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賤男,追我你就死定了
2024-10-06 01:31:44
作者: 張躲躲
蔣偉帆那個大嘴巴烏鴉總是說些讓人反感的話,這一次卻傳了「福音」。被他口口聲聲念叨著的大美女上官秋給翦墨打來了電話,宣布要回來了。
對上官秋的最初印象形成在高一的第一個學期期末。那時翦墨和冉鋒剛到B市不久,某天下午放學回家,她隱隱聽到父親的書房裡有女人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無論如何,我對得起自己的心……愛一個人是無罪的……翦老師您不要怪我……」
兩人不約而同地猜想翦博謙有了「戀人」。翦墨在那短短的一瞬幾乎要石化,她剛剛接受了媽媽離開的事實,害怕親愛的父親被別的女人搶走。
好在,事態沒有那麼糟糕。送走了那位女客,父親跟他們解釋,她叫上官秋,是他帶的一個研究生。這個女學生愛上了系裡的一位老師,而這位老師是有太太有孩子的。她實在很痛苦,找到翦博謙來傾訴。翦墨好奇問:「爸爸,像這樣喜歡上一個不可能得到的人,該怎麼辦?」翦博謙笑笑說:「你還小,很難理解這樣的問題。不過活到爸爸這樣的年紀,也沒法給出最好的解決方法,只能聽她哭一哭,說一說,勸她放下。」
她沒有注意到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悵然,卻化繁為簡,記住了「放下」兩個字。在周遠澤與俞珏戀愛的日子裡,這兩個字幾乎成為她最強勁的精神支柱。怎奈,她無法預料自己之後的十年都苦在「放不下」。
後來,上官秋又來過家裡幾次,也逐漸跟翦墨那一幫夥伴相識。蔣偉帆就是在為數不多的「驚鴻一瞥」中記住了美貌的上官秋,並時不時感嘆她「為愛痴狂」的勇氣。
接觸多了,翦墨發現上官秋並不是一個瘋狂的人,雖然從她的談話和眼淚中判斷出她愛得很苦,卻沒到喪失理智破壞別人家庭的程度。她長得清麗娟秀,亭亭玉立,很像國畫裡的淡墨荷花。翦墨平素跟男孩子相處得多,女性朋友較少,上官秋卻是她樂意接觸的。
上官秋的情傷沒有讓她做出橫刀奪愛的狠事,卻使出了飲恨自殘的毒招——她退學了。翦博謙說:「上官秋去了日本讀書。離開這個城市,不再觸景傷情,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上官秋一走就是三年多,逢年過節都會給翦博謙打電話問好。她去了日本之後並沒有繼續畫畫,而是轉行做藝術品鑑賞、收藏。據說她的事業做得非常好,用不了多久就會回國發展。翦墨想,這個「為愛走天涯」的女人實在不簡單。
大二上學期的一天晚上,翦墨正在家裡陪父親看電視,剛巧接到上官秋的電話。她說:「翦墨,我回國了,在古玩城開了一家畫廊。明天下午有個小沙龍,請了些拍賣行的朋友和收藏家小聚。你和冉鋒有空的話過來玩吧?」
「好好好,師姐,我帶男朋友一起去!」翦墨喜不勝收,寒暄的話都沒多說,忙不迭答應下來,掛了電話就急吼吼打電話給周遠澤。
周遠澤正在家看書,只訕訕地說了一句:「沒興趣。」
翦墨熱情似火的心就被一盆冷水潑得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不過她並不氣餒,開始軟磨硬泡,「幹嘛沒興趣啊,上官師姐說明天有好多拍賣行的人也去沙龍呢。你去吧遠澤,讓他們把你的畫包裝一下,說不定能夠賣大價錢哎。」
「傻姑娘,我才畫幾年啊,我的畫還遠遠沒達到那個水準。」
「誰說的,我看早就到了。爸爸不是說你很有天賦?」
「那些傢伙聚到一起無非是自吹自擂或者漫無邊際地炒作,我去參加也不會有什麼實際收穫。等到我的功底紮實了,有像樣的作品出來,再去參加不遲。」
「不,我要你去,你必須陪我去——魚——雨——迂——」這是翦墨的殺手鐧,把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拉得長而又長,一波三折,抑揚頓挫,只要他不答應她就一直哼哼。
這一招百試不爽,周遠澤很難推脫掉。果不其然,她哼了半天之後,周遠澤在那頭兒無奈地笑一聲:「好了好了,真拿你沒辦法,我去。」
