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白天也醉如紅酒
2024-10-09 01:41:25
作者: 西嶺雪
我沒有走進香榭里舍大街上任何一家名品店,當然也不會像通常的遊客那樣光顧「巴黎春天」和「老佛爺」。紙醉金迷的花都其實有很多免費的節目,比如遊覽巴黎聖母院就是最著名的一個。
教堂是上帝開在人間的大使館,因此歐洲大多教堂都是免費開放的。巴黎聖母院以其鮮明的哥德式建築和內部精美的壁畫而享譽悠久,更因為雨果的小說《巴黎聖母院》而聞名世界;尤其當它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免費參觀的名勝景點時,就更加來者如雲了。
遠遠看到鐘樓聳立的尖頂,我已經莫名地激動起來,甚至仿佛看到丑面人卡西莫多將自己懸吊在粗大的繩索上用身體撞響巨鐘的情形。那熱忱而憂傷的鐘聲里,訴說著世界上最純真最絕望的愛情。
教堂的拱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遠遠地向人群的盡頭望了一眼,微笑說:「不一定要進去,遠遠地這樣看看就夠了,現在,我已經來過巴黎聖母院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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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眨眼說:「不急,讓我帶你去巴黎市中心走走。」說著,拉起我的手走了幾步,然後說:「到了。」
「什麼到了?」
「市中心啊。」他哈哈大笑,指指我的腳步下。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腳正踩在一塊拼成圓形的灰色地磚上,上面寫著「POINT」、「ZERO」、「DE FRANCE」等字樣。原來,這裡就是所謂的巴黎中心,整個城市最中心的那個點。
他將雙手握在胸前,做一個西施捧心的動作,含情脈脈地說:「倘若把我比作巴黎,你便是我心上的那個人。」
我喜歡他的巴黎式調情,可是,為什麼當我微笑的時候,淚水卻湧上了我的眼睛?
堅持要來教堂走一回,或許是因為我內心渴望告解。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一種罪嗎?茶花女有罪嗎?阿芒有罪嗎?吉普賽美女愛絲美拉達有罪嗎?敲鐘人卡西莫多有罪嗎?
我不知道,教父會知道嗎?
「接下來你想去哪裡,羅浮宮還是凡爾賽宮?」他問,「記得你以前說過對美術館很感興趣的,奧塞怎麼樣?要不,去拉雪茲公墓看王爾德的墓地?」
他說的地方我都想去,尤其是拉雪茲公墓,那裡安眠著蕭邦、卡米耶、還有《小王子》的作者聖埃克蘇佩里,可那是在來巴黎之前。而此刻,當我真的來到巴黎,站在巴黎的中心點,卻忽然覺得,其實去哪裡都不重要,只要我是在巴黎,是和他在一起,就足夠了。
於是我說就只想這麼隨便走走,左岸,右岸,協和廣場,聖米歇爾大街,艾菲爾鐵塔,拿破崙紀念碑,走到哪裡是哪裡,看到什麼是什麼。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著,蓬皮杜廣場的台階上支滿了畫架子,到處是替人畫像和被畫的人,還有把全身塗白一動不動化身為石膏像的行為藝術者,我在石膏人腳下的盒子裡拋了一枚硬幣,她忽然沖我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這情形有一點詭異,我不知為什麼就忽然覺得感動,覺得那眨眼的動作里包含著某種啟示。
市政廳前有一座炫麗的旋轉木馬,我說看上去就像大篷車。他笑,說其實也差不多,因為那正是吉普賽人的玩意兒。巴黎政府每年都會撥出指定的時間,指定的地點,允許吉普賽人居留賣藝,這也是一種文化繼承。
我看著獨自旋轉的木馬,再次想起艾絲米拉達,心裡漫起憂傷。
也許不是木馬的錯,事實上,巴黎天空的每一縷浮雲,塞納河上的每一座橋樑,甚至地鐵駛過鐵軌的每一道咔嗒聲,都使我心悲涼。
有小童捧著各種廉價而鮮艷的飾品前來兜售,我挑了一隻紙鎮,讓他買給我。裡面是一棵樹,孤獨地立在玻璃球里,靜靜地承受著紛紛揚揚的雪花,一如我的憂傷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