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10-06 04:24:46
作者: 刀豆
韓林兒走進紫寰宮,馮憑正帶著兩個小宮女蹲在殿中,挽了袖子,給貓兒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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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放著一大盆清水,兩把牛角梳子,匣子裡盛著澡豆。兩個宮女分別抓著貓的前腿和後腿,馮憑用木勺舀水把貓全身的貓打濕,往它身上搓澡豆。
那畜生跟上刑場似的,一聲接一聲,嗷嗷的叫著。
韓林兒看驚了,訝異笑道:「貴人這是做什麼?」
馮憑道:「這是一隻貓。」
韓林兒乾笑,心說:我知道這是一隻貓。半晌,他反應過來,她現在身份不同,忘了請安了,他忙跪下給她道了安。
馮憑抬了頭笑道:「你起來吧。」
「這隻貓跟皇上有緣分。」馮憑說,一邊給貓背上淋水:「皇上讓我把它捉過來,我就把它捉過來了,先給它洗個澡,待會把它抱進屋裡,給它吃魚。」
韓林兒聽那畜生嘴裡「嗷嗚」「嗷嗚」,叫的很兇,怕把她咬著了,忙蹲下去,幫忙把貓給抓住,說:「這樣啊,讓小人來做吧。」
馮憑笑道:「沒事的,它不咬人,它就是叫的凶,不會咬人的。」
韓林兒說:「畜生東西,保不準的,貴人還是在一旁看著吧,小人來。」
他堅持要求,馮憑只得答應了,把貓給他。她用盆中的清水洗了手,站到一邊去,韓林兒注意到她的打扮。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料子華貴,上面用銀線繡著精緻的花紋,日光底下隱隱泛著銀光,裙子的褶擺層層疊疊的,每一幅上面都繪著一叢精緻的蘭草。
可惜的是,裙角下沾了污跡,絲質的繡鞋也打濕了一些。她袖子挽在肘上,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小手臂。
洗完澡的貓,是只香噴噴的貓,它的毛是黃色的,眼睛也是黃的,長得又胖又大,相當富態,若是化成人,想必也是個滿肚膏油的大財主。韓林兒把貓放在榻上炭爐邊擦毛,問馮憑道:「這貓叫什麼名字?」
馮憑說:「皇上說,他叫蛋蛋。」
韓林兒心說:蛋蛋?這是什麼奇怪名?不過他發現這貓屁股上有一隻毛茸茸的肉球。他閉了嘴就沒說話。
馮憑抱了蛋蛋在手上盤弄,宮女用個盤子端了兩條煮熟的魚來,蛋蛋便「喵嗚」一聲,跳了過去吃魚。韓林兒看著,馮憑道:「我跟保太后請求的,讓你來我宮裡伺候,你願意嗎?」
韓林兒注意力從貓身上下來,聽到馮憑的問話,連忙跪下,由衷誠懇說道:「能伺候貴人,是小人的福分。」
馮憑笑道:「我以前還叫你韓大人呢,你現在又自稱小人了。」
韓林兒笑道:「貴人今時不同往日,小人自然不敢再用原來的稱呼。」
馮憑道:「我在這宮裡,除了皇上,也沒有信賴依靠的人,又沒有爹娘兄弟。唯獨跟你熟識一些,你幫過我好幾次,我心裡一直記得。你是我在宮裡難能相信的人,所以我想讓你來我身邊,沒事陪陪我,遇事替我出出主意。」
她話說的誠懇,韓林兒道:「小人一定盡心盡力,侍奉貴人。」
馮憑抱著貓,去了簾幕後。韓林兒站在原地等待,過了一會,她又出來了,還是抱著貓,身上的白衣白裙子已經變成了白衣黃裙子,素鞋也換了一雙。
