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事有蹊蹺
2024-10-06 01:35:56
作者: 張躲躲
安瀾現在同時跑兩個節目組,一邊是在以前做的名人訪談節目做編導,一邊是全面掌控新的汽車節目「奔騰年代」。她是那種越忙越開心、越累越有勁兒的勞碌命型人才,所以成為領導賞識的幹將。
這天一大早,安瀾就被領導叫到辦公室。她坐在領導寬大的辦公桌對面,春風滿面。領導表現得格外殷勤,竟然還給安瀾倒了杯水。
安瀾說:「頭兒,您可別這樣,我怎麼覺得自個兒在赴鴻門宴呀。您有話直說不行麼?」
領導呵呵一笑,說:「哎呀,你這機靈鬼呀!」
「不是吧,您真設鴻門宴,對我是要殺要剮呀?」
「安瀾呀,有個事情要跟你商量。」領導搓了搓手,又撓了撓頭,那碩大而又頭髮不多的腦袋油亮油亮的,不知道要冒什麼壞水。
安瀾說:「領導,您有話不說,讓我干著急!」
「好,那我說了啊。」領導又清了清嗓子:「你那檔新推出的汽車節目,台里很看中,想全力以赴搞好它。這樣一來呢,就需要資金。現在有一家很大的機構跟我們商量合作,他們出錢出人,來做這個節目。」
「什麼意思?」安瀾臉上陰雲密布。
「你別急嘛。我們是想嘗試一種新的合作方式。你看,這節目,現在是你一個人在張羅,汽車贊助要你去拉,節目統籌也由你來做,節目錄製、播出都需要你,我擔心你累壞了。」
「我不累,我扛得住。」安瀾斬釘截鐵。
「安瀾,你聽我說。經費方面,我們並不充裕。跟我們合作的這家公司,很看重這檔節目。他們希望作為製片人來主辦這個節目,由你來做總導演協助他們工作,你看怎麼樣?」
「就是把我孩子拿走,再讓我來當保姆?」
「安瀾,你別把話說的那麼難聽嘛。」
「可事實就是這樣呀。」安瀾忍無可忍。
「你聽我說。你渴望做一檔好節目,對不對?」
「對。」
「做好節目需要錢,對不對?」
「對。」
「對方可以滿足你的任何需求,你只要做好節目的策劃和錄製,這有什麼不好呢?」領導深知安瀾的心意,故意拿了優厚的條件來誘惑她。
「讓我想想。」安瀾的大腦飛快運轉著。
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憤怒的,自己的節目憑什麼被別人搶走?可是錢又是個實實在在的問題。憑她自己,再加上蔣振鵬的關係,能夠聯繫到汽車品牌店確實有限。
這不是一個GG節目,這個節目是關於汽車的,但不是給汽車做GG,是要跟大家分享買車的學問、開車的樂趣。節目中介紹的那些車,如果不跟品牌店的銷售目標一致,品牌店就不願意掏錢做這樣的節目。到時候,經費就是很大的問題。
如果真的有人願意出大把的票子來做這個節目,安瀾就能更加隨心所欲地介紹汽車,而不受品牌店主打產品的制約了。她失去的是一個「製片人」的頭銜,得到的卻是更符合自己心意的節目。怎樣取捨?
