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好的戀情啊,就得簡單

2024-10-06 01:35:59 作者: 張躲躲

  錢穎那一期「君子好『求』」的專題效果特別好,雜誌社臨時決定把照片素材印在了雜誌上。剛剛印好,錢穎就快遞了幾本給徐末。她電話里說:「徐老末,你倆別半推半就了,急死我了都。這照片,多經典啊,瞎子都能看出你倆那點兒貓膩。」

  徐末捏著手機嗤嗤笑著翻開雜誌,就看到自己和吳大偉的合照有一張被放大了用在專題的首頁,吳大偉抱著她,在耳邊說要拍「求親吻」。這個討厭的阿炳!

  

  徐末拿了雜誌去找吳大偉,敲了門之後,開門的居然是蘿莉吳曉薇。她從門後面露出天真無邪的臉,笑著對徐末說:「我哥哥去見客戶了,很快就回來,你進來坐!」

  徐末剛進門,小熊很歡快地繞著她跑來跑去。

  「徐姐姐,小熊好像很喜歡你呀!」

  「我以前養過狗,養過狗的人都很容易被狗認出來。」

  「不對,」吳曉薇俏皮一笑,「藏獒的特點是,主人喜歡的人,它就喜歡。主人討厭的人,它就討厭。我家小熊可有靈性了!」

  「是嗎?這個說法倒是挺新鮮。」

  客廳的茶几上、沙發上攤著好多照片,一旁還放著吳大偉的上網本,和一台碩大無比的佳能單眼相機。那正是徐末在電腦城遇到吳大偉時他買的那一款。

  吳曉薇很興奮地拉徐末坐下,給她展示這些寶貝照片。照片上有花、昆蟲、狗、水果、落日等等,都是常見的景物或者靜物之類的。還有一些是她在自家別墅里拍的,庭院、魚缸、客廳、露台等等。看完照片,徐末基本上在吳家逛了一圈。

  吳曉薇舉起一張吳大偉的照片說:「徐姐姐,你覺得我哥好嗎?」

  徐末接過照片看了看,照片上的吳大偉睜一眼閉一眼吐著舌頭正在做鬼臉,因為做了黑白效果處理,所以照片的視覺效果非常好,很有立體感,就像活生生的吳大偉正站在眼前,擠眉弄眼,嬉皮笑臉。徐末說:「這張拍得真好。」

  「我沒說照片。我說我哥。你覺得我哥好麼?」

  「你哥他,挺好啊。」徐末卷著手裡的雜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哎,你們兩個都嘴硬,什麼都不肯說,不好玩!」吳曉薇嘆了口氣,跌進一旁的沙發里,又很快彈回來,神秘兮兮地湊到徐末跟前說:「徐姐姐,我哥為了跟你爸爸媽媽吃飯,都不在家跟我過生日。這可是我20歲的生日哎!他真的是『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

  「啊?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吳大偉對我說過去別墅給你過生日的事,可是後來沒再提起。剛巧我媽媽來我這兒,我就粗心忘了。對不起曉薇。」

  「沒關係的徐姐姐,我哥對我可好了,少過一個生日也沒什麼。爸爸回家陪了我兩天,還給我買了新相機,我開心死了!」

  徐末聽她這麼說,想到曉薇的身世,心裡竟然有些難過。曉薇說的那台「爸爸買的」相機,不是吳大偉買的嗎?這個哥哥,真是煞費苦心了。

  「徐姐姐,你知道嗎,我哥哥把你寫的小說都買了,都看了。」

  「啊?不會吧!」

  徐末確實在吳大偉的書櫃裡看到過自己的小說,她還以為,他不過是買了來裝書櫃而已。她依稀記起來,在中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吳大偉笑著對她說:「徐作家,我是你的忠實讀者。」她以為他在搭訕。

  「我給你講個笑話,哈哈哈哈,」吳曉薇話說一半,自己先大笑起來,「我哥啊,看你的小說啊,看得淚流滿面,還不承認。」

  「哈哈!哪一本?」徐末覺得自己真是挖到猛料了。

  「就是那一本,講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女孩出國讀書,男孩留在國內。後來女孩回國,發現男孩子失明了,但是她一定要跟他結婚。」

  徐末想起來了,那本書叫做《暗·戀》。它在編輯何盼的催促下很快寫完、出版,而徐末對那個故事的思考卻一直沒停止過——直到今天。

  她覺得,在一個聽不到,或者看不到的世界裡,人的其他感官會更加靈敏,人對愛、對感情的重視就會增強。因為看不到、聽不到,速度就會慢下來。只有慢下來,才能捕捉行色匆匆時忽略的那些細微的美好。

  那本書的銷量並不好,在徐末的幾本書中,算得上最不好的。現在,聽吳曉薇說吳大偉為這本書落淚,她很意外。

  吳曉薇跑進廚房洗葡萄,徐末隨意翻看上網本里其他的照片。一張照片讓她差點兒叫出來。畫面里那個穿著籃球背心、抱著著籃球、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的帥哥,不是張叔叔的兒子張琦嗎?

