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突如其來的變化
2024-10-06 01:36:19
作者: 張躲躲
康劍坐在自己寬大的辦公桌前,興致勃勃地玩著「憤怒的小鳥」,隨著一隻只小鳥飛出去,一顆顆豬頭被打爆。
他把電腦外接的低音炮聲音開到很大,遊戲裡玻璃破碎的聲音傳出來,極富震撼力。他想像著吳大偉的腦袋被打開花的樣子,笑起來。
雷蕾敲門進來,遞給他一個信封說:「康總,您要的東西辦好了。」
康劍抬眼瞄了她一眼,曖昧地笑了一下說:「有勞美女了!」
雷蕾問:「康總要去度假?」
康劍盯著電腦,握滑鼠的手輕輕一動,由於過於小心地瞄準,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點滑鼠的右手食指抬起來,一隻黃色小鳥呼嘯著飛出去,快速沖向目板和玻璃搭建的高台,音響里傳出巨大的玻璃破碎的聲響。
康劍拍手說:「Bingo!這局太漂亮了!」
然後他抬頭看著雷蕾說:「這段時間太累,該放鬆放鬆啦。完成這個大任務,我就可以徹底鬆口氣了。」
「康總,那部校園劇,按計劃進行嗎?」雷蕾問。
「當然,這是重頭戲。」
「我有一點擔心。我了解徐末,她是個很認真的人,這麼幹,她不會同意的。」
「我們不用徵求她的意見,你照我說的做。出了事情我頂著,你擔心什麼?你再了解她,有我了解麼?」康劍眼中帶笑,望著雷蕾。
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會為了所謂的「義氣」而喪失自己討好老闆的機會。再說,他已經給了雷蕾相當多的好處,既能讓她乖乖做事,又能讓她好好閉嘴。
雷蕾想了想,沒再多說話,轉身出去。
康劍拿起雷蕾放下的信封,打開看了看,那是一張機票和一張房卡。他檢查完畢,把東西放回信封,又把信封放進抽屜,心滿意足地往自己的老闆椅上一靠,閉上眼睛想像著把吳大偉踩在腳下的情景。
康劍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竟然是他媽。他懶洋洋地接起電話說::「媽,什麼事,我開會呢,忙著呢。」
康媽的語氣很嚴厲,命令他說:「康劍,你這段時間千萬不要惹什麼麻煩,尤其是錢方面,聽見沒有?」
康劍不耐煩地說:「媽,又怎麼了?我舅舅又跟您說什麼?」
「跟你舅舅無關,是你爸的事。他們總公司最近出了點兒問題,具體我跟你也說不清。總之,你要記住,不要捅婁子,不要收錢,也不要亂動帳戶上的錢。」
「不動帳戶的錢,我花什麼呀,我過兩天還想出去度假呢,都跟我舅說好了!」
「不行,你哪兒都不能去,你必須聽我的!」
「行,我聽。」康劍心不在焉地應付著。
母親後面又說了些什麼,他都沒聽見,他在QQ上接收了一份文件,打開認真看了幾眼,開心地笑出來。他輕輕把手機放在桌子上,任由他老媽兀自講著一些聽不清楚的事,他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幾個字,對QQ上的雷蕾說:「這文案做得好,儘快安排吧。」
麥曼妮忽然出現在了門口。
康劍小小地吃了一驚,但是很快又露出笑臉。他拿起手機急急忙忙對她說:「我有要緊事了先掛了!」然後沖麥曼妮說:「美人,好久不見呀!現在我只能在電視上或者照片上看看你,真想你。」
麥曼妮看上去非常憔悴,原本就瘦削的瓜子臉瘦成了長長一條。她眼睛還略帶紅腫,像個充滿仇恨的復仇者一樣走到康劍辦公桌前,說:「我不玩了,我退出了。」
「退出?寶貝兒,你的節目收視率很高啊。我原本打算大把往裡投錢捧紅你,現在光GG就自動來了一大批,幾乎都是衝著你來的。這個時候退出,你就前功盡棄了。」
「康劍,我不能再跟你狼狽為奸了,我要回美國去。吳大偉已經知道照片的事了,你威脅不到我了。」
「哦,」康劍想了想,笑起來,「曼妮,你聰明起來真聰明,笨起來也挺笨的。幾張照片,我哪兒敢威脅你?你還懷了Mike的孩子,所以Mike甩了你。這事兒吳大偉知道沒有?吳大偉的爸媽知道沒有?」
麥曼妮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瞪著康劍好半天,然後說:「無所謂,你可以告訴他們。你威脅不到我。」
「哇,我很驚訝,」康劍轉著眼珠,「看來你真是豁出去了。放棄了?如果吳大偉一家都離開你,你就真的變成『孤兒』了吧?」他故意把孤兒兩個字說得很重。
麥曼妮被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她背叛了大偉,只是她跟大偉之間的事。可是,懷孕的事情一旦被大偉的父母知道,她就再也沒有臉面見他們了。她剛剛在吳媽媽的生日宴上撒了一個彌天大謊,贏得他們一點同情分。若是這件事被說穿,她就真的再沒有臉面見他們了。
她的語氣稍微柔軟下來:「康劍,你到底在玩兒什麼花招?我提醒你,不要在大偉身上動什麼歪腦筋,他知道的話,不會放過你的。」
「曼妮呀曼妮,要不是知道你和Mike的風流韻事,我還真會把你當成貞潔烈女。你對吳大偉就那麼痴心?我就奇怪,那吳大偉有什麼好的?你說說,也給我上一課。我一直被女人罵成壞蛋,好像就沒有一個人這樣死心塌地對我好。」
「他有心。而你沒有。」麥曼妮狠狠地說。
「原來是醬紫哦!」康劍學著GG里的話。他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葉,吐出一個茶葉梗,說:「告訴你個秘密。這是吳大偉店裡的茶葉,但是我想加點兒料。」
說著,他在自己的西褲口袋裡摸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捏了一點放進茶杯里。
他把茶杯端到麥曼妮的嘴邊,問:「要不要嘗嘗?不用擔心,死不了。」