安瀾想了半天,說:「我可以不做製片人,但是我要求做總策劃和總導演。」
「沒問題。對方很欣賞你這個策劃人,還點名要你呢。」領導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好,就這麼辦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
「看來,您今天的鴻門宴上可埋伏了不止一個項莊呀?」安瀾說。
「別把我想的那麼壞!安瀾,這都是投資方的主意,我也只是跟你商量。」
「誰出錢誰是老大。我哪兒有商量的份兒。」
「你是聰明人,不許說氣話。投資方希望用自己的主持人,換掉你現在用的那個徐末。」
「什麼?」安瀾反問。
「徐末。她準備得挺充分,但是顯得有點兒木訥。投資方想用一個自己的比較精通汽車的女嘉賓,跟原來那個姓蔣的做搭檔。」
「您不是跟我商量,是告訴我,對吧?」
「呵呵。」狡猾的領導又理了理頭頂倖存的頭髮。「安瀾,仁不帶兵,你要體諒我呀。」
「那個新主持怎麼樣,您見過嗎?」安瀾問完就覺得自己多嘴了。這麼多決定都做出了,領導自然見過了。
「這是她的資料。你去著手跟她聯繫吧。錄製節目的相關事宜,你們直接溝通。」領導遞給安瀾一份個人簡歷。麥曼妮的名字和照片跳入安瀾的眼帘。
走出領導辦公室,安瀾的心情很複雜。她覺得很對不住自己,更對不住徐末。原本是件皆大歡喜的事兒,自己獨立做一檔節目,徐末多了個圈子。更重要的是,徐末是她的「嫡系」,絕對為她所用。
現在情況突然出現這麼多變化,冒出一個財大氣粗的投資方,還鑽出一個妖里妖氣的「麥滿分」,把她的如意算盤全打亂了。
安瀾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簡歷,還是「海歸」呢,估計又是什麼有錢人花錢來捧的小蜜。安瀾還不想直接告訴徐末,她決定先給蔣振鵬打個電話。
吳明軒茶藝坊里,蔣振鵬和吳大偉正在裡面一間小包間盤點。吳大偉翻著帳本愁眉苦臉連連搖頭,學著京劇唱腔說:「苦——哇——」
蔣振鵬問:「咱們虧多少?」
吳大偉拿著計算器用手指頭在上面戳了幾下,撇撇嘴說:「賠償給別人的,定金交付的,加在一起,小50萬吧。
「折騰半年,被這孫子坑一筆,白幹了。」
「越想越他媽生氣,竟然讓這麼一個東西給害了。咽不下這口氣呀。」吳大偉罵起來。
「這回虧就虧在預付款交得太快了,我說不交,你非說老劉介紹的朋友錯不了,痛痛快快就把錢交了。這回慘了吧?」
「我對不起你呀老蔣!!!」
吳大偉把帳本扔在一邊,從旁邊小茶几的抽屜里拿出一個茶餅。那個茶餅已經掰成兩半,用報紙簡單地包著。他把紙包打開,兩半茶餅和一些散碎的茶葉渣子露出來。他用手捏起一起一小坨茶葉,放到眼前仔細看著。
吳大偉知道,有些供貨商,初次做生意給人的是好茶,嘗的時候也是好茶,但是後來大宗發貨的時候,就以次充好,魚龍混雜了。老劉最初拿盧三的茶葉就是特級好茶,後來吳大偉交了預付款,茶葉發了過來,就是次品了。
居然真的攤上這樣的倒霉事,究竟該懷疑老劉,還是該懷疑盧三?
他拿起一個透明玻璃杯,把茶葉扔進杯子裡,然後倒進開水。茶葉塊兒被開水一衝,打了幾個轉兒,冒起一串小泡泡,然後一個猛子扎到水底,散出幾縷紅色。
成塊的茶餅滿滿散開,茶水的顏色也越來越深,吳大偉舉起水杯晃了晃,很認真地盯著杯子裡發生的變化。
安瀾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過來,蔣振鵬興沖沖問:「安導,什麼情況?」
「你那檔節目,有新搭檔了。」
「是不是美女?」
「大美女,還是海歸呢,過兩天錄節目你就能見到了,叫麥曼妮。」
蔣振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電話那頭,安瀾照著簡歷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麥子的麥,日耳曼的曼,女字旁的妮。」
蔣振鵬看了一眼身邊的吳大偉,走到外面說:「不會那麼巧吧。」
安瀾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有事,忙問:「蔣振鵬,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快說,要不我連你一起換!」
「千萬別啊安導,我微信粉絲才過五萬,我正通往網紅的路上呢。」
「那你老實交代,這人是誰,你認識?」
蔣振鵬走到茶莊外面對安瀾說:「她是吳大偉以前的女朋友。」
「吳大偉的女朋友?」安瀾幾乎叫起來。
「前,前,前女友。」
「蔣振鵬,我再問你一遍,這事到底跟吳大偉有沒有關係。是不是你,或者吳大偉,托關係把這個什麼『麥滿分』的送進來,頂替了徐末?」
「安導,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
「蔣振鵬,你要是騙我,我肯定把你換下去,這點兒權力我還是有的。」
「安導你就饒了我吧。我要是走了,節目收視率不得狂跌呀,是不是?」
「不跟你臭貧了,你好好準備吧,再過幾天就得錄節目了!」
安瀾收了線,越來越覺得這事有蹊蹺。怎麼憑空殺出個「麥滿分」來,還那麼巧是吳大偉的前女友?這個吳大偉真不仗義,如果有關係,把她安插到別處不行麼,幹嘛非得搶徐末的飯碗,還奪了自己製片人的寶座?
