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女漢子的酒杯里有一半是眼淚

  周一一大早，周止諾沒精打采地到了辦公室，一進門卻見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人。他留著清爽的短髮，低著頭，隱約看得見寬闊的額頭和濃黑的眉毛。周止諾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難道是陸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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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人抬起頭來，周止諾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那個男孩她見過，前幾天和戴安早退，溜出去到4S店看車，在樓道里遇見他了。當時只知道他要來第五中心找人，難道是新招聘來的編輯？就算是新編輯，也不應該坐在她的位置上呀。

  周止諾正在納悶，早到的徐嫣趕緊站起來拉起那個男孩，然後笑著對周止諾說：「周姐姐，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陳珂，他在你的位子上坐了一下。他找你有事。」

  「找我？有事？」周止諾疑惑不解。

  「美女，我撿到一樣東西，可能是你的。」陳珂帶著幾分神秘，又像是很自信的樣子，從手邊的挎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子，遞給周止諾，「你看這是不是你丟的？」

  周止諾迷惑地接過袋子拿出裡面的東西，隨即「嘩」了一聲。竟然是她在「等你」咖啡館丟失的馬天越的稿件。

  「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在你手上？」

  「確實很巧，不過，這就是緣分吧！」陳珂帶著一臉魅惑的笑容看著周止諾。那笑容讓周止諾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她沒顧得上多想，只是追問：「怎麼會在你手上？太巧了。」

  「前幾天早上我約了人到『等你』咖啡館談事情，剛好在桌子上撿到這麼一沓稿件。我在微博上關注馬天越很久了，對他開咖啡館的生意經特別感興趣，一直想取經。沒想到能夠撿到他的稿子，就……」他愧赧地笑了笑，「就一時貪心，自己拿著看了。後來我碰巧聽徐嫣說你在做馬天越的書稿，才趕緊送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周止諾臉上一熱。那天上午她偶然遇到陸坤，手忙腳亂地把馬天越的稿件丟了，繞了一圈，竟然被同事的男友撿到，還專程送到了辦公室。她真是夠丟臉的。

  「真是謝謝你了。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這樣吧，中午我請客，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不錯，中午我們一起去吃。」

  陳珂一點兒都不客氣，大大方方地說：「真的假的？有日本料理吃？能和周大編輯一起吃飯我當然高興，不過必須是我請客。早就聽徐嫣說你是很厲害的策劃編輯，我想當面向你請教呢。」

  「我要慚愧死了。作者的稿子我都能丟在咖啡館，還說什麼厲害的策劃編輯。我得謝謝你，一定我請。」

  兩個人爭論著，徐嫣卻插話說：「陳珂，你不是還有事嗎？去辦事吧。我們還要工作呢，你總不能在這兒坐一上午吧。你想跟周姐姐學習，以後還有機會。」她一邊說，一邊往門口的方向推陳珂。

  「啊，不好意思，」陳珂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好吧，你們忙，改天我再專門請美女編輯吃飯。」

  徐嫣轉身在自己辦公桌下面拎出一個袋子遞給陳珂，說：「給你，拿著。」然後對周止諾說：「周姐姐，我先送他出去，改天再讓他請你吃飯。」

  周止諾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兒奇怪，一時大腦短路，昏頭昏腦地說了聲「好」，後來又覺得不對，應該是她請他們吃飯才對。待她想改口時，徐嫣已經推著陳珂出去了。

  周止諾坐到座位上，打開電腦，隨手整理一下桌面上亂糟糟的書和稿件。ＱＱ剛剛登陸，就看到辦公室里一個男編輯裴浩給她發來了消息。

  「周止諾，看看你辦公桌上沒少什麼東西吧？」

  「？」周止諾在對話框裡回了一個問號。

  「剛才那個小子賊頭賊腦在你辦公桌上翻了半天，不知道看什麼呢。」

  「不會吧？！」周止諾覺得不可思議。她在桌子上看了看，沒少什麼東西，就給裴浩發消息。「神經過敏了吧？他是徐嫣的男朋友，怎麼可能到我這兒來偷東西呢？再說，我這兒也沒什麼可偷的呀。」

  「呵呵，未必。」裴浩發來一個撇嘴的表情。

  周止諾又狐疑地在辦公桌上看了一圈。這時，徐嫣送走了陳珂，已經回來了。周止諾沖她笑了笑，說了句：「蔫兒了吧唧，你男朋友挺帥的。」徐嫣尷尬地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你小子，喜歡徐嫣還以為我們不知道！看人家有了高高帥帥的男朋友，心裡不平衡了吧，那麼噁心的事兒你都想得出來！」周止諾繼續在ＱＱ上給裴浩發消息。