他的聲音很輕,是故意放低的。
可是,這聲音對於曼妮來說就是一個驚雷。
她睜大兩隻眼睛說:「當年是你在大偉的茶葉里搞鬼?」
康劍不置可否,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坐回椅子上,很愜意很享受的樣子,說:「麥曼妮,你說吳大偉有心,我沒有,是麼?那好,我就要讓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在手上晃了晃,說:「記不記得,你是跟我簽了合同的,你自願進我的公司,給我的節目做主持人。你為了出名,跟吳大偉的宿敵做搭檔,還假裝很愛他。」
麥曼妮像瘋了一樣衝上去,把那幾張紙搶到自己手裡三兩下撕成粉碎。她狠狠地攥起拳頭說:「康劍,你太陰險太卑鄙了。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撕了也沒關係。」康劍往靠背椅上稍躺了躺,剛才喝下的白色粉末讓他有點兒暈。他吸了吸鼻子,衝著麥曼妮笑起來:「現在對於吳大偉來說,你已經是舊人了。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從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別說你跟我聯手,就算你跟我上床,吳大偉都不會在乎。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徐末。我要把徐末毀給他看,他的心才會碎。」
麥曼妮站在那裡,渾身冰冷。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恐懼過。在她三十年的人生里,受到的挫折不算多,她從小沒有母親,父親把她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長大,哥哥也是處處讓著她護著她。
早年父親做生意,家裡還沒什麼錢,曼妮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直是小朋友妒忌的焦點。後來父親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好,她也就越來越驕縱。
再後來,她遇到吳大偉,那個霸氣又固執的傢伙第一次讓她嘗到難過的滋味,但是她又痴迷地愛著他。直到父親的公司因為帳目問題過大忽然垮掉,父親和哥哥都吃官司進了監獄,她才第一次感到害怕。
吳大偉出事之後,她害怕了,逃離了,但是她覺得吳大偉早晚能夠原諒他。雖然前一天的晚上,吳大偉口口聲聲說不會跟她在一起,她也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麼恐懼過。
這種恐懼的冰冷滲透到骨縫。她由於太過緊張,聲音開始顫抖,她問:「康劍,大偉的車禍是不是你搞的鬼?」
「No no no,」康劍連連搖頭,又詭異地笑起來,「準確地說,是我通過Mike搞的鬼,哈哈!你應該知道啊,他是玩汽車的高手。我給了他一筆錢,讓他把吳大偉的車鬆了幾個零件,僅此而已。有女人玩,有錢拿,Mike這小子賺大發了。」
康劍像是說到了一件極為好笑的事情,他大笑了一陣,又接著說:「曼妮呀曼妮,你是飢不擇食,還是鋌而走險?你在跟Mike偷情之前,都不問問他是什麼人?他的表弟,就是吳大偉的同學。再提醒你一點,」他擦了擦眼角由於大笑而流出的眼淚,「男人上了別人的女人,最喜歡到處亂說。你覺得自己只是玩玩而已,卻讓吳大偉再也沒臉見到熟人了。其實他瞎了倒好,眼不見為淨!」
康劍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隻毒針,針針刺在麥曼妮的心上。她痛得喘不過起來,渾身像篩糠一樣哆嗦。
她掏出手機,說:「康劍,我已經不在乎了。不管吳大偉怎麼看我,我都要把這些告訴他。一定要把你送進監獄。」
她按下吳大偉的手機號,對方傳來的聲音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她不甘心,又撥了一次,還是同樣的結果。
「別撥了,他這會兒說不定正跟徐末快活呢。」康劍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說:「吳大偉,看起來挺凶,其實特傻,總是輕易相信別人。做生意的人,怎麼能犯輕信的錯誤呢?太厚道要吃虧的。這回,我就要讓他徹底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麥曼妮轉身跑出了康劍的辦公室。
康劍看著她的背影,掏出另一個手機撥了個電話,說:「把那個路虎妞帶走。」
他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陳年普洱茶,自言自語說:「這是一個多麼周詳的計劃,美中不足的,就是徐末沒有簽那份合同。」
徐末的腦子有很多似是而非的夢。夢裡有爸爸,有吳大偉,有麥曼妮,還有很多人。他們面目模糊,影影綽綽。她好像還夢見了康劍,他的臉扭曲變形,表情誇張。
她幾次想睜開眼睛醒過來,卻頭痛欲裂,天旋地轉,無論如何都跳不出夢魘。她覺得自己一會兒掉進冰窟,一會兒又掉進火坑,很冷,又很熱。身邊空無一物。
她是一粒微生物。她很輕,完全沒有重量,懸浮在深藍的海底。她覺得自己漂了起來。她恍惚看到吳大偉的臉,想伸出手去抓住他,手臂卻很疼、很重,抬不起來。
她又覺得自己輕輕落下,有一隻手在摸自己的額頭。她聽見吳大偉在叫她:「徐末,醒醒,徐末。」她覺得眼皮很重很疼,使勁兒才睜開眼。
吳大偉正捏著一隻溫度計站在面前。
是不是在做夢?
