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血的夜晚

  武齊身後的小姑娘馮瑩瑩下意識抿了抿嘴唇，在她的認知里，世界上應當是不存在武齊這種人的，江湖上那些自詡豪俠的人士，對待她這等平凡卻有些姿色的柔弱女子，向來都是……相對好的結局都是留她一條性命，任她自生自滅了。

  福明身邊的季冬下則是撇了撇嘴，雖然這姑娘確實值得尊敬，但是他絕對不會像武齊那般傻，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福明也沒有阻止武齊的決定，只是略有深意地看了武齊好一會，一副剛認識武齊一般的神色，感覺很是新鮮，登山時總會不時回頭看一眼兩人。

  「瑩瑩姑娘，接下來這段路可能會有些顛簸，你一定要抓緊我。」武齊托著少女的手往上提了提，讓馮瑩瑩能夠有更好調整自己的抓握點。

  話剛說完，他似乎感覺到了哪裡好像不對，自己這樣動一個少女的……這在這個世界怕是不怎麼合理的吧，會不會要負責啊，有點不好搞，於是開口道：「瑩瑩姑娘，貧道不是故意的，有所得罪，請勿掛懷。」

  他哪裡知道，背上的馮瑩瑩耳朵根早就燒得通紅了，但是並沒有表現得太過不自然，不然武齊不至於到現在才有所察覺。

  福明和季冬兩人一前一後，一人探查引導，一人警戒四方，武齊因為背著一個人，自是沒有再被安排些什麼事情，落在隊伍中間。

  然而武齊雖然沒有任務，他卻也不會什麼都不做，他修煉的道功那是自然大道，對萬物生息有著一種別樣的觸感，似乎能夠為他指引，避開冥冥之中的危險。

  這一點與因果命運類似，卻是又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只有在徵兆特別明顯的時候才會真正的起作用，與預知類的技能完全沒法比，所以武齊也只是在竭盡全力的增強自己的感知，期望能夠多觸發幾次預警，遠離危險。

  武齊知道自己本來江湖經驗等就遜色於福明、季冬等人，若是不另外尋找自己所擅長的地方加以彌補，怕是將來遇到單人任務，孤立無援的時候會抓瞎，到時能不能在任務中活下來都是個問題，更別說完成任務，拿到好的任務評價了。

  武齊想到這裡，對背上的小姑娘說道：「瑩瑩姑娘，你如今也是陷入輪迴世界的苦命人了，不只往後要學習武功保護自己，現在更要提高警惕觀察周圍動靜，即便是貧道也不要完全相信，對人對事不可全盤托出，當自留七分。」

  「道長為什麼會如此說？」馮瑩瑩雙手環著武齊的脖頸，有些疑惑，「即便是道長這般幫助我都不能完全信任的話，還有什麼是可以信任的。」

  「不一樣的，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在心中保留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是不可示人的，是秘密也是真實的自己，尤其是我們這樣的輪迴使者，與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別人。」武齊回答道。

  「若非姑娘你全然不會武功，又與貧道出家之前的小妹極為相似，估計貧道也是不會管你的死活的。」武齊頓了頓，略帶感傷地說道。

  「反正這裡是輪迴世界，即便大家都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誰知道我們曾經接觸過，只是一起完成任務罷了，你是死是活，沒有人會關心。」

  「原來如此……這就是輪迴世界麼？」馮瑩瑩第一次有時間思考生死以外的事情，她甚至都沒怎麼考慮過這個問題，一直把這裡當作現實世界。

  或許是好為人師，亦或者想要訴說自己的道，武齊很是正經地回覆：「這並不完全準確，不管是在虛幻還是真實的世界，我們都要去貫徹實行自己的道，若是在虛幻的地方我們就能放縱自己，做出違背我們一直堅持的正道，肆意破壞、屠殺，那我們其實和邪魔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我們表里不一，善於虛偽掩飾罷了。

  人，是萬靈之長，而一念之間也是眾生之魔，在這些世界中完成任務，我們更要好好約束自己，像福明師兄那般嚴詞拒絕不道不義之舉，本心不移，本性自然不改，若是沉淪於此，遲早會性情大變，墮入魔道。」

  他也算是讀過道藏的人，況且兩世為人，又深受核心價值觀的薰陶，內心早就有了自己的一桿秤，稱量自己，稱量世人，有著自己所追求和堅持的東西，他希望用這個當做降服心猿的「錨」，免得往後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這便是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基本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武齊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但至少他是如此。

