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10-06 04:23:02 作者: 刀豆

  常氏讓蘇汨羅給馮憑安排住處。

  因馮憑年紀小,常氏有意讓她去給太孫作伴。她順便向太孫說起了馮憑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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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尋常出身。」

  常氏對太孫說:「先前皇上的後宮中,有一位馮昭儀,正是她親姑姑。她父親就是征東大將軍馮弢。你還記得楊渾嗎?」

  太孫道:「楊渾是太子舍人。」

  常氏說:「楊渾先前是太子的謀士。太子先時和皇上不睦,皇上出征,楊渾就向太子獻計,讓太子在廣莫門下設埋伏,弒君奪位。太子沒有採納。後來皇上查抄東宮,這楊渾就跑到定北去了,投奔了定北侯馮琅。皇上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將馮氏一族論罪的。這馮琅乃是馮弢的長子,就是這位小馮氏的兄長。只不過是馮弢跟前妻生的,跟這小馮氏是同父異母。皇上誅殺馮氏之後,這馮琅和楊渾二人都北逃投奔蠕蠕了。」

  太孫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馮弢的妻子,就是後來嫁給東河王拓拔烈的賀賴氏吧?」

  常氏說:「就是他。」

  「算起來,她也是皇族出身。」

  常氏感慨道:「馮氏祖籍遼東,祖上本是燕國的君主,後來歸附了魏國。而今落得這樣,也是可憐。她年紀還小。她姑母馮昭儀舊日對我有恩,我不忍她留在掖庭受苦,所以將她帶出來。就當是救人一命吧。」

  常氏自己,就是祖籍遼東的。當年也是從燕國的百姓,被遷往魏國。她能成為太孫的保母,也是馮昭儀舉薦。

  常氏口中的太子,就是一年前因犯謀反罪被皇帝誅殺的太子拓拔晃。而眼前的太孫,就是皇帝長孫,太子拓拔晃的長子,大名喚作拓拔叡。

  說到太子,常氏和太孫都是一陣沉默,忽然感覺身處在一片銅牆鐵壁,鋼鐵囚籠,身邊都是涼陰陰的。

  太子活著的時候,拓拔叡是名正言順的儲位繼承人,可是太子死了。

  死了就算了,還不是正常的病死或意外死,而是因為「謀反」被皇帝殺死。太子不合法,拓拔叡這個太子太孫的身份也就失去意義了,甚至還會招來無窮禍患。

  拓拔晃一系的勢力盡數被誅,留給兒子的,只剩一個出身的名分。朝中其他皇室成員的力量紛紛崛起,拓拔叡眼看著離皇位越來越遠了。常氏一個婦人,帶著一個孩子,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這些事,想來沒什麼意思,無力迴轉,只會增加煩擾。

  蘇汨羅拉了馮憑,指著插屏背後一張整潔乾淨的小床:「你以後就睡這裡,床我給你鋪好了,直接睡就是了。」

  馮憑乖巧地說:「噢。」

  「我給你找了幾件換洗衣服,都裝在箱子裡,放在那外面架子上。」蘇汨羅拉著馮憑到外面架子旁:「就在這個箱子裡,以後這就是你的箱子,以後你自己保管,你有什麼要緊的東西都放在裡面。」

  蘇汨羅打開箱子試了試:「怪沉的。你要是夠不著的話,可以讓姐姐們幫你開。」

  馮憑說:「好。」

  蘇汨羅說:「這上面還有個小鎖,我把鑰匙給你,自己的東西可以鎖著。」

  馮憑說:「好。」

  太孫拓跋叡,對新進的這個玩伴,很是喜愛。畢竟他年紀也不大,身邊也沒有同齡的女孩,因此對這出身高貴,而今又落魄的小姑娘極有好感。拓跋叡憐惜她身世,讓她在自己身邊侍候,卻並不將她做奴婢對待。

  當夜,拓跋叡便叫她陪自己休息,兩人躺在床上說話。拓跋叡問起許多關於馮家的事,她自然誠實,毫無隱瞞。太孫是個活潑的人,極愛說話,她性子也是小女孩,兩人極聊得來。自此,兩人同起同坐,同食同宿,形影不離。

  常氏待她,則如同半個女兒。

  這金華宮沒有女主人,常氏雖為奴婢,卻等同於女主人。包括太孫本人也要聽從她的教導,每日吃穿住行,讀書習字,都要常氏安排叮囑。

  每日早起,更衣洗漱完畢,第一件事,便是去見常氏請安。常氏總是起的很早,天不亮就穿戴整齊,拓跋叡坐到常氏的身邊,拉著袖子,一邊說話,一邊等著宮人送膳。傅氏問他:「昨夜睡得如何?」但見他有什麼變化,比如眼皮腫了些,臉上多了個紅點,都要關心詢問半天。

  飯菜都是廚房自己做的,有酥酪,牛乳粥,肉餅,湯糰,時令蔬果,樣數不是太多,但每日變化,味道極可口,都是常氏親自調理的廚子,每日早起新鮮做的。常氏制定每日的菜譜,這金華宮中還種的有蔬菜。