  她擔心自己認錯,又連續點擊了幾張。不會有錯,畫面里的人就是張琦,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在法律上來講,他已經是她的弟弟了。他們不常見面,徐末還不至於認錯人。

  吳曉薇端著一隻漂亮的水晶大碗,裡面是水靈靈的紫色的大葡萄。她捏了一個塞進自己嘴裡,然後把碗往徐末面前一遞,說:「徐姐姐你吃,這葡萄可好吃了!」

  徐末抬頭看看她,她大睜兩眼,一邊腮幫子鼓著,像個可愛的小卡通人。徐末再低頭看看照片裡的「弟弟」,覺得這兩個人倒真的挺般配。

  徐末捏了一粒葡萄說:「曉薇,這個男孩子是你同學嗎?」

  「不是。他年級比我高,跟我也不在同一個專業。他都不認識我。」

  「那你還拍這麼多他的照片呀?」

  「嘻嘻。」吳曉薇不好意思地笑著。

  「不過,這個男孩真的很帥。」

  「啊?你也這麼覺得啊!他很帥,是吧是吧?」吳曉薇像找到了知音似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徐末發現,吳家兄妹兩個長得很像,特別是那雙眼睛。那個討厭的吳大偉,就是用這樣一雙眼睛來「催眠」她的。但是,她相信吳曉薇絕對是喜歡照片裡這個男孩的。

  徐末想,要不要告訴她,照片裡的男孩是自己的弟弟張琦。

  可是,怎麼跟她解釋張琦和自己的關係呢?這裡面還要牽扯出自己複雜的家庭狀況,徐末遲疑了一下,就把這話咽到了肚子裡。

  吳曉薇的手機響起來,她看了看說:「是我哥哥!」

  她接起電話,因為離得比較近,徐末能夠聽見吳大偉在那頭兒說:「曉薇,晚上在外面吃吧,思思來了。你下來到吳明軒來。」

  吳曉薇說:「徐姐姐也在呢。」

  吳大偉說:「讓她一起下來,今天人多,熱鬧。」

  徐末記得林思思,那個跟吳大偉穿「情侶裝」的女醫生,那個曾經給她「下戰書」的痴情女孩。徐末慌忙擺手:「曉薇,我先回家了。」

  曉薇著急說:「徐姐姐你別走,我哥讓你一起去,他的好多朋友都在,他要把你介紹給他們。」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趕稿子。」徐末抱著雜誌回了603。

  安瀾約了蘇銘銘和錢穎到咖啡館談徐末和麥曼妮的事。安瀾還沒到,蘇銘銘和錢穎翻看著雜誌,點評「君子好『求』」系列情侶照。

  蘇銘銘指著徐末和吳大偉的合照抱怨說:「錢穎你個偏心眼兒的,怎麼就不能給我安排一個日韓系的正太,跟我拍『求擁抱』。」

  錢穎笑說:「你蹂躪蔣振鵬不是挺過癮嘛!」

  倆人正說著,就見安瀾和郝志遠順著樓梯上來,安瀾急急火火地在前面走,郝志遠在後面屁顛屁顛地緊跟。錢穎看到這「婦唱夫隨」的一幕就笑呵呵地問道:「咱這閨蜜聚會開始流行帶家屬啦?」

  安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氣呼呼地說:「都怨他,非得跟著我來。跟就跟吧,還非要替我開車。開得比蝸牛還慢,別人不斷超車超車,他不斷給人讓道。要氣死我了。」

  郝志遠永遠笑眯眯,聽了安瀾的話也不生氣,主動坐到裡面沙發的位置,說;「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你了,路上開慢點兒,不是為了多點兒時間單獨相處嘛。」

