的。
馮憑問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他說沒有,只是到了晚間,覺得那東西還在腹中,無法消化。
晚上,他喝了一點米湯,吃了小半碗甜甜的燕窩。馮憑因為他身體有起色,心情好,陪他吃了燕窩以後,又一個人去加餐,吃了一點烤肉。拓拔叡沒法吃油葷,她陪著她,也很久沒有吃油葷了,確實也很饞。吃完擦淨嘴,用茶水漱了口,沐浴完回到床邊時,拓拔叡看到她臉紅紅的,燭光下一雙眼睛格外發亮,還跟她開玩笑,說:「趁我不注意又去偷吃了。」
馮憑有些不好意思,拓拔叡笑:「沒事,你想吃什麼就去吃什麼,不用管我的。別讓我聞到那味兒就行。我今天也吃了點心,也沒有什麼不舒服。」
馮憑就摟著他,高興說:「皇上的病情有起色,現在可以吃點心,再過不久就可以吃肉了。」
拓拔叡是個愛吃的人,沒有好吃的人生簡直了無生趣。身體好轉,他也感到十分開心。這夜,他們還撫摸親熱了一會兒。
總之便是很高興。
然而到次日,拓拔叡感覺他那兩塊糕點在胃中,還是沒有消化,胃裡感覺很撐,也沒法再進食物。他開始焦慮不安了。
一整日無法進食物,馮憑只得請御醫來給他診治,開了個方子,說是可以通氣。
一碗藥吃下去,當天夜裡,上吐下瀉。馮憑嚇的手腳冰涼,整個人幾乎要嚇瘋了,對著御醫大喊大叫。
然而對這眼前的一切,她都是束手無策的。拓拔叡一會大吐,吐的又是黑水,一會又在床上捧著腹翻來覆去的掙扎。他渾身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濕透,臉孔灰白,失去了血色,痛苦呻.吟。馮憑渾身冰冷地在一旁看著,找不到任何辦法可以幫他。十幾名御醫站在床邊上,她渾身顫抖地怒罵道:「你們快想辦法!你們快想辦法!關鍵時刻一個都用不上了,你們都是來幹什麼的!來干看的嗎?皇上是吃了你們的藥才變成這樣的,皇上要是出了一點事,你們全都等著掉腦袋吧!」
御醫齊跪了一片,磕頭求饒,差點沒把腦袋磕碎了,也想不出法子來。後來,她眼淚下來了,無計可施,一邊上床去抱他,一邊淚水洶湧不止。
一夜之後,馮憑在隱微的天光之中看到了他蒼白的臉。整個皮膚像裹了一層蠟,嘴唇像石灰一般。他沒痛了,只是整個人已經耗盡了精神,兩個眼睛也疲憊地失去了神采,薄薄地蒙上了一層陰翳,像黃沙席捲後,嚴嚴遮蔽的天空。
一批御醫被下了獄。
調養了兩日,他終於好了些,但是沒法下床。他嘔血,吃不得東西。聞到油葷味道就頭昏、噁心、想吐,稍微多吃了一點就腹痛,排便全是血。除了米湯能咽,吃其他的都會便血。為了逃避便血的痛苦,他幾乎將自己絕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