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024-10-06 04:23:12 作者: 刀豆

  拓跋叡驚訝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前不久。」

  

  這個消息,讓拓跋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不安。他父親拓跋晃才死了不到兩年,而今祖父病情又垂危。他年紀尚小,無依無靠,前途未卜。又曾擔著太孫的名號,不知有多少人想讓他死。就比如今日。

  拓跋叡想及此,「噗通」一聲,在獨孤尼面前跪下:「請將軍助我。」

  獨孤尼頓時惶恐,連忙站起來,蹲身攙扶他:「溧陽王這是何意,萬萬不可如此。你是太孫,怎能拜我?小人擔當不起。」

  拓跋叡沉痛道:「而今皇上時日無多,繼位人選卻遲遲未定。皇上對我忽遠忽近,旨意反覆,不知來日新君究竟是誰?我本是太子太孫,可惜因為太子的事而今被皇上所嫌。朝中奸險小人,一心想置我於死地。將軍若是能提攜玉龍,助我登位,不但於國有功,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將軍若能雪中送炭,我將畢生感激將軍的大德。」

  獨孤尼道:「溧陽王快請起。在下不敢保證,定能幫助殿下有所作為,但是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必當全力以赴。」

  獨孤尼扶起他,兩人重新坐下,獨孤尼為他分析起眼前的形勢。

  「其實先太子謀反之事,是有奸人挑撥離間,栽贓陷害。太子實則並未有謀反之心,皇上當時只不過受了挑唆,生了疑心,一時衝動,而今恐怕是早就後悔了。朝中大臣們,雖不敢明說,但多認為太子冤屈。年前,還有群臣在太華殿外叩首跪拜,為太子鳴冤。可惜這些人都被殺得殺,貶得貶。」

  拓跋叡道:「我知道眼下形勢不利於我,可是,該當怎麼做才好?」

  「那也不盡然。」

  獨孤尼道:「太子有冤,天下皆知。太子一向賢能,在朝野得人心,否則也不至於被皇上猜忌。我看朝中不少大臣,還是願意支持殿下的。殿下回京之後需得小心沉潛,最好裝瘋賣傻,萬不可讓人抓到把柄。」

  「殿下要防的,就是宗愛這個小人。」

  獨孤尼道:「先前太子的事,就是他挑撥離間。而今太子死了,皇上又臥病在床,他就更囂張了。屢屢以皇上的名義發號施令,當自己是宰相一般。這次假傳聖旨,意圖謀害殿下的人,恐怕也是他派來的。他唯恐殿下登基,他的罪狀就會暴露,因此要除掉殿下,以絕後患。殿下想要活命,必得殺了此人。」

  拓跋叡道:「可他是皇上的親信。皇上若是不殺他,咱們怎敢輕舉妄動。弄得不好,反而惹禍上身。先前太子就是想殺他,無奈投鼠忌器,反而被他污衊謀反。」

  「君心難測。」獨孤尼說,「皇上最怕的是有人凌駕他之上,所以才會倚重宦官。」

  常氏聽說拓跋叡在跟獨孤尼說話,於是悄悄來到門外偷聽。

  見二人束手無策,商量不出好法子來,常氏遂推門而入:「既然知道投鼠忌器,何不將那些瓶瓶罐罐都打碎了。」

  拓跋叡和孤獨尼同時看向常氏,都有些心驚。

  投鼠忌器,鼠是宗愛,器自然指的是皇帝。常氏這話,無異於謀反了。

  拓跋叡和孤獨尼一時都沉默,這句話其實正是眾人心頭所想,只是沒有人敢說出來罷了。

  獨孤尼起身施禮:「常夫人。」

  常氏是拓跋叡的保母,她自然是和拓跋叡站在一起的,是自己人,因此說話也就無所顧忌。

  常氏坐下,說起自己的想法。獨孤尼道:「夫人說的話固然有理,只是而今東宮的勢力已經遭受重創,宗愛氣焰囂張,權勢滔天,殿下勢單力薄,還不能輕舉妄動。」

  常氏道:「自然要想個萬全之策。你回京以後,可以找機會,試探一下你熟悉的禁衛軍將領,看他們中間有多少人願意支持殿下。此事得今早籌謀,但萬不可表現的太明顯。一旦事成,你必能封候拜將。」

  孤獨尼道:「在下必定萬死不辭。不過回宮之後,殿下和夫人,還需謹言慎行,萬不可爭一時之氣。唯有忍得屈辱,方得功成。切記切記。回京之後,殿下與我,也不能再碰面了。今天的話,咱們三人記在心上就好。」

  三人商量了半夜,遂達成一致。

  此時天還沒亮,令尹將縣府中的房屋全讓出來給眾人休息。折騰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各自回房間睡一會。拓拔叡因說腳冷,馮憑便去打了熱水來給他泡腳。

  乾淨的麻布擦乾了腳上的水,拓拔叡倒上床,眼睛一閉就睡著了。馮憑洗了腳也爬上床,從他身邊鑽進被子裡,兩隻手抱住他。拓拔叡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她身體摟過來,也伸了胳膊抱住。

  這房間本是令尹家宅,床被都還算乾淨,也十分暖和。經過了驚險激戰的一夜,馮憑卻一點噩夢也沒做,睡的非常香甜,拓拔叡身上的香氣特別安神。

  拓拔叡心事重重,加上迫不及待地想返京,睡了大概兩個時辰不到就醒來了,天剛剛有點亮,窗外的樹影模模糊糊的,樹梢間隱隱現出一塊一塊的青天,還有淡淡的即將褪色的月亮。

  他一動不動躺著,睜著眼睛。單衣領子微微鬆開,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脯,脖頸和臉一同柔潤秀美。晨光之中,他整個人看起來晶瑩剔透,好像是用玉石雕出來的一般。馮憑醒來,就看見他的臉,就沒動,靠在他懷裡,仰著頭看他。他的眼睫毛,薄眼皮,挺鼻子,紅嘴唇。他長得極其美麗。

  「殿下在想什麼?」

  拓拔叡平靜地說:「我在想,怎麼殺了那些想害我的人。」

  「我是太子太孫,不該活的這樣悽慘。」他輕聲說:「我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沒有親人,兄弟姐妹,尋常百姓的兒子也比我強,我連尋常百姓都不如。儲君之位是上天給我的補償,誰想從我手裡奪走儲位,他就是我的敵人。」

  馮憑在掖廷,隱約聽人談過一些宮裡的傳聞。宮人間常常談之色變的「立儲殺母」,老皇帝臨死,確立繼位的新君後,要殺死新君的母親。這種傳聞宮女們大多都知道,但又仿佛是一項隱秘,只敢悄悄傳說。然而不管傳說是真是假,宮中的妃子,生下孩子不能撫養,必須由保母撫養是真的。今朝前朝,好幾位皇帝的生母,都是在新君繼位之前的幾個月悄悄死去,沒有一位能活到新君登基也是真的。拓拔叡說他沒有母親,馮憑明白是什麼意思。生來就沒見過,將來也不可能見到,哪天悄悄就死了,等他繼位以後,按禮制,賜一個某某皇后的諡號,可不就是沒有母親。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