  「哎喲!」蘇銘銘在旁邊舉著杯子怪叫:「這檸檬水可是酸死我了!」

  安瀾搶過蘇銘銘手裡的雜誌,看了幾眼說:「怎麼把我拍得這麼難看!」

  郝志遠接過去看看說:「好看。老婆,你拍得最好。都怪錢穎,怎麼不把我們兩口子的照片放大?」

  「噁心不噁心呀你,郝志遠!」蘇銘銘拋來鄙視的眼光。

  「打住打住,現在不是你們兩口子秀恩愛的時候,別膩膩歪歪的。」錢穎也來打壓。

  「誰跟他兩口子啊?誰呀他?」安瀾嘴上這麼說,臉上卻飄著得意的神色。

  錢穎剛剛從外地出差回來,聽安瀾說了換主持人的事,就說:「拿了贊助費捧新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不過,這個人是吳大偉的前女友,這可就奇怪了。」

  安瀾說:「沒錯。我又給蔣振鵬過了一堂,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他說,以前吳大偉跟『麥滿分』感情還不錯,倆人在一起好幾年,差點兒就結婚了。」

  「那他們為什麼分手呀?」蘇銘銘問。

  「吳大偉做生意賠了,自己又出了車禍受了重傷,『麥滿分』就跑了。」

  「這還不是明擺著的,『麥滿分』看到現在吳大偉跟徐末好了,又想舊情復燃,先搶徐末的飯碗再搶徐末的男人,真夠陰的。」

  一旁的郝志遠笑了笑。安瀾看了他一眼,沒理他,接著蘇銘銘的話說:「她搶不搶不是重點。吳大偉的態度才是重點。他現在到底是喜歡徐末,還是喜歡『麥滿分』呢?」

  蘇銘銘咂著嘴說:「吳大偉我不知道,徐末算是沒救兒了。她鐵定是愛上吳大偉了。我跟她同學一場,認識這麼多年,我從沒見過她那麼神神叨叨地想一件事。這貨,自從康劍消失之後就發誓當尼姑了,咱給她做了多少媒都不成啊。你們看她最近多亢奮,微博上的廢話比以前還多,整天阿炳長阿炳短的,還滿地打滾兒求擁抱。」

  安瀾說:「沒錯,而且據我觀察,吳大偉對徐老末也很不錯,上次徐爸看病,還是吳大偉幫忙呢。咱們在茶莊喝茶的時候,我特別留心,吳大偉看徐老末的眼神老迷離了!我覺得他倆肯定有事兒。」

  她拿起雜誌指著照片說:「這照片,比別人的婚紗照都溫柔嘛!」

  錢穎搖搖頭說:「我原本還想撮合撮合他們的。現在忽然殺出這麼一個『前任』來,我覺得徐末該退出。徐老末不該捲入這場戰爭,她的情商不夠。」

  「太消極了吧你?」安瀾和蘇銘銘異口同聲。

  「老末『愛無力』呀,你們忘了?康劍那件事把她整得多慘,兩年沒談戀愛。別看她嘴上說沒事,真讓她去戀愛,心裡肯定倍兒脆弱。更別提遇到這麼棘手的事兒,讓她捲入這個三角戀,簡直是把她害死。」

  錢穎逐條分析著。

  「你們想想看,如果吳大偉真的喜歡徐末,他為什麼不明說?以他那種性格,那種相貌,那個鑽石王老五的身份,喜歡一個女孩子還不大大方方出手去追?還遮遮掩掩欲蓋彌彰?他們住得那麼近,要是有事兒早該有事兒了,還煩勞咱們坐在這兒七猜八想的?」

  「這倒也是啊。難不成,」安瀾說,「徐老末遭遇了『三不男人』?」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三人一起說。

  「完了完了完了,如果吳大偉真是這種江湖高手,徐老末可真就萬劫不復了。這簡直比康劍還有殺傷力。」安瀾說。

  「除非……」蘇銘銘靈光乍現,「除非吳大偉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方便跟徐末說?」

