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跑得越快,孤獨追得越緊
2024-10-06 01:35:34
作者: 張躲躲
這天一早,徐末約了安瀾去電視台討論做汽車節目嘉賓主持的事。她一邊刷牙洗臉,一邊對著洗手間的大鏡子鬼笑。笑得那麼邪惡,完全是因為跟編輯何盼口頭協議。
頭天晚上,何盼又問徐末,想出好故事沒有。徐末想到蘇銘銘以前提到的一個「惡作劇」,就順嘴對何盼說:「何叔,我要寫本《我的富二代房東》。」
這個題目的源頭還要追溯到搬家那天。蘇銘銘見過吳大偉之後一直垂涎他的「男色」,吸著口水對徐末說:「老末,你守著這麼一個吳彥祖一樣英俊瀟灑的房東,怎麼就不能YY一下寫本《我和富二代房東不可不說的故事》。」錢穎安瀾和徐末集體笑噴。
徐末跟何盼說完題目就開始後悔,心說完了我的寫作生涯徹底到頭了,何叔非得被我氣死不可。沒想到,何叔非但沒生氣,還對此選題報以相當大的期待。他甚至還說了一大堆自己對這個選題的理解,又替徐末分析了市場預期等等。這可是史無前例的!
何盼的最後一條信息讓徐末差點兒吐血:「徐末,如果這個選題寫好了,我可以幫你申請最優惠的出版條件,三萬冊起印,版稅最少8%。」
啊!三萬冊!!徐末知道,這幾年圖書市場受網絡閱讀衝擊很大,圖書印數越來越少,小說類的能夠印個兩萬冊已經是莫大的榮譽了。尤其是對於她這麼一個不太出名的作者來說,三萬冊簡直是自己寫作生涯中的一個里程碑了!撒旦的奴隸要出動了!
徐末深吸一口氣,回覆信息說:「何老師,我再認真考慮一下,過兩天給您一個更系統的故事大綱!」
發出這條消息,徐末整晚都在默默禱告說:「吳大偉對不起啦,我要賣你換錢了,哈哈,不要怪我,等我掙了稿費,請你喝排骨藕湯!」
徐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惡作劇的選題日後會引發一系列不必要的誤會,會讓自己在日後的生活中平白遭受那麼多委屈、付出那麼多眼淚。
徐末正在洗手間對著大鏡子做「暢銷書作家」的美夢,聽到有人敲門。她打開門一看,來者波浪捲髮,身材凹凸,正是吳大偉那位「魔方美女」。
「請問,吳大偉在嗎?」
「吳大偉住601,603已經出租給我了。」
「是嗎?」麥曼妮故作驚詫地問,「我以前在603住過,想進去看看。可以嗎?」
徐末沒多想,就把她讓了進去。
麥曼妮當然知道吳大偉住601,她只是想過來看看,吳大偉把房子租給了誰。究竟是真正的房客,還是他「金屋藏嬌」的什麼人。她在603轉了一圈,覺得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心裡輕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比剛才活躍一些。她邁開兩條長腿走出603,對徐末說:「希望你在這邊住得愉快!」
徐末關上門,繼續梳洗打扮,準備去赴安瀾的約會,錢穎卻急吼吼打來電話催著徐末要一篇稿子。昨晚和何盼聊天之後,徐末由於過度興奮,一不小心用腳絆住網線,把路由器的水晶頭弄壞了,還沒來得及修呢,wifi用不了,她只好去找吳大偉。
自「皮皮蝦事件」之後,徐末跟吳大偉、蔣振鵬的關係迅速「升溫」。
那天,蔣振鵬和吳大偉一唱一和,互相揭短,說了很多好玩的事。徐末發現這兩個「富二代」其實很可愛,很有自己的想法,並不是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蔣振鵬油嘴滑舌不假,但是他看問題很敏銳,徐末跟他聊了幾句小說出版的事,他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徐末存在的問題——不夠商業化。他的分析跟出版社編輯何盼一模一樣。至於吳大偉,更是讓徐末小感動了一把。他在徐末蔣振鵬說笑的時候,一聲不響地剝了好幾個蝦,都是整個兒的,都放到了徐末的碗裡。徐末說,你吃啊。他說,你吃,吃完了好好寫小說,不要總去那些無聊的婚禮拍照片了。他深情款款,坦誠相見,像父親、似兄長、如情人。某個瞬間,徐末有點恍惚。
