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江」鐵三角

2024-10-06 01:28:02 作者: 張躲躲

  那次談話之後,郭楠真的就不再哭了,日子變得簡單、平靜,甚至美好。兩個人早上一起起床,按照沈闊的飲食需要吃早餐。他的病情不適宜酸性食物,蛋類、脂肪類都要遠離,必須吃素,郭楠就想方設法煲一些美味的粥、湯,做些清淡的小菜。吃飽之後,沈闊開車送郭楠去公司,他自己再去學校講課。

  郭楠的媽媽要去北京看他倆,郭楠說:「媽,您來了又要走,沈闊會難受的。」是沈闊讓她這麼說的。郭媽就說:「那我不走,給你們洗衣服做飯。」

  

  郭媽廚藝極好,這一點郭楠自認連她一半都不及。郭楠有一年多沒回家,很想吃老媽做的飯了。可是她知道,老媽是個比自己還愛哭的人,看到沈闊那個樣子,她會受不了。她就問:「媽,您能保證來了之後不哭嗎?」郭媽哭著說:「不能……」

  沈闊和郭楠商量了一下,找了個周末去看了郭楠的爸媽。她家距離北京很近,開車兩個小時就到。沈闊一口一個「媽」叫得親。那不是女婿上門「裝乖」裝出來的,他是真想叫媽。讓郭楠驚訝的是,老媽竟然沒哭!她對著中醫藥膳的書,學做了很多對腸胃有保健效果的湯菜,恨不得讓女婿一口氣都吃進肚子裡。沈闊非常善解人意,猛吃了一通,結果,那天就上吐下瀉不停地折騰,幾近虛脫。

  第二天下午,沈闊強打精神開車回北京。他們的車剛剛開上路,郭楠的媽媽就哭著打她手機:「楠楠,媽實在受不了了,媽擔心你撐不住。」郭楠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笑對沈闊說:「你丈母娘說,下次再來,再給你做好吃的。」沈闊笑說:「好。」

  回到北京,郭楠公司的業務突然多起來,很多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大公司小公司都主動聯繫「亦江」做企業形象設計,她應接不暇,照應不過來。沈闊提醒她:「戰略改組的時候到了,擴編。」於是,郭楠和裴勇軍就開始新一輪招聘、面試、培訓新員工。算上他們倆,隊伍擴大到七個人。

  學校沒有課的話,沈闊會到郭楠的公司「坐班」,就坐在郭楠辦公桌的對面,時不時指手畫腳一下,充當「狗頭軍師」。他果然是「勞碌命」,有事情做心情就很好,閒下來就會渾身難受。醫生曾經跟沈闊談住院的事,他拒絕了。他說他不想專職等死,住院的人多半都是嚇死的,他情願像往常一樣工作、回家,安度「晚年」。

  只是,疼痛發作的時候,他想死。

  他已經開刀做過一次手術,治療效果不好。再動手術的話不會有太大改善,而且他的癌細胞已經逐漸擴散到肝臟、胃部以及胰腺淋巴。醫生建議他接受化療,他說不想死得「太難看」,不想頭髮眉毛鬍子都掉光每天讓媳婦看到他就害怕。郭楠責怪他胡鬧,他笑說:「遂我心愿吧,遂我心愿吧。」

  於是,他就跟疼痛死磕。

  有時郭楠陪著他去上課,看到他講著講著就力不從心,一手叉腰一手扶著講桌,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淌。有些女學生在下面抹眼淚,沈闊就輕輕喘著氣,說:「莊子的媳婦死了,他就拍手唱歌,說『死了好,死了就解脫了』。你們沈老師,很希望享受這種待遇。我媳婦就在這兒坐著呢,你們看,她在對我笑。」郭楠就笑出來,似好花開了一朵。

  他說,他能撐過那個學期,送走那一班學生。

  課間休息的時候,他對郭楠說:「基因這東西實在有趣,我姥爺、我舅舅,都是教書的。我以前沒受過師範專業訓練,站在講台上卻一點不害怕,很自然就講出來了。」

  郭楠說:「你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聖,跟你在一起,我也什麼都不怕了。」沈闊歪著頭想了想,笑嘻嘻說:「好。這個說法好。我愛聽。」

  到了五月份,「亦江設計」拿到第一個「二等獎」獎盃。

  那次裴勇軍和王梓健會面之後,把參賽作品的小樣發給他一份。王梓健在設計方面確實有獨到見解,美術功底也紮實,給他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議。裴勇軍依照他的叮囑,不提他,只是把這些點子說給郭楠聽,郭楠興奮得在辦公室里亂竄,若不是顧及旁邊的董帥可能會吃醋,簡直要抱住裴勇軍高呼萬歲。