  「得了吧你,男男女女就那點兒事,有什麼難言之隱,買瓶潔爾陰去,一洗了之!」錢穎的話引得安瀾和蘇銘銘哈哈大笑。

  「各位領導,我請示一下。」一直縮在一旁的郝志遠舉手發言。「咱們點幾個套餐吃吃?還是找個飯館兒搓一頓?我餓了。」

  「就你多事。讓你別來你非來,來了就添亂。」安瀾瞪了他一眼,然後沖旁邊的服務員說:「來四個A餐!」郝志遠笑嘻嘻地恢復安靜。

  「對了,」蘇銘銘忽然得到啟示,「咱這兒坐著一個男嘉賓呢,問問他怎麼想啊。男人更懂得男人的想法吧。」

  安瀾想了想,轉身問郝志遠:「胖子,我問你,你得老老實實回答。」

  「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

  「你,一男的,單身,你的房子租給一美女。你愛跟她聊天,主動給她幫忙,見到她父母表現得特乖特熱情,你卻不主動追這美女。你為什麼這麼幹?」

  三姐妹三雙眼齊刷刷盯著郝志遠:「快說,你為什麼這麼幹?」

  「我有病唄!」郝志遠可憐巴巴地說。

  「哎呀!」蘇銘銘又大叫一聲。

  「你幹嘛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錢穎掐她一把。

  「安瀾,你剛才說吳大偉出車禍受重傷?他,他該不會……廢了吧……」蘇銘銘一句話說出口,一旁正在喝水的郝志遠差點兒噴出來。安瀾狠狠瞪他一眼。

  「要我說呀,咱也別猜了,沒用,船到橋頭自然直。」錢穎說:「安瀾你安心做你的節目,那個什麼麥滿分的,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她要是能把節目主持好,也算是給你幫了忙。聽你這麼說,她總該比傻末更會玩兒吧?」

  「那倒是,很漂亮,很性感,還海龜呢。」安瀾轉身從包里拿出麥曼妮的簡歷遞給錢穎。錢穎接過來看了兩眼,說:「我怎麼覺得這人我見過呀?」

  蘇銘銘擠過去看了一眼,說:「是挺有眼緣的。」

  「是因為她有張明星臉吧?說實話,我覺得她很有范兒,很有派頭,肯定能把節目做得好。可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徐末好可憐。」安瀾收回簡歷。

  「大導演,你怎麼忽然婦人之仁起來了。一碼歸一碼,你該做節目做節目,徐末呀就是缺少壓力,所以沒動力。這次讓『麥滿分』刺激一下,說不定就勇敢奔向吳大偉懷抱了呢。」錢穎拿起檸檬水來喝。

  「但願是這樣。這個笨蛋考個駕照都人仰馬翻,做這個汽車節目也真難為她了,這樣來個了斷也好。」安瀾說。

  「我能不能申請發個言?」一直在悶頭吃飯的郝志遠舉手。

  「你是不是不夠吃?把我這份也吃了,反正我要減肥。」安瀾把自己的套餐往他那邊推一推。郝志遠笑嘻嘻地說:「謝謝老婆。」

  他把安瀾的套餐擺到自己面前,又舉手說:「我還能不能再次發言?」安瀾不耐煩地說:「還不夠吃?要不要給你點兒消炎藥?」蘇銘銘和錢穎在一旁笑作一團。

  「夠了夠了。」郝志遠點點頭,接著說:「我覺得吧,你們幫不了徐末,也不用幫徐末。」

  「敢情這半天你一直聽著吶?」安瀾笑起來。

  「就算我不聽,你們說這麼多,也總會有一兩句灌進我耳朵吧。」郝志遠拿紙巾擦了擦油亮亮的嘴,說:「其實吧,你們根本用不著為徐末擔心。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徐末不是你們。你們總說徐末慢,說徐末笨,那是以你們的標準來判斷的。你們幾個都太獨立,太強勢,太優越。但徐末不一樣。」

  郝志遠偷看了安瀾一眼,安瀾正盯著他。

  「老婆你別瞪我呀。」

  「你接著說。」安瀾下令。

  「好,得到聖旨。」郝志遠點點頭,繼續說:「徐末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前戀愛又受過傷。所以現在呢,她寧願步子放慢一點,多接觸一些,把握大一些,去得到一份更成熟更穩定的感情。你們說是不是?」

  「你是說徐末重感情,我們重物質,是麼?」安瀾狠狠地瞪著郝志遠。

  「老婆你別曲解我的話呀。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算了我不說了,你們女孩子的事,我不摻和了。」

  「不行,你今天必須得說。」安瀾不依不饒。

  「我不說。」郝志遠悶頭吃飯。

  安瀾一把搶過他的筷子:「快說!」

  「那我說了,你不許生氣啊。你們都不許生氣。」

  「好,我們不生氣,我們洗耳恭聽。」蘇銘銘和錢穎都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

  「其實從我們男人角度來看吧,徐末這種人更靠譜,真的。她給人安全感,是賢妻良母型。她可能不夠漂亮,不夠風情,但是她讓人很願意靠近,很願意回家。所以我覺得,那個吳大偉,要是腦子沒病,身體沒病,就會選徐末,不會選那個漢堡。我的話講完了。」

