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她愛他,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2024-10-06 01:29:13
作者: 張躲躲
馬天越說,他在網站相中了一個小美女,想讓戴安幫忙把把關。戴安回復簡訊說:「既然你已經相中了,何必還請我把關呢?我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勢利眼,讓我給你找媳婦,還不如拿盆狗血挨個把她們淋一遍呢。」
馬天越很快回覆:「不會吧,隔著手機我都聞到很大醋味啊。你不是說了要給我當軍師的嘛。」
戴安按了幾個字,想了想又刪除。她收起手機,繼續吃飯,吃了幾口又覺得食之無味,於是對周止諾說:「幫我請個假,就說我出去見作者,下午不回來了。」
「你見誰啊,這麼急?」
「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改天再跟你細說!」戴安說著又叮囑徐嫣:「陳珂和蘭初的事兒你不要管了,連問都不要過問一句,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免得你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徐嫣紅著眼睛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只是使勁兒點點頭。
戴安驅車趕往馬天越的咖啡館,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目的地。馬天越正坐在靠窗的桌旁用一個便攜本上網,右手邊是戴安送他的那盞復古拼花玻璃的小檯燈。他像是很專注地在看著什麼,嘴角隱隱有笑意,右臉的酒窩若隱若現。左手指尖夾著一支煙,半天沒吸了,菸灰積了老長。旁邊一杯咖啡正冒著熱氣。午間的陽光正好,透過落地窗照進來,把那盞檯燈照得流光溢彩,馬天越的輪廓也被鑲上了一層金邊。戴安沒有打擾他,而是站在門口默默看了一會兒,恨不得把此時此刻永久記住。後來,還是店裡的服務生喊了她一聲,才把馬天越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來了?挺快的嘛!」馬天越笑呵呵沖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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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召喚,她向來都是第一時間回應。她是如何從高高在上的女神淪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走卒,恐怕只有他才知道——不,他不知道,他永遠覺得她是花叢中流連的蝴蝶,隨時可以為一簇怒放的鮮花奔赴過去。他永遠意識不到自己在她的眼中、心中是如何燦爛奪目。她愛他,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讓馬叔叔如此動心,興師動眾地給我發簡訊高呼江湖救急。」戴安脫了外套,順手拉了把椅子在馬天越身旁坐下。
「不急,你先坐會兒,我給你泡杯咖啡。剛到的貓屎咖啡,絕對正宗。」他一邊說還一邊做了一個齜牙咧嘴的狸貓表情。
「拜託你叫它魯瓦克行不行?好好的有情調的東西你非要說得那麼噁心!」戴安原本有些陰晦的心情被他輕而易舉地驅逐。愛一個人就是這麼卑微,連在他面前流露哀傷的自由都沒有,她像木偶一般,每一根神經都由他掌控,他輕輕抬一下手指,她就不由自主地笑出來。
馬天越去後廚泡咖啡,戴安湊到他的筆記本電腦前看文檔。戴安以為馬天越打開的一定是相親網站上的女用戶資料,不料卻是一份項目計劃書。她記起來了,前幾天她跟馬天越一起吃火鍋,他提到要新開一家大的分店,在裡面建一個自助式的小錄音室,用戶可以進去自己唱,機器能把歌聲錄下來自動刻錄成光碟,滿足很多人錄製唱片的願望。當時戴安還說幫他找店面的,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把計劃書寫好了。戴安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這個兔崽子,看樣子並沒有色令智昏,只顧著相親不顧事業,商業頭腦還是良好地運轉著嘛!
