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
2024-10-06 00:48:06
作者: 西嶺雪
三種體貼
(一)
第五十二回里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卻處處是體貼,處處是柔情。而且,平兒對寶玉,黛玉對寶玉,晴雯對寶玉,種種體貼各自不同。怡紅公子生活在這樣一群奼紫嫣紅柔情各異的女兒中間,享盡溫柔富貴,見慣花柳繁榮,縱然將來風沙星辰,也可謂不負此生了。
首先是平兒對寶玉的知己之情,因體貼寶玉素日好臉面,得知是他的丫鬟墜兒偷了自己的蝦須鐲子,便悄悄瞞下,只說自己掉了又找撿回來的,卻私下叮囑麝月道:「你們以後防著他(墜兒)些,別使喚他到別處去。等襲人回來,你們商議著,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晴雯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時氣了,或打或罵,依舊嚷出來不好,所以單告訴你留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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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此舉,沒有半分奴氣,仗義溫厚,而且毫不居功,因為壓根就不想讓寶玉知道。這裡體現的不是主僕情,不是男女情,而是推心置腑的好朋友間那種不必言喻的知己之情。
寶玉是個懂得感恩的,深深領會了平兒這番體貼,因此並未現身道謝,而只是私下感慨一番,回來告知晴雯,且勸誡她:「你這一喊出來,豈不辜負了平兒待你我之心了。不如領他這個情,過後打發他就完了。」這才是寶劍酬知己,所有的恩情都一一落在了實處。
晴雯終究如平兒所說:是塊爆炭。最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自己教下的小丫頭竟然有偷竊之舉,而且偷到街坊家裡,把人丟到大西洋了,如何能忍?待寶玉出門,到底發作出來,抓了墜兒來,一邊用一丈青戳手,一邊罵道:「要這爪子作什麼?拈不得針,拿不動線,只會偷嘴吃。眼皮子又淺,爪子又輕,打嘴現世的,不如戳爛了。」又命人叫進宋媽來帶走。
那宋媽原是怡紅院的人,既抓住了墜兒行竊,本該先報給怡紅院的最高領導,或是寶玉,或是襲人,或是晴雯,看看如何處置。然而她卻越來寶玉等人,徑直拿了鐲子去找鳳姐,顯然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多事之人。平兒叮囑她不許聲張,心裡正不知多不自在呢,如今見晴雯發作,便知底里,自是火上澆油,一邊看戲一邊說風涼話兒。
難得的是,晴雯雖然暴燥,立時三刻便要攆墜兒出去,然而儘管打罵,卻忍著硬是沒提究竟,只含糊說了「眼皮子又淺,爪子又輕,打嘴現世」,罪名很明確,罪行卻沒提,及至墜兒媽頂撞說:「你侄女兒不好,你們教導他,怎麼攆出去?也到底給我們留個臉兒。」又挑理兒說晴雯直呼寶玉名字了。
晴雯氣紅了臉,便是這樣,卻也硬忍著沒有直說墜兒之罪。其實只要說一句「你女兒偷東西,而且偷到平姑娘頭上了。」準保嚇得墜兒媽五體投地。然而因寶玉再三叮囑過不可嚷出來負了平兒之情,那晴雯也識大體有分寸,縱被墜兒媽氣得臉上紅漲,卻仍不肯逞一時口舌之快,傷了怡紅院的臉面。
這便是晴雯對寶玉的體貼之情了,更不消說病補孔雀裘之舉。
(二)
寶玉的雀金呢燒了一個洞,若被賈母知道,老人家心裡必定不舒服——剛剛送孫子一件新衣裳就給燒了,不但敗家,而且忌諱。因此怡紅院上下當作一件大事忙忙地要連夜彌補,偏偏找遍能工巧匠,無人識得這俄羅斯工藝,唯有晴雯有見識有主意:「這是孔雀金線織的,如今咱們也拿孔雀金線就像界線似的界密了,只怕還可混得去。」
麝月笑道:「孔雀線現成的,但這裡除了你,還有誰會界線?」
這一句話寫出了晴雯的地位,也說明了她為什麼那麼懶——她擁有獨一無二的技能,自然可以傲視群儕。因為我能做的事你們做不了,所以你們能做的事又何必勞我大駕?