徐末拿著U盤去601敲門,吳大偉笑著把她迎進去。美麗的麥曼妮正被小熊逼到牆角,嚇得不知所措。小熊盯著她,嘴裡不停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十分不友好。徐末一進來,小熊立刻跑過去,乖乖地蹭著徐末的腿。
徐末說明來意,沖麥曼妮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奔去書房。麥曼妮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滿心疑惑。吳大偉並不知道她們已經見過面,還介紹說:「這是徐末,我房客。」
「吳大偉,」徐末從書房門口探出腦袋,「你wifi密碼多少?」
「我幫你。」吳大偉丟下麥曼妮,去了書房。
麥曼妮剛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現在覺得,任何一個女人都可能成為她的情敵,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影響她和吳大偉的複合。她跟著去了書房,看著吳大偉幫徐末發電子郵件。
「手機控,你笨死算了,你連的根本不是我家wifi,漢語拼音都不會啊你?」
「還不都怪你!誰讓你把用戶名設定得那麼稀奇古怪。」
「發了郵件打算怎麼謝我?」
「等我這筆稿費拿到了,請你喝排骨藕湯。」
「喝上癮了吧?」
「你在哪兒買的,改天要帶我去。」
「你什麼時候請我,我什麼時候帶你去。」
「奸詐的傢伙!」
曼妮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她能讀懂吳大偉的眼神。他喜歡徐末。能夠讓一個人喝上癮的排骨藕湯,一定是吳大偉煲的湯。
「那是我的專利,我絕對不允許其他人剝奪過去享用!」曼妮在心裡默默地說。
徐末發完郵件,拿了優盤往外走。吳大偉叫住她說:「著什麼急呀,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哥們兒,麥曼妮。」
曼妮臉上掛著尷尬的表情。
曼妮?這個名字好熟悉。哦,對,婚禮上有人提過這個名字。因為她,吳大偉一年多沒談戀愛,還保留著他們一起做的「魔方」。徐末想。
「阿炳,你真夠討厭的,怎麼把這樣的美女叫做哥們兒呢。」徐末轉向曼妮說:「曼妮,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吳大偉笑著送她出門,又嚷嚷了一句:「笨蛋,別按錯電梯!」
樓道里傳來徐末的聲音:「阿炳,好好拉你的二胡吧!」
麥曼妮想,自己這一趟算是來對了。如果不來,還不知道吳大偉有這樣一位房客,不知道吳大偉跟她相處得這麼愉快。她太了解吳大偉了,他就像一年級的小學生,越是喜歡那個小女孩,越會故意說討厭她,扯她辮子,在她抽屜里放毛毛蟲,把她氣哭。
吳大偉轉身回來,臉上還帶著笑容。
曼妮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徐末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呀,寫小說的,很有才,又傻乎乎的,特別好玩。」
麥曼妮心裡的醋瓶子已經打翻了,她拿起茶几上的ipad,反過來看到背面的hello kitty,酸溜溜地說:「看不出來,你變得這麼童趣呀現在。」
