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每天都在祈禱你不幸福
2024-10-06 01:29:03
作者: 張躲躲
戴安說想吃涮羊肉,馬天越想了想,開車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家陽坊涮肉。剛上車的時候,戴安的神情有一點點沮喪,車子一開動,她的心情倒像是好了起來,挑了一張許巍的CD播放。馬天越接著她剛才的話問她是不是要出國旅遊,戴安模稜兩可地應了一句,反問:「你真的不相親了?那兩個網站會員,不見了?」
「我把這事兒想得太簡單了。你說得對,這又不是合併同類項,條件差不多就能往一塊兒湊。我還是從長計議吧,先把生意做好,感情的事兒不著急。」
「你的生意做得不錯了,咖啡館開了那麼多家,也算是暴發戶,小土豪呢!」
「那還不是托你的福!」馬天越笑得開心,「前兩天一個戰友跟我商量,想找個合適的地方開家大的,店裡加個小錄音棚,全套設施都放進去,自助性質,客人進去可以自己唱歌錄成CD,然後帶走做紀念。我覺得這個挺好玩,想試試。你有沒有興趣參與?」
「想法是不錯。」戴安也來了興致,「我認識幾個地道的『土豪』,回頭我幫你找店面,肯定價格公道!」
「喲,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我怎麼謝你呀?」
「以身相許吧!你沒聽人家電視劇里說嗎,人情債,肉償!」
戴安的話一落,兩個人哈哈大笑。伴著《完美生活》的歌聲,戴安笑得格外響亮,好似從來不曾悲傷。
羔羊肉非常鮮嫩,醬料十分可口。馬天越變戲法一樣從包里拎出一瓶特供的五糧液,往桌上一放,樂呵呵地說:「嘗嘗這酒怎麼樣。前幾天去看望老首長,他送我的。」
「你沒給老首長當女婿真是可惜了。」
「你還別說,以前老首長真說過,他要是多有一個女兒,我指定是他家的人。」
「切,賣身求榮,沒志氣!」戴安笑著,看著馬天越在她面前的小酒杯里斟滿白酒。
「喂,說說看,你今天沒見的那兩個,是什麼人?你肯定在網站上聯繫過吧?」戴安淺酌一口酒,隔著火鍋的霧氣壞笑著問馬天越。
「不想說了,簡直是噩夢。」
「不行,必須說!你這個狡猾的傢伙理智得要命,我才不信你隨隨便便就約人見面。快說,另外兩個人是什麼來路?」
幾杯酒下肚,馬天越的話多了起來,被戴安這麼一問,有點兒忍不住,乾脆老實交代:「說真的,看網上的資料和照片,想不到真人相差那麼多。見到的兩個讓我很受打擊,沒見的那兩個完全不敢期待了。」
「你別打岔,快說,那沒見的兩個是什麼人?之前見到了學術女和萌妹子,難道沒見的兩個是文藝女和老富婆?」
「服了你!」馬天越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我真是怕了你了,你怎麼能猜到?我還真是挑了四種不同類型的人見的,沒想到見了倆就沒勇氣繼續了。」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戴安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文藝女青年和老富婆是最出彩的,錯過了好戲真是太可惜啦!馬天越,我不答應,你快點兒約她們過來一起吃火鍋!」
「胡鬧什麼呀你!」馬天越大笑。
戴安伸過手來要抓馬天越的手機找那兩個人的號碼,馬天越一把打開戴安的手,嗔怪道:「別胡鬧,我可是嚴肅對待這件事的,雖然現在看起來很滑稽,但是我真的抱了期望的。」
「好吧。」戴安收斂笑容,「那麼,劇透一下,那個富婆是怎麼勾引你的?」
「別說得那麼難聽。」馬天越假意責怪她,但只嚴肅了一秒鐘,自己又笑了出來,「她不是勾引我,而是很正式地給我寫了一封長信,通過網站的內部郵箱發給我的。」
「啊?長信?快,快,分享一下,我絕不透露給外人!」戴安兩眼放光。
「這是隱私,不能分享!」馬天越像是要掩藏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把手機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然後壞笑了一下,變換語調,「我只能略微轉述一下。」
戴安完全忘記了面前的男人是她的最愛,一心只想八卦,催促道:「混蛋,別賣關子了,快說!」
「我跟你說,別小看這個富婆,人家正經是個女土豪呢。她在信里跟我說,她打拼事業不容易,吃了不少苦,丈夫不支持她,跟她離婚了。現在她事業有成,什麼都有,就是想有個溫暖的家庭。她看了我的資料,覺得我很實誠,又是部隊鍛鍊過的人才,雖然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但不是我的錯。總之吧,她認為我還不錯,她願意,」馬天越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像是要笑,但忍住了,「她願意跟我攜手走過後半生。」
