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我是你的山魯佐德
2024-10-06 01:36:12
作者: 張躲躲
錢穎的日子雖比不上徐末那般驚心動魄,卻也沒有顯得更好過。
回到北京之後,她忙著到雜誌社交差,然後是一輪趕稿、改稿、修片、排版,忙得沒有功夫想別的。趙威發簡訊約她幾次不成,乾脆直接給錢穎打電話說:「錢穎,周末我們自駕去郊外玩吧,我帶你去,你也可以約上幾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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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半天沒回過味兒來,她喝了一口黑咖啡定定神,說:「周末?郊外?自駕游?你不工作了麼?」
「我必須見見你,這比賣房子重要!」
趙威沒了做中介時謙遜低調的語氣,變得果斷堅決。
錢穎有點兒頭腦發蒙,不知道怎麼拒絕。她想了想說:「那好吧,周末我差不多也忙完了,我再叫幾個朋友,咱們一起去。」
錢穎約了徐末、安瀾、蘇銘銘,安瀾叫上未婚夫郝志遠,徐末叫上吳大偉,吳大偉叫上了自己的「司機」蔣振鵬。難得聚得這麼齊全,都是愛看熱鬧的天性使然。大家感興趣的重點不是懷柔自駕游,而是小趙威如何當眾向錢穎示愛。
出人意料的是,林思思在他們出發之前「從天而降」。原來,她約吳大偉周末去參加攝影愛好者的聚會,吳大偉說沒空。她問了蔣振鵬才知道,他們一伙人要周末自駕游。
就這樣,錢穎開著自己的寶馬帶著蘇銘銘,安瀾開著自己的雅閣帶著郝志遠,徐末、吳大偉和林思思一起蹭蔣振鵬的車坐。林思思原本自己開來一輛mini cooper,但是她決定坐蔣振鵬的車。林思思不怕當電燈泡,而且一定要當。
因為想著出去玩,蔣振鵬開了輛切諾基吉普,露營的行李一應俱全,全部捆在車頂的行李架上。林思思按照自己的習慣想當然地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當她腦子轉過彎兒來,在後視鏡中看到吳大偉和徐末坐在後面親親熱熱的一對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吳大偉說:「小尾巴,以後看到徐末要叫嫂子,懂嗎?」
林思思想:這個「嫂子」我不會認的,徐末完全忘了她曾經說過的話,她肯定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蘇銘銘在路上打趣錢穎說:「徐末和吳大偉已經有人照亮了,待會兒你的小弟弟來了,我就去安瀾郝志遠的車上當電燈泡去!」
見到趙威之後,蘇銘銘改變了主意——她想上趙威的車。趙威開的悍馬保守估計市價大概120萬左右。蔣振鵬在自己的切諾基里罵了一句:「媽的,這哥們兒到底是賣房子的還是賣地的,太有錢了,也太深藏不露了!」
坐在寶馬里的錢穎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憋死。
趙威下車走到她跟前,向她伸出手說:「我不是說了,我帶你出去玩,你就不用開車了。上我車吧?」沒等錢穎說話,趙威就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悍馬。
蘇銘銘左看右看,最終決定去當錢穎和趙威的電燈泡,對於女人來說,這世界上最好看的戲碼莫過於「青蛙變王子」了。
趙威說:「整個中介連鎖店都是我爸的,我在一線實習一下而已。」
錢穎說:「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這小屁孩兒,戲演得還挺好。」
她扭頭看窗外,掩飾著心裡的巨浪滔天。
蔣振鵬的車裡,徐末驚得一路沒合上嘴,她太想跳下車跑到趙威的車上去看熱鬧了,無奈吳大偉死死拉住她,說:「人家有悍馬跟你有什麼關係!」
徐末故意笑著氣他:「你不服氣啦?你羨慕妒忌恨啦?」
蔣振鵬緊著幫吳大偉打氣,同時也是捍衛自己的權威地位:「還說不定丫從哪兒租來的呢,租這兩天,他一月工資估計花完了。」
林思思想:這群烏合之眾是什麼人啊,到底?
