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怪你「有異性沒人性」

2024-10-06 01:31:41 作者: 張躲躲

  重點高中最牛的地方就是高考從來不提本科升學率多少,只提重點本科升學率有多少。翦墨所在的Q大附中更是如此,它每年包攬全市的文理科前三甲,沒有出現過意外。在這樣的環境裡熏出的學生,只要不是太自甘墮落,高考之後都會有很好的去處。

  翦墨和武宗岳底子都好,考試發揮也正常,所以高考成績都很理想,幾乎是沒有任何懸念地雙雙考入首屈一指的Q大,翦墨選了建築系,武宗岳則進了管理學院。周遠澤的專業課成績名列前茅,文化課稍稍拖了一下後腿,不過終究有驚無險地考入Q大的美術學院專業學習國畫。冉鋒腦子靈光,文科試題考得很好,數學和英語雖然差一些,也勉強上了重點本科的線,進了一家不錯的大學學金融。讓大家跌眼鏡的是蔣偉帆,他循著他老爸的路子投身到高深莫測的哲學系,差不多是那幫朋友圈子裡挑選專業最冷門的一個。

  讓翦墨和冉鋒興奮的是,原來K城認識的同學景灝也考到了B市的公安大學。他一拿到錄取通知書就給冉鋒打了電話。當年在圖書館搶看春宮畫的經歷太過刺激,翦墨忍不住電話里就追問:「哈哈,景灝,你是不是過來參加掃黃打黑行動啊?」

  景灝笑說:「你們兩個傢伙,一個整天擺弄槍,一個跟男孩子搶禁書,以後就是我掃黃打黑的重點對象!」他只是想不到,若干年後,自己的槍口真的會朝向他們。

  這些,回憶起來簡單,經歷時卻難熬。從交上高考最後一張試卷的那天起,大家無一例外地是在煎熬中度過大半個暑假。人人都是想玩不敢玩,想忘又忘不掉,心急火燎地等著分數和錄取結果。即便是剛剛開始戀愛的翦墨和周遠澤,也被這大山壓得不得輕鬆,約會都約不踏實,深情凝望彼此的時候會冷不丁冒出一句「萬一我落榜了怎麼辦」。直到錄取通知書翩然而至,倆人才算是真正肆無忌憚地投入到「考場情場雙得意」的完美生活當中。

  某一刻,翦墨自己都不敢面對相思成災的現實。周遠澤不是一個愛玩愛鬧的人,甚至有點沉悶,兩人的約會大多數是圖書城的美術專區或者美術館。他活在自己想像的美好世界裡,眼神總像是聚焦在虛無縹緲的遠方。但是翦墨就樂意那樣悶悶地守著他,他的眼睛總投映出籃球場上一招命中的月光,和那片讓她奮不顧身的耀眼的紅色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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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之後經過又苦又累的軍訓的「魔鬼考驗」,這種依戀更是有增無減。他們在不同學院,課程設置完全不一樣,公共選修課都無法碰到一處,只有午飯和晚飯可以一起吃。

  每天下課後,翦墨會站在食堂外的銀杏樹下等周遠澤,老遠看到他慢條斯理地走過來,心裡都恨恨地罵:該死的周遠澤你就不能快點朝我跑過來?但是當她看清了他掛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她就邁開兩條長腿朝他奔過去了。

  翦墨不再回家吃飯,愛上了學校的食堂。她曾經困惑你一勺我一勺餵飯有什麼樂趣可言,可是當周遠澤第一次用調羹舀了一勺湯送到她嘴邊的時候,她覺得那缺油少鹽的寡淡湯水簡直是無以倫比的人間美味。從那以後,她就養成了「飯來張口」的習慣,周遠澤也樂意效勞,並在此基礎上把「不堪」更加升級,固體食物用勺子喂,湯湯水水就直接用嘴含著送到她的嘴裡了。那些日子裡,「草木」過剩而「花朵」欠缺的Q大建築系高材生們幾乎都窩在宿舍煮泡麵不願意去食堂吃飯了,因為誰都不想見到新來的鮮嫩嫩的小學妹老坐那裡跟一個「自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交換口水。

