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午夜狼人

2024-10-06 01:26:41 作者: 張躲躲

  第二天,郭楠八人到白沙古鎮看壁畫。沈闊打電話問她行程。到古鎮之後,她發現他早已到那裡等她。

  昨晚酒醉的話和迷迷糊糊定下的誓言讓她很尷尬,她懷疑沈闊那個傢伙是不是給自己下了什麼迷藥,自己苦心守了三年的秘密居然一股腦倒給他了,而他卻丟給她一串懸念、謎團。她該怎麼向同學們介紹沈闊?她在這廂傷著腦筋,那人卻擅自做主毫不客氣地向大家宣布:「我要當郭楠的護花使者,希望各位多支持喲!」

  你個挨千刀的!

  沈闊比郭楠一夥大好幾歲,起初同學們跟他在一起有點拘謹,但是很快就發現他是個很好玩很易相處的人。聽說他已經博士畢業,又留在C大學教書,大家更是好奇心泛濫,圍著他問這問那,再無生分。快嘴的沈叮咚帶頭撮合:「郭楠,我這位本家的哥哥太可愛了,你嫁給他吧。」

  白沙位居麗江古城城北八公里左右,是麗江古城的重要組成部分。

  它不似四方街那樣喧囂熱鬧,還較好地保持著原始的泥坯牆、石子路。

  郭楠注意到路邊一叢一叢的野果,紅紅的煞是好看,就舉著相機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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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闊伸手摘一串遞給她說:「嘗嘗,這是火把果,好吃。」他自己先揪一個丟進嘴裡。郭楠笑他:「你比我還嘴饞!」

  沈闊也笑:「你真厲害,一下子就點中我的死穴!」

  看完大寶積宮的壁畫,沈闊就和郭楠他們一起去看美國學者、西方納西學之父約瑟夫· 洛克的故居。故居在玉龍雪山腳下一個叫作「玉湖村」的地方,占地面積並不大,是一幢精緻的二層木樓,帶一個花草圍繞的小院。這是當地典型的民居樣式。

  由於時間久遠,木閣樓被踩踏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郭楠真怕他們這伙「強行入侵」的遊客把洛克的在天之靈給驚動了。沈闊笑說她是「傻瓜」。

  郭楠不服氣地說:「建築是有靈氣有性格的,主人什麼樣,房子就什麼樣。洛克既然那麼與世無爭,他的房子肯定也不願意被人隨意打擾。」

  「你跟我二弟肯定有共同語言。」

  「對哦,沈寬是建築師呢。」

  郭楠在洛克的幽靜小院裡轉了一圈,做了個重大決定:「以後有機會,讓沈寬幫我建一座這樣的小院吧,我也想像洛克這樣在青山綠水裡看藍天。」

  她當然想不到,這樣的一句話,就結下了自己跟沈寬的一段「緣分」。她只記得沈闊深情地凝視了她一會兒,重重點頭說:「好!」

  沈闊成功地混進了郭楠的朋友圈子,跟他們一同繼續後面的旅程。

  他們沿途觀光了石鼓鎮、虎跳峽,然後就到達迪慶——那是傳說中的「香格里拉」。

  晚飯後,幾個同學湊到郭楠的屋子喝酒打牌,沈闊來敲門,約郭楠出去玩。不等郭楠回答,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對方問:「郭楠嗎?我是王梓健。」

  郭楠只覺得呼吸心跳都在瞬間停止,時間和空間都不復存在。早在出發之前,她曾給王梓健寫過一封電子郵件。那個電子郵件地址,她保存了三年多。卻不敢碰。他去北京之後,她不確定他是否還用它。可是臨近畢業要去北京了,她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把積澱三年多的感情都傾訴出來,一字字敲進電郵里,輕快地發了出去。

  郵件發出好多天,他沒有回信,也沒有回電。郭楠先是失落,後又慶幸:幸好他沒有看到,否則我有多糗。

  可是,王梓健偏在這時打來電話說:「郭楠,我前些天沒登錄郵箱。剛才看到你發來的郵件,我很感動。你什麼時候來北京,我去接你。」

  他的聲音還和從前一樣,慵懶的,散淡的,沒有什麼抑揚頓挫起承轉合,卻像一幅寫意山水畫,看似漫不經心的墨跡染在心上,總是忘不掉。

  郭楠接完電話,竟然有點做賊心虛地看了看沈闊。他似乎洞察一切,又毫不介意,嘴角掛著明朗的笑問:「我開車出去玩,去不去?」

  沈叮咚和另外兩個女孩吵著要去。郭楠搖搖頭說:「你們去吧,我累了,不去了。」

  她留在房間看電視,也看其他人打牌,卻是心猿意馬,浮想聯翩,一會兒想到俊美倜儻的學長王梓健,一會兒想到偉岸沉穩的老博沈闊。

  前者,她想了三年,苦澀,流淚。後者,陪了她三天,甜蜜,開心。

  牌局散了。郭楠不停看表,猜想沈闊帶著三個丫頭去哪裡玩。

  沈叮咚很晚才回來,買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手舞足蹈興奮異常。

  看她那副「返老還童」的樣子,郭楠忍不住問:「你打雞血了?」

  「沈闊就是雞血。他太好玩了。郭楠,你真傻,放著這麼好的王子不要,跑到十萬八千里的北京做什麼。」

  聽到「王子」兩個字,郭楠的心頭一震,連忙岔開話題說:「北京到麗江哪有十萬八千里啊,不過三千里。」

  「地理上的三千,也許就是心理上的十萬。」這個沈叮咚,大學四年一直神神叨叨以小女巫自稱。郭楠最怕她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和那張沒遮沒攔的嘴巴,可是,這一回,沈叮咚點到為止,沒再多說半句。

  看來,沈闊並沒有泄密。他嘴還真嚴!