  郝志遠端起湯碗,開始喝湯。

  「郝志遠,你是在說我不夠溫柔不夠賢惠,是麼?」安瀾眯起鳳眼看著他。

  「你看,我不說,你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又亂引申。」郝志遠放下湯碗,擦擦嘴說:「好的戀情啊,就得簡單。你吸引我,我吸引你,這就行了。你安瀾吸引我郝志遠,我願意娶你當老婆;我郝志遠吸引你安瀾,你願意嫁給我當老婆。就這麼簡單的事兒。咱們多看優點,少看缺點,就能過得更和諧。」

  「哇,胖子,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啦!」錢穎剛才一直聽郝志遠說話,聽出點兒意思:「我簡直想請你到我們雜誌開個情感專欄,跟什麼『愛問連岳』的PK一下!」

  四個人又閒扯了一會兒,錢穎說要回去趕稿,安瀾也說要回去寫文案,於是分頭回家。郝志遠開著安瀾的雅閣送她,安瀾坐在他身邊,一路都在看他。郝志遠說:「老婆,幹嘛那樣看我呀,我可要害羞啦。」安瀾哼了一聲說:「死胖子,居然還深藏不露!」

  錢穎的寶馬里,蘇銘銘則發表了另一通感慨:「錢穎,我怎麼覺得郝志遠這傢伙說的很有道理似的,我甚至開始嫉妒徐老末了。」錢穎說:「有什麼好嫉妒的。記著,動什麼也別動感情!不是我烏鴉嘴,我覺得徐老末跟那個吳大偉摻合在一起,會受傷的。」

  已近午夜,603的燈還亮著,房間的冷氣開到了22°C,徐末縮在電腦前裹著一條蠶絲被,認認真真敲著鍵盤。電腦的外接音箱打開著,低聲放著音樂。

  顯示器上同時打開了兩篇word文檔,都是關於汽車的。她在做最後一遍加工潤色,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列印出來,明天去電視台交給安瀾,順便聽她布置下一輪的節目錄製計劃。手機進來一條短消息:「手機控,睡了沒?」徐末回覆:「睡了!」

  外面響起敲門聲。吳大偉拎著一個保溫桶站在門口。

  「我想你了。送湯給你喝。」

  「你不臭貧會死啊?」

  徐末到廚房把冬瓜海帶湯倒進兩隻小碗裡,問吳大偉:「你喝嗎?」

  「我不喝,你喝吧。」他在徐末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翻看。

  「我忙活了一晚上,正覺得肚子餓,你這份湯實在來得太及時了。」徐末端著碗坐回電腦前,一邊喝湯,一邊看稿子。

  「你下午去找我,什麼事?」吳大偉問。

  「沒什麼事。」徐末想,還是不給他看雜誌了,說不定他不記得了。這樣的一張照片算不了什麼吧。於是她岔開話題說:「你妹妹真可愛。」

  「傻了吧唧,跟你差不多吧。」吳大偉抬起頭,指著書上的一個塗鴉問徐末:「這是你的傑作吧?」

  徐末一看,頓時在22°C的室溫下滿臉燥熱通紅。

  吳大偉翻開的是一本三毛的文集,那是徐末少女時代就喜歡的書,她被三毛與荷西的愛情故事影響至深。他指的那個塗鴉,是少女徐末隨手畫上去的一隻小貓,小貓的眼睛色迷迷的,配上畫外音:「我也要嫁給荷西這麼深情的男人!」

  這個傢伙居然一下子揭穿了自己的老底!徐末覺得手中這碗湯簡直是仙鶴頂上紅外加五步斷腸散。吳大偉還在那裡竊笑,繼續翻看那本徐末做了無數「批註」的三毛文集。他翻幾頁就笑一次,徐末恨不得把手裡的碗丟過去砸他。

  幸好,她想到了下午吳曉薇的話,像撈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她用筷子夾起一片厚厚的海帶塞進自己嘴裡,故意誇張地嚼了幾下,說:「阿炳,我聽說,你在看徐作家的某本小說的時候,掉眼淚啦?」這海帶燉得實在是恰到好處,鬆軟又不失咬勁兒。

