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在慕尼黑的酒香里
2024-10-09 01:41:32
作者: 西嶺雪
所以會選擇在慕尼黑分手,是因為從前熱戀的時候,我曾與邁克相約:將來要在慕尼黑舉行婚禮,蜜月的第一個早晨,要去瑪麗恩廣場看壁鐘錶演,然後去吃慕尼黑特色小吃,喝最好的慕尼黑啤酒,晚上要住在那種郊區HOSTOWN的小旅館裡,推開窗可以看到阿爾卑斯山的。
計劃如此美妙,以至於當我們的愛情走到盡頭時,都不約而同想起了慕尼黑——這一生,即使將來會遇到另一個更可愛的人,然而還會繼續那些共同的夢嗎?於是,我們決定在分手前做最後一次結伴遊,去慕尼黑看表演,喝啤酒,給愛情一個隆重的葬禮,直至將失戀的苦痛溺斃在慕尼黑的啤酒里。
風中的鞦韆與花香
車子駛入德國境內時,已是中午時分。因為是周末,連海關也懶懶的,因此通行無禁,護照也不查便讓我們出境了。
沿著高速路走了許久才看到一家附帶快餐的休息站。說是快餐,卻既沒有漢堡也沒有熱狗,有的只是中國炒飯和意式披薩,而且所有的座位都被來自各國的旅遊團占滿了——這也讓我們明白了為什麼這家餐館的主食如此東西結合。
服務員是個結實的德國小個子姑娘,穿著牧羊女式的花邊圍裙,十分趣致俏皮,用生硬的英語告訴我們:至少還要再等二十分鐘有位子。邁克說我們只想打包一個披薩帶走,服務員說那也要等二十分鐘,才有新鮮的披薩出爐。
我在飲料機上投入一元四角硬幣,給自己買了一杯咖啡,邁克則用同樣的價錢要了一瓶罐裝啤酒。又故意問那女孩:哪種啤酒最好?女孩驕傲地回答:都很好,慕尼黑啤酒只有更好,沒有最好。
趁著邁克跟牧羊女搭訕的工夫,我一個人溜出來觀光。小鎮相當幽靜,院落一座連著一座,半磚半木的閣樓,花園連著花園,小徑的盡頭是人家的園庭,因為都是私家路,常常走著走著就沒路了,只得退回來另選一條路。
正午的陽光猛烈,然而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空氣里瀰漫著杏花的香味,安靜得像一個色彩明烈的夢。難得看到一戶人家的後花園裡有人在用餐,也只是靜靜地圍著餐桌坐著,極少交談,完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看起來更像是一部彩色無聲電影,都不像是真的。看到我經過,他們也只是抬起頭靜靜地望著,我隔著柵欄揮揮手打個招呼,他們中間有人微笑點頭,還有個女人揮揮手回應了我,但也都很靜很靜,像在夢中。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間或看到路上有小孩子踩著滑板練習,也極少笑聲,大概是因為人實在太少了,而且周圍太靜,靜得讓人不敢去打破這夢寐般的寂寞。
杏花的香氣越來越濃,小路又一次走到了盡頭。我來至一家籬笆院落前,看到那家別墅的大門緊閉,院子裡鞦韆靜靜地垂著,風車獨自飛轉,圓型的石桌上放著一隻琺瑯花瓶,旁邊有把剪刀。似乎女主人本來打算剪枝杏花來插瓶的,卻不知為什麼事改變了主意,轉而匆匆出門了。
正在出神,邁克提著一盒披薩找到了我,問:「想什麼呢?喊了你幾聲都沒聽見。」我指著那空蕩蕩的鞦韆說:「記得嗎?我們以前說過,將來也要有這樣的一座房子,一個院子,院子裡也要有這樣一個鞦韆,桌椅不要石頭的也不要黑鐵的,要那種中國式的藤編躺椅,還要在扶手上,鞦韆索上都纏滿花枝。」
邁克的聲音也溫柔起來:「我還記得,你說院子裡要種四季花,讓家裡的花瓶永遠不空,永遠有時鮮的插花。」
我們坐在車裡,搖下車窗,一邊吃披薩,一邊望著那家院落回憶我們的夢。這一刻,我們已經把那座院子當成自己的家了,而我們,就是在自家院裡用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