「戴總幫忙審查一下,我這個項目還算可行嗎?」馬天越端著一杯咖啡笑眯眯走過來,把咖啡放在戴安手邊,然後從她身後繞過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的手無意間帶動了戴安的一縷頭髮,戴安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她閉起眼睛,面帶笑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是吧,看個計劃書都陶醉成這樣?」
「不,我是在感慨你這一身的貓屎味!」
兩個人同時為這個暴殄天物的笑話哈哈大笑。陽光那麼好,戴安覺得自己要醉了。
「不是要看相親對象嘛,怎麼是計劃書?」
「什麼相親不相親的,那是小事,還是事業重要啊。」馬天越一邊說,一邊打開另一個文檔。「給你看看,這是我搜集到的其他相關的行業情報。據不完全統計,現在,這種帶錄音室的酒吧還真沒有,我們很可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呢。怎麼樣,要不要考慮入一股?」
戴安兩隻手肘放到桌面上,兩隻手托著下巴,笑嘻嘻地望著他,卻不說話。
「傻啦?」馬天越一隻手在她的頭頂重重按了一下,「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看什麼呢?不認識我了?」
「嘻嘻嘻……」戴安傻笑起來,嗲聲嗲氣地說,「你是不是在挽留我呀?」
「挽留你什麼?」馬天越皺緊了眉頭。
「裝傻!」戴安喝了一小口咖啡,「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去巴黎,故意用開店的事留住我?」
「哦。」馬天越的眉頭鬆開,繼而笑了,「你要出國跟父母團聚去了,是吧。不過,就算你在國外,還是可以入股呀。你可以遙控指揮,出謀劃策,我定期給你分成,一分錢不少你的!放心,你馬叔叔我開店,絕對童叟無欺。」
「嘁,沒勁。」戴安用不鏽鋼的小勺子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
「不願意?我給你乾股,怎麼樣?」
「你是喝醉了不記得我要出國這回事,還是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戴安很認真地問。
馬天越嘆了口氣,收斂笑意說:「我不知道。可能我潛意識裡,從來沒覺得你會離開。再說了,現在通訊這麼發達,有電話,有電子郵件,有QQ、MSN,想通話通話,想視頻視頻,你就是去了巴黎,我不照樣能見到你嗎?我在外地那段時間,咱們不就是這麼聯繫的嗎?你覺得離我遠嗎?」
不,那個時候她覺得離他很近,很近。她甚至覺得,只有在那段日子裡,他和她離得最近。她手機二十四小時保持開機,就為等他一條簡訊、一個電話。有他一丁點兒消息,她就覺得人生美好,波瀾壯闊得充滿意義,她會快樂得如同得到骨頭的小寵物狗,恨不得搖頭擺尾蹦跳撒歡兒地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心裡是有我的」。她怎麼會變得那麼可憐的,簡直比可憐更可憐。
「馬天越,我從來沒覺得離你遠,只是想離你更近一些。」
「沒事兒,你該出國出國,大不了,我算好時差,黑白顛倒陪你聊天。」
「你打字太慢了。」
「那就視頻。」
「真的?」
「真的。」
「你沒喝酒吧?」
「大白天我喝什麼酒啊!」
「我覺得……」戴安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還沒開口,已經被下面的話羞紅了臉,「我覺得,你每次跟我說好聽的話,都是在喝醉的時候,然後,酒醒了,你就全忘了。」
「怎麼會呢?我忘什麼了?」
「你沒忘?」
「我忘什麼了?」
「那天你送我回家,你說了什麼?」
「我說……」馬天越想了幾秒鐘,慚愧地笑出來,「那天真喝多了,哎喲,咱倆怎麼回去的,我都不知道。我喝成那樣了竟然還開車送你回去了?你還真敢坐我的車?沒一起翹辮子可真是萬幸了。」他像是想起什麼好玩的事情似的,眼睛忽地一亮,「我都忘記跟你說了,那天你不是幫我找了代駕送我回家嗎,中途那代價還給我的車加了油呢,還是我付的費,我完全不記得,第二天一早才發現自己錢包里多了張加油站的發票,就離我家不遠的那個!」
馬天越像是在講笑話,自己笑得菸灰都散落下來。戴安也跟著笑,卻是越笑越荒涼。她明白了,所有她珍視的美好而滾燙的回憶,於他而言,都是穿腸酒肉,是捧不起的月光,是暖不過來的冰涼。她以為自己捧上的一片赤誠終究能打動他,卻只是連一個清醒的輕吻都換不到。
戴安又喝了口咖啡,故意轉移了話題,問:「給我看看你在網站相中的那個小美女。我可是為了當軍師而來的,不能白來。我必須看個究竟,是什麼尤物打動了你這顆石頭心。」
