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茜絲的眼淚

  伊茜絲的傳說、歐西里斯的審判、以及荷露斯的眼睛，都是紙莎草畫的經典內容。不了解古埃及的神話，不知道歐西里斯與伊茜絲的故事，便很難理解古埃及人的信仰，以及那些神廟、帝王谷的壁畫和紙莎草紙上的傳說。

  在數千年的流傳里，故事的版本發生了很多變化，我不知道自己記錄在下面的內容有多少出入，但大意是不會錯的：大地之神格伯和天空女神努特是一對夫妻，他們共生了四個兒女：歐西里斯、伊茜絲、塞特、和娜芙蒂絲。所以，他們是天地的兒女，從小一塊長大，漸漸成年後，歐西里斯繼承了父親的王位，並娶了伊茜絲為妻；而塞特則同小妹娜芙蒂絲結婚了。

  歐西里斯與伊茜絲是一對很相愛的夫妻，他們安定平和地統治著埃及這片土地，不是靠武力，而是憑德行，歐西里斯教會人們耕種與收穫，而伊茜絲髮明了用紙莎草造船還有制陶，國土越來越富強，而他們也得到了埃及人民越來越多的崇仰與愛戴。

  然而他們的弟妹塞特和娜芙蒂絲就遠沒有這樣幸福。小妹娜芙蒂絲從小就很傾慕大哥歐西里斯，隨著年齡增長，這份愛慕不但沒有消亡，反而愈久彌堅——這也難怪，丈夫塞特不論是相貌還是德行，都與大哥相差太遠了。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隨著英俊神明的大哥，試圖引誘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哥哥且嚴辭拒絕說：自己對伊茜絲的愛是忠貞的，永遠不會變。

  娜芙蒂絲難過極了，然而，她仍不肯放棄。苦戀使她爆發了一個激烈的念頭：即使不能一輩子與他相守，那麼至少得到他一夜也是好的。於是，她用酒將哥哥灌醉，打扮成伊茜絲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歐西里斯果然上當了，與她有了一夜之歡。其後，娜芙蒂絲生了一個長著豺狗頭的兒子阿努比斯，她又惶恐又無措，以為這是上天的懲罰，就悄悄把兒子拋棄了——神，也一樣會羞恥，會彷徨。而且，古埃及傳說里雖然沒有「敵倫」的概念，卻早已界定愛情的忠貞。

  且說伊茜絲聽說了這件事後，不但沒有怨恨丈夫，責怪小妹，還特地找到了阿努比斯，並將他撫養成人，教會他為屍體防腐的能力，讓他後來成為父親歐西里斯的助手。

  但是弟弟塞特就不是這麼大度的人了，他一直很嫉妒自己的大哥——歐西里斯比他英俊，比他善良，比他得人緣，並且理所當然地繼承父位成為埃及的王。他想：如果他可以早生幾年，王位便是他的；如果歐西里斯死了，王位也是他的。既然不能讓自己早一點出生，就只有讓歐西里斯早一點死去。

  塞特找人做了一個精美無比的黃金棺，並在邀請歐西里斯赴宴時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這個棺材，只有最尊貴的人才有資格享用。誰才是最尊貴的人呢？棺材自己會選——能躺進去恰恰合適的，便是它的主人。說著，他故意自己躺進去試了一試，棺材的尺寸很明顯是大了一點——因為他比他哥哥瘦小。其餘的人也都一一試過了，非胖則瘦，或高或矮，沒有一個合適的。最後，歐西里斯躺了進去，真是嚴絲合縫，恰如其分——本來那棺材就是為他度身訂造的，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合適得他一旦躺進去，想爬出來都難。

  殘忍的塞特趁著哥哥棄了械赤手空拳躺進棺材的當兒，一聲令下，讓手下搬起棺材蓋蓋嚴，並用鉛水澆注密封，不讓一絲空氣透進去。歐西里斯就這樣窒息而死，而棺材，則被塞特命人丟進了尼羅河。

  伊茜絲太愛自己的丈夫了，愛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不需要任何人通知她噩耗的發生，她竟然在睡夢中察覺了這一切，不禁悚然而醒。

  

  她一分鐘都不耽擱便衝出了屋子，撐著紙莎草的小船沿著尼羅河順流而下，尋找丈夫的遺體。小船一直漂至尼羅河的入海處，然而黃金棺材依然無影無蹤，難道她要大海撈針？

  伊茜絲絕望地哭泣起來，尼羅河水因為她的眼淚而泛濫——這便是後來尼羅河水年年泛濫的緣由。正在哭泣，伊茜絲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遠處仿佛有人在歌唱。伊茜絲棄船登岸，在叢林深處，她看到喜神貝斯與精靈們在載歌載舞，歌中唱道：「美麗的夫人啊，你尋找的他不在這裡，白楊樹將他擁抱，使他散發出迷人的氣息，國王砍了樹建成王宮的廊柱，金子的秘密就藏在樹洞裡。」