「還不都是吳曉薇幹的好事兒。」吳大偉一臉無可奈何的笑。
她在屋子裡看了看,問:「我以前留在603的東西,你是不是都丟掉了?」
「沒有,給你留著呢。」吳大偉說著,走進書房,抱了一個紙箱子出來,說:「裡面有你一些書、衣服、小玩意兒,我都幫你裝起來了。」箱子並沒有封口,露出一個魔方。
在吳大偉家發完了郵件,徐末去電視台找安瀾。安瀾的男朋友郝志遠竟然也在。原來,安瀾為了這檔汽車節目幾乎玩命,好幾天不理郝志遠。身為公務員的郝志遠借著「開會」的機會溜出辦公室,跑到電視台來「探班」。
最初,安瀾和郝志遠的戀情遭到了錢穎、蘇銘銘以及徐末的一致抗議。在她們看來,安瀾是從頭到腳都閃爍著光彩的女霸王,氣場十足,神氣活現。雖然面前只是一個編導,但是早晚會成為電視界的風雲女王。可是郝志遠的身上,幾乎沒有一丁點領袖氣質,甚至有點兒儒弱窩囊。據說郝志遠的父母都是手握大權的人物,郝志遠卻絲毫沒有揮斥方遒的霸氣。他像一個棉花包,白白的,胖胖的,說話慢條斯理,對人也彬彬有禮,不管安瀾怎麼吼他推他甚至背後打他兩拳,他都笑眯眯不生氣。錢穎曾經偷偷跟蘇銘銘打賭,安瀾和郝志遠不會超過一個月。沒成想,這倆人居然在一起超過兩年,甚至開始談婚論嫁。害得錢穎損失一百元紅色大鈔。
徐末跟郝志遠打了招呼,就開始聽安瀾講汽車節目的策劃和構想。
女嘉賓勉強就定下徐末了。安瀾知道徐末害怕汽車——其實汽車們更害怕徐末。可是電視台里也鬧「人荒」啊,人手實在不夠用,有一個算一個吧。
現在就差一個男嘉賓了,死活都找不到合適的。安瀾指著郝志遠埋怨:「你這個笨蛋,就迷信你爸媽教你的『低調做人』,堅決不上電視。我都火燒眉毛了你都不幫我!」
郝志遠不還嘴,笑嘻嘻認罵。
安瀾問:「徐老末,你認不認識懂車的帥哥,要養眼,要陽光,要會侃,要會玩的那種,做你節目裡的搭檔?」
「向我要帥哥?孫悟空跟鐵扇公主借芭蕉扇都比這容易吧?」
「你那個『富二代房東』怎麼樣?」
徐末大笑,話題一轉,把選題的事跟安瀾說了一通。
安瀾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我算看透了,你們這些碼字的跟我們做電視的一個德行,越惡俗越快樂。燈紅酒綠,痴男怨女,聲色犬馬,辦公室政治,再來點兒黑道風雲或者豪門恩怨就更靠譜了。」
「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是看在稿費的份兒上。你都不知道現在靠稿費養活自己有多難,我要是再沒新書出版,就得跟蘇銘銘開網店去了。」
「就你那財商還開店?別把蘇銘銘賠死!」安瀾嘴下不留情。
這一點徐末不抬槓,她財商有限,對做生意這種事實在不感冒。她覺得這種「先天不足」全怪父親給她取的這個名字。父親信奉老子哲學,《道德經》上說:「不爭,乃爭也。」女兒名字叫「末」,做事放慢速度,反而能夠後來居上,大器晚成。
徐末覺得父親過於理想主義。活到今天,自己尚沒有「成大器」的跡象,年紀已經一大把了。在這個信奉「要出名趁早」的年代,站在「末」位的人,活該等著淘汰吧。
徐末正和安瀾聊著,老媽的一個電話把她從「暢銷書作家」的美妙幻想拉回了「北漂女青年」的殘酷現實。徐媽說:「徐末,你爸眼睛受傷了,情況很嚴重。」
原來,徐爸打羽毛球時眼睛被羽毛球扎了一下。起初沒當回事,可是後來一直紅腫發炎,不見好轉。徐末一通連環奪命call催著他到北京來看眼睛,徐爸經不住女兒的一再勸說,終於來到北京。讓徐末欣慰的是,老媽陪著爸爸一起到了北京。像這樣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機會,還真是不多。徐末暗想,若是他們能夠破鏡重圓有多好。
然而,徐末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嚴峻的問題毀滅了:掛號難!