那晚,趙威把他們帶到一個度假別墅,蔣振鵬一邊走一邊看,不住地咂嘴說:「這地方還真不賴,我以前沒來過。好,以後又多個消遣的去處。」
趙威輕車熟路,幫大家分配了房間,在周圍四處轉了轉,笑笑說:「這邊環境挺好,往前走,有池塘可以釣魚。後面有一片莊稼地,我媽在那邊租了幾畝,閒的時候可以過來種點兒東西。這會兒甜玉米熟了,我們可以過去掰棒子,自己煮著吃。」
郝志遠激動地大叫著:「太好啦,我還沒去過玉米地呢!」
大家都覺得這胖子有點兒反常。
趙威笑著看錢穎,錢穎的表情很不自然。
晚上吃了純天然的有機玉米,吃了燒烤喝了啤酒,大伙兒在客廳里唱了會兒KTV。徐末和吳大偉先跑出去。郝志遠和安瀾說要出去「活動活動」。
趙威對錢穎說:「出去走走?」錢穎說:「好。」
剩下蔣振鵬、蘇銘銘和林思思三個,一個窩在客廳的大沙發里看電視,一個用手機上網關注帥哥微博,還有一個擺弄自己的單眼相機。
蘇銘銘問蔣振鵬:「蹂躪男,怎麼沒帶你女朋友來呀?」
蔣振鵬說:「早知道今天都成雙配對的,真應該帶一個。」
「切,又是濫人一個!你們這種人見多了,我對男人更絕望了!」
「要不,咱倆湊合湊合成一對?」
「你那屋還是我那屋?」
蔣振鵬鼻血流下來。
林思思覺得這個圈子太瘋狂了,她忽然懷念自己的圖書館、醫院、課堂和實驗室。她必須出去透透氣。她拎著相機出了門。
趙威和錢穎走出去很遠,倆人都沒說話。
最終還是錢穎先開口,說:「趙威,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把我錢穎當成什麼人?」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喜歡你,希望你做我女朋友,跟我在一起。」
脫去白襯衣摘下黑領帶的趙威穿了件白色的polo衫,襯得黑黑的臉膛英姿煥發,實在是年輕俊朗,光彩照人。
錢穎看著那張臉,心裡百感交集。若是自己年輕七歲,或者趙威年長七歲,這樣認真的表情一定會讓錢穎激動不已熱淚盈眶,可是三十歲的錢穎站在比自己小七歲的「男孩」面前,覺得自己像是在演一部為了掙票房而杜撰的愛情片。只不過,愛情片裡,姐弟戀都會皆大歡喜、修成正果。而現實中的姐弟戀,多半折戟沉沙、好聚不好散。錢穎身邊的姐妹遭遇過,錢穎自己也遭遇過,她討厭歷史重演、重蹈覆轍。
她不相信「童話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實際上是一個比徐末嚴重一千倍的「愛無力」患者。
趙威說:「錢穎,你給我一個機會。可能憑我自己的實力,我還不能給你好房子好車,但是不會讓你受委屈。」
錢穎連連搖頭:「趙威,謝謝你的好意。你的簡訊我都收到了,之所以不回,是因為我害怕了。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了,我很有壓力。我已經三十歲了,我不怕做一個剩女,但是我不想做一個被看不到結果的感情捆住的剩女。」
「錢穎,你想要什麼結果?你要是想結婚,我們明天就去結。」
趙威無比堅定地拉住錢穎的手,卻讓錢穎更恐懼了。
這真是一個「小孩子」說的話!
趙威繼續說:「你不相信緣分嗎?你幫徐末找房子,卻讓徐末和吳大偉成了一對。為什麼我們不能成一對?這就是緣分。」
錢穎笑著大搖其頭:「趙威,有緣也要有分才行。徐末和吳大偉是同齡人,他們很多經歷都是一樣的,他們有共同語言。而我跟你不一樣,我上小學了你剛剛出生,我們看的動畫片都不一樣,你不明白嗎?」
趙威倔脾氣上來,拉住錢穎不放:「我不管,你看過什麼動畫片,我去看還不行嗎?反正我們都是80後,社會觀點我們屬於同齡人。我們之間沒什麼障礙是不可逾越的。我要定你了,你必須做我女朋友。」
錢穎看著面前這張稚氣未脫的臉,心裡竟動了幾分真情。
林思思無意間撞見這一幕,想笑,又想哭。她趕快拎著單眼相機離開。自己的情事已經夠傷心的了,不能再看別人的眼淚了。
另一個方向的玉米地里,安瀾和郝志遠決定在婚前留下一點兒瘋狂的紀念。白白胖胖的郝志遠一邊脫衣服,一邊拍身上的蚊子。
安瀾忍住笑說:「胖子,你還真是悶騷,這種主意你都想得出來。」
郝志遠亢奮之情無以言表,急吼吼地捉住安瀾說:「要是有高粱地就更好了。沒有,玉米地也將就啦!」
林思思真希望自己沒有聽到這個對話。
池塘邊上,吳大偉抱著徐末看星星,徐末卻不斷扭頭尋找其他人,她特別想知道錢穎和趙威會怎麼發展下去。她的腦袋晃來晃去,找不到他們人在哪裡。
吳大偉扳著她的臉說:「你怎麼老想看那個小帥哥呀?」
徐末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我是惦記錢穎,這事很讓她勞神。」
