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故事

2024-10-09 01:42:07 作者: 西嶺雪

  每次出遊都會慣例地感嘆一聲:真羨慕首都人民啊。

  因為住在北京,出國會方便很多,不需要為了簽證問題而專門飛來首都一次,到真正出發時又飛來一次,然後再從北京起飛,才算正式開始旅行。

  大多時候簽證可以委託旅行社代辦,但比如飛英國或美國,就要親自到大使館來面試按手印,平白地多了一次西安往返北京的飛行及住宿的費用。按了手印又不能立即起飛,還要回到西安等簽證批下來,然後才可以訂機票。如果是上午的班機,就還要提前一天飛到北京住一晚,才可以保證第二天準時起飛。

  如果再遇上銷簽問題,那就更麻煩了,回國後還要再跑一趟大使館,如果遇上周末使館不辦公,就得一直呆在北京等著官員們上班,提前預訂的打折機票也會因此作廢,真是懊惱多多,擔憂多多。

  飛的次數多了,免不了會做誤機的噩夢。但事實上我誤機的經歷只有一次,因為遇上大塞車,趕到機場時已經停止檢票,雖然飛機還沒有升空,但空服人員說艙門已經關閉,不能再辦理登機了,但總算幫我改簽了次日的同班機票,沒有另收手續費。

  那以後我變得很小心,儘量預留好塞車時間,提前趕往機場。但是近年來的每次飛行,幾乎都會毫無意外地遇到「意外」情況或者航空管制。這種時候就會感慨蟻民的無力:我遲到一分鐘飛機也不會等我,但是空中廣播一句輕描淡寫的「非常抱歉地通知」,飛機就會隨時延遲幾小時。

  這就使得兩地連飛的計劃變得越發情況難料。

  比如有一次飛南非,旅行社代訂的廉價機票是從北京飛約翰內斯堡,中途在香港轉機。

  於是,我要一大早從西安出發,先飛去北京。結果照例遇上晚點,不由得一直流汗,惟恐誤機,終於要落地了,又通知說機上有人發了急症。抵達後要等醫務人員先做檢查和救治,全體乘客不能下機,結果又多延了幾十分鐘。當我幾乎絕望了的時候,艙門終於打開了,我拖著行李箱狂奔至境外出發廳,總算還趕得及辦票,可是小心肝已經緊張得快跳出腔子來了。

  

  辦完了票,倒又說繼續晚點,我簡直欲哭無淚:早說啊,也不用我拼了老命地奔跑。難得的是,去香港的K909港龍航班服務出奇的好,飲料提供非常齊全,我一路上喝了番茄汁,咖啡,紅酒,茉莉花茶,還吃了一杯哈根達斯,時間變得非常易過。

  晚餐是小麵包,沙拉和海鮮空心粉。海鮮貨真價實,蝦仁、烏魚、和魚肉的鮮味清晰可辨,不像通常的飛機餐那樣形色模糊。

  一路上看著顯示屏上的箭頭指示,從北京起飛,一路經過西安、長沙、廣州的上空飛至香港,航行三小時。想到我巴巴地一早從西安飛到北京,再從北京經過西安飛香港,從早上十點一直折騰到了晚上八點多,真是勞民傷財。而且從地標上看,西安剛好位於北京和香港的中心點,如果我從西安直接飛香港,豈非只要一個半小時?

  哭笑不得的是,這個疑問不久就得到了解答——我從南非回國時,依舊是提前預訂了從開普敦飛約翰內斯堡,再從約堡經香港飛北京的機票,和當晚北京回西安的機票。

  想到一天要起落四次已經夠難過的了,天不亮就起床趕路,偏偏又一路上狀況不斷,先是趕往開普敦路上車子爆胎,一邊搶修一邊打電話另外訂車,總算換了車子以風火輪速度趕到機場,從開普敦飛到約堡,然後再換票登上國泰航空的班機,發現空姐變成了甜美的台灣女孩,說一口軟膩的國語,正覺得親切,卻又被通知飛機檢修,無限期地拖延了。

  有人開始不耐煩地在艙里走來走去,台灣小姐起先還用很嗲很焦急的聲音一遍遍請求著:「先生請坐下,不要在機艙內走動」,飛機就要起飛啦。」聲音雖然柔軟,卻也有一定的阻嚇力。但是接連這樣說了幾十次之後,也就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著火了!」全艙的人都往一邊擁到了舷窗邊去觀望。

  我自知沒本事擠得進去,只好豎著耳朵聽大家的議論,等到人群散開時,才看到窗外飛機翅膀下停著一輛拖拉機一樣的檢修車,地上鋪著沙子,原來是機翼漏油引發了小小的火災,已經撲滅了。

