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裡要有愛

  F君是在大學的文學社認識鳳凰男的。文學社，聚集一幫熱愛詩歌謳歌理想追求感情的青年。F君不是這樣的青年，她是被我拉去的，卻一不小心認識了在那裡暢談的鳳凰男。當鳳凰男分享他讀書心得的時候，身上散發出來的文藝男青年的氣場頓時遮蓋了他的其貌不揚，女生眼中他還是蠻加分的。就連原本對文學沒什麼興趣的F君也有了興趣。

  後來，活動多舉辦幾次，F君就跟鳳凰男熟悉了。F君開始不停地跟我念叨鳳凰男的種種，說他如果好好打扮一下換身衣服的話會比現在看起來更帥，說他的志向高遠。前者我倒是沒覺得，後者我真感覺到了。大學第一年的下半學期，他就當上了學院宣傳部的部長，大二的時候是學校學生會的副主席，等到大三的時候已經是學院學生會主席了。

  鳳凰男這一路的光彩都是在F君的陪伴下冉冉升起的。就像老話說的：「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F君對鳳凰男的好感就像燒開了水的水蒸氣一樣擋不住地往外冒，自然鳳凰男是感覺得到的。他知道這姑娘對他不錯，所以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說到這裡不妨說一下F君的小八卦。她是一個還算幸福的單親家庭的孩子。爸媽早早離了婚，媽媽帶著她做生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到了她大學畢業那一年，母女倆的生活還算是奔小康的。物質上比較富裕的F君最大的心愿是見到爸爸，喊一聲爸爸，她從記事之後就沒喊過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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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愛的F君偷偷給我說過一個略顯心酸的笑話：「我對未來的老公沒有什麼太大要求，但是他一定要有爸爸，那樣的話結婚之後我就有機會喊爸爸了，否則，我這輩子就沒機會啦，我得多羨慕我兒子或者女兒啊！」

  懷揣這樣小小心愿的F君和鳳凰男戀愛之後又來對我說：「他家裡窮，媽媽生病治不了，早早去世了，他是哥哥嫂子帶大的，不過幸好他還有爸爸，哈哈，所以我真想早點兒嫁給他。」

  看著她傻笑，我就莫名擔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生都被男友批評過「公主病」，反正我是有過的，我的很多女朋友也有過，F君也有過。其實在我看來，F君是公主病最輕的一個，如果說例假來了喊肚子疼以及冬天因為太冷穿著羽絨服走路很慢也算公主病的話。可就是這樣一點點「嬌氣」，也換來了鳳凰男的不滿。起初他還是耐著性子接受的，後來每次看到F君皺眉頭他就開始凶：「你怎麼這麼多毛病！哪個女人像你！」F君就不明白了：「哪個女人不像我？難道你初戀就不來例假？」

  對的，初戀。

  鳳凰男，也是有初戀的。他在村裡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友，兩人一起好到了高中。但是鳳凰男運氣好，考上了重點大學，還申請到了助學貸款。小女友沒有那樣的運氣，考上的學校是一般本科，學費還貴得要命。迫於經濟壓力，小女友選擇放棄大學，一個人南下廣東打工了。鳳凰男並不避諱跟F君講初戀女友的種種，說她能種地，能念書，能幫著帶弟弟妹妹，還會做各種家務，尤其會做飯。F君雖然是跟著媽媽長大，但是媽媽把所有苦難都一個人扛下來，從來不讓她做家務，她媽媽總說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很對不起她，所以儘量給她最溫暖舒適的生活。所以，F君不明白，鳳凰男那個初戀是變形金剛還是鋼鐵俠還是什麼。F君只是隨口一說，鳳凰男卻怒火中燒，說：「她沒你那麼沒用！」

  是誰說的，傷害就像釘在牆上的釘子，扎了窟窿就再也堵不上，有些戀人的關係可能就是千瘡百孔才於事無補的。現在回想，當年的F君和鳳凰男很多次吵架都是因為那個鋼筋鐵骨的初戀。

  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把我這份打抱不平很直白地告訴了鳳凰男。那時候F君和鳳凰男過得特別節儉，為了省錢他們從來不大手大腳地動不動就吃燒烤吃火鍋吃自助餐什麼的。其實單就F君來說，一般的吃吃喝喝逛街買衣服什麼的絕對不在話下，但是她把媽媽給她的生活費和零用錢都用在鳳凰男身上了，給他買新衣服，給他理新髮型，給他買書買電腦……

  鳳凰男對我的打抱不平自然是不屑一顧的，反倒對我說：「你別聽她瞎說，她在家被寵壞了，稍微不滿意就沖我發脾氣。」我說女孩那點兒小脾氣都差不多，只要哄哄就煙消雲散。他就很不客氣地說：「不慣她的臭毛病！」

  後來我很不客氣地對F君說：「我很不喜歡鳳凰男的腔調，認識這幾年了一直不喜歡。」F君就很縱容地笑著說：「可是你當年不是很喜歡口才好的男生嗎？」我說我喜歡把口齒伶俐的本事用到對的地方的，用來收拾自己女朋友的我可不喜歡。無奈，我的抗議無效。雖然F君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吵也吵了，但還是跟鳳凰男磕磕絆絆地繼續愛下去。

  大四那年春節，鳳凰男帶F君回老家，顛簸的老式長途車險些把她的腸子顛出來，看到鳳凰男家裡的破院牆破平房時她還是高興地笑了，偷偷給我發簡訊說：「我看見他爸爸啦！差一點兒喊出來！」F君不但見了鳳凰男的爸爸，還見了他哥哥嫂子，以及他媽。他媽在村子的墳地里，墳頭兒不大，F君還幫著他給他媽媽的墳添了土，然後認認真真跪在墳前磕了頭。