她抱著貓上了榻,靠著枕畔,兩腿併攏側坐著,像條小小美人魚似的。裙子下擺鬆散,被鞋子撩起來,露出了白皙小腿,她伸手去整理了一下,把肌膚蓋住,只露了一雙繡鞋在外面。
「把火盆挪一挪。」她使喚宮女。
宮女忙將火盆挪到她榻下邊的位置,她伸出一隻手,正好能夠到火盆上方。很合適了,她叫宮女:「添點炭。」
炭火熊熊的燃燒起來,紅通通的火光將一殿的空氣都帶動的暖熱起來,薰香的氣息越發濃郁了。
她招手示意韓林兒:「你坐,別干站著,這會沒事,咱們說會話。」
韓林兒撿了個地坐下。
馮憑笑道:「案上有吃的,你自己拿著吃,不必拘束的,就像往常一樣。你這樣子,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韓林兒笑,他的確有點尷尬。
馮憑笑道:「人最難得的,不是得意時的知己,是患難時的朋友,得意時的知己多,患難時的朋友少,能有一個,便值得慶幸珍惜了,你說對不對?」
韓林兒笑:「貴人對皇上來說,也是患難時的朋友,所以能有今日。」
馮憑道:「我跟你,還有我跟皇上,是有一些不同的。」
韓林兒道:「哪裡不同?」
馮憑道:「皇上,他沒做皇上的時候,也是太孫,身份不同,就算一時落難,惦記他的人,願意幫助他的人也依然很多。我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哪怕到現在,有了皇上,在這宮裡,也還是不起眼的很,更別說那時,沒有人會注意我,更別說幫助我。也只有你幫助我。」
韓林兒笑低了頭,說:「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世上還是善良人多,只是有好心的人常常沒有能力,有能力的人常常沒有好心,兩者兼有的不多,小人是運好,恰好碰上了。」
一番話說的馮憑笑了起來。
「皇上來過這裡嗎?」
韓林兒忽然問。
馮憑搖了搖頭:「沒有呢。」
「皇上近來幾日,心情不太好。」馮憑說:「因為恭皇后的事,你也曉得,他最近不高興,朝中的事務也多。」
韓林兒點了點頭:「小人明白了。」
馮憑好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忍著一直沒開口。然而最後又還是沒忍住,她說:「恭皇后的事,他們都說,是赫連皇太后下的旨。這旨也是應當的,只是沒有同皇上商議過。畢竟是皇上的生身母親,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不同皇上商議呢?皇上很生氣,而且,派去傳旨的宦官劉超,傳完旨就不見了。」
這件事有蹊蹺。韓林兒也知道。自從恭皇后死,赫連皇太后在宮中已經完全失勢了。現在後宮中的事,都是保太后在做主。赫連皇太后,沒人聽她的,也沒人理會她。
韓林兒道:「意料之中的吧?」
拓拔叡請她還宮,不過是要利用她太武帝皇后的名分為自己的皇位正名罷了。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成,等朝中的餘波漸漸平息,她就會失去利用價值,失勢只是時間的問題。
馮憑低聲說:「皇上不喜歡她。原本就不喜歡,再加上恭皇后的事。」
韓林兒知道她在想什麼。赫連皇太后,明眼人都知道,她和宗愛是一夥的,拓拔叡登基,她的好命就到頭了。難以想像她這個時候不謹小慎微,小心的順從拓拔叡,竟然還背著拓拔叡下那樣一道旨。這個做法太愚蠢了,無法理解是出於什麼目的。做這種事,一定是有目的,沒人會冒著性命危險去做沒有目的的事,赫連皇太后是什麼目的呢?難道是怕皇上把閭氏接回宮,搶了她位置?