「嘿嘿,不許反悔哦。」她掛了電話嘴巴還咧得大大的,轉身看到父親在一旁看著她縱容地笑,就蹦跳過去,「爸,周遠澤的畫能賣錢嗎您說?」
「翦墨,聽爸爸說,別催著他為了掙錢而賣畫。遠澤是個好苗子,需要把基本功練好。你別給他太多壓力。」
「爸,我懂,我只是想讓他去上官師姐的畫廊看看。您都不知道他多封閉,除了國畫專業的幾個老師和師兄,他幾乎不跟其他人打交道。當畫家不是應該胸有丘壑嗎?他悶在畫室里能畫出什麼氣吞山河的東西?」
「話說得沒錯,不過,翦墨,你想過沒有,要是有一天遠澤真的走出他的小世界,要去看外面的大世界,你受得了嗎?」
「什麼意思啊?」
「你說的問題爸爸也想過,所以考慮幫遠澤聯繫一個出國留學的機會,讓他出去感受一下,你願意嗎?」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翦墨靠著翦博謙的肩膀,心裡湧出很不好的預感,噌的一下坐直,「爸爸,您該不會已經聯繫好了吧?」
「沒有徵得你的同意,我哪兒敢啊。翦墨,遠澤是個好孩子,但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兒,爸爸必須提醒你,跟搞藝術的男孩子在一起,以後可能會吃苦。或者清貧,或者孤獨。就像爸爸,除了看書畫畫,家裡的事都丟開不管,讓你媽媽和你受了不少苦。」
這些年,翦博謙很少主動提到劉雲若以及當年的事,除非是翦墨追問,他才講一些戀愛和新婚時的美好回憶。劉雲若的慘死讓翦博謙悔意更深,翦墨也漸漸懂得父親心中的苦楚,所以儘量不去揭他的傷疤。此刻,聽他主動這樣說,她就緊緊抱住翦博謙的胳膊,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爸爸,您很愛媽媽吧?」
豁達健談的翦博謙沒有說話,翦墨抬頭看他,他的尾紋深深的眼睛裡似乎閃動著盈盈淚光。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輕聲說了句:「你媽媽和你,是我這一生遇到的最美好的事。」
翦墨重新把頭倚回父親的肩頭,儘量把眼中的淚水忍住,心裡說:「對不起,爸爸,當初我不應該離開你,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第二天下午只有兩節學院的公共選修大課,翦墨決定翹課去沙龍。她打電話給周遠澤相約一同去上官秋的畫廊,卻又遭遇了一盆冷水潑頭。他說:「翦墨,我有個朋友從外省過來了,我去見個面。你自己去畫廊吧。」
「你居然放我鴿子——」她又開始拉長聲音哼哼,不過這次沒奏效。周遠澤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嚴肅,「聽話,乖乖的,不要鬧孩子脾氣。」
「回頭再跟你算帳!」翦墨氣咻咻掛了電話,自己去見上官秋。
古玩城一帶集中了很多畫廊和工藝品店,翦墨經常跟著翦博謙一起去那裡「淘寶」,所以輕車熟路就找到了上官秋的「秋獮」畫廊。
這女人野心果然不小,初來乍到就敢叫這麼霸道的名字,皇帝老子打獵才叫「秋獮」呢,看來她此番創業是勢在必得,要在B市的藝術市場大把撈金了。
翦墨到時,沙龍人已不少,中文夾雜著英文和日文唧唧呱呱已經開聊。畫廊開張不久,作品不算多,松節油的味道卻很重。翦博謙畫國畫,翦墨對國畫顏料和石墨的味道是喜歡的,對油畫的松節油味道卻很排斥。她進門之後連打了三個噴嚏,正低頭擦拭鼻子,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小師妹,我要罰你了,進門不送禮卻擦鼻涕。」是上官秋。
印象里,上官秋是水墨畫一樣的女子,恬淡的,靜謐的,黑而長的直發總是梳理得異常整齊垂在腰間,雖然有段「瘋狂」戀情,卻不影響她的書卷氣質。闊別三年多,她卻變了樣子。長發用一根銀簪隨意地綰在了腦後,額前還有兩縷碎發,恰到好處地撩撥起一種別樣風情。身上鬆鬆地罩了件長襯衣,價格不菲的傷痕褲邋裡邋遢地套在兩條筆直的長腿上。