  後來F君跟我說：「當時好激動啊，好想哭啊，差一點兒喊媽！」

  我說：「我保留意見，你媽就沒意見嗎？」

  F君傻呵呵地說：「我媽說，不要看錢，要看人，人品是第一位的。」

  我私下裡想，你怎麼就知道鳳凰男人品好呢？

  春節之後，鳳凰男去參加一個大型企業的招聘考試，高分通過了筆試，拿到了面試資格。這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得了了，他最初都沒抱什麼希望。F君激動得不行，連說「我就知道你行的」，然後飛奔去商場給他買西裝襯衣皮鞋，希望他在面試的時候給考官一個良好的印象分。

  那時候我們已經不是小孩了，看著飛蛾撲火一樣的F君，我們開始拼命潑冷水：「這種事情就讓他自己張羅去吧，你就別操心了。他自己也做家教做兼職掙錢，不至於連新衣服都買不起。」其實我們更想說，鳳凰男應聘的單位太好，好得我們所有人都堅信他不可能被聘上。但是F君異常堅定地說：「無論結果怎樣，都要盡到百分之百的努力！」

  比起絲毫看不到希望的面試，我們更替他倆的愛情擔憂，因為鳳凰男那個初戀女友竟然奇蹟般地到了北京，成為了某企業的白領麗人。

  鳳凰男的面試通過了，F君興奮得幾乎在女生宿舍樓里高呼起來，我也吃了很大一驚，隨口說了句：「真的假的！」直到很多天後，我才相信這是真的。

  除了我們，分享這個好消息的當然還有鳳凰男的那個初戀女友。初戀女友慷慨而大方地請鳳凰男和F君吃了一頓飯，開門見山說：「F君，謝謝你的照顧！」任何一個女生都會對這樣的開場白豎起利刺吧，因為對方的敵意太過明顯。什麼叫謝謝呢，你以什麼立場來謝呢，我照顧我男友天經地義，你來謝謝是什麼意思？心直口快的F君當場就把這份質疑表達了出來。

  那頓飯不歡而散，初戀女友始終都表現得儀態大方，可越是那樣，F君就越覺得她虛偽而陰險。大吵了一架之後，鳳凰男說：「咱們分開吧，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句話代表什麼，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F君不同意，死也不同意，她說你要是因為那個女的跟我分手，我就去你那家單位鬧！

  事實上，F君那樣管不住脾氣當眾失態是有原因的，因為她想結婚了。她覺得鳳凰男的工作有著落了，他們可以在北京先租個小房子，結婚，生子，一切都順理成章，可是初戀女友的出現讓她那個可以預見的未來突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後來他們還是沒有在一起，而F君也沒有去鬧。入職後，鳳凰男恬不知地發了簡訊問她最近怎麼樣，連電話都沒打一個。F君回了條簡訊說：「沒死。」

  鳳凰男沒過多久就投奔初戀了，搬家前又給F君發了條簡訊說：「你的問題就在於太嬌氣，太任性，動不動就胡鬧。我希望能找一個獨立堅強的伴侶共創大業。她比你更適合我。」

  我看完簡訊咆哮，她卻安靜了。

  她說：「其實也早知道會落下這麼個下場，但就是不甘心，總盼著有奇蹟出現。這下好了，苦也受了，疼也受了，徹底死心了。」

  然後就是匆忙又無奈的畢業，吃不完的散夥飯，喝不完的送行酒，迷迷糊糊就大家各奔東西。

  F君刪除了跟鳳凰男的一切聯繫方式，有幾個共同的朋友幾乎都不聯繫了，回到老家的城市去，一邊工作，一邊療傷，等待新的戀愛。

  然後，就是五年。

  F君的Q驗證消息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很多事情真的是有心電感應的，雖然在這五年裡F君也有過或長或短的戀愛，多了幾個不咸不淡的前任，但是那個給她留下最深痛感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喚起她的警覺。她點了同意添加好友。添加好友之後F君沒說話，就等著他先說。

  鳳凰男吧啦吧啦說了好多：「我就知道你不會換號碼的，你好嗎？」「你現在怎麼樣？結婚了嗎？」「以前的事你還不能釋懷嗎？」說了半天，見F君不說話，他又絮絮叨叨說了半天。仗著自己有文采，鳳凰男把自己這五年的經歷說得好文藝好憂傷，什麼在大城市的打拼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容易，什麼職場的那一套鬼把戲他完全玩不來，什麼工作越久越懷念大學裡單純的日子……F君一直沒搭理他，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鳳凰男就接著說，他和初戀結婚了，她事業心很強，是女強人。他現在很不快樂，可沒有辦法，還得這樣過下去。

  看到這裡，F君不知道怎麼開口，然後，就把他拉黑了。

  我覺得吧，這些的愛情寫出來，祭奠一下那些為愛瘋魔痴狂的青春也是好的。有些人說，愛情留不住，很受傷，不要也罷。可是我總覺得愛情是心裏面必須有的一種東西。你甚至可以暫時沒有愛人，但是心裡要有愛。

  也有人說，愛情太疼了，忘了吧。我也覺得不妥。我們常常說愛情就是要刻骨銘心，刻骨，銘心，在骨頭上刻字，在心上烙印，那多疼啊。正是因為有了這份疼，你的愛情才有重量，才會記一輩子。所以，希望所有看到這個故事的朋友都要相信，為愛付出的眼淚和疼痛都是值得的，這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