「手機控,快醒醒!」吳大偉又在叫她。
她用盡全力睜開眼,確定自己沒在做夢。
吳大偉把她扶起來,自己坐到她身後倚住她的背,然後從一旁拿過藥片和水杯,搬起她的頭說:「張嘴吃藥。」
徐末把藥片吞下去。
清水滑過喉嚨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總算是活過來了。
吳大偉把另一個枕頭拉過來,墊在徐末頭下,讓她躺好,然後去廚房端出一碗湯,坐到床邊說:「手機控,幹嘛關手機?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你自己躲在這兒發燒,玩失蹤也不能自殘呀?」他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徐末的頭暈暈乎乎,努力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記起來,自己一直在書房等吳大偉的電話,等到天亮。
她覺得吳大偉一定是跟麥曼妮和好了,不會給她打電話了,她想離開,忽然覺得頭疼欲裂,渾身發冷,全身軟綿綿的沒力氣,然後就摔倒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想起來了,」徐末說,「我暈倒了。我睡多久了?」
「笨蛋,」吳大偉用手摸了摸徐末的額頭,「我要是再晚回來一會兒,你就燒糊了。剛才給你測了測,燒到三十八度多,多危險啊。」
徐末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經黑了。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被吳大偉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她昨天晚上一直翻看以前發過的朋友圈微信,從國家飯店那張「小攻小受」圖片開始,把所有關於「阿炳」的記錄都看了一遍。
吳大偉把湯碗端到她嘴邊,拿一隻調羹餵她說:「快點兒喝湯。」
她看到吳大偉的臉,他的眼睛有很多紅血絲,臉色不好,顯得很憔悴。她低頭喝了一口湯,說:「好喝。我自己喝吧。」她伸手去拿碗,吳大偉閃開,說:「等著,我餵你。」
就這樣,他餵一口,她喝一口,誰都沒說話,喝完了那碗湯。他問:「還喝嗎?」她搖頭說:「不喝了。」他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端了空碗去廚房。
她聽到水聲,他在洗碗。她聽見他給小熊餵牛奶和狗糧,小熊吃得很急,肯定是餓壞了。她又聽見榨汁機的聲音,然後,他端著一杯橙汁進來,裡面插好了吸管,遞到她跟前。她說:「我不想喝。」他說:「命令。喝。」他一直端著杯子,她就著他的手,把橙汁喝完。
他把杯子放到一旁,問:「去廁所嗎?」她說:「去。」他笑,把她抱起來。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後背上垂了兩拳,說:「你這個討厭的傢伙,不回來,也不給我打電話,又失蹤了。」
他配合著慘叫了兩聲:「你發燒還這麼有勁兒。看來那碗雞湯還真見效,尿出去太浪費,憋肚子裡吧。」她又垂他兩拳:「你真噁心!」
吳大偉笑著把徐末放回床上,用自己的腦門兒貼了貼她的腦門兒,說:「這藥見效還挺快。沒有剛才那麼熱了。別鬧了,蓋上被子發發汗。」他一邊說,一邊把徐末下巴往下的部分全用被子蓋起來。
徐末很小聲地說:「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這是我家啊,我不回來我去哪兒?」
「我怎麼知道你去哪兒了。」徐末使勁兒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
「要是我說,我跟曼妮在一起,你生氣嗎?」他看著她。
徐末看著他的眼睛,想到了那本《暗·戀》,還有那張診斷書,心裡覺得疼痛難過。她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說:「吳大偉,我們只有一天沒見,我怎麼覺得,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似的。你眼睛裡好多紅血絲,你昨天是不是沒睡好?」
「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昨天晚上跟麥曼妮在一起,你生氣嗎?」
「我不生氣。」徐末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她挺可憐的,你應該原諒她。吳大偉,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會很開心。如果你決定跟她在一起,我也不會怪你。我希望你每天睜開眼睛,都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這一次,她堅定地與他對視,沒有猶疑,沒有躲閃。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他也清清楚楚看到她眼中的自己。
她好像又開始發燒,她的臉變得通紅,她的手還貼在他的臉上,隔著雜亂的胡茬,他感覺到她的手心很燙。
他突然有種瘋狂的衝動,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在沸騰。他盯住她,想了三秒鐘,說:「徐末,我想要你,現在。」
他掀開被子,捉住她,粗暴地吻她,魯莽地剝開她的衣服,長驅直入。她完全沒有抵抗的力氣,很快淪陷。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出刺眼的亮光,於是她閉上眼睛。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渺小的微生物,懸浮在幽深的海底。但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海底不再冰冷陰暗,而是溫暖明亮。
這不是夢境,這是真的。她閉著眼,真切感受到那束暖洋洋的光亮。她伸出手去,可以實實在在觸摸到那束亮光。海浪一次次拍打自己的身體,她覺得幸福而沉醉。他的溫度,他的能量,都注入她的身體裡,她有了無窮無盡的生的勇氣和愛的力量。
她聽到他說:「徐末,昨天我的眼睛出了點問題,去找林醫生。他讓我留院觀察,還把我的手機拿走了。今天我給你打電話,打了好幾次,你的手機總是關機。我跟林醫生說了很多好話,他才肯放我出來。我回到家,看到你昏倒在地上,臉燒得通紅,我都要嚇死了。」
她抱著他的頭,輕輕撫摸他的頭髮,不說話。
她想起錢穎說的:「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是不可信的。」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徐末,你相信我。」
她說:「吳大偉,我相信你。」
徐末和吳大偉粘在一起度過了網絡時代最「綠色」的兩天,不上網,不開手機,也不看新聞。他們一起初去遛狗,一起去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一起在廚房做飯、煲湯。徐末終於知道,自己以前喝到的美味的湯,都是吳大偉親自煲的。
這也是最甜蜜的兩天。他們講了很多以前上學時期好玩的事。吳大偉站在照片牆前面,一張一張給徐末講照片裡的地方和經歷。他問,微博控,除了你媽講的那些,你還有什麼糗事是我不知道的。她氣得咬他一口。
徐末說:「吳大偉,我看到你的診斷書了,以後你不能再做劇烈運動了,是不是很難過?」
「起初確實有點兒接受不了,慢慢適應吧,好在不耽誤床上運動,還有你給我講故事,怕什麼。」
她笑著打他。
吳大偉說:「手機控,你這兩天都沒發微信啊?」
徐末自己也小小地吃了一驚,她幾乎完全沒想起這回事。她說:「我連手機關機都忘了。我得趕緊開機看看,說不定催稿的都找上門了。」
她充了電打開手機,果不其然有無數微信,錢穎讓徐末儘快寫稿,蘇銘銘問她這兩天死到哪兒去了,安瀾在追問她和吳大偉到底怎麼樣了,甚至連出版社的何盼都在QQ上問她:徐末,你的故事大綱編得怎麼樣了?