「不認識我了?」她把一縷碎發別到耳朵後面,「是不是覺得我老了?」
「哪兒有,師姐,我喜歡現在的你,更像藝術家。」
「噓——」她俏皮地轉了轉眼睛,做了個保持安靜的手勢,故意壓低聲音對翦墨說:「藝術家都在裡邊,等著我賣他們呢。」
兩人一陣竊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聊天。
上官秋誇讚說:「翦墨,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有愛情滋潤果然不一樣。我聽翦老師說,你的男朋友是個大才子,怎麼不帶來讓我觀摩一下?」
「別提了,那個傢伙昨天答應得好好的,今天臨時放我鴿子,說有朋友來要聚一聚。我只好自己過來了。師姐,你在日本過得好嗎?有男朋友了沒?」
上官秋的眼中滑過一絲黯然,但是很快消失,臉上又浮起俏皮的笑容:「男人不是藝術品,只會變老卻不升值,我不做這種賠本買賣。」
這自然是笑話,翦墨多少猜到她有隱情,卻不好深問。不難想像,一個帶著情傷遠赴他鄉的女子,改變了專業重新學習又開創事業,哪有精力染指愛情那高難度的課題?她多半是在用事業療傷,用忙碌驅趕孤獨。她不多說,她就不再過多追問。
「翦墨你等等,」上官秋朝裡面指一指,「我拿禮物給你。」
她向畫廊的深處走去。翦墨這才發現,這件畫廊的面積很大,而且做了很具匠心的裝修設計,安插了幾個錯落有致的隔斷,越發顯得壺中天地,別有洞天。
她半懂不懂地欣賞眼前的幾幅油畫,從簽名上看都是日本畫家的作品。有一幅畫很有特色,整個畫面乍一看就只有一雙眼睛一把東洋刀,認真分辨才能看出,那是黑的底色上畫了一位身著黑袍的日本武士,黑紗蒙了臉,手持一把東洋刀做拼殺狀。
這幅畫構圖簡單,用色並不出彩,讓人稱奇的是那雙眼睛露出的凶光和刀刃上的寒氣,逼真得不可思議。翦墨湊近去看那詭異的寒光,甚至能夠感受到殺氣和刀鋒呼之欲出,撲面而來。油畫是不能用手去直接碰觸的,她此刻卻很想摸一摸那柄刀。
「對這個感興趣?」上官秋的聲音嚇了翦墨一跳。
「師姐,這畫上是誰?誰畫的?」
「我帶了一份小禮物給你,翦墨。」上官秋不答她的話,拉她坐到自己的身邊,「聽翦老師說你一直喜歡舞刀弄劍,我送你一把寶刀。」
一把日本刀交到了翦墨手上,她只覺兩手一沉。
「哇,師姐,這可不是『小禮物』啊。」翦墨嘴巴張得老大,「這,這是古董吧,很貴重吧?」她雖不是行家,卻能掂出分量,那絕對不是紀念品商店買的小禮物,那是貨真價實的兵器。她小心翼翼抓住刀柄,拔出長刀,一道閃電從黑暗中跳脫出來。「天啊!天啊!」翦墨驚嘆著,心情就像孫悟空在龍宮裡尋到定海神針鐵那般澎湃激動。
「這是真傢伙,你千萬別傷著自己。」上官秋提醒著。
「這太貴重了師姐,我,我都不敢收下。」
「傻丫頭,只要你不拿出去危害公共安全就好啦!」
翦墨反覆摩挲著刀鞘,心中的震顫久久無法平靜,她最喜歡的動漫形象之一就是「浪客劍心」,此刻,她手中就有一把跟劍心相差無幾的寶刀,這是多拉風的事呀。
沙龍的人越來越多,上官秋讓翦墨自己隨意些,她去招呼一下其他的人。翦墨全部心思都在那把珍貴的刀身上,再無心在沙龍上與人閒聊,乾脆跟上官秋打了招呼,約著以後再敘,歡快地飛出了古玩城。她急著去找周遠澤分享她的寶貝。
翦墨打電話問周遠澤在哪裡,他說在畫室。她就抱著心愛的刀去找他。畫室的門卻在裡面反鎖著。這幾乎是個約定俗成的潛規則,有情侶「單獨相處」的時候畫室就會反鎖。她心中暗笑,肯定是有人在裡面「圖謀不軌」把周遠澤趕跑了。理解理解,這事兒周遠澤也幹過,大家互相「包庇」一下,心照不宣了。
翦墨邊走邊拿出手機給周遠澤打電話,剛巧在走廊的盡頭遇到學習珠寶設計的女孩小葉。她的實驗室就在畫室隔壁,翦墨常過來玩就跟她混熟了。小葉笑問:「家屬來探班啦?」
「是啊,他好像沒在。畫室鎖門了。」
「不會吧。我剛才還看見他了呢。」
「是麼?」翦墨站定想想,「謝了,我再看看去。」她掉頭回到畫室,猶豫了一下,敲了敲畫室的門,「周遠澤你在嗎?周遠澤?」