  伊茜絲恍然大悟，原來丈夫的黃金棺已經被一棵白楊樹給藏了起來，自己在水上漂得再久又怎麼可能找到呢？她按照歌中的指示，來到了米里堪德爾的王宮，並施展神力救活了國王重病垂危的小兒子。國王高興地問她：美麗神秘的夫人，你想得到什麼賞賜？並把大量的珠寶堆滿她的面前。然而伊茜絲對一切搖頭，只想要撐住王宮大廳的那根白楊柱子。

  國王很為難，因為柱子沒了，王宮便會倒塌。然而伊茜絲安慰他：不會的，你因為善良而奉獻那根神柱，只會得到更多的力量來支撐王權。國王雖然不信，然而因為有言在先，也只好信守承諾，讓士兵拔出了白楊柱，並按照伊茜絲的吩咐抬至岸邊。

  伊茜絲先在地上鋪了潔白的亞麻布，往布上放了一塊白楊樹皮，又澆了香油。然後，她揮動利劍切開樹幹，那巨大的樹洞暴露出來，裡面赫然便是那隻黃金棺。打開棺材，歐西里斯容顏未改，就像熟睡一般，依然像從前那麼英俊，安詳。伊茜絲不禁又流淚了，然後，她化身為鷹，徐徐拂動清風，念起咒語，這樣子守護了三天三夜，終於使自己的丈夫復活。而她也因此感應到丈夫的靈魂而受孕，生下了鷹頭神荷露斯。

  這時候，邪惡的塞特已經連同衣索比亞的王強占了埃及王權，並發動了一場又一場的戰爭，弄得民不聊生。歐西里斯自知現在還不是兄弟的對手，只好與伊茜絲及兒子荷露絲躲進叢林過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但是塞特還是聽到了風聲，他派出無數爪牙找到大哥的下落，並在歐西里斯打獵的路上設陷阱抓住了他。為了阻止他再次復活，塞特殘忍地命人將哥哥的屍首砍成十幾塊，丟在尼羅河裡餵鱷魚。

  這一次，是娜芙蒂絲向姐姐通風報信，並且陪著姐姐一起開始了尋找大哥的漫漫之旅。這尋找遠比上一次來得艱辛，因為再沒有黃金棺可以讓她們得到訊息，而且歐西里斯的屍身被分成許多塊，失去任何一部分，都將無法再令他復活。

  伊茜絲流著眼淚，撐著紙莎草船游遍了尼羅河每一片水域，走遍了埃及每一塊土地，每找到一塊屍骸，就在那裡建起一座廟宇；而娜芙蒂絲則紡織了精美的亞麻布將屍體包裹，並交給兒子阿努比斯設法令它不腐。

  在阿比多斯，伊茜絲找到了歐西里斯的頭顱，這是最重要的部分。於是，她在那裡建築了最華美的廟宇，並在裡面修建了丈夫與自己並肩而立的兩座神像——後來，阿比多斯神廟成了埃及最聞名的古蹟。

  至此，歐西里斯的屍身已經成型，然而，卻仍欠缺最後的一塊，就是他的生殖器。月神告訴伊茜絲，歐西里斯的生殖器已經被鱷魚吃掉了，不過，它後來又被完整地吐了出來，在夜晚的沙灘上閃閃發光。月亮神一直保存著它，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伊茜絲欣喜若狂，忙帶著世上最可貴的珍寶來到娜芙蒂絲的小屋。在那裡，歐西里斯的屍體已被製成了木乃伊，只等待最後一塊歸位。姐妹倆念動咒語，歐西里斯再一次復活了！

  而荷露斯，歐西里斯與伊茜絲的兒子，此時已經長成一個英勇的少年，在太陽神「拉」的幫助下，變成帶雙翼的太陽圓盤飛上天空，率領憤怒的埃及民眾打敗了暴君塞特，奪回了父王的土地。

  荷露斯與塞特的征戰是曠日持久的，其間，塞特曾經一度傷害了荷露斯的眼睛，挖出眼珠扔下山谷。然而南方女神哈托爾救了他，將羊奶滴在他眼裡，使他重見光明。

  拉神在中心島舉行了對塞特與荷露斯的審判，但塞特無論如何不肯認罪。於是伊茜絲變成一個美麗的少女來到島上，對塞特申訴：「我是個牧羊人的妻子，我的丈夫死後，兒子繼承了父業，做起了牧羊人。可是有個鄰居闖進來，搶走了我家的一切，還要趕走我的兒子。」塞特聽了，生氣地說：「怎麼能這樣呢？主人的兒子尚在，陌生人怎麼可以占有他的產業？」伊茜絲聽了，立刻現出原身說：「你去哭泣吧，十惡不赦的魔鬼，你已經宣判了你自己。」

  這樣，塞特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被拉神安置在天空，負責打雷；而荷露斯，坐在國王的寶座上接受了神聖的加冕禮，成為古埃及最偉大傑出的國王；他的父親歐西里斯因為兩次死而復生，從而成為冥界的神，可以決定靈魂的永生與滅亡；而伊茜絲，因為上天賜予她愛情和忠誠，遂得到了埃及人民最恆久的愛戴，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人們仍然喜歡佩戴裝飾有荷露斯眼睛的護身符，據說那可以帶來力量和勇氣。而女人向男人表示忠誠時，仍然會說：「我愛你，就像伊茜絲對歐西里斯那樣，永遠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