看到最後一條微信的時候,徐末發現了異常情況。
蘇銘銘說:「徐老末,你怎麼又跟康劍扯在一起了?網上居然有你們倆的緋聞。」這個淘寶店主整天泡在網上,消息應該是最快最靈通的,她肯定不是在瞎說。
徐末拿出吳大偉的上網本說:「我要上網看一下。」
吳大偉笑說:「才說你兩天不刷朋友圈,就忍不住了?」
還不等徐末打開上網本,安瀾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急吼吼地說:「徐末,你手機一直關機呀?你在哪兒呢?你去火星了?你看看,網上電視上,有好多你和康劍的照片!」
徐末的腦袋嗡的一聲。怎麼可能呢?
她打開吳大偉客廳里52吋的液晶電視,隨意換了幾個頻道,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出現在一檔娛樂節目裡。
娛樂新聞正在播放一部講述校園愛情故事的青春偶像劇《畢業不分手》的開機儀式,節目主持人說,電視劇改編自美女作家徐末的同名小說,劇本由徐末主筆。屏幕上,徐末的照片一幅一幅放出來。
吳大偉咬著一根黃瓜從廚房出來,看到電視上的徐末。
乖巧伶俐的主持人講解道,這部小說是徐末以自己的愛情故事為原型寫成,而這部電視劇的投資方人康劍正是美女作家徐末相戀多年的白馬王子。然後,畫面就出現了徐末與康劍的合影,那是三年前他們戀愛時的照片,日期被PS處理掉,畫面上的兩個人笑得燦爛又甜蜜。
吳大偉嘴裡咬著黃瓜,一聲不響盯著那塊巨大的電視屏幕。
徐末試圖解釋:「吳大偉,你聽我說……」
吳大偉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
電視裡,有記者採訪康劍。
康劍的手上拿著一個拼得整整齊齊的魔方,上面印著他和徐末的合影。雖然他的手遮住了缺失的一角,但是在巨大的52吋的電視屏幕上,那個瑕疵很明顯。
徐末震驚了,他是怎麼拿到那個魔方的?
採訪中,康劍滿面帶笑說:「我和徐末相戀五年,很快就會娶她進門。這部電視劇就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也是送給所有經歷過愛情馬拉松情人的一份禮物。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單純美好的感情,我相信我們中間存在長長久久不離不棄的愛情。」
康劍的「採訪」結束後,又出現了「劇中人物扮演者」Mike的臉,他舉著一張和徐末的合影,用生硬的中文說:「我喜歡這個美女作家!」那張合影,恰恰就是為錢穎雜誌拍攝「求擁抱」時,作廢的那張「熊抱」照片。
主持人又補充了一句說,徐末的新小說《我的富二代房東》即將出版發行。
徐末尚不知曉康劍、Mike對於吳大偉來說意味著什麼。
但是,她的世界末日真的到來了。
她扭頭看吳大偉,吳大偉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她。他手裡還攥著半截黃瓜,嘴裡還慢慢地嚼著剩下的半口,他一邊的腮幫子鼓著,問徐末:「你跟康劍什麼關係?」
「我跟他沒有關係。他,他是我的前男友。我跟你講過,他兩年前失蹤了。我跟他已經沒聯繫了。那些照片是以前的老照片。」
「那天晚上,開奔馳來送你的,是康劍,對不對?」
「不,不是的。不是他送我,是他一路跟過來的。他並不知道我住在這兒。我們在KTV遇到,對,就是慶祝節目開播的那一次,蔣振鵬約了你,你沒去。我在那兒遇到他。他跟著我坐的計程車,一路到樓下。」徐末有些語無倫次。
「《畢業不分手》。《我的富二代房東》。呵呵,」吳大偉冷笑了一聲,搖搖頭說,「這就是你檯曆上寫的『富二代、分手』,是吧?該不會是一本寫他,一本寫我吧,大作家?我給了你不少素材,夠不夠?」
「吳大偉,你能聽我解釋嗎?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別人向我約稿,改寫《畢業不分手》的劇本,還要我寫一本《富二代房東》。我都根本沒有動手寫,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在新聞里這麼說。」徐末急得要哭出來。
「那個老外呢?你什麼時候跟他摻和在一起的?你那些花是誰送的,康劍,還是Mike?徐末你到底在幹什麼,炒作?潛規則?就為了出名?」
「不是,你聽我說!那個Mike我根本不認識,是雜誌社的模特,那張照片,原本是給你做替補照的……那個花……」徐末越著急越說不清楚:「那個花,確實是他送的,可是我也沒弄清楚他為什麼給我送花……」
「我明白了。難怪你總是把上面的卡片撕了。怕我看見是吧?徐末,徐末,你居然這樣對我?我真是看錯你了!」
吳大偉把手裡的半截黃瓜狠狠摔在地上。
他的臉上閃出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嚴冬般的表情。
「吳大偉,你要相信我!」徐末抓住吳大偉的手。
外面響起激烈的敲門聲。
吳大偉眉頭緊皺盯著徐末看了一會兒,甩開她的手,轉身去開門。
吳曉薇哭著衝進來對徐末喊:「徐末,你怎麼會是康劍的女朋友呢?你怎麼能跟他在一起?你當我是什麼,你當我哥哥是什麼?」
「我……曉薇……」徐末想解釋,曉薇一頭扎進吳大偉的懷裡大哭起來。