  有時翦墨很不解,周遠澤幹嘛說自己不會是個好戀人呢,他對她做到了無微不至的溫存體貼。他記得叮囑她喝熱水,禁止她吃垃圾食品或太甜膩的東西。走在校園裡,他會幫她背著包抱著圖紙再牽住她的手,起風了他就擋在風來的方向,小心翼翼把她護在懷裡。建築系頭兩年的課程安排非常緊,畫圖作業又多,翦墨有時要在圖書館忙個通宵,周遠澤就在一旁陪著她,並細心準備好她愛吃的八寶粥和奧利奧。

  談了戀愛的人反倒不好意思再去家裡——兩個家庭都有明文規定,約會時房門必須是開著的。那就只好耗在學校。偏偏學校里很多伯伯叔叔都是翦博謙的好友,自然也是認識翦墨的。偶爾,翦墨正纏著周遠澤卿卿我我鬼鬼祟祟,卻被老教授們撞個正著,只能吐吐舌頭做個鬼臉,然後拉著周遠澤迅速逃竄至某個幽暗所在或者教室的隱蔽角落。帶著「偷歡」的刺激和緊張,一對新晉情侶更是難分難捨。

  所有美好的愛情都是一樣的,牽牽連連,甜甜黏黏,偶爾有些小矛盾,吵吵鬧鬧之後又更親熱。翦墨和周遠澤毫不例外。翦墨自幼被寵,本身又是性格直率的天之驕女,經常會表現得鋒芒畢露。周遠澤略有薄責勸她稍稍收斂脾氣,翦墨的嘴巴就會撅得老高。周遠澤就嬌寵地拍拍她的臉,不再多說。翦墨則埋怨周遠澤總是鬱鬱寡歡的樣子。她說他像一片掛了霜的楓葉,雖然顏色是紅彤彤的,卻冷冷冰冰不易親近。他疑惑問她:「有嗎?」她說:「有啊,你總是看著很遠的地方,我害怕你會離開我。」他銜住她的嘴唇呢喃:「我們在一起,只羨鴛鴦不羨仙。」

  世界突然變得那樣小,只容得下彼此的存在。難怪有人說,戀愛和夢,信仰和死,都是上好的麻醉。翦墨慶幸自己同時擁有前面三種。周遠澤就是她的夢,她的信仰。她跟他戀愛著,每天活在美妙的夢境中,恨不得就這樣死去。

  唯一讓她從夢境中刺痛著醒來的,就是冉鋒的眼神。

  那個夏天,冉鋒基本上是在外面度過的,每天早早地出門,很晚才回家睡覺,儘量不跟翦墨見面,偶爾晚上在家一起吃飯,話也越來越少。翦墨問他在忙些什麼,他笑笑說沒什麼。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他去做兼職了,還考了駕照。

  報名入學後,冉鋒就申請了宿舍搬去學校住。翦博謙留他繼續住家裡,他只說每天來來回回太耽誤時間還是住校更方便些。其實,他的學校離Q大並不遠,坐公交車也不過五站地。翦墨知道他為什麼執意要走,誰比他們相識更早,誰能比她更了解他。

  她捨不得他,抓住了他正在收拾的背包。他笑笑說:「住在這裡我就只能做你弟弟,只有搬出去,我才是冉鋒。」她只得鬆手,然後緊緊攥起拳頭。她自認比他幸運,遇到周遠澤有了美好的「重生」,而他一直被困在最初的軌道上,即使不再騎單車,他也還是那個敢於為她做任何事的驍勇少年,而她只能留給他一個「弟弟」的稱謂。不如放他走。