「哈哈哈哈……」戴安完全不顧淑女形象,豪放地大聲說,「她想包養你!」
「胡說!」馬天越重重一放筷子,隨即也哈哈大笑,「我說你能不能別說得這麼直白啊。」
「那富婆到底有多富?我能跟她PK嗎?說真的,馬天越,要是你同意被包養,我立刻跟她競價。我剛看好一輛奧迪Q7,明天提車送你,怎麼樣?你那破切諾基都開了好多年了,不結實了,萬一撞車都扛不住,我給你換輛新車就當定情信物。」
「好啊,不管事兒成不成,我先騙輛新車開。」
戴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隨手在包里摸出化妝鏡,看了看妝容,然後把鏡子收好。隨後,她收斂笑容,端起面前的酒杯,意味深長地說:「馬天越,你還記得嗎,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喝酒,一桌子人都東倒西歪了,就咱倆還保持著旺盛的戰鬥力。」
「記得記得,我是真服了你了,那麼能喝,真嚇人啊。喝醉了還拉我私奔,還酒駕,我的天啊,那是會出人命的,被抓了要坐牢呢!」
「你惡人先告狀!」戴安笑得酒杯都拿不穩了,「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美女讓你走,你赴湯蹈火都不怕!」
「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向遵紀守法愛黨愛國,怎麼可能做那麼沒節操的事兒,不可能。」
「兔崽子,敢做不敢當,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鳥!」
戴安喝了酒,眼睛越發明亮,加上炭燒火鍋的燻烤,她臉上飛起兩片桃紅,整個人生動得不可思議。她一邊笑一邊嚷嚷:「馬天越,你說你是不是混蛋,我對你那麼好,幫你計劃開店,幫你寫書,幫你搞營銷,甚至還幫你相親。你就是不領情。以後,在這個國家,再不會有人像我這麼縱容你了。」
「我知道 ,你是真的對我好。」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二十年的佳釀,綿軟醇香,入口封喉,戴安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液越流越快,好像要從毛孔湧出來。
「馬天越,你知道你為什麼相親找不到合適的女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戴安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每天都在祈禱你過得不幸福。誰讓你不愛我!」
馬天越前一秒鐘還滿臉是笑,聽到戴安這句話,他的笑容漸漸散開,直到最後一絲笑意消失,他才鄭重點頭說:「好吧,你如願了。」
剛才還沸騰的氣氛仿佛頓時冷了下來,馬天越把瓶子裡的最後一點白酒倒進自己的杯子,然後對服務員喊:「再來兩瓶啤酒。」之後他問戴安:「還跟我這個不幸福的人一起喝酒嗎?」
戴安一口乾掉了杯里的白酒,罵了一句:「混蛋,多跟你喝一杯,我才會忘掉自己的不幸福。」
連著六瓶啤酒下肚,兩個人都有些暈了。戴安用筷子胡亂攪和鍋里沒吃完的羊肉,喃喃地說:「馬天越,我真的要走了,去巴黎。我爸爸媽媽都過去了,哥哥也過去了,他們不願意我一個人留在國內。可是我覺得,我有你,我不是一個人。」
「去吧,巴黎好啊,有時裝,有聖母院。」馬天越的聲音很不清晰。
「我跟爸媽說,我不是一個人,我有男朋友。可是,馬天越,你把我傷了,你把我傷了。」
「出國吧,戴安。女孩子離父母近點兒好。找個,浪漫的,法國帥哥,比我強。我配不上你。」
「走,出國,去巴黎!」戴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喊著:「服務員,結帳!」那樣子就像沒喝酒一樣清醒冷靜。她沖馬天越揚了揚下巴,挑釁似的問:「喝多了沒?敢不敢帶我私奔?」
「美女發話了,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馬天越抓起車鑰匙,牽住戴安的手,搖搖晃晃出了火鍋店。
戴安住的小區不算遠,馬天越的車子開得慢,不一會兒就到了小區門口。戴安覺得頭暈,卻不忘逞強,嘴硬地說:「還以為你有多大的酒量,不過如此,比我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胡扯!」馬天越還嘴,「我還能開車呢,你行嗎?」