徐末完全被眼前這一幕弄懵了,她自己完全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吳大偉緊緊抱著吳曉薇,對徐末怒目而視,他幾分鐘前還是纏綿多情的戀人,此時此刻就像凶神惡煞一般。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徐末,康劍就是帶著曉薇私奔的那個混蛋。」
聽到這句話,徐末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藏獒小熊跑到徐末腳下,兇狠地朝她叫了兩聲。
徐末往後退了一步,看到地板上吳大偉摔碎的黃瓜,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也喪失了語言能力。屋裡的空調按照徐末的習慣開到22°C,此刻讓人覺得渾身冰冷。
電視裡的娛樂新聞已經報完。但是它的威力像核輻射一樣,久久難以消散。
吳曉薇還在哥哥的懷裡輕輕抽噎,吳大偉抱住她,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徐末的眼睛。
徐末看到他滿眼是恨,一丁點兒情意都沒有。她的嘴張了半天,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是不斷重複說:「吳大偉,你要相信我。」
吳大偉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聲說:「你先走吧。」
徐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到603的。她癱坐在沙發上,神情恍惚地盯著天花板,短短几天的時間,怎麼會還冒出這麼多事情?她是不是發燒燒壞了腦子?
她掐住自己的臉,很疼。她確定自己隨錢穎做了一次長途旅行,不,是出差,然後回到北京,見到吳大偉,他們還與趙威錢穎等人一起去了郊外,他們還一起給吳大偉的媽媽過生日。她見到了嚴肅冷峻的吳世楠,又見到了不請自來的曼妮。那晚蔣振鵬送她回來,她等吳大偉等到頭暈等到發高燒。吳大偉終於回來了,他們又在一起度過美好溫存的兩天。
是的,這些都是真實的,不是發燒的夢境。
那麼,剛才呢?自己和康劍為什麼成了娛樂新聞里的八卦對象?吳大偉為什麼用那麼兇惡的眼神看著自己?一貫友好的小熊怎麼沖自己吼起來?曉薇為什麼大哭?那些是不是夢?很遺憾,這些恐怖的,也都是真實的。
她想到吳大偉說的,康劍居然是帶著吳曉薇私奔的騙子。
天啊,太滑稽了,這太滑稽了。他當時玩失蹤,就是因為帶著吳曉薇跑到三亞,然後又被吳大偉抓住,打個半死,不得不換一個新鼻子。
這才是小說的素材呀,徐末笑自己寫了好幾本小說,都沒有這一部精彩。
笑過之後,徐末又止不住哭起來。她想到吳大偉剛才的眼神,那麼絕望,那麼心寒,她幾乎能夠聽到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她傷了他,雖然她也是受害者,可是她傷了他。她恨死自己了。他會體諒她,相信她嗎?徐末恨死自己為什麼這麼笨嘴拙舌,說不出更恰當的話讓吳大偉相信她。
那麼,Mike又是什麼人,他跟康劍是什麼關係?
徐末盡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給蔣振鵬打了一個電話。
蔣振鵬說得直白又露骨:「Mike以前跟曼妮有過一段,給大偉戴過綠帽子。」
徐末生平第一次有了殺人的衝動。她意識到,圈套,這都是精心設計的圈套。自己被人利用了。她被人拿來當槍使,傷害的是自己心愛的人、在乎的人。而開槍的,無疑是康劍,和雷蕾。
她抓起手機給康劍打電話,電話轉到了秘書台。
她又打給雷蕾。電話通了,但是很快被她掛斷。
徐末又打,又被掛斷。
徐末登陸QQ,對雷蕾說:「雷蕾,我知道你肯定在。我一直拿你當朋友,你怎麼能這麼做?你們這是憑空捏造。你是康劍的幫凶!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陰謀?」
雷蕾的QQ頭像是灰的,沒有回音。
徐末呆坐在沙發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兩天,雷蕾的心裡很忐忑。她無意之中在未婚夫周周的電腦里發現了很多前室友徐末的照片。起初,她懷疑周周與徐末有什麼曖昧不清的關係,但是她認真看了看,發現這些照片是跟蹤偷拍的。
周周的電腦里不光有徐末,還有徐末身邊的人,父母、姐妹淘、男朋友,甚至還有美女主持麥曼妮的照片。
雷蕾很快弄明白,自己那位做偵探的未婚夫,新近在做的「生意」就是替康劍監視徐末的一舉一動。她只知道徐末以前有個有錢又花心的男朋友,後來消失了。她明白了,康劍就是那個「失蹤男」。
雷蕾糾結了。她不知道自己繼續下去是否妥當。她想起兩年來與徐末相處的日子。她們性格有很大差異,愛好也不相同,但是徐末處處讓著她,對她很友善。她曾經討厭過徐末那種慢吞吞的木訥性格,可是徐末確實沒有得罪過她。
朝夕相處了兩年,現在,自己,和自己的未婚夫都要靠「出賣」徐末掙錢,是否太過殘忍?她看著網上、電視上自己一手幫康劍炮製的假新聞,有一點點不安。特別是那個叫做Mike的老外,橫空出世冒出來,好像就是為了添亂的。
雷蕾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要發生什麼事。
徐末打電話給她了,又在QQ上發消息給她。她該怎麼面對她?