「什麼話!」馬天越嗔怪了一句,臉上卻蕩漾起一個甜蜜的笑容。那笑容是戴安從未見過的,他好像真的陷入了一種迷戀,因為那份憧憬和期待,只有心懷嚮往的人才會擁有。他關閉了項目計劃書,打開相親網站的主頁。
「這個小孩不經常上線,前段時間出現的頻率還稍微高一些,給我發過幾條消息,後來突然失蹤了。」他一邊說,一邊輸入用戶名、密碼,登錄到自己的站內郵箱,「她年紀不大,比你還小几歲呢。家境不錯,算個小富二代。我倒不是太看重這個,但是感覺,這樣的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單純,沒有太強的功利心。她是學美術的,在國外上的大學,剛剛回國不久,家裡幫著聯繫了一家事業單位。我問她上班的感覺怎麼樣,她說挺好,有工資了,不用跟爸媽伸手要錢了。哈,這小孩,有意思。」
馬天越滔滔不絕地說著,戴安卻從心底生出一種不安。除了談生意,馬天越很少這樣誇誇其談說一件事,更別提是說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戴安突然很害怕,她怕馬天越遇上了那個喚醒他第二次戀愛信心的人。她曾以為馬天越被一次失敗的婚姻打擊得太厲害,對愛情再也沒有信心,於是她同情他,鼓勵他,希望他振作起來重新開始新生活。可是現在她突然有種擔心,她擔心馬天越不是沒有信心,而是她戴安無能,喚不起他的信心。換句話說,馬天越不是不想戀愛、結婚,只是不想與她戴安戀愛、結婚。驕傲如她,竟然敗得如此慘烈,如此狼狽。別說什麼,分手了要祝他幸福;別說什麼,做不成戀人還要做朋友;別說什麼,只願他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所有灑脫的舊情人都是騙子,灑脫的都是愛得不夠,輕易就放手的只因不夠刻骨銘心。戴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一瞬間湧出這麼多奇怪的想法,完全是女人的直覺在提醒她,有一個大麻煩會威脅到她。
「你看,這小姑娘,不錯吧?」
馬天越稍稍調整了電腦的角度,把女用戶的照片指給戴安看。看得出,照片是在高檔購物中心拍的,而且是別人不經意地用手機抓拍。照片裡的姑娘唇紅齒白,鎖骨平齊,穿著吊帶的及膝小黑裙,腳上一雙細帶子高跟鞋,腳踝纖細,腳趾甲上塗著紅色的蔻丹。她手上拎著幾個購物袋子,正聚精會神看櫃檯里的某件珠寶。
戴安只看了一眼就險些暈倒。蘭初那張明媚的笑臉,不久前她才剛剛見過。
「怎麼樣,不錯吧?雖然是在購物時拍的照片,手上拎著購物袋,眼睛盯著珠寶,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世俗的煙火氣,那感覺就像……」馬天越破天荒地開始用比喻句,「就像,所有男人都會心甘情願地過去買一件禮物送給她,並且不求回報,還把這當成一種榮耀。」
戴安閱人無數,卻是第一次聽到男人這樣恭維一個女人——更別提出自馬天越之口。她把目光從蘭初的照片上移開,轉向馬天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馬天越見她不說話,只盯著他,便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抬手在戴安的眼前晃了晃,說:「怎麼,看到美女,不高興啦?她漂亮,你也漂亮,你們完全不一樣!」
「我才不稀罕跟幼齒比。」戴安哼笑一聲,「『偶開天眼見紅塵,方知身是眼中人』。馬天越,我剛剛發現,你不過是大俗人一個!」
「謝謝你,終於把我準確定位了!」馬天越大笑,「俗人有什麼不好,老子的《道德經》不是說了:『知其白,守其黑,和其光,同其塵」。跟大多數人一樣,走大多數人走的路,才安穩,才長久。大叔配蘿莉,大家不都說是絕配嗎?」
「呵呵,好,絕配,絕配。」
戴安忽然對面前的男人有了深深的憐憫,他好不容易喚起的愛意,他好不容易重拾的信心,竟然是建立在一朵臆想的蘭花之上,如果他知道了蘭初與陳珂的速配愛情,如果他聽到中午蘭初的那一番慷慨陳詞,他會作何感想?
想到這裡,戴安不禁暗自打了個冷戰,偷眼看馬天越。他是個酒鬼,瞎子,傻子,對已經和正在發生的事全然不知,隨意瀏覽著網頁,還隨著店裡老式唱片機播放的蔡琴的歌聲輕輕哼唱起來:「好春才來,春花正開,你怎捨得說再會。我在深閨,望穿秋水,你不要忘了,我情深,深如海……」
有些人的情歌是用心在唱,有些人的情歌只是隨口哼。戴安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包圍,進而是心灰意冷。看來,是時候說再見了。
她正惆悵著,手機忽然進來一條來自周止諾的語音微信。她點擊收聽,就聽到周止諾瘋狂的叫喊聲從手機里傳出來:「陸坤約我了!陸坤終於約我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