晴雯死後,秋紋一次見到寶玉穿著一件松花綾子夾襖,襖內露出血點般大紅褲子來,嘆道:「這條褲子以後收了罷,真是物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這是晴雯的針線,真真物在人亡了!」
可見晴雯並不是懶得任活不做,寶玉的貼身衣褲常是她的針線。連賈母也曾贊過:「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
一個顏值絕佳技能超群的女孩兒做了丫頭,實實是屈才,若還興高彩烈任勞任怨地做個模範丫頭,那就不是晴雯了。
晴雯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卻絕對是一個出色的人,是不可取代的這一個。正如同界線功夫——除了你,誰還會?
長得好,能界線,還不是晴雯最絕對的優勢。她最可貴的地方在於,平時懶懶散散,牙尖嘴利,此時真用得著她了,而且是在病中,卻絕不趁機自誇賣弄,恃才傲物,而是忠勇地說:「說不得,我掙命罷了。」寶玉憐惜不已:「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
擱在別的人,便是襲人吧,必定藉此機會深情表白一番,或是趁機提出約法三章什麼的以圖後計。而晴雯卻是直爽地說:「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努力坐起,一邊挽頭髮一邊披衣裳,只覺頭重身輕,眼冒金星,坐立不住。卻強撐著不讓寶玉知道,怕他著急心疼,自己狠命咬牙捱著。無奈頭暈眼黑,氣喘神虛,補不上三五針便要伏枕歇息,這是何等苦狀?
重感冒吃了藥發汗之人,最忌勞累廢神,常常連聽別人說話都是恍惚的,而晴雯此時卻要全神貫注做一件極精細極瑣碎極勞神的手工活兒,可想而知那份氣虛神微之感。因此寶玉在旁邊看得干著急,想幫忙又幫不上忙的,晴雯病成那樣,忙成那樣,卻還是要體貼寶玉,關心寶玉,央他說:「小祖宗,你只管睡罷。再熬上半夜,明兒把眼睛摳摟了,怎麼處?」
嗽了幾陣,終於補完,晴雯道:「補雖補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
情天難補,恨海難填,晴雯這一句「我也再不能了」,真真令人落淚。體恤之情,至此為極。有此一句,誰還忍心挑剔晴雯懶,晴雯傲,晴雯性子不好呢?
(三)
夾在平兒與麝月晴雯的兩段描寫中間的,是寶黛之情的一筆帶過,雖然輕描淡寫,卻是濃情無限,因為,這才是本書真正的主題曲。
寶玉往瀟湘館小聚,眾人散時,寶玉落在後面,黛玉叫住問:「襲人到底多早晚回來?」寶玉道:「自然等送了殯才來呢。」黛玉還有話說,又不曾出口。
她有什麼話要說呢?為什麼要問襲人呢?自然都是關切體貼之意。因為襲人是寶玉的身邊人,照應他的一切飲食起居;襲人回了家,別人服侍寶玉時難免會有疏忽,不及襲人周到。黛玉絲毫不嫉妒襲人這位地下姨娘與寶玉的親密,反而真切關心她什麼時候能回到怡紅院,好好照顧寶玉。因為在黛玉心中,寶玉才是最重要的,「你好我自好」,只要寶玉安逸,她怎麼都行。
反之,寶玉自然也是一樣,因此也有滿心的話要說,卻不知說什麼好,只問:「如今的夜越髮長了,你一夜咳嗽幾遍?醒幾次?」都是瑣細家常,卻最見柔情蜜意。只是,兩個人的話偏偏被趙姨娘打斷了,雖沒什麼瞞人的話,但那趙姨娘最是多事的,又深妒寶玉,見了兩人相處光景,過後又不知怎麼向別人學舌呢。因此黛玉便使眼色兒給寶玉讓他離開,寶玉會意,便走了出去。
——如此種種,雖然瑣屑,卻儘是寶黛彼此體貼默契之情,縱有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起。事實上,兩人的情誼,如今實已到了不必言語靈犀相通的份上了。
晴雯死在第幾回
晴雯死在第幾回?
這個問題似乎無稽,因為回目中明明寫得清楚——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第七十八回《老學士閒征姽嫿詞 痴公子杜撰芙蓉誄》,都為晴雯之死濃墨重彩,極足煽情。
然而,我們都知道《紅樓夢》乃是一再增刪修改之稿,我想問的是,在曹雪芹的初稿或者至少是早期的手稿中,晴雯應該是死在第幾回的呢?