徐末在家呆坐了半天,手機響起來。她滿心期待是吳大偉打電話給她,卻是雷蕾打來的。她說,要約徐末見一面,當面談。徐末勉強打起精神說,好。
雷蕾開著一輛嶄新的紅色甲殼蟲到了徐末約定的上島咖啡。她看到徐末紅腫的眼睛和消瘦的臉,心中升起歉意。她說:「徐末,對不起,我造假了,可是我真的沒有惡意。」
「雷蕾,我們做了兩年室友,我拿你當朋友,你怎麼能這麼幹呢?」
「徐末,我實話說了吧,這完全是康劍的意思。他現在是我的老闆,他讓我這麼做,我別無選擇,希望你諒解。」
「雷蕾,你們這麼做,就不怕我告你們嗎?」
「康劍說……康劍說你一貫心腸好,善良,軟弱,你是不會告我們的。」雷蕾偷眼看徐末,又接著說:「而且,既然你們是戀人,你幫他做宣傳,他也幫你做宣傳,這不過是把錢從左邊口袋掏到右邊口袋,有什麼關係呢?」
徐末被她的話氣得笑出來:「雷蕾,你剛才說的話,你自己信嗎?」
聽到這句話,雷蕾竟然變得底氣十足。「徐末,難道你不明白成名的重要性嗎?現在有那麼多那麼多作家、編劇,真正靠寫作實力出名的有幾個?運氣有多重要?炒作有多重要?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自己能紅,希望有人捧自己。康劍願意這樣給你機會,你又沒有付出什麼,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有付出?」徐末猛地站起來,豆大的眼淚掉下來:「雷蕾,你說我沒有付出?我付出的,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最寶貴的。我們都是女人,你想沒想過,那樣的新聞對我男朋友傷害有多深?我可能因此失去一個我最愛的人,失去跟他相濡以沫的機會。」
雷蕾被眼前的徐末嚇住了。她此前準備了非常充足的論據證明自己的「無罪」和「有理」,這會兒竟然有點膽怯了。她和徐末一起住了兩年,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表現。她甚至想都想像不出,徐末會有這樣激動的時候。她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很少。她此前還納悶,康劍當年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木頭。現在她有一點點了解了,徐末心裡壓抑著很深的激情,她只是輕易不會顯露出來。
雷蕾遲疑著,從包里掏出一張支票,輕輕推到徐末面前,說:「這是康總讓我交給你的,五十萬,算是他買下你的劇本。徐末,你那麼辛苦地寫字,不就是為了賣錢嗎,現在你的字已經賣了這麼多錢,你就不要生氣了。」
徐末穩定一下情緒,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重新坐下,對雷蕾說:「雷蕾,我的書已經出版了,我拿到了稿費。我沒有寫過任何劇本,這張支票我不要。我也沒有轉讓過任何作品的改編權。你轉告康劍,如果他再以我的名義做任何宣傳,或者不經我的允許用我的小說拍電影電視劇,我一定會告他。就算他有人撐腰,我也要告他。」
「徐末,你這是何苦呢?就算你去告,別人也會說你炒作。沒人信的。那些娛樂圈的新聞真真假假,誰會在乎你的聲音呢?」
「雷蕾,可能在你看來,我有點兒不識好歹。我承認,當初你跟我說這個小說能賣錢,我確實很興奮。但是如果我知道是康劍在背後操控整件事,我絕對不會同意。這是康劍的一個圈套。康劍傷害過我,也傷害過我摯愛的人。如果我拿了他的錢,就等於出賣了自己,還往愛人的傷口上撒鹽。」
「徐末,」雷蕾嘆了口氣說,「你是不是愛情故事寫太多,寫傻了。你不要這個錢,你男朋友就會相信你嗎?如果他信任你,不管你拿不拿這五十萬,他都會信任你。你就不怕到頭來人財兩空嗎?」
徐末想到吳大偉那雙因為憤怒而通紅的眼睛,她想到吳曉薇的哭聲,她甚至想到吳曉薇被康劍騙走時吳媽媽心急如焚撕心裂肺的樣子。
「如果我拿了康劍的錢,就是在傷害他們,就辜負了他們對我的信任。」
「這個女人真是瘋了。」雷蕾想。
計程車在去往郊外別墅的路上飛馳著,吳大偉帶著妹妹坐在后座,心裡像裝著一團亂麻。前一天他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最幸福的男人,這一刻卻成了被全世界娛樂新聞觀眾和網蟲嘲笑的綠帽子專業戶。他覺得,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撕裂開,所有那些黑暗、陰霾的日子,都回來了。
吳曉薇兩隻手抱住哥哥的胳膊,腦袋倚在他肩膀上,雖然不再哭了,卻還是滿臉陰雲密布。她輕聲說:「哥,徐末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我討厭她。」
小熊的頭倚著曉薇,也有些抑鬱的樣子,似乎知道主人有心事。
聽到妹妹的話,吳大偉沒贊成,也沒反對。他看著窗外迅速倒退的樹木,儘量讓自己的心靜下來,把這些相互關聯的事理理清楚。
既然事情由康劍而起,那就要把線索挖到兩年前,曉薇與康劍私奔的事想起——年少無知的妹妹跟神秘的「網友」私定終身,似乎是這一連串事情的起源。