  漸漸地,武宗岳和蔣偉帆也不怎麼去翦家玩了,翦博謙約他們去郊外,他們都推脫有事不參與了。好像連叢家琪的電子郵件都少了。翦墨不知道他們又交了哪些新朋友,又有了什麼新動向。她除了父親、周遠澤,再無其他。

  這種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過了近一個學期,翦墨才驚醒,原來是這場過於沉醉的戀愛變成了一張塑料膜,把她和外界隔開了。不是大家疏遠她,而是她不自覺地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給叢家琪寫了一封郵件,自責自己「有異性沒人性」。

  家琪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翦墨,戀愛美就美在沉醉嘛。在年輕時沉溺地愛一場是最壯麗的期許。等我們徹底進入成人世界,被錢物所累,被名利所累,被真真假假的曖昧陷阱所累,怕是再難找到這種醉生夢死的感覺了。」

  「洋蔥頭,恐怕這也是你的『用無限遺憾成全一小段圓滿』理論的一部分吧。我還是不願意承認這句話。我相信我能做得更好。我要圓滿,要恆久,要長聚不散,不要分離。」

  很多年後,家琪把這封電子郵件轉發回給翦墨看。翦墨啞然失笑。冉鋒的那次離開豈不是最痛的分離,自己如何還說得出圓滿的話?這人世之事,不如人意者十之七八,堪稱圓滿者少之又少,十字頭的年紀上卻執意要跟自然規律對抗,註定要輸個滿盤皆空。

  大一快要結束的時候,武宗岳、冉鋒、景灝三個人湊錢,盤下了學校外面的一個小酒吧,取名「南楓」。那時翦墨才知道,原來高考結束之後冉鋒就開始在那個酒吧打工了,他跟老闆的關係很好,知道老闆不想幹了,就想辦法把它盤了下來。

  新的「南楓」里,景灝是大股東,出了大部分的錢。他的父親和當年的冉霄鵬一樣,也在K城做古玩生意,而且做得更大,正計劃著把生意做到B市來。他一直不贊成兒子讀什麼公安大學,希望他子承父業做生意,所以對兒子這次投資嘗試非常支持。武宗岳是學企業管理的,武慶國就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從小處開始實踐。

  冉鋒的錢主要是冉霄鵬留下的存款和存在他名下的一些「零花錢」。來到B市之後,翦博謙獨自供一套新房子還要供翦墨和冉鋒讀高中,經濟壓力不小,冉鋒曾提出把這筆錢拿出來,翦博謙堅決不收讓他自己妥善保管。考上大學之後,冉鋒開始自己交學費和住宿費,並且把餘下的錢投資到了酒吧上。

  酒吧的開張讓財迷翦墨歡呼雀躍起來,拿著媽媽留給她的錢迫不及待要「入股」。冉鋒笑說:「來給我打工吧,我給你開工資,你雖然傻,還不至於算錯帳。」

  「你才傻呢。你個東方不敗!」她很久沒見到他壞壞的笑了,心裡是開心的。

  「你家周遠澤都不來捧個場啊,真真比我蔣夫子還不食人間煙火。」蔣偉帆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呵呵地挑著不是。自從他進了哲學系,冉鋒不再喊他「蔣委員長」,而是叫「蔣夫子」,因為他總是搖頭晃腦拽些之乎者也的東西出來。他似很喜歡這個雅號,別人不提,他都會如此自稱。

  「他最近比較忙。功課多,畫圖作業也多。」翦墨撒了個善意的小謊。其實蔣夫子猜得很準,跟他們幾個「狐朋狗友」比起來,周遠澤確實有些落落若失,畫畫或者想事情的時候常常忘記周邊世界的存在,更不願意輕易涉足酒吧這種「歡場」。