我的猜測是,早在第五十二回《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之後不久,也就是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開篇,晴雯已經一病而死。
五十二回末,晴雯已經力盡神危,最後一句話是:「補雖補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
——這太像一句臨終遺言了。然而五十三回開篇,卻忽然話風一轉,晴雯好了:
話說寶玉見晴雯將雀裘補完,已使的力盡神危,忙命小丫頭子來替他捶著,彼此捶打了一會歇下。沒一頓飯的工夫,天已大亮,且不出門,只叫快傳大夫。一時王太醫來了,診了脈,疑惑說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虛微浮縮起來,敢是吃多了飲食?不然就是勞了神思。外感卻倒清了,這汗後失於調養,非同小可。」一面說,一面出去開了藥方進來。寶玉看時,已將疏散驅邪諸藥減去了,倒添了茯苓、地黃、當歸等益神養血之劑。寶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嘆說:「這怎麼處!倘或有個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爺!你干你的去罷!那裡就得癆病了。」寶玉無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說身上不好就回來了。
晴雯此症雖重,幸虧他素習是個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習飲食清淡,饑飽無傷。這賈宅中的風俗秘法,無論上下,只一略有些傷風咳嗽,總以淨餓為主,次則服藥調養。故於前日一病時,淨餓了兩三日,又謹慎服藥調治,如今勞碌了些,又加倍培養了幾日,便漸漸的好了。近日園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飯,炊爨飲食亦便,寶玉自能變法要湯要羹調停,不必細說。
此一段,至「說身上不好就回來了」,都是在說晴雯病重,寶玉憂心忡忡,文字緊鑼密鼓,已經直逼「夭風流」;然而忽的一轉,「晴雯此症雖重」,但只「加倍培養了幾日,便漸漸的好了」,文字宛如撂在半空中,就此收往,不見了下文。
更奇的是,接下來幾回文字中,晴雯這個人竟不見了。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班衣》中說,因寶玉要小解,麝月、秋紋並幾個小丫頭跟出,賈母不樂道:「襲人怎麼不見?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單支使小女孩子出來。」王夫人和鳳姐忙為之解釋,方才罷了。接著寶玉回至怡紅院,卻見襲人躺在床上正與鴛鴦對面說話——這一回中,晴雯哪裡去了?
麝月一直喊晴雯「好姐姐」,晴雯亦回以「好妹妹」,可知晴雯年齡較麝月、秋紋等為大,不在賈母所謂的「小女孩子」之列,況且晴雯亦為賈母賞與寶玉的,且有意將其許配寶玉為妾,不會不記得此人,如何竟不提及?
除非,此時的晴雯已然死了。
後來的文字中,晴雯往往只出現一個名字,三言兩語,沒有正戲。直到十二官進園,滿紙鶯喧蝶鬧之際,關于晴雯的文字才又重新多起來,寫她與芳官等鬥牌,與春燕娘慪氣,給寶玉慶生辰,教寶玉撒謊說驚著了以躲避賈政問功課——此一向中,晴雯身體都好得很,忽因王善寶家的在王夫人面前一番讒言,小丫頭來傳見。
「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覺才起來,正發悶,聽如此說,只得隨了他來。」
此一句十分突兀,因為此前晴雯一直好好的,忽然王夫人召見時,就又「身上不自在」起來,接著便寫她又病了,抄檢時,現打床上拉起來,攆了出去,遂一病而歿。
——不妨猜測,在曹雪芹最初的手稿中,十二官入園的文字原是別書中的內容,本書自「病補雀金裘」後晴雯病情加重,又遇上「抄檢大觀園」之事,遂病情加重一命嗚呼,直逼「抱屈夭風流」,其中不當有間斷。但因補入十二官故事,便只得將晴雯之死延後了。
緊密銜接的五十四回擊鼓傳花王熙鳳講笑話,說的是「聾子放炮仗——散了吧」,接著果然放了一場炮仗,正合了元春的燈謎「爆竹」,最後還打了一回「蓮花落」,暗寓寶玉將來淪為乞丐一事。可見從此一回之後,賈府便將由盛轉衰,日漸式微了。