當時吳大偉在美國的生意做得好好的,並沒有回國的打算。有一天,吳媽忽然給他打電話說,曉薇失蹤了。詳細問明情況才知道,妹妹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吳媽媽阻止她和他來往,她就自己偷偷離家出走,不知去向。爸爸吳世楠找到高手調出曉薇的聊天記錄,通過對方的IP位址查明他的身份,但是還沒找到兩個人的下落。
吳大偉和女友麥曼妮立刻回國,發動一切能夠找到的朋友關係,打聽這個叫做康劍的傢伙。後來他們發現康劍在網上預訂了三亞的一個度假別墅,吳大偉就叫上哥們兒蔣振鵬並帶著曼妮一起趕去那個度假村,終於找回了吳曉薇,並且狠狠揍了康劍一頓。
從那兒之後,康劍沒再露過面,也沒再找過吳曉薇。
但是,吳大偉開始接連不斷地倒霉。
他回到美國沒多久,自己經營的茶莊就出了問題,警方在他的茶葉里發現毒品,吳大偉被送上法庭。那是他人生最低谷的一個時期,也正是在那個時期,他無意間聽人談起,曼妮跟某同學的表兄Mike有染,幾乎朋友圈子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家甚至傳閱過曼妮和Mike的艷照,只有吳大偉一個人蒙在鼓裡。
經過一番艱難的取證、辯護,吳大偉被無罪釋放,但是生意再也做不下去。他悶在租住的小公寓裡喝酒、看低俗的娛樂節目,不知道怎樣面跟自己耳鬢廝磨同床共被近八年的曼妮。
緊接著,吳大偉就出了車禍,肋骨斷了,左腿斷了,眼睛差一點就瞎了。終於保住了這條命,麥曼妮不知道去了哪裡。
吳大偉就這樣狼狽地回到國內,一邊養身體,一邊重新整理資源,在蔣振鵬的幫助下把茶莊重新經營起來。在這期間,麥曼妮的父親和哥哥因為公司帳目出了重大問題而被判入獄,曼妮又找到他,請他幫忙。
後來,他就遇到了徐末。
徐末。
從小到大,吳大偉沒怎麼哭過。為了反抗父親,為了保護媽媽和妹妹,他一直要求自己做個霸王和硬漢。可是,當這個霸王硬漢渾身纏著繃帶、眼睛幾乎失明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被徐末的小說弄哭了。
他曾經問過自己,究竟是被那個故事打動了,還是因為自己剛好是個「瞎子」,跟故事裡的人產生了共鳴?他說不清,反正那個故事、還有那個作者在他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怎麼都忘不掉。就是那麼巧,真實的徐末誤打誤撞闖進了他的生活。
他想起她說:「吳大偉,我想你。我在去機場的大巴上想你,我上了飛機還想你。我看到你的簡訊,差一點就跑下飛機。我一路都在想你,這是我過的最漫長最辛苦的兩星期。」
他想起她說:「吳大偉,你的眼睛真亮。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我總是躲著不看你,因為一和你對視,我的眼睛就會有盲區,其他的都看不見,只看見你。」
他想起她說:「吳大偉,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會很開心。如果你決定跟她在一起,我也不會怪你。我希望你每天睜開眼睛,都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他想起她說:「吳大偉,我相信你。」
這樣一個心明眼亮的人,為什麼會跟康劍、Mike攪在一起?他寧願自己變成瞎子,也不想看到康劍、Mike的樣子。
難道她真的可以為了掙錢、出名做出這些事?
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看到她孤立無援站在眼前說:「吳大偉,你要相信我。」
手機響起來。吳大偉掏出手機,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吳曉薇伸手搶過去,果斷地掛斷。她說:「哥,你不許接她的電話!」
「曉薇,把手機還給我。」
「不,你愛她多,還是愛我多?」
「不許胡鬧,把手機還給我。」
「不。」吳曉薇眼睛裡又閃出淚光。
吳大偉最怕看到妹妹委屈的樣子,只好說:「好,我不接。把手機還給我。」
手機又響。
吳曉薇看看手機顯示,還是徐末。她再次掛斷電話,然後仰著任性的小臉,衝著哥哥示威。吳大偉不再說話,繼續把頭看向窗外。
手機又響。
吳曉薇把手機遞給說:「是大鵬哥。」
蔣振鵬看了新聞,又接到了徐末的電話,已經把事情的糟糕程度猜到八九分了。他試著探了探吳大偉的口風:「怎麼辦?」吳大偉說:「再說吧。」
蔣振鵬沒再多問,立刻切換到更重要的話題上:「說正事吧。咱倆趕緊再去趟雲南吧。老劉跟我說了,盧三在昆明。這次錯不了。」
「真的?」吳大偉猛地坐直了身子。
「老劉說在昆明一個同行那兒看到他了,估計會待幾天。咱倆是不是趕緊過去撈他去?上次讓他跑了,這次必須抓住他。」
「去,馬上去。我現在把曉薇送回家,回頭我找你去。」吳大偉掛上電話,思路迅速從徐末身上轉移到茶葉上面。後者是更為重要更為麻煩的事。
徐末抱著一絲希望撥了吳大偉的電話,卻兩次被對方掛斷。
看來吳大偉不會相信我了。她想。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不會哭了!