吳大偉抱住她使勁兒用胡茬蹭她的臉:「我現在可是你的人了,你得對我負責,不能拋棄我。」說完就往地上倒。倆人笑著一起摔在旁邊的草地上。
天上群星閃爍。
徐末說:「趙威對錢穎實在很認真,我們在外面出差,他不停地發簡訊,一路都在發。」
吳大偉酸溜溜地說:「我也是認真的。」
「看不出來,他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富二代。不過當時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跟一般的中介不一樣。」
「羨慕錢穎嗎?很快就有好車有別墅了。你跟著我,什麼都沒有。我爸的錢都是曉薇的,我一分一毛都不要。」
「我不羨慕她。我不會開車,不需要好車。我自己能工作,掙得起房租。」
「笨蛋。」吳大偉笑。
「以前,我總覺得,你跟我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
「為什麼?」
「明擺著啊,你們這些富家子弟,家境好,家底厚,想做什麼都容易。我這種人是微生物,你們就是大恐龍,還是霸王龍。」
「說你是笨蛋,真說起傻話來了。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山河大地都是微塵,你我是塵中之塵。』宇宙這麼大,天地這麼大,我們能走在一起,這是『微生物』的宿命。」
吳大偉牽住徐末的手。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在安靜的郊外夜晚顯得格外清晰。對話傳得很遠,很遠,遠在一旁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徐末望著天空感嘆說:「真美,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星光了。」
吳大偉眯起眼睛看天上的星星,覺得星辰飄渺,銀河變得模糊起來。他鬆開徐末的手,從口袋裡摸出一瓶眼藥水。徐末拿過眼藥水的瓶子,扳著他的臉說:「不許動,我幫你。」
她小心翼翼幫他滴了眼藥水,吳大偉閉上眼睛。徐末攥著眼藥水的瓶子,又躺在他身邊。他們就這樣安靜地躺了一會兒,聽到池塘里有小魚撲通撲通地跳。
吳大偉閉著眼睛說:「徐作家,給我講個故事吧。」
「講什麼?」
「就講《暗·戀》。」
「你不是看過了嗎?」
「我是看過。不過我想聽聽作者本人親口講出來,是什麼感覺。」
「好,我給你講。」
徐末娓娓道來:「明亮和夢燃從小一起長大,是住在同一個院子的鄰居。後來他們兩家同時搬進樓房,又做鄰居。他們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又同時考進重點高中。明亮喜歡足球,是球隊的前鋒,只要夢燃去看球賽,他就會進球。明亮說,夢燃,要是大學我們還在一起,我們就畢業結婚吧。但是到了考大學那一年,夢燃被父母帶去了美國。」
講到這裡,徐末看了一眼吳大偉。他還閉著眼睛。
她問:「你睡著了?」
他說:「沒有。接著講。」
徐末繼續:「夢燃經常給明亮寫信,寫很多很多。夢燃說,明亮,我學了騎馬、攀岩、潛水,我還考了駕照學開車。明亮說,好,我也學,我陪你。四年之後,夢燃穿著漂亮的長裙回國找明亮,她覺得自己離不開他。到那時她才知道,明亮在一次球賽中踢傷了眼睛,再也看不到她穿長裙的樣子。明亮說……」
「徐末,我的眼睛有傷,我不能陪你騎馬,也不能陪你攀岩,我沒法跟你一起到海底潛水,也不能開車帶你兜風,我再也不能踢球了。說不定有一天,都不能和你一起看星星了。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吳大偉說。
「你在背書里的話嗎?」
「沒有。徐末,我在問你。」
徐末坐起來看他的臉。他閉著眼睛,左邊額角有一個淺淺的彎月形傷疤。他的眼角掛著一個晶瑩的水滴,映出天上的星光。
她輕聲說:「吳大偉,你的眼睛真亮。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我總是躲著不看你,因為一和你對視,我的眼睛就會有盲區,其他的都看不見,只看見你。」
他不敢睜開眼睛。他怕眼淚會掉下來。
「我們不騎馬,不攀岩,不潛水,不開車。我們坐在旁邊看球賽。我幫你洗衣鋪床,買菜做飯,澆花遛狗。如果我們不能看星星,我就每天給你講故事,一天一個,講一千零一個,再講一千零一個。我是你的山魯佐德。」
他拉過她的手,輕輕蓋在自己的眼睛上。
那天晚上,林思思哭著給導師寫了一封mail,說自己決定回美國攻讀博士學位。但是,在回美國之前,她還要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