  「拖拉機」上伸出一根極長極細的管子塞在機翼中間,似乎是要抽空汽油來檢查。這樣子又過了一兩個小時,又重新輸油……空姐開始發放飲料和小食品,我一邊嚼著巧克力一邊焦躁地計算回程時間:這段航程是從約堡飛香港的,然後再從香港到北京。如果這班機誤點,那麼接下來就會連環延遲,我的西安機票就可能要告廢了。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心中煩躁,只好低下頭雙手抱緊祈求上帝,求萬能的主保佑我可以按期回家。這個時候,覺得人要是有信仰真是充實啊。我甚至在想回到西安後是不是應該學習《聖經》了。

  在晚點了四個多鐘頭後,飛機終於起飛了。我因為心中煩躁,接連看了兩部電影才睡著,次日早晨醒來,吃過早飯,抵達香港時已經十二點一刻了。

  下了飛機,國泰有桌位專門負責給大家辦理聯程換票事務。我拿出北京飛西安的機票向他們求助,說因為這次航班的延誤,我接下來的行程也都耽擱了,該怎麼辦?工作人員的服務態度非常好,接過票說讓我等一下,他們會負責協調。

  我於是坐下來安心地等,過了一會兒有人出來說讓我到某櫃檯辦理換票,可以給我換一張從香港直接飛回西安的票——因禍得福,我竟然可以少飛一程,而且一小時後起飛,還比原定時間更早到家。上帝真的垂憐了我?!

  這個峰迴路轉的意外之喜,讓我終於得出準確答案:原來,從香港到西安的飛行時間是兩個半小時。

  然而這次的驚險還不敵我在印度的經歷。那是從克朱拉霍到瓦拉納西的一段航程,乘的是境內小飛機。

  那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驚險完全出於人為——飛行員似乎厭倦了重複枯燥的短途飛行,有意製造花樣找樂子,整個飛行途中45分鐘裡,他不停地玩弄飛行技巧,時而側翻,時而滑浪,一路險象環生,以至於機上的女士們花容失色,並開始打聽起印度航空公司的保險理賠問題了。有乘客喃喃說:「這傢伙一定是開戰鬥機出身的。下了機,應該把他揪出來打一頓!」

  然而那駕駛員分明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因為下機後,他還隔著舷窗向乘客們伸大拇指呢,似乎在讚嘆我們這一艙人乘坐他駕駛的飛機居然能死裡逃生,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再回頭看看各國的乘客,無論膚色,一律面容慘白,雙膝發抖。

  那次在印度游罷歸來時,乘坐的是我國東方航空的飛機,踏上舷梯一聽到空姐標準的普通話問候就倍覺貼心,而飛機起飛時平穩得完全不覺得波盪。半夜醒來,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看看前後弄清楚是在飛機上,卻完全感覺不到顛簸,還以為自己已經落地了。

  從那以後就特別推崇東方航空,價格合宜的前提下總是首選東航。而東航也真是能給我驚喜——有一次從大連回西安,辦票時空服告訴我沒票了,所以把我的座位調到了頭等艙,座位是1A,臨窗。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滿足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來體會這「從天而降」的「頭等樂事」,但感覺除了座位較寬敞,離衛生間近不用排隊等候外,實在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

  只是用餐前,空姐會特別拿著紙筆來詢問我要雞肉飯還是蝦仁飯,咖啡還是茶,登記後,先幫我調好餐板鋪好餐巾,再用托盤送出套餐來。咖啡是現煮的,盛在精緻的骨瓷咖啡杯里,而不是經濟艙套餐的紙杯。如此而已,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肯花成倍的價錢來買這兩小時的些微寬敞,我想更重要的是在購買一種高人一等的虛榮心吧?

  隔開頭等艙和經濟艙的是一道布簾,帘子放下,人便被分了等級。我在帘子裡面當了兩個小時的「頭等人」,然而飛機落地,我也還是跟大家一起下梯,重新做回一個「經濟人」。感覺像一個小小的幽默。

  不過這只是國內航班,如果是國際飛行的話,頭等艙或是商務艙的享受還是很實在的。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蜷縮在小小的座位上,兩腿越來越酸越腫脹,曲起來不是,放下去也不是,真是怎麼擱都覺得難受。這時候就會覺得,要是能夠多一寸空間讓自己伸展雙腿,那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這之前和之後,因為氣流顛波,因為飛機檢修,因為各種突發狀況,我又經歷了很多次「驚險」,這使得我對於每次飛行都充滿戒備與警惕,並且每次飛在天上時都忍不住會想:今天,會不會是我的世界末日?

  很幸運,每次我都安全地落地,並且有一個新的開始。久之,我學會了感恩,將我的每次安全著陸都視為上帝的禮物——就在剛才,我曾儘可能地接近了天堂,而今重新回到地球,我會更加愛它,並且愛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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