  「我喜歡徐嫣是一回事，她男友不是好東西是另一回事。再說，他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還難說呢。我看著不像！」

  「你這種心理有個專屬名詞：酸葡萄！」周止諾發了一個「鄙視你」的表情。

  「葡萄酸不酸，看是看不出來的，要親口嘗嘗才知道。」裴浩發來一個吹口哨的表情。

  周止諾忍著笑回覆：「你是在宣布，你要公開追求徐嫣了嗎？」

  「女人啊！」裴浩發來一大堆嘆息的表情，然後補了一句：「不閒扯了，工作！等我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再跟你說。」

  周止諾扭頭看了一眼裴浩，笑了笑，沒多想。她看看陳珂送回來的馬天越的稿件，除了前面幾頁稍微弄髒了些，其餘的沒什麼異樣。其實她早已經重新列印了稿件，不過，就像她跟陸坤說的，弄丟東西她總是在自責。這下好了，失而復得，她竟然有些高興，好像看到了什麼好彩頭似的。

  整整一上午，戴安都沒有露面。快到中午的時候，周止諾給她發了條簡訊，問她是不是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好半天戴安才回覆：「開新車兜風呢，奧迪Ｑ７！」周止諾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腐敗的混蛋！」

  下午下班之前，戴安竟然來到辦公室，看上去神采奕奕，很開心的樣子。她跑到周止諾身邊一拍她肩膀，說：「走，喝酒去！」

  「喝你個大頭鬼！」周止諾不客氣地打開她的手，「你這該死的傢伙怎麼這個時間跑過來？炫富來了是嗎？信不信我咬你兩口？ 」

  「你咬你咬你咬！」戴安調皮地把雪白的手腕遞到周止諾嘴邊。

  「去去去，奢靡墮落的資產階級，我怕吃了你的肉長疹子！」

  「哎呀走吧，大不了新車借你開兩天。」戴安說著轉到徐嫣那邊，她說：「小徐嫣，走，跟我們一起喝酒去！」

  「你別帶壞小朋友。」周止諾笑著阻攔，「人家徐嫣還要回去陪男朋友呢，沒工夫跟你出去瘋。」

  「男朋友？」戴安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裝滿好奇，「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男朋友，我怎麼不知道？蔫兒了吧唧，你也藏得太好了吧！」

  「沒有，沒有男朋友。」徐嫣的臉騰地紅了，「周姐姐，戴姐姐，我跟你們一起去喝酒，我們現在就走吧！」

  「天啊，真是水星逆行了嗎？連我們的蔫兒了吧唧都膽大包天敢早退去泡吧喝酒了。」戴安笑著瞟了一眼旁邊的裴浩。「喂，聽見沒有，徐嫣說她沒有男朋友，你好像有機會了喲。」

  徐嫣好像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迅速關了電腦，對戴安和周止諾說：「我們走吧，去喝酒，我請客！」

  周止諾和戴安充分理解了什麼叫「深藏不露」，平時大聲講話都臉紅的徐嫣，喝起酒來竟然有幾分女漢子的氣勢。後海的一家小酒吧里，徐嫣二話沒說，先灌了自己兩大杯紅酒，然後長長出了一口氣，說：「你們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讓我猜猜，男朋友劈腿了？」戴安半開玩笑。

  「男朋友太帥真是留不住啊。」周止諾嘆氣。

  「陳珂，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徐嫣停了停，「曾經是而已。」

  周止諾苦笑一聲：「難道在一個辦公室待久了的人，被前任騷擾也會同步嗎？」

  「別打岔，聽徐嫣說。」戴安掐了周止諾一把。

  「陳珂是我大學裡的學長，比我高兩屆，也是我的老鄉。我家很窮，供我上大學很不容易。我在學校認識陳珂之後，他一直很照顧我，後來，我就成了他女朋友。以前，我真的想都不敢想，他在我們學校太有名了，好多女孩子喜歡他，追求他，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選我。我們在一起兩年，他大四的時候，考上了公務員……」

  徐嫣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低頭喝了一口酒。戴安也喝了一口酒，嘆了口氣說：「讓我猜猜下面的故事。他考上了公務員，有了好工作，就把你甩了。你很傷心，很難過，忘不了他，然後他說還跟你做好朋友，給你當哥哥，以後你有困難可以找他，他祝福你遇到更好的男人。對不對？」戴安一邊說一邊笑，有一絲嘲諷掛在嘴角，像是嘲弄自己，也像是嘲弄這世界。

  「不對。」徐嫣第一次否定戴安，「我早知道，我配不上他的。他能夠在幾萬人中脫穎而出考上那個崗位，說明他真的很聰明，很優秀。以前，我一直覺得有背景、有後台的人才能考上公務員，陳珂的成功讓我相信，如果一個人夠聰明，夠優秀，是可以贏得機會的。」