  「翦墨,給你個小禮物,」武宗岳掏出一張小卡片塞給她,「看在你記得給哥們兒捧場的份兒上。要是你今天不來,好事就不記著你了。」

  「故弄玄虛!」翦墨撅嘴嗔怪了一句,還有什麼天大的禮物值得這樣賣關子。不過,她接過那張卡看了一眼就興奮地尖叫:「知我者武宗岳也!」

  那是一張本市最好的劍道館的貴賓卡。受漫畫的影響,翦墨一直喜歡日本劍道,曾經無數次提起有機會的話想去劍道館學習。細心體貼的武宗岳就記下。前些天有人去他家給他爸武慶國送禮,剛巧給了他這麼一張卡,他就一直帶在身邊想著拿給翦墨。

  「還是哥們好吧?」武宗岳笑眯眯,「翦墨,你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啊,有了男朋友都不跟我們玩了。」

  「就是就是,翦墨,枉我喊了你幾年『女朋友』,你居然在我過生日的時候跟周遠澤好了,實在太讓人傷心了。」蔣偉帆又跟著起鬨。

  「我說,翦墨,你不是屬老鼠嘛,胳膊上幹嘛拴頭豬啊?」景灝逗她。

  「不想理你們了。卡還你。」翦墨把卡丟回給武宗岳。

  「生氣啦?不是吧。一談戀愛連脾氣都變了,這么小家子氣。說著玩兒呢你還真生氣啊?」武宗岳趕緊道歉。

  「你們換個話題,」冉鋒吆喝著,「只要我們家翦墨高興,怎麼玩都行。」他抓過那張卡塞回到她手裡,「要不要我幫你揍他?」他齜牙搞怪看著她,終於把她逗笑。

  「嗚呼——『好花堪折直須折』,古人的話總是經典呀!」蔣夫子感慨著,「眼看著身邊的美女一個個被人搶走,我只能長嘆息以掩涕!」

  「狐狸大嬸,這都怪你見一個愛一個,眯著一雙桃花眼,只顧著看漂亮姑娘,從來不認真去追!」翦墨抓緊機會教育他。

  「看漂亮姑娘也有錯?那世界上的監獄可真不夠用了。」蔣偉帆朝景灝擠擠眼睛,「聽我算算啊,叢家琪好看,被武宗岳占先了,後來走了;俞珏好看,被周遠澤占先了,也走了;翦墨好看,又被周遠澤搶走了,我哭——」

  冉鋒一把揪住他:「小子,再說我真揍你了啊。」

  「饒命饒命饒命!」蔣偉帆高舉雙手,「我說個跟咱們沒關係的總行了吧。上官秋。以前翦伯伯帶的那個女研究生,真美啊,也走了。我只悲哀這世上好景不長久,怎麼美好的東西總是去得快呢!」

  冉鋒邊笑邊罵:「我這兒剛開張,你不說幾句吉利話,淨在這兒鬼哭狼嚎的,不給你點兒厲害你還真把自己當尼采了!」說著就朝翦墨使個眼色,翦墨心領神會,倆人一邊一個就架住蔣偉帆的胳膊玩「噴氣式」。翦墨哈哈大笑:「好玩好玩,我好久沒欺負人了,蔣委員長,落到我AK47的手裡你慘咯!」

  蔣偉帆誇張地喊:「救命啊,殺人啦!!武宗岳你個挨千刀的,你眼睜睜看著這些惡人欺負良民,居然袖手旁觀,你的良心讓冉鋒吃啦?」

  武宗岳高喊「我來了」,卻是幫倒忙,把好幾種酒、飲料通通兌到蔣偉帆的酒杯里,然後遞給冉鋒。冉鋒接過就往蔣偉帆的嘴裡灌,翦墨哈哈笑著捏住蔣偉帆的鼻子。

  景灝手捧一杯扎啤邊喝邊笑,看著這「單車逃亡」的一對。他們曾經讓他羨慕了好幾年,他一直盼著自己有生之年也有那樣一次出格的壯舉。可惜的是,他的青春夢還未圓,他們卻已經長大了,穩重了,含蓄了,分開了。所幸,他們依舊笑得肆意張狂,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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