  馮瑩瑩仰起頭看著林木綠綠蔥蔥，偶爾可見湛藍天空，語氣有些迷茫：「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有幾人能夠做到？若是主線任務要求我們屠戮天下蒼生，沐浴世人之血，方能苟活於世，到那時，我們又該如何抉擇？是為己，還是為人？」

  「我也不知道……」武齊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類似的問題他也曾想過，但是沒有能夠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這是一個相互矛盾的問題，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都在尋求解決這個矛盾的方法。

  「若是真的到那個時候，我會依據我的本心做出選擇，順應自然……大概，會入『無間地獄』受苦吧。」武齊嘆息道。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只有耳邊的風聲依舊，人影快速在林間穿梭。

  因為不熟悉山道，他們在山林中繞行了許久，終於是找到了真正的山道，沿著正確的方向，又借著夜色和人員交接的空檔，越過了好幾重關卡。

  由於根本沒有休息，幾人的體力幾乎快耗盡，武齊雖然內氣基本沒有多少消耗，但是還是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尤其是雙腳，是越跑越重，如灌了鉛一般。

  「再越過前面那個山頭，就是青城派的山門了。」福明一邊休息一邊拿出地圖對比周圍的地形，然後說道。

  從目前的形勢分析，圍困青城山的主力很可能就在前面山頭上，任務中的國師烏恩奇定然也在，而且定然也是一個高手，這樣密集的包圍網下，他們再如之前一般偷偷摸摸地過去機會定然渺茫，所以要繞路尋求突破，也要隨時做好開戰的準備。

  畢竟即便是天羅地網，也是有縫隙可循的，哪怕草原網羅的高手再多，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且他們的合作基礎也是非常薄弱，這是他們能夠找到的機會。

  他們在樹叢中等待了許久，終於等來了夜色，也等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雨，有此天象相助，幾人頓時不再猶豫，向著青城派的方向摸了過去。

  接著，一陣陣鈴鐺被觸動的「鈴鈴」聲響起，原本只有雨聲的山林便如活過來了一般，無數人影從草叢中探出頭來，緊接著便是上弦弩箭激發的「嗖嗖」聲，數十支弩箭朝著武齊他們射來。

  雨勢越發的急了，霹靂吧啦地打在山林茂密的枝葉上，密集的聲音就像交響樂一般，除了雨聲，其他的聲音似乎都聽不到了，尤其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之中，嘈雜的聲音似乎變得安靜，安靜得有些可怕。

  突兀出現的弩箭就像黑夜中潛伏的毒蠍，隱秘而又致命，一根根致命的「毒刺」穿過雨的縫隙，帶著星星寒芒，直擊武齊的心臟。

  背上還有一個弱小的馮瑩瑩，即便是能夠躲避，但武齊依然選擇了硬抗，這就是代價，做好事的代價。

  沒有任何的徵兆，馮瑩瑩被甩在地上，一瞬間猶如天旋地轉一般，待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貼在雨下山林的泥濘中，口鼻沾滿泥沙，除了瞪著一雙大眼睛瑟瑟發抖之外，她沒有任何的行動。

  恐懼，那巨大而沉重的恐慌感真切壓在了她稚嫩柔弱的身體上，心中不斷掙扎想要有所動作，可是身體卻是完全不聽使喚，甚至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突然，一條腿被人抓住，整個人就像是貨物一般被拉到了一邊，原本趴著的地方飛來一根長矛，緊緊插在地上，直沒到槍桿二指處，可見投擲之人眼力之精準，力道之恐怖。

  夜色中，她看到了那身穿水合道袍的身影，熟悉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耳中：「躲好，最好鑽到地下去！」

  身中數箭讓武齊也是有些難受，雖然箭頭沒有穿身而過，盡數被銅皮鐵骨擋下，但是鋒利的箭頭依舊緊緊插到骨肉之中，武齊將多出的箭尾折斷，緊握著手中的三尖兩刃刀背靠大樹躲避，尋找反擊的機會。

  鮮血溶入了雨水之中，被沖刷到了地上，幸好那擲出長槍之人沒有再如之前般精準，被濃重的夜色和雨幕所遮擋，大部分的雖然傾泄對了方向，但已是缺了精準，只是覆蓋式的打擊，以數量取勝。

  明白了這點，武齊也是背靠大樹，聽著箭矢的間隙，一招懶驢打滾使出，滑滾到了馮瑩瑩所在的小背坡處，喘了兩口氣，咬著牙把身上的幾根箭矢拔下。

  鮮血如泉涌，但是武齊有道功法門加持的銅皮鐵骨，傷口雖然看著恐怖，但是並未傷到筋骨，影響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