  「他考個公務員就成功了？就優秀了？」周止諾忍不住插嘴。

  「至少，他是靠自己的能力得來的。」徐嫣急著爭辯。

  「咱們不聊成功學，咱們聊愛情。徐嫣，你就那麼沒自信，男朋友考上公務員你就跟他分手？你不是也很優秀嗎，能進咱們社的畢業生沒幾個，你也是自己考進來的。」戴安恨鐵不成鋼地說。

  「可是……」徐嫣皺了皺眉頭，咬緊嘴唇。她像是在努力措辭，猶豫了好半天才說：「陳珂他工作之後，認識了一個女人。他跟我說，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混蛋！」周止諾忍不住罵了一句，「什麼愛不愛的，劈腿就說劈腿，搞得這麼噁心！」

  「說來說去，還是被我猜中了。」戴安無奈地搖搖頭，「那後來呢？他甩了你，跟那真愛好了？他怎麼又來找你了呢？跟新歡在一起之後才發現你是真愛？拜託，千萬別這樣，太狗血了，我受不了！」

  「不，不是這樣……他，他愛上的那個人，是他上司的老婆……」

  徐嫣的話一出口，周止諾剛喝下去的一口酒險些噴出來。她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才問：「我沒聽錯吧？你的前任他是個極品啊。這種事兒還好意思跟你說？你竟然能理解他？」

  「我，我知道他這樣做不對，可是，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而且他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第一個……我真的很愛他。」徐嫣低頭擺弄酒杯。

  「那後來呢？」戴安不耐煩地問了一句，「他剛進職場就勾引上司的老婆，膽子夠大的呀，後來他上司發現沒？」

  「發現了。所以，他被開除了。」

  周止諾長長出了一口氣說：「大快人心，大快人心，這種人渣，開除他都是輕的！」

  戴安卻大笑起來：「真是一個極品前任！後來呢，他被開除了，有新工作了嗎？他的簡歷可以加上一條特長：勾引上司老婆。哈哈哈。」

  徐嫣尷尬地笑笑，喝光了杯里的紅酒。

  周止諾追問：「徐嫣，快說，陳珂後來怎樣了？」

  「後來他沒找工作，租了房子準備考研究生。」

  「等等。」戴安收斂了笑容，「他不上班，就看書複習，考研究生？」

  「對。」

  「那他哪兒來的錢花呀？該不會是……花你的吧？」

  見徐嫣默不作聲，戴安重重地把酒杯往吧檯上一放。「蔫兒了吧唧，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有故事的人呢，竟然偷著養小白臉？你看看你自己，省吃儉用，整天連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也不在外面吃飯，不逛街也不淘寶，就知道攢錢。以前我只以為你是會理財，沒想到你是傻到家了，拿自己掙的錢去餵白眼狼！」

  周止諾也頓悟似的大叫起來：「前幾天就見你拎個大袋子，今天又看見你拎袋子給陳珂。你是不是還負責給他洗衣服買衣服啊？你簡直就是個小媽呀！」

  徐嫣並不否認，輕聲說：「你們說得對，這半年，我確實幫了他一下。他不敢跟家裡說怎麼丟的工作，只說辭了工作要考研。」

  「那讓他去啃老好了，他爸媽給他錢考研，怎麼也輪不到你養他呀，你連他女朋友都不是！」周止諾氣急敗壞地說，「你怎麼不想想當初他狠心甩你的事！」

  「誰讓我愛他呢？」徐嫣的語氣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我知道，所有人都會說我傻，說我活該。可是，我總忘不了當初他對我的好。雖然他拋棄過我，可我還是很想他，很想在他困難的時候幫他。我覺得……」徐嫣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大滴眼淚掉進了酒杯里，在紅酒上砸起一個小小的漣漪，「我覺得，有一個可等、可怨的人，是件挺美好的事。」

  戴安用食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兒。「瓊瑤小說害死人啊！你就傻死吧你！」

  周止諾剛想開口說話，忽覺一陣噁心，乾嘔了一下。她以為是酒的關係，沒太在意，拿起手邊的白水喝了一口，然後說：「既然你這麼堅定地把犯賤當真愛，那又何必拉我們出來訴苦呢？該不會是讓我們稱讚你的偉大和堅貞吧？」

  戴安推了周止諾一把，責怪道：「你這毒舌來得真不是時候。」

  徐嫣連忙維護周止諾，說：「戴姐姐，周姐姐的話沒錯，我知道自己這份感情挺蠢的，所以我不想申辯什麼。就讓我一個人這麼蠢下去好了。可是，現在的問題是，陳珂他，有新女友了，這一次，他著實給我出了一個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