  「我,我那是剛點完眼藥水。」這回輪到吳大偉窘了。

  徐末詭計得逞,高興得不得了。她喝著湯看著電腦下載電影,優哉游哉。

  「吳大偉,你就承認了吧,哭了就是哭了,大丈夫就得敢作敢當。」

  吳大偉拉了把椅子坐到徐末身旁說:「我是哭了,都是你害的。」

  徐末避開他的眼神,儘量把視線挪到關於汽車的文字上去。那眼神太有愛了。他不敢看。

  「但是我覺得,裡面有些東西,還沒說透。」吳大偉說。

  「嗯,當時出版社催得緊了,我沒有時間再繼續修改。」徐末端著湯碗啃著碗邊,等著聽他接下去要說什麼。

  「失明是件挺不幸的事,但是也有好的一面。人的心智會變得更敏銳,會把做事的速度和節奏放慢,更加用心去體會身邊的事。以前想不明白的,那時候會想明白。以前忽略的,那時候會重視起來。以前盲目追求的外在的東西都會變得不重要。失明之後,人會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選擇另外一種存在的方式。」

  吳大偉清清楚楚說出這些話,就像是已經打了無數遍草稿一樣。

  徐末啃著碗邊,假裝盯在顯示器上的眼睛幾乎變得潮濕起來。這些是她在書中極力想表達的,卻在書稿出版之前在何盼的堅持下被刪掉了。

  「有些人眼睛是亮的,心卻是盲的;眼睛失明之後,心卻變亮。有些人在遇到對的人之前,一直是盲的;遇到對的人之後,眼前才有光芒。是愛,讓我們心明眼亮。」吳大偉說。

  徐末知道,這是自己寫的話,一字不差。

  「你怎麼,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徐末問吳大偉。

  「前年,我出車禍受了重傷,差點兒死了。在要死不死的時候,看到手術台上的無影燈,就像看到天堂里照出來的光。」

  「那是什麼感覺?」

  「恐懼。不知道那束光要把自己帶到哪裡。後來就沒有光了,世界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就像獨自一人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看不見來路,也看不見去路,沒有方向,沒有時間,沒有距離。原以為自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顆塵埃,一個微生物,完全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去留和命運,只能在黑暗中等待判決。那個時候,特別渴望光明,想睜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

  她的心臟被他的話擊中。她無法不看他。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是曾經穿越了黑暗的緣故。她明白了為什麼吳大偉看到那個故事會落淚。在他戰勝黑暗、迎來光明的時刻,那個他渴望見到的人,沒有出現。而故事裡的兩個人,是在失去光明之後勇敢牽手,走在了一起。

  「手機控,如果我瞎了,你會怎麼樣?」吳大偉忽然冒出這樣一句。他看著徐末的眼睛,大膽而放肆。

  徐末慌不擇路,找不到藏身之地。如果他瞎了,我會怎麼樣?他為什麼這麼問?他怎麼會瞎呢,他的眼睛好好的。但是,她無比堅信,如果他真的瞎了,他的目光會永遠留在她的回憶里。她怎麼可能忘得掉,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光芒,它讓徐末的世界一片雪亮。有這樣的一束光芒在心底,無論什麼樣的黑暗,無論多麼可怕的暗夜,她都能挨過去。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盲的,遇到你之後,我的眼前才有亮光。這是她的心聲呀。

  「手機控,我問你呢,如果我瞎了,你會怎樣?」

  「我,我,」她終究是沒有勇氣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而是避開他的眼睛說:「我會送你一副二胡,讓你拉《二泉映月》。」

  徐末低下頭去喝湯。湯已經很涼了。

  「哈哈,你這是為上次房租的事打擊報復啊!」吳大偉大笑起來。已經12點多了,他站起身說:「我走了,你早睡吧。你明晚有空嗎,我請你看球賽。」

  「足球啊,我看不懂。」徐末儘快找回剛才失散的三魂六魄。

  「就當我約你,行不行?答應吧。我好多朋友都去,他們都想見你。」

  「我明天上午要去電視台找安瀾。我再給你電話吧。」

  「那好,就這麼定了啊。明天電話聯繫。」

  送走了吳大偉,徐末關好門,轉身回到工作間。雖然是半夜,日光燈還開著,屋子裡異常明亮,對比起來,窗外一片漆黑。黑暗與光明一線之隔,如此之近。徐末看到自己的臉映在玻璃上。她伸出手去,摸到玻璃上自己的臉。她想像著,那是他的臉。

  他的世界,並不遙遠。他說過,我們是同樣的人。她發了一條朋友圈,然後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到2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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