然而由於全書一改再改,又加入了「紅樓二尤」一段文字,使得原計劃打亂,前後情節也都重新排序,忽起忽落。至晴雯死後,因五十三、四兩回文字已經提前,不得不再重整一段繁榮文字來隔斷前後文,於是強扭出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一段,再寫兩府華聚,然而因為是最後補寫的文字,就有些前後矛盾,出現了賈政講了個喝老婆洗腳水的惡俗笑話,賈環忽然寫出好詩來,而賈赦則說出賈環將來會世襲得官的絕不合理的廢話,而寶玉等的詩文偏又不見,只留了一句「缺仲秋詩,俟雪芹」的備註——換言之,很可能是脂硯等人在雪芹的授意下謄抄整理這一段文字,因原稿不全,便自加連補,寫了很多不合雪芹原意的文字出來,但是於題詩之道實在力有不逮,便只得「俟雪芹」了。
不但七十五回,第七十九、八十兩回的文字情節也有許多不合理處,且文字風格也有異前文,節奏感更是一塌糊塗,很可能也是脂硯等人的拼湊,而非雪芹原筆。
然而其間的第七十七、七十八回有關晴雯之死的文字,卻又好得出奇,《姽嫿詞》、《芙蓉誄》更是神來之筆,必為雪芹本人所寫無疑。
可見,晴雯之死的這段文字,應該完成得較早,在初稿中的回目也較早。而仲秋夜宴及薛蟠娶親、迎春出嫁的描寫,則是極後期完成的未完成稿,由脂硯等人綴補於後。
《芙蓉女兒誄》開篇云:「竊思女兒自臨濁世,迄今凡十有六載。其先之鄉籍姓氏,湮淪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於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遊之夕,親昵狎褻,相與共處者,僅五年八月有畸。」
這裡說明晴雯今年十六歲,寶玉和她共處了五年零八個月,也就是晴雯十歲時被賈母指與寶玉使喚的。
我們來算一筆帳,黛玉進賈府時有六歲,寶玉大她兩歲,該是八歲。倘若晴雯比寶玉也大兩歲,該十歲,彼時剛剛服侍寶玉,時間是合理的。
但是怡紅夜宴時說過,寶釵、襲人、香菱、晴雯同庚,而寶釵早在第二十二回已經過了及笄生日,也就是十五歲了。彼時群釵尚未搬入大觀園,此時則是入園後第三個年頭,寶釵理應十八了,怎麼晴雯還只有十六歲呢?
二十三回中,群釵搬入大觀園,寶玉做四時即景詩,書中明言是「榮國府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此時已入園三年,寶玉該有十五六歲了,那晴雯怎麼也有十七八了,如何還停留在十六歲呢?
就算寶釵大年正月的生日,晴雯是冬天的生日,兩人一頭一尾,雖則同庚,其實相差近一歲,此時晴雯生日未到,也至少該有十七了。
除非,晴雯早在去年秋天已經死了,沒有趕得上第五十三回的新年,而在第五十二回病補雀金裘不久就死了,那樣,就剛好趕在了十六歲的末梢上。
也就是說,寶釵過完生日不久搬入大觀園,入園後第二年秋天,晴雯慘死,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元宵夜上不見晴雯身影的謎團。
張愛玲曾在《紅樓夢魘》中猜測每回的修改多在首尾處,便於拆裝修補,從這一回來看也顯然如此——匆匆表過晴雯之後,又接連寫了襲人回怡紅院、李嬸娘之弟接了李家母女出園、王子騰升了九省都檢點、賈雨村補授大司馬等事,然後才備細無遺地進入祭祠正文,風文紆緩下來。顯然開篇這段是幾次修訂後加上去的,與原文並非同一氣脈。
兩個可能:一是《石頭記》的故事原是幾部小說合成的,晴雯的故事與賈府祭宗祠顯然分屬於不同的原著,如此在合成時就有了種種矛盾疏漏之處,本回是別處內容插進來的,故而只在開頭修補連綴了一下;二是本回內容原在抄檢後出現,作者修改時覺得不合適,移到前文插入其間。
無論哪種,都可謂是一種修改後留下的痕跡或疏漏,至於有人懷疑這一回中不提晴雯,是賈母和王夫人故意冷落,則實在是想多了。
另外,關于晴雯之死,還有一個猜想,就是「換小衣、贈指甲」的描寫,會否讓我們想到雪芹刪去的一段文字呢?
秦可卿之死一段文字不全,有批語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
關於「遺簪」、「更衣」的情節,古往今來多少紅迷猜測模擬,不能確知。但我們不妨有一個設想,寫作人對於自己已經完成的文字,倘若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刪去,也必然是捨不得的,會設法將它修改補綴在另一段情節後,借屍還魂。很可能,曹雪芹便將已經寫好的可卿之死的這段文字,修改了個別細節後,補綴在晴雯之死的段落中了。
所謂「遺簪」,此處便改成了遺贈指甲;而「更衣」,則是交換內衣了。在最初的文稿中,那與有情人交換內衣的人,很可能便是可卿與賈珍——可卿臨死前,賈珍探病私會,而秦氏脫下內衣要求與其交換,並拔下頭上的簪子相贈,訣別之後,獨往天香樓懸樑自盡。
此種猜測,也僅為一家之言罷了,不能作準,惟寫出來,供作者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