  沈闊也替郭楠高興,還約了於賽鷗一起,帶著公司的人去錢櫃K歌慶祝。那時,公司除了最初的孫啟航和董帥兩名正式員工,又多了三個新人,趙驍是其中之一。

  原本,郭楠是希望趙驍到公司幫她打理業務的,可是趙驍的母親生病,家裡開支陡增,郭楠就讓她繼續留在鍾慧珊的「鐘聲」GG公司,畢竟那裡待遇好得多。可是趙驍執意辭職過來,龐翔宇也同意了。小公司越來越像樣子。郭楠主抓產品質量,也就是設計總監。裴勇軍負責市場的拓展,相當於業務部總監。趙驍負責催款收帳,並輔助裴勇軍做客戶關係維護工作,業務和財務一手抓。沈闊戲稱他們「無敵鐵三角」。

  沈闊的「憶江科技」賣出去之後,於賽鷗不再是他的助手,處於「待業」狀態。其實她的男友邱志鵬早就提出讓她離開憶江,到更加「體面」的公司就職。以她的學歷、才幹、外貌,以及人脈,到主流大企業里謀求一個中層管理的職位,或者做老總的助理,是非常容易的事。她只是不想去。

  邱志鵬向她提出結婚,於賽鷗推託說剛剛「下崗」,需要休整一段時間,調整狀態。沈闊早就給了於賽鷗很多股份,公司賣出去,她拿到很大一筆錢。她固然愛錢,卻沒有心思享受這樣的「遺產」。她甚至想繼續給沈闊當私人助理,每天陪他聊天講課喝茶都行。不過她也明白,他不會同意。

  於賽鷗乾脆提出,到郭楠的公司打工,給她做財務總監。郭楠笑說「請不起」。於賽鷗急了就說:「我倒貼錢總可以吧?!」她要出資做股東。郭楠眼神偷偷瞟向沈闊,徵求意見。她倒不是擔心「情敵」,她只是不懂經營。沈闊笑說:「郭總,你要學著決策啊,以後公司的發展方向要靠你掌舵了。」

  公司需要更多的資金投入,更好的辦公地點,更多優秀的員工,以及更有影響力的關係網絡。想到這些,郭楠問於賽鷗:「你要多少股份?」

  於賽鷗想,她要把整個公司買下來,只是,時機還不到。

  沈闊一直不給郭楠意見,讓她自己思考。她就狠命惡補各種知識,金融方面的,管理方面的,公司運營相關的書籍材料堆了她滿滿一桌子。她學急了恨不得抓著自己的頭髮抽自己兩個耳光,自己怎麼這麼笨就是不開竅呢?

  那時沈闊會拉住她的手說:「不要急,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就會柳暗花明。慢慢學,不要怕,有我在。」郭楠就繼續看,繼續想。他坐在她辦公桌對面,隨意翻一些雜誌、報紙,喝茶水,抽菸,氣定神閒。某個瞬間,郭楠覺得沈闊根本就是在故意「摔打」她。這個討厭的傢伙,總喜歡瞞著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會不會故意說自己得了絕症,要考驗她?如果這是真的多好啊。郭楠甚至想過,二弟沈寬跟沈闊長得很相像的,會不會這個得絕症的人是沈寬而不是沈闊,沈闊瞞著她出去玩了,過些日子就會回來?想到這個,郭楠再看那些枯燥的理論知識,腦子就變得靈光了。

  她去找於賽鷗談判,問她能夠出多少錢。於賽鷗反問她需要多少錢、投資回報率是多少。郭楠學著書本理論套了一下,雖然說得比較牽強,卻比以前明白多了。直到那個時候,沈闊才笑說:「於賽鷗,你別折磨郭楠了,她跟你不一樣,能夠自學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很了不起了。」

  然後,他和於賽鷗一起,幫著郭楠理順思路,把公司的財務狀況重新做了審計和評估。於賽鷗出了一百萬,拿兩成股份。沈闊出了兩百萬,對郭楠說:「這就算我『捐贈』了,給你交學費。」郭楠說:「不不不,還是應該給你四成股份的,兩年後我返還你們全部投資和30%的利潤,但是我要收回全部股權。」

  沈闊和於賽鷗面面相覷,然後一起哈哈大笑。郭楠搞不懂他們笑什麼,急得跺腳:「你們倆又狼狽為奸,我說得有錯麼?笑什麼?」

  她越著急,他倆越是笑,到了最後郭楠乾脆也笑起來:「哼,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沈闊就停住笑容,說:「楠楠,說得好。我就在等你這句話。」郭楠就又想哭了,卻極力忍住,捂著自己的紅鼻子說:「沈闊,你一定要看到我返還你投資,收回股權。」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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