安瀾腦袋裡亂鬨鬨,一時半會也理不清頭緒,她決定暫時不把這事兒告訴徐末,改天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她講。好歹,她跟領導申請了一筆錢,作為徐末的賠償,連同之前錄製節目、寫稿的錢,算不上多,但也夠徐末開銷一陣子了,裝在一個信封里,算是給徐末一點小安慰。
蔣振鵬接完安瀾電話,心裡也直犯嘀咕。他知道曼妮一直想跟吳大偉複合,而吳大偉絕對不會吃回頭草。現在這麼看,曼妮是想打擊徐末。
蔣振鵬很清楚,吳大偉對徐末是花了心思的。但是這小子被上次的戀情打擊得夠嗆,這回不敢冒進了,不明說,也不直接表態,遮遮掩掩地一直在試探。而徐末那頭,也是游移不定,輾轉騰挪,欲說還休。
這倆「悶騷」倒挺登對。蔣振鵬想。算了,讓他們前戲去吧,自己不摻和了。他走回茶莊裡面的包間。
吳大偉戴上了眼鏡,還在盯著茶葉出神。
蔣振鵬說:「別看了,反正已經知道是次品了,看也沒用。現在只能多方打聽那個盧三的下落了,要是逮著他,非好好整整他不可。」
吳大偉沒說話,他舉著杯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杯子裡的茶水。水杯里的茶葉逐漸散開,就像往事慢慢鋪陳開來。
七年前,吳大偉出國念書,一邊上課,一邊用業餘時間在唐人街開了一個茶莊,出售茶葉,生意非常好。可是生意做到第五年,有人喝了他賣的茶葉之後中毒,差一點鬧出人命。最後警方在茶葉中查出毒品成分,吳大偉因販賣毒品罪被告上法庭。
官司打得很艱難,終究還是因為證據不足,宣布吳大偉無罪釋放。但是他的生意再也做不下去,只好關門大吉。官司結束後,吳大偉一直在找那個茶葉供應商,可是那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都找不到。
人生起起伏伏,往事歷歷在目,吳大偉看著眼前這杯由冒充優質品的茶葉沖泡的茶水,想到很多人,很多事。
他猛地放下水杯,把蔣振鵬嚇了一跳。
「蔣振鵬,咱們去找秦超,把那批茶葉做個化驗。」
「化什麼驗?」蔣振鵬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成分化驗。」
吳大偉這麼說著,覺得焦慮不安起來。他又端起那杯茶水認真看了看,除了能夠看出是新茶而非陳茶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別的不同。
他對蔣振鵬說:「去找秦超,做個化驗,看看茶葉裡邊有沒有被人下料。可千萬不要再像上次那樣。」
那件事蔣振鵬是知道的。吳大偉一說,他立刻心領神會。他一大拍大腿說:「我差點兒給忘了,老劉說了呀,那個盧三是因為吸毒把家給敗了。」
看來,兩件事真的有關聯,絕非巧合。區別在於,之前在美國賣出的茶葉是中低檔,買家不是什麼行家,茶葉買回去直接就喝了。而現在吳大偉賣的是高檔品,高檔品和一般茶葉區別很大,不用喝,很容易就辨別出來,所以即便有客戶買了假貨,也沒有中毒的危險。
如果這批貨也被人下了「藥」,那就說明有人故意在背後陷害吳大偉,甚至是要害死他。吳大偉盯著面前茶盤上的一隻紅泥蟾蜍,蟾蜍兩隻大眼往外突著,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