門鎖響動,門開了。周遠澤站在面前,稍有驚奇,「你不是去上官秋的畫廊參加沙龍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大白天你鎖門幹嘛啊,鬼鬼祟祟的。我拿來一樣禮物,你看這刀……」翦墨邊說邊往裡走,突然就看到一個長發模特緩緩轉過身來,沖她笑了笑:「翦墨,還記得我嗎。」
「你是,俞珏?」
赤身裸體的俞珏,不會錯。
畫室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在清冷的日光燈燈光映襯下,在垂腰的黑髮掩映下,俞珏的皮膚白得不可思議,泛出瓷片的光澤。她就像她的名字,珏,無暇美玉,晶瑩剔透。比膚色更完美的是身體的曲線,翦墨在畫冊上見過若干曼妙胴體,俞珏幾乎可以跟其中的佼佼者相媲美。周遠澤的畫板上,那大片的百合花簇擁著的,正是俞珏。
不大的畫室出現了詭異的安靜。
在翦墨複雜的眼神注視下,俞珏並無半點晦澀。看得出,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怯怯的小女生了,或許是有了親人疼愛的緣故,或許是堪稱滿分的身材在「AK47」的面前愈發驕傲的緣故,她表現得坦然鎮定,眼神甚至有些居高臨下、咄咄逼人。她隨手抓起手邊的一件寬大的紅色外套披在身上,輕輕歪頭理順如瀑長發,大方地說:「翦墨,我回來探望我的養父母,順便請遠澤幫我畫幅畫。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要介意。翦墨不知道,自己的男友和赤裸的前女友反鎖在房間裡,自己要不要介意。高二的時候蔣偉帆就說俞珏會在畫室脫掉衣服給周遠澤當模特,看來狐狸大嬸說得完全沒錯。翦墨的眼睛幾乎要被那潔白無瑕的完美軀體灼傷,她還記得周遠澤和俞珏在路邊擁吻的情景。而俞珏身上披的,正是周遠澤的外套。
翦墨緩緩把視線投向周遠澤,儘量控制自己的脾氣:「這就是你說的朋友,對吧?這就是你跟我爽約的原因?」
「俞珏趕時間,約我幫她畫幅畫。已經畫完了。」周遠澤拿了塊毛巾擦了擦手,轉身對俞珏說,「等顏料干透就可以拿走了。你把衣服穿上吧。」
俞珏沒有說話,毫不扭捏地在翦墨面前把周遠澤的外套脫下來,慢慢走到一旁,一件一件撿起自己的衣褲開始穿衣服。
周遠澤不再看她,攤著自己的手對翦墨說:「我這手擦不乾淨,出去洗洗,你稍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走。」說著就出了畫室。
翦墨好不懊惱,心中大片錦繡風光頓時幻化成鋪天蓋地的一片墨黑。她才不想跟香艷的女模特共處一室,轉身就要跟著周遠澤一起出去,正在穿衣的俞珏卻輕聲笑了一下,叫住了她:「翦墨,你別生遠澤的氣。」
翦墨回頭看她卻被嚇了一跳,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站在了自己的身後,難道她會漂移?太詭異了。她肌膚雪白,只穿了白色蕾絲的內衣內褲,站在翦墨對面略微湊近,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帶他走吧。我和他該做的都做完了。他做得很好,我們倆都很喜歡。」她分外清晰地強調了那個「做」字,然後稍稍眯了眼,挑釁一般看著翦墨迅速脹得通紅的臉。
「俞珏你無恥!」翦墨大吼一聲。
周遠澤偏巧在這個時候進來,聽到翦墨這句話急忙上前拉住她:「翦墨,你要幹嘛呀?」
「周遠澤,」翦墨想都沒想就舉起了手中的刀,直接抵住正在靠近的他,情急之下有些結結巴巴,「你,你不應該這樣。你沒想過我的感受嗎?」
「怎麼啦?翦墨,我們只是畫畫而已啊。」
「周遠澤,你在怪我小氣是嗎?」
「聽話,別胡鬧,你先回家去。」他試圖撥開她的刀,她卻加了把力度,雖然是用刀鞘抵住了胸口,她用的力氣很大,胸口還是很疼,「翦墨,別任性好嗎?」
「我胡鬧?好,我小孩子脾氣,我走可以了吧。告訴你,賤男,你不要來追我,你要是敢來追我,我一刀劈了你!我說到做到!」翦墨抱著刀一溜煙就衝出了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