徐末一大早帶著爸媽趕到眼科醫院,可是掛號處的人說,專家號沒了。徐末焦急地問,什麼時候能有呢。對方說,明天。徐末又問,明天什麼時候能有呢。對方說,早點兒。
徐末早就知道大醫院看病掛號難,卻不料難到這種程度。早上八點還不到,已經沒機會了。徐末問了錢穎、安瀾和蘇銘銘,問她們有沒有熟人可以幫幫忙,又問了另外幾個人脈比較廣的朋友,可惜他們都不認識眼科醫院的人。那一刻,徐末真恨自己沒用。
沒想到,正心急如焚的時候,康劍居然打來電話。更出人意料的是,他是打到徐媽的手機上(其實並不奇怪,徐末的一舉一動都在康劍的掌控之中)。徐媽別提多開心了,抱著電話就把徐爸看眼睛掛不上號的事情說了。徐末急得夠嗆,使勁兒沖老媽擺手。徐媽卻問,徐末你這裡地址是什麼,康劍要過來。徐末把頭扭到一邊。徐媽追過去,把電話硬塞給徐末。徐末實在沒辦法,只好接過電話。
康劍說;「末末,叔叔到哪家醫院,掛哪位專家的號,你告訴我,我給你想辦法。現在大醫院掛號都很難,我知道。」
徐末扭頭看了一眼爸爸,猶豫了一下,說:「我明天再去一趟。如果實在不行,我再打電話給你吧。」
「末末,你老躲著我,我真找私家偵探跟蹤你啦?!」
「康劍,我爸病了,你別添亂了行嗎?」
「那好吧,我等你電話。有麻煩你要儘快找我。」
「好。」
徐末掛了電話,徐媽就開始嘮叨:「徐末呀,你現在知道在大城市生活是多麼不容易了,連看病掛號都難成這樣,你找一個好老公是多麼重要啊。你跟康劍到底怎麼樣了?」
「媽,我都說了,別再提他了。」
「你這孩子呀,就是倔,隨你爸。看著悶頭悶腦的,一肚子倔脾氣。康劍多好,母親節的時候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呢。你都沒想起來。」
「啊,對不起,媽,我這邊又搬家又趕稿的,一亂就把母親節給忘記了。」
「沒事,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哎,你們年輕人呀。」徐媽嘆了口氣。
憑空冒出這麼一場逼婚大戰,徐末連午飯都沒心情吃了。她勉強往嘴裡扒了兩口就趴到電腦前,開始在各種論壇尋找掛專家號的「攻略」。她就不信,不求康劍就看不了病!
最終她看準了一條,凌晨去排隊!有網友在網上說,不管多難掛的號,總能掛上,只要你拿出買火車票那股勁頭。沒錯,春運的車票都能等來,還等不來一個專家號麼?
徐末決定晚上不睡覺了,過了十二點就去醫院排隊掛號!
爸媽都睡得早,十點多鐘就上床了。徐爸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徐媽和徐末一起睡臥室。徐末推說不困,抱著筆記本電腦刷網頁刷到十二點。
她伸著耳朵聽爸爸那邊的動靜,他輕微地打著呼嚕,睡著了。老媽這邊也睡得很熟。她借著電腦的微弱光亮換好衣服,拿了包、手機、鑰匙,關了電腦,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反手從外面鎖好大門。
電梯已經停了,徐末只好走樓梯。樓梯間裡漆黑一片,徐末拍了拍手,聲控燈沒亮。她又跺跺腳,燈還是沒亮。她只好摸出手機,借著手機的微弱亮光一步步走下樓去。
手機的背光燈只設定了30秒,走了幾步,燈就黑了。
這時,樓梯間裡忽然有了腳步聲,徐末又按了一下手機。
背光燈剛亮起,徐末就跟一個人撞在了一起。竟然是吳大偉!他顯然也嚇了一跳,問:「手機控你怎麼大半夜跑到樓梯間發朋友圈呀?」
「誰發朋友圈呀。我要出去,聲控燈壞了,我用手機照亮。」
吳大偉把徐末拉到一旁的樓道里,他拍一下手,燈亮起來。他說:「樓梯間裡說話聲音太大了。你不睡覺,三更半夜跑出去約會呀?」
「你呢,你還不是三更半夜才回來,跟曼妮約會?」
「小熊病了,我一直在寵物醫院陪它輸液,這會兒才回來。」
「什麼病,嚴重嗎?」
「嚴重。拉肚子虛脫,差點兒沒命。你給我家小熊吃什麼了?」
「啊?我,我,我給它吃了幾個餃子啊,沒吃別的……」徐末的認真勁兒上來,驚得雙手冰涼。但是她轉念一想,覺出不對。「那都是好幾天以前的事兒啦,我去你家發郵件的時候它好好的!」
吳大偉看著徐末驚恐的神色,撲哧一聲笑出來:「算了,逗你呢。它有點發燒,現在已經沒事了。手機控,你那個發呆的樣子太好玩了。」
「你這個討厭鬼!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添亂!」
「你真的去約會呀?跟誰呀?」
「約個鬼!我爸來看病,掛不上專家號。我現在排隊去!」
「你半夜不睡覺,去排隊?」吳大偉驚奇地看著她。