「啊,開車!」戴安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腦門兒,然後在馬天越肩上打了一拳,「兔崽子,喝那麼多還敢開車送我回家,不要命啦!被警察叔叔抓住,抓你坐半年牢,吊銷駕照,下半輩子不許再考!」
馬天越借著酒力,無所謂地笑。「你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
戴安一邊笑,一邊掏出手機撥了代駕的手機號碼。她報出地址,然後掛斷電話,轉頭對馬天越說:「你的福星要下車了,不能罩著你了,以後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你叫代駕了?用不著。我沒喝多,我自己能行。」
「別逞能了。馬天越,你知道嗎,你就是個酒鬼,醉漢。你一直不清醒,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不是你的福星,我只是幫著你看了看路而已。現在你的路順了,不需要我了,我該下車了。馬天越,我多希望一直陪你走下去呀,可是我累了,走不動了。馬天越你知道嗎,再好的酒,喝多了也是會醉的。再好的愛情,愛太久,也是會累的。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事。多可笑,我甚至都不能說你是我的前任,因為你都沒給過我機會,我就這麼敗了。敗給編教材的女碩士,敗給美少女戰士,敗給包養你的富婆。你見她們,至少你是想跟她們戀愛結婚。可我呢,我在你身邊這麼久,只是一個帶路的。」
戴安絮絮叨叨說了這些,然後笑了。她自言自語地搖頭說:「酒後失言,酒後失言。不應該,不應該。」一邊說,一邊解開安全帶,像是要下車的樣子。
「戴安,」馬天越伸手拉住了她,「你真的要出國嗎?」
「對。」
「還回來嗎?」
「不。」
車裡一陣該死的沉默。
「馬天越,」戴安終究先開了口,「如果我再多堅持一下,多賴皮一些,多死纏爛打一陣子,是不是你就改變主意了?我總是這樣問自己,這樣放棄,會不會後悔呢?就是這樣的念頭支持我走到現在。你說,我還要繼續堅持下去嗎?男人要喝多少酒,才能成為酒中豪傑?女人要騙自己多少次,才承認男人不愛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戴安始終低著頭。忽然,她感覺到有一隻溫熱的手撫上了她的脖子,繼而把她的頭往一旁扭轉。馬天越的臉在向她靠近。她睜大眼睛,確定這不是醉酒之後產生的錯覺。這真的不是錯覺,馬天越的臉在向她靠近,帶著菸草氣息和白酒啤酒混合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直到他的嘴唇輕輕貼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胡茬兒扎到她的臉。她甚至不敢閉眼睛,她怕一閉眼,會有兩串不爭氣的眼淚非常丟臉地滑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束非常強烈刺眼的光束穿透切諾基的玻璃,直直地照進戴安的眼睛裡。與此同時,她的手機鈴聲瘋狂地響起來。代駕騎著摩托車來了。
代駕問馬天越地址,馬天越硬是不願意離開駕駛位。戴安把他拉下車,塞進車后座,然後把馬天越的地址告訴代駕。馬天越好像醉得不輕,一直沒再說話。戴安很懷疑,他剛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根本就是他稀里糊塗時的一個無心之舉。有一次,很晚了,戴安失眠睡不著,跑到陽台上看月亮。那晚的月亮特別大,月光從玻璃窗灑進來,就像潑了一地水銀。戴安興奮地給馬天越發了一條簡訊說:「今晚的月亮好美。」她以為他不會回,他卻很快回復了,他說:「沒有你美。」戴安為那條簡訊亢奮了好幾天,可是後來她問馬天越,他完全不記得。他只是喝多了。戴安由此知道,酒醉之後的馬天越,無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不算數。
代駕又跟戴安核實了一下地址,然後開著馬天越的切諾基離開小區。冬夜的三環路上車很少,路邊稀稀落落的霓虹燈好像都被凍蔫了,無精打采地瞌睡著。戴安傻傻地站在小區門口,呆呆望著那輛熟悉的切諾基消失在黑洞洞的夜裡,她終於頹然無力地蹲在地上,心中一陣翻江倒海。她把臉埋進大衣里,喃喃地說:「馬天越,等你酒醒了,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