這個目的,好像也說得通。
只是,對於大勢已去,已經失去權力的投降者來說,這種做法,無異於自殺了。
赫連氏不像是那麼蠢的人。
然而這種事是不能胡亂猜測的。
馮憑小小的嘆氣,說:「哎,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說別的吧。你把這宮裡的人都叫過來,給韓林兒認認。」她轉了話頭,向身邊的宮女說,宮女笑應,去了。馮憑向韓林兒道:「她叫珍珠兒,是原來金華宮的,太后給我了,她很能幹的,我現在宮裡的事都是她管。」
韓林兒點頭:「明白了。」
珍珠兒將主要的幾個宮女都叫過來,韓林兒一一認識了。正見著呢,常太后身邊,蘇汨羅來了,看到一個樣貌蠻俊的青年宦官,一時看的不轉眼,歡聲笑道:「哎喲,這是誰呢?」
馮憑笑說:「他就是我跟太后說的韓林兒。」
韓林兒知道蘇汨羅,忙見禮:「蘇姑姑。」
蘇汨羅拿來幾匹錦緞,都是粉嫩的桃紅蔥綠和鵝黃顏色,上面織著暗紋的竹葉梅花,精織精染的,質地上佳,蘇汨羅笑說:「保太后說,這個顏色給你穿合適,你拿去做衣服吧。花紋輕,可以穿在裡頭的,料子也舒服。」
「我今天已經來四趟了!」蘇汨羅笑說:「一天不幹事,淨往你這裡跑了。太后每天要提你八百回,吃著個糯米卷子好吃,就說哎這個馮貴人喜歡吃,給她拿一點去,見著個衣裳料子好看就說這個馮貴人穿好看,給馮貴人送去。跑來跑去的,我這腿都要跑斷了!」
馮憑笑說:「姑姑你來坐,我來給你揉揉腿。」
蘇汨羅笑說:「我哪敢讓貴人給我揉腿,我還是自己揉吧。」一邊說一邊坐到了榻上,自己揉肩膀捶腿。
馮憑這紫寰宮,和太后永壽宮,關係可以說是非常的親近了。馮憑是常太后照拂著的,常太后疼她疼的跟親閨女似的,永壽宮的下人也都是原來金華宮的,馮憑和蘇汨羅等人都關係匪淺。蘇汨羅來一回,總要坐下吃口茶,和她說一會話,聊聊閒天。常氏現在身份不同了,身邊的下人也跟著喜氣洋洋起來,比如蘇汨羅,近來長了身份,話多的如流水。馮憑和蘇汨羅老早認識,一向親近,也找得到話說,於是你一言我一語,一邊吃茶,一邊就說了起來。韓林兒在旁,也同她們閒聊,蘇汨羅高興地跟她說:「小常夫人早上進宮了呢,還有劉襄那小子,現在那邊特別熱鬧。」
馮憑驚訝笑道:「小常夫人也來了呀?」
蘇汨羅道:「來了呀,正在那同太后說話呢。劉襄那小子,一進宮就問蘭延賀若在哪,想找他們玩呢。我說不在,有事出京去了,他老大不高興。他還問皇上,還問你呢,他還想你呢。」
馮憑笑:「等會我過去瞧瞧。」
蘇汨羅說了一會小常氏,突然想起,馮憑現在的身份,是拓拔叡的貴人了,跟以前不一樣,聽到小常氏保不准要吃醋。她高興過了頭,說了一大通才想起這茬,頓時一拍大腿:「哎呀!我那邊還有事呢!我那鍋里煮著藥呢!我淨跟你閒扯了!我要過去了,呆會再來跟你們說!」
馮憑說:「不再坐一會嗎?」
蘇汨羅說:「不坐了不坐了,那邊還有事了。」起身就要走,馮憑跟小宮女說:「去送一送蘇姑姑。」
蘇汨羅正要走,看見馮憑手上抱著個黃貓,好奇道:「這是哪兒的貓,怎麼長這麼胖啊?哎喲,醜死了,貓要苗條一點才好看嘛。」
馮憑笑說:「你快走吧,你的藥還要不要了!」
蘇汨羅說:「哎喲,我說了要走了,怎麼還這麼多話呢!我這嘴!」笑著走了。
馮憑和韓林兒繼續說話,沒過半個時辰,蘇汨羅又過來了。
「我剛把那好衣裳料子給你拿來,你這邊有人會做嗎?太后問我呢,要不你給我拿回來吧,我拿去給女工做了,直接給你送過來,你直接穿就是了!」
馮憑剛讓人把那布料放進庫里,又給她重拿出來,笑說:「又勞煩你了。」
蘇汨羅說:「沒事兒沒事兒,都是小事兒。」
永壽宮一直來人,馮憑謝賞都謝的不好意思了,一直被擾著,在這裡也呆的不安生,笑說:「咱們一起吧,正好我也無事,我去陪太后坐坐,說會話。」
蘇汨羅說:「這個好,太后也惦念你呢,說晚上叫你一塊過去吃飯。」
馮憑對韓林兒說:「你留著吧,我去太后那裡。」韓林兒應了,馮憑叫上珍珠兒一起,隨蘇汨羅去永壽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