蘇銘銘最先趕到603陪徐末,到了晚上,安瀾和錢穎也先後趕來。她們想,不過是緋聞嘛,頂多就是吳大偉爭風吃醋唄,能怎麼樣呢?吳大偉還不是跟麥曼妮、以及那個姓林的的小醫生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
可是,當她們聽徐末說了康劍帶吳曉薇私奔的事,又聽了Mike和曼妮的事之後,她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都是精於世故的人,當然猜得到吳大偉在看到那條「新聞」之後的憤怒程度。
蘇銘銘說:「徐末,難受你就哭出來吧。」
「我很想哭。可是我哭不出來。」
「你別急。吳大偉不會故意不接你電話,可能一時不方便。郝志遠那個傢伙,手頭有要緊事的時候也掛我電話。」安瀾安慰著她。
「他肯定恨死我了。」徐末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吳大偉像頭受傷的野獸一樣滿眼怒火地瞪著她,狠狠地把那半截黃瓜摔在地上。
「這個康劍,真夠孫子的。他老子都垮台了,他還凶什麼凶!」安瀾恨得咬牙。
「康劍他爸怎麼了?」錢穎和蘇銘銘都好奇起來。
「他爸那企業出問題了,他爸不是高管嘛,已經被隔離審查了。我聽郝志遠說的。我也側面向我婆婆打聽了一下,確實是這麼回事。」
安瀾鬆了一口氣,接著說:「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事了,但是一直沒跟你們說,尤其沒跟徐末說。我擔心你心那麼軟,聽到這事,再同情康劍,被他忽悠著和好什麼的。」
「他那個什麼狗屁影視公司的是怎麼回事?他啥時候搖身一變成為影視公司的老闆了?」蘇銘銘不解地問。
「這還用問,太簡單了。要是我猜得不錯,這個公司肯定是康劍什麼親戚的,說白了,就是幫他爸洗黑錢用的。」錢穎一針見血。
「康劍太陰險太損了。他這是玩兒攻心計呀。他知道你跟吳大偉好,故意把你們以前的事情抖出來給吳大偉看到。真他媽太缺德了!」安瀾罵起來。「可是,他怎麼知道你跟吳大偉的事?」
「麥曼妮。」她們同時恍然大悟起來。
「這就對上號了!我那個汽車節目,就是康劍那個W公司投資贊助的。但是康劍一直沒露過面,有個女的跟我們領導接洽。」安瀾說。
「雷蕾,是不是?」徐末問。
「對。」安瀾點點頭。
徐末覺得頭痛欲裂,對人性幾乎喪失了信心。
「你們的意思是,麥曼妮和康劍串通好了,拆散他們倆,一個得到吳大偉,一個得到徐末?」蘇銘銘想了想,說:「這動靜可真夠大的。」
「你腦子進屎啦?」安瀾戳了她腦袋一下:「這是陰謀詭計。這分明就是康劍再拿著徐末當槍使,禍害吳大偉。那個麥曼妮,肯定是為了自己出名,竟然跟前男友的仇敵合夥。」
「這個世界,真是瘋了,瘋了!」
蘇銘銘吵吵著。錢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看徐末的表情。徐末跟著錢穎在外面跑了半個月,回來又大病一場,加上鬧出了這樣一幕,人瘦了好幾圈,臉色又黑又黃。此刻,她兩隻眼睛大而空洞,一丁點兒神采都沒有,像是被人吸走了魂魄似的。
她們有點兒害怕了。
即便是當年康劍「失蹤」,徐末也沒有表現得這樣崩潰。
蘇銘銘看著徐末,想到以前錢穎無意中說的一句話:「徐末跟吳大偉在一起,會受傷的。」她轉頭看了一眼錢穎。
錢穎似乎也想到了這句「讖語」,心酸起來。徐老末這個乖寶,對愛情觀望了兩年,終於放開手去愛了一回,居然又遭到了這樣的打擊,實在是夠倒霉的。
她說:「老末,你想開點兒,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相信你。如果這點兒考驗都經受不住,彼此沒有信任,還談什麼愛不愛的?」
聽到「信任」兩個字,徐末深吸一口氣,終於哭了出來:「可是他現在不接我的電話,我找不到他人……」
錢穎和蘇銘銘忙著安慰徐末,安瀾拿出手機給蔣振鵬打電話。
她直奔主題就問:「蔣振鵬,吳大偉那個混蛋哪兒去了?你給我老實交代!他把徐末丟在這兒算怎麼回事?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電話那邊傳來蔣振鵬焦急的聲音:「姑奶奶,我也找不著吳大偉了,我都要急死了我。我下午跟他通過一個電話,然後就聯繫不上他了。他手機關機。我往他家別墅打,他媽說不知道他在哪兒。他沒在徐末那兒嗎?」
「呸!蔣振鵬我告訴你,你要是幫著吳大偉打啞謎,你就甭想上電視了。」
「安導,我以我以後的主持人生涯發誓,我真的找不著吳大偉了,我這急得都要撞牆了。茶莊也有要緊事兒等著他拿主意呢。我拜託你啊,要是徐末有吳大偉的消息,趕緊趕緊告訴我!」
安瀾掛了電話,對徐末說:「蔣振鵬說的是真話。」
徐末喃喃自語:「他終究還是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