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可嘆的印度人
2024-10-09 01:38:25
作者: 西嶺雪
在去印度前很做了一番功課,也就不免聽說許多關於印度人狡猾、不守信用、誇大其詞的評價,但是小王子說得好:當你為一朵花澆了水,就會看出它有別於眾的美麗。這可以引申到任何一件事上:當你為一件事投入了努力,有所關注、付出,就會對它充滿了好奇,喜愛並期待起來。
聽說得越多,反而只會讓我越好奇,非要親身遊歷一番,得出我自己的印度體驗不可。
結果怎麼著?大開眼界。
無處不在的小費
在印度,很多人都歡迎你為她拍照,但你決不可因此輕易按動手中的快門,因為他很可能隨之走上前來向你索要小費。
有一天參觀天文台,遠遠看到台階上一溜成行地坐著十來個穿著紗麗的印度女人,桃紅柳綠,有老有少有年輕,覺得真是一道風景。我舉起相機想拍照,又猶疑會否不恭敬。猶豫間,卻見那些女人很熱情地向我招手,主動邀請我為她們拍照。
我大喜,果斷地按動快門。誰知剛閃了一下,打頭的一個美女便打著手勢走了上來——屈伸手臂,將拇指與食指不住捻動,這啞語倒是世界通行的,但對於雄偉文明的古印度建築與嬌艷柔媚的紗麗來說,也未免也太煞風景了。我有點窘,但騎虎難下,只得翻開背包打算找一美元出來,誰知這下可糟了,那十幾個老少女子一起向我捻著手指走過來,嚇得我轉身便跑,一人一美元,可就是十幾美元,照張相要一百多人民幣,誰付得起!
還有一次騎大象登琥珀堡。沿途有印度當地人不住舉著相機沖我喊話,大意是抬起頭來。我猜他們是要錢的,便不住擺手。然而下堡時還是被纏上了,竟拿著我騎在大象上的照片向我兜售,開價一百盧比。我這時已經學壞了,明知道照片已經拍了,他們留著也沒用,張口便還成五十盧比兩張,而且寸步不讓。果然舌戰半晌,他們也就允了。我有點高興,但隨之又想:我只給三十盧比,只怕他也得肯吧?還是輸了一招!
在景點看到一位歐洲女遊客拿了件紗麗纏來纏去,大概是想穿上在古堡拍張照片,可是比比劃劃地穿不上身,於是向旁邊一對印度夫妻求助。對方欣然允諾,但隨之又捻起了那令人倒胃的手指。歐洲女本來滿面笑容地道謝,看到手勢,那笑容猛地僵在了臉上,讓人看了難過——雖說印度是小費國家,但是景點不是飯店,遊客不是顧客,「小費」的概念這樣無處不在,以至於讓人與人之間失去了起碼的信任與友愛,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至於滿街的乞丐就更不必說了,只要巴士一停,總有一窩蜂的小乞丐跑上來拍車門,一邊指著自己的嘴巴一邊捻手指。以前看到別人的印度遊記上說過,印度人的口頭禪是「一盧比」,不過現在已經漲價了,通通都在喊著「One dollor」。與時俱進哪。
One dollor與Two dollor
因為早對印度人的出爾反爾久聞大名,在印度我每次與當地人打交道都很小心,濫英文惟恐表達有悟,總是儘可能說得詳盡些。
有一次在齋浦爾,我在賓館約了個伴,拼車一起去「風宮」市場逛街。與力車侃價時很清晰鄭重地說明了車價是三十盧比。而且生怕他聽不懂或不認帳,特地用盡我所有的英語表達能力再三強調是兩個人三十盧比,「She and Me」、「Both of us」、「Two people」,一口氣換了三種方式,心想這次總該說明白了吧?我且一再聲明我要去的地方是「Wind Palace」,而三輪車夫也連連點頭表示他知道那地方在哪裡。
然而上了車,他一路蹬車一路與人聊天,幾乎是迎面碰到一輛車就要停下來說會兒話。開始我以為是閒聊,只覺得他話多得出奇,後來漸漸弄明白他是在問路,這下我可急了,忙問他到底知不知道「風宮」在哪,而他卻拒絕再與我對話,只是不住跟路人打聽,卻好像沒人知道我要去的「Wind Palace」是什麼地方,而他就這么半蒙半猜地將我送到了城市宮殿。我連連說著「NO」,這時候才發現他根本不懂英語,這半天都是在跟我裝呢。
看到我們停在半路上爭執,一個路人熱心地上來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憑良心說,大多數印度人都是相當熱心而且助人為樂的——我明知自己英語差,不敢說太長的句子,儘量簡明扼要,「No City Palace,I want to go Wind Palace」。真不容易,這人好像是真聽懂了,做出恍然大悟狀向車夫指點了迷津。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這是我的錯,因為「風宮」在當地語中並不可以直譯為「Wind Palace」,而有個專有名詞「Hawa Mahal」。
因為覺得那車夫找路找得挺辛苦,我有些過意不去,便決定給他一美元(一美元等於43.3盧比,我多給了十幾盧比做小費)。本來也沒打算他感激我的,可是怎麼也沒想到他一翻臉,扯住我們不住說「Two dollor」,並且指著我和同伴示意,「You,One dollor. You,One dollor.」然後把我們兩個一合併,「Two dollor!」
這帳倒算得明白,英語也流利,就是把我氣得夠嗆,開始還據理力爭地跟他分辯,說你明明答應是三十盧比,現在我給你一美元,已經多了,不用你找錢,你還要我兩美元?後來想他聽不懂英文,我說也白說,便轉身就走。他也心虛,倒並不追趕。
在風宮逛夠了,回賓館又是件麻煩事。剛在路邊一站,就有一個老者走上來問去哪裡,我把賓館的名片給他看,他滿口說知道知道,但同時又要過我的地址拿去給人看。我已經有了經驗,不想跟他瞎走了。但他固執地要打聽,接著說他知道在哪裡了,便自說自話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來。
原來他是車夫的頭兒,負責拉客,那不懂英語的便只管拉車。我看他跟力車說得挺熱乎,似乎是真的很清楚我要去哪了;而且也交待過我們的車費是一美元,想必不會再有什麼差錯,便決定接受美意上車了。不想沒走出幾步,那車夫又停下來了,幹嘛?打聽路!
我這個氣呀,只得又費盡唇舌地向路人解釋我的賓館在新齋浦爾,並拿地址到處給人看,卻沒一個人知道那間賓館。我想起那附近有個麥當勞,便照直說了。好在麥當勞在印度並不多,總算有人指了路。這樣子跌跌撞撞地回去了,下車結帳時,果然又不出所料的,付一美元,非要兩美元。這次我連廢話都懶得說,直接轉身走人。走了幾步回頭,那車夫還在那兒,嚇得我們趕緊加快幾步。再回頭時,他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