  沈叮咚洗了熱水澡出來,穿著酒店裡的白色毛巾睡衣,渾身上下還冒著熱氣,就像剛剛用開水燙過的菜花。她把電吹風調到最低擋,慢慢吹乾頭髮,同時給郭楠上「情商課」。她總覺得郭楠智商超高情商不足,過於熱衷畫畫做設計卻不善設計自己的人生,很有滑向「天才瘋子」的危險,所以抓住一切機會拯救她。

  「我再次建議你,郭楠,趁著身邊有好男人,轟轟烈烈愛一場,把自己嫁掉,安安穩穩過日子。別做什麼北京夢、淘金夢。」

  「好,聽你的,你是過來人!嘿嘿嘿……」

  不是郭楠打趣她,是她自己經常以「過來人」自居。沈叮咚是雲南女孩,與男友是青梅竹馬長大,小學、初中、高中一路相伴,雖然大學不在同一所學校,卻都在昆明市區,只隔著一條舊鐵路。沈叮咚曾笑稱:「我都沒有戀愛過,一出生就嫁人了。」

  簡單,安逸,是沈叮咚習慣並熱衷的生活。郭楠著實羨慕她的心態。跟她比起來,她自己心氣太高,想法太多,心中有太多暗涌翻動。

  沈叮咚的情商課上了好一陣子,從挑選男朋友的標準到婚禮籌備的細節,毫無邏輯,雲山霧罩。郭楠奇怪,這個愛情歷程順利得不可思議的人,怎麼會有如此豐富的「教材」。沈叮咚撇撇嘴說:「言情小說看得多唄!」

  講課的人是沒心沒肺的,說完了倒頭就睡,只把郭楠一個人丟在寂靜清冷的黑暗裡。迪慶地處高原,晝夜溫差很大。雖然是六月天氣,到了半夜就像冬天一樣。所以她們都蓋著酒店的被子,把自己暖暖地包裹起來。

  郭楠反覆品味著沈叮咚的話,想想王梓健,再想想沈闊,居然失眠了。夢中的沈叮咚磨牙咯吱咯吱響得厲害,郭楠越發睡不著,乾脆穿衣下床,溜出酒店看迪慶的夜。

  意想不到的是,景色尚未入眼,一個身影卻闖進她的視線。她看到沈闊站在酒店大門外的許願井旁邊丟硬幣。

  這個傢伙,怎麼像午夜狼人似的,夜色中跟陽光下完全不一樣。上一次見到他在納西古樂聲中流淚,這一次就見到他默默在水井前想心事。他穿了件紅灰相間的衝鋒衣,仍舊像一株挺拔的木棉。只是此刻,那個身影在夜色中形影相弔,孤獨而決然,有種悲壯的美感。郭楠甚至想到梵谷的畫,心裡莫名就划過一陣難以言說的痛。

  一股冷氣襲來,穿單衣的郭楠打了一個噴嚏。他看到她。

  「這裡算是高原了,早晚溫差大,感冒的話很容易得肺炎的,你是北方人,就算是在雲南生活了四年,還是不習慣。」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她瞬間就從皮膚暖到心窩裡。到雲南之後,她確實得過不太嚴重的肺炎。大一時,學校要上游泳課,旱鴨子郭楠嗆了幾口水就開始感冒發燒,直接就轉成肺炎,後半個學期都華小栓似的咳咳咳。

  「你怎麼不去睡覺?」她問。

  「你也沒睡。」他反詰。

  「我出來看看天,曬曬高原的月亮。」

  「一起看吧。」

  月光下,郭楠披著沈闊的外套,沈闊只穿著那件紅色的POLO衫。

  她擔心他冷,卻又存著私心享受「木棉人」的溫情,不自覺地裹緊了外套。小小的狡黠根本藏不住,被眼光銳利的他敏感捕捉到。他笑問:「還冷麼?」她搖頭。他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郭楠,做我女朋友吧,我們一起去北京。」

  「老兄,玩曖昧吶?一件外套就騙一個女朋友?」

  「我是認真的,我不拿感情當兒戲。」

  郭楠只感覺熱熱的鼻息湊近她,心裡好一陣慌亂。這突如其來的愛情讓她不知所措——更何況她尚無能力判斷這是不是愛情。

  可是,沈闊忽然就捂著肚子皺眉說:「不行,我要回房間了。」

  這滑稽的逆轉讓郭楠想大聲笑,又顧及夜深人靜,只好憋著笑小聲說:「讓你亂開玩笑!貪吃鬼,你是不是貪吃吃獨食吃壞肚子了?」兩人輕聲笑著返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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