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離婚（二）

  回到家已經是半個小時後，陳青茹的眼淚已干，宋衛明的心潮也已經平復，他去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點起了煙，而陳青茹只當沒他這個人，逕自走回自己房間，把門帶上，反鎖。

  宋衛明聽見她關門時那「咣」的一聲，嘴角牽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抖抖菸灰，然後換了個輕鬆的坐姿。

  陳青茹的個性他最清楚，溫柔得近乎軟弱，擅長自我反省而不是責怪他人，是中國社會最常見的賢妻良母，他們的婚姻或許存在一些小問題，但發發脾氣就算了，提離婚她是不敢的。

  兩根煙的功夫，突然聽見房門被拉開，他回頭，看見陳青茹風一般從房間裡出來了。

  她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他，眼睛還是紅的，但整個人仿佛突然提起了精氣神。

  宋衛明正處於下位，他呼出一口氣，把菸頭摁滅了，站起身說：「青茹，你現在氣消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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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語氣有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居高臨下。

  「談什麼，離婚嗎？」陳青茹望著他的眼睛說：「那就離！」

  宋衛明沒防備她會說這樣的話，「你什麼意思？」

  陳青茹退到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因為沒有底氣，故意雙手抱胸，對峙般望著他，「我說離婚！」

  宋衛明的表情終於收斂了，他把自己的外套拉鏈拉開，坐下來，「剛剛說的難道不是氣話？」

  「不是，」陳青茹的聲線在顫抖。

  「陳青茹，理智一點，離婚這話不是隨隨便便就出口的，你得對你說的話負責知道嗎？我的脾氣你了解，我不是那種跟你唧唧歪歪今天離了婚明天又來復婚的，離了婚我們就是陌生人，你確定要跟我當陌生人？」

  「我確定！」她直直盯著宋衛明。

  宋衛明也望著她，帶點詫異的，仿佛今天才真正認識這個人，他迷茫了一會兒，又從煙盒裡敲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打了一下，沒打著，再打，還是沒打著，他索性丟了打火機，把口裡的煙抽出來，夾在兩指間，菸頭指著陳青茹，「陳青茹，你太任性了，說結就結，說離就離，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不過是吵了一架，你見過誰家夫妻吵一架就要離婚的，嗯？」

  「我們只是……只是吵了一架嗎？」陳青茹哽咽著，眼淚掉豆子一樣掉下來。

  「難道不是？」

  「不是，」她陡然拔高聲調，身子也站起來，「你沒看到我快瘋了嗎？你什麼都看不見嗎？」

  「好端端你瘋什麼呢？我哪裡待你不好？你自己想想我哪裡待你不好？」宋衛明也站起身，他覺得自己簡直不認得眼前這個人了，她一向是溫柔體貼可人意的，怎麼結了婚就變成潑婦了呢？

  是他們的婚姻生活不好嗎？一切都很好，風平浪靜，波瀾不生，至多一些小打小鬧，就像今天的吵嘴一樣。

  他自認是個好丈夫，至少比起他圈子裡那些牛鬼蛇神，他已經是個模範了，他陪客戶去會所都從不碰女人，他不抽菸會喝酒但有節制，他會賺錢且把錢全用在家裡，還會幫著做點家務，他不理解陳青茹到底有哪一點不滿。

  他的妻子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陳青茹怎麼會提出離婚？一定是她吵架了在氣頭上，還沒冷靜下來，於是他扔下一句「我不同意」就轉身離開了戰場，留陳青茹一個人在客廳冷靜。

  陳青茹當然冷靜不下來，她的眼淚跟下雨一樣，而且是一場無法停歇的大雨，她越哭越悲，哭到後頭她甚至不禁自憐起來。

  她認為自己是個委曲求全的女人，從訂婚到現在，沒有一件事使她滿意，當然沒有家暴出軌這樣的大事，但她寧可被出軌，如此便是給了她一個退出婚姻的理由，可偏偏都是日常瑣碎，沒有一件值得拿出來說嘴，可就是這些小事，磨滅了她的耐心，也磨滅了她的情感。

  當天兩人沒有再交談，宋衛明在客廳沙發上睡了。

  第二天陳青茹照常做早餐，超常去上班，除了不跟宋衛明說話，一切如常。

  宋衛明終於安心了，他以為陳青茹又是像往常一樣發小脾氣，過幾天就好了，直到下午，陳青茹請了假回家，把離婚協議放在他面前，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想跟陳青茹溝通，陳青茹卻在他說話之前先制止了他：「你現在不必跟我說話，好好看看協議，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微信上跟我說，這幾天我去住酒店，」說完轉身就走。

  「你去酒店住什麼？」宋衛明把那協議拿起來，隨手揮了，大步跟上去，但陳青茹中午就定好了酒店，並把換洗衣服也送過去了，現在她提著個包就直接出門。

  宋衛明拉她，她頭也不回地甩開，他再跟出去，陳青茹也不搭理，只快步走進電梯，宋衛明一直追到電梯門口。

  兩人在電梯口用眼神對峙著……

  不知為何，宋衛明一對上陳青茹的眼睛，便停下腳步，沒再跟進去了。

  陳青茹是個溫柔的人，眼神也溫柔似水，但現在她的眼睛裡仿佛結了一層薄冰。

  愛是可以從眼睛裡看見的，不愛也是。

  他失魂落魄，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一進門就看見客廳地板上那份離婚協議，他跑過去撿起來，撕碎，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

  他的婚姻，被扔進了垃圾桶，是陳青茹扔的！是那個脾氣那麼好，膽子那么小，那麼愛他，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男人的結髮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