「嗯!」徐末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爸爸什麼病,要去哪家醫院?」
「他傷了眼睛,我想帶他去眼科醫院。」
「這樣啊。」吳大偉露出輕鬆的神色,「這事交給我吧。你回去睡覺,明早我去叫你們,我帶你們去。我幫你們聯繫最好的主治醫師。」
「真的?」徐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由自主抓住吳大偉的胳膊,指甲摳進肉里:「你沒騙我吧?」
「你要是再抓我,我就不管了。」吳大偉痛得要死。
「啊,不好意思!」徐末鬆開手,但是還有點不敢相信:「真的?你沒開玩笑,你能聯繫最好的眼科專家?」
吳大偉不說話,轉身進樓梯間。
徐末緊跟在後面追問:「你快說呀,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這個傢伙淨騙人。」
吳大偉忽然停住,轉過身來,徐末幾乎跟他撞個滿懷。他指著自己的眼睛說:「看這裡!」他的眼睛在手機背光燈微弱光亮的映襯下,黑白分明,異常明亮。
徐末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地跟一個異性朋友如此靠近,四目相對,她的心竟然怦怦狂跳了幾下。
吳大偉說:「看著我的眼睛,我在說謊麼?」
幸好周圍一片黑暗,看不到徐末臉紅。
「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你回去好好睡覺。我明天一早帶你們去醫院。」吳大偉很認真地說。
到了六樓,徐末往603,吳大偉往601。走到門口的時候,徐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吳大偉,他竟然也在回頭看她。
「阿炳。」徐末想說,你的眼睛很好看,為什麼總戴墨鏡遮起來呢。可是她又覺得這話太諂媚了吧,於是改口說:「改天我去看小熊!」
吳大偉笑著沖她擺擺手說:「回去睡吧,明天見!」
徐末悄聲進屋,爸媽還都在睡著,沒有任何異常。她換了衣服,躺在媽媽身邊,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吳大偉的眼睛真亮,一直在她眼前閃。她閉上眼睛,似乎還能跟那雙眼睛對視。她很想知道,今晚的夢裡,「微生物」會飛往哪個世界。
吳大偉回家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蔣振鵬,一個給林醫生。
然後,他沖了個熱水澡,把自己丟在藏藍色的大床上,像個「大」字平攤著。天花板上的燈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閉上眼,手碰到胸前胸腔手術留下的疤。他想到了手術台,迅速翻身坐起來,把燈關掉。
黑暗中,他的眼前閃過徐末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焦灼,有渴望,有真誠,有愛。這個笨蛋居然半夜十二點跑去醫院排隊掛號,一般女孩還真做不出來。
他相信徐末人如其文,單純,善良,有點憨憨的,笨笨的,卻很可愛。想到和她戲劇般的巧妙「相遇」,吳大偉這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甚至開始相信「宿命」這個詞。剛才樓梯間裡與徐末對視的瞬間,他竟然有了20歲時怦然心動的感覺。
但是,他畢竟已經30歲了,他知道怎樣處理這種感覺更安全、更穩妥。
「有時候你會發現,速度與深遠似乎是衝突的,當你可以和自己對話,慢慢地儲蓄一種情感、醞釀一種情感時,你便不再孤獨;而當你不能這麼做時,永遠都在孤獨的狀態,你跑得愈快,孤獨追得愈緊。你講不斷尋找柏拉圖語言中的另一半,卻總是覺得不對;即使最後終於找到『對的』另外一半,也失去耐心,匆匆就走了。『對的』另外一半需要時間相處,匆匆來去無法辨認出另外一半的真正面目。」
這是蔣勛《孤獨六講》里的一段話,他一字不落地背下來。正是這段話讓他對「速度」與「情感」的關係有了全新的認識。與年輕時不懂節制的激烈的感情比較起來,慢慢靠近、持續增長的情愫,也許更易走向長久。
徐末的樣子忽然模糊起來。他在旁邊小桌的抽屜里摸出一瓶眼藥水,分別滴在兩隻眼睛裡。他閉起眼睛,又清楚地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