  常氏出身貧賤,身上有些簡樸的習性,喜愛種菜,平日裡吃的蔬菜瓜果不少都是自種的。拓跋叡所穿的衣裳鞋襪,大多也是她親手所做。

  拓拔叡因說要去騎馬,常氏說:「今天下大雪呢,別出去了吧,凍著了,改日再出去。」

  拓拔叡說:「下雪了?」

  常氏笑說:「下的好大呢,一晚上下了一尺多深,大河都要凍上了。天冷就在屋裡練一會字,看一會書,等天氣好了,你又想去玩耍,又不想讀書了。」

  他寫字時,馮憑便給他磨墨。

  她是讀過書,認得字的。只是入宮時年紀尚小,字認得不多。拓跋叡有專門教授課業的師傅,師傅授課時,她便在一旁聽著。拓跋叡讀書寫字,她就在一旁專注地看,看一遍,也看得會了。拓跋叡時而問她什麼字,或是書上的句子,她都說得出。拓跋叡覺得她十分聰明,因此更喜歡她。

  他知道她愛讀書,便會主動教她寫字,甚至贈她書籍,筆墨之類。

  她心中十分感激,但有空閒,便用來讀書。主要是這宮裡實在閒暇,常氏除了讓她陪伴拓跋叡,也不讓她做什麼活。也沒什麼可玩耍的,於是便將心思放在書本上。偶有一日,她正在常氏的身邊陪伴,忽然幾個宦官服飾的人,手持著明黃的帛書,來到面前。

  常氏認得這是皇上跟前的人,卻不知道此時來做什麼。然而那聖旨的形狀又怎會不認得?她心中亂跳地跪下了。

  太監掃視了一圈,不見太孫,便揚聲問道:「拓跋叡呢?」

  一殿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常氏忙不迭地,伏地叩請道:「太孫在書房習字,小婦已經讓人去叫了。」

  太監說:「皇上有旨,要拓拔叡聽宣。」

  拓拔叡這邊寫著字,小宮女跑來喚道:「殿下,皇上那邊來人傳旨了,太監正等著呢,殿下趕快去吧。」

  不是口諭,而是親傳聖旨,毫無疑問就是有大事了。拓拔叡不敢延誤,連忙隨著宮女去正殿。過去一看,已經跪了一片了。

  太監看拓拔叡來了,已經做好了接旨的架勢,就施施然取出聖旨。

  「宣——」

  太監的聲音尖細嘹亮:「封皇長孫拓拔叡為溧陽王,特令即日起就封,欽此。」

  太監瞥了拓拔叡一眼,命小監將聖旨遞給他,說:「拓拔叡,皇上命你三日之內啟程就封,不得延誤。」

  拓拔叡一時懵了,糊裡糊塗的接過聖旨,謝了恩。又悄悄抬頭去看身邊的常氏,就見常氏臉色發灰,神態顯然的是不對了。

  他心裡一陣茫然起來。

  太監宣完了旨,便轉了一臉故作親近的笑模樣:「旨意已達,太孫殿下,你有什麼要求要向皇上提的嗎?小人可以代為傳達。」

  拓拔叡感覺對方笑中帶著譏諷,十分刺眼,皺著眉,搖了搖頭。

  珍珠兒急道:「夫人,這可怎麼辦啊?」

  怎麼辦?常氏心如死灰,能怎麼辦,皇帝的聖旨誰敢違抗?

  太子死了,她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就封二字,擺明了是要將拓拔叡逐出京城了。京中那麼多封王,都沒有就封,為何偏要逼迫拓拔叡就封?他本該是皇長孫,可是現在只能得到一個溧陽王的名號,去封地終老了。

  溧陽是個什麼鬼地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拓拔叡一旦離開平城,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個謀反太子的兒子,被逐出京城,會有好結果嗎?人能從低爬到高,卻萬萬不能從高處摔下。牆倒眾人推,不說這世上的人最好落井下石,只光他一個嫡長孫的名分,就會招來多少忌憚?他可以不去爭那皇位只求安生,可是想爭那皇位的人,能容得下世上還有一個活著的嫡長孫嗎?

  一旦他失去皇上的庇護,他就會變成皇位爭鬥的犧牲品。

  侍從李延春在旁邊,也無可奈何。拓拔叡除了遵旨,沒有第二種選擇。

  太子謀反,他不被牽連,保得性命,還留在宮中,已經是皇上格外仁慈了。而今讓他去就封,也是意料之中。

  李延春想法子寬慰:「要不向皇上求求情?」

  常氏卻道:「哪怕想辦法求情,勉強留在京中,又有什麼意義呢?皇上不立他,他早晚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留在這裡,接下來處境只會更艱難。宮裡到處都是明槍暗箭,一不小心就學了太子,萬刃加身。」

  常氏決定,當即遵旨,前往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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