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新的可能

  謝意與港城的緣分，好像就是在這麼尋常的一天被開啟的。

  這天傍晚，港城還在夏天的高溫里不斷蒸騰、融化，謝意從樓道里走出來，沿著長長的巷子，一路又瞧見了很多不一樣的人。

  燒煤爐的老師傅門前放著兩個炭爐，有街坊在門前等自家孫子放學，閒著無聊，便在爐上煮茶。

  提著鸚鵡籠的閒散人路過，討了杯熱茶喝，也順勢靠在那發黃的外牆上。

  

  很快，那黑堂堂的門店裡外，就傳來一陣陣爽朗笑聲。

  聲音穿過破落的屋檐，驚醒一隻路過停梢小鳥。

  謝意尋了塊石階坐下，從包里掏出來唯一的一張作業紙。

  數分鐘後，一幅用簡單線條勾勒的市井圖便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買菜歸家的阿姨八卦地湊上前，看了全程，不由得驚呼：「小姑娘畫得可真好！」

  夏日夕陽的餘溫依舊滾燙，臨走前，謝意把畫送給了燒煤爐的孫師傅，也跟著討了一杯茶喝。

  心裡那些彷徨和驚惶，好像就突然就被壓實了。

  回了學校，她喊上林之之吃晚飯。

  但她在謝安家其實算是吃過了，只是林之之是不到飯點就喊不出來宿舍的人。而引誘她的最好辦法，就是來一頓美食。

  謝意便點了她最愛的港餐，一邊看她狼吞虎咽，一邊給她講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酣暢淋漓過了。

  「哎，聽你這麼一說，還挺有趣的。」林之之咽下最後一口叉燒，「不過貓兒，你真決定好要開始畫畫？」

  「嗯。」謝意點頭，「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

  捫心自問，其實是她自己先放棄掉畫畫這件事的。

  從高考失利後，她心裡總暗暗覺著，既然畫畫這條路以後走不通了，那堅持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了。

  所以這些天，是她總是把自己放在怨天尤人的世界裡，無法自拔。

  連帶著讀書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了不少。

  「既然想好了，那就干！」林之之性格向來風風火火，說做就做，「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支持你！」

  「不過……你想好走哪個方向了嗎？如果以後不干壁畫了的話……」

  「插畫吧。」謝意想了想，下定決心，「現在是網絡時代了，我之前也有所耳聞，聽說可以通過網上接畫稿單，然後按自己和客戶的需求畫畫……」

  她頓了頓，「我覺得這個聽起來還不錯，可以先試試。」

  刨除掉一切功利心，先給自己一個試錯的機會。

  「喲，看來專業課沒白學，懂得宏觀看世界了？」林之之聽完，忍不住揶揄她，「不沉浸在自己的古世界裡了？」

  「至少從謝婉婉那，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謝意沒理會她的調侃，依舊認真道。

  「什麼可能？」林之之斂了笑。

  「尋求自我與喜好，和現在未來聯通的可能。」

  「聽不懂。」她把筷子和飯盤分類好放進洗碗池，「請講人話。」

  「就是不要太在意這件事的本質。」謝意緩緩吐出一口氣，「只在意當下，以及這個時刻，我到底想不想要去做這件事。」

  「怎麼感覺出去一趟，你突然就變了。」林之之笑著撞了撞她的肩，「反正還是那句話，不論你想幹啥，我肯定是第一個支持，只要不傷害自己就好。」

  謝意感激地點點頭。

  「哎，不過——」

  林之之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她：「你真的要免費幫那家小孩補習？」

  「是啊。」

  「每周兩次？一年？」

  「嗯。」

  只是，謝婉婉比謝意預想的還要聰明和堅定。

  不過半年時間，她的成績幾乎提到了普通高中的水平。

  謝意逐漸把去她家補習次數和時間縮減，一方面她要開始準備期末考，另一方面，她每天還得分些時間和精力來畫畫。

  儘管如此，謝婉婉的成績還在持續穩步提升。

  這讓謝安動了想讓她繼續考學的心思。

  但她不敢直接同女兒講，謝意便成了她們母女之間的傳聲筒。

  「小意，我知道你這孩子向來比較有主意。」趁謝婉婉下樓上廁所，謝安拉過謝意的手，有些糾結地說，「你覺得婉婉要不要繼續讀書？」

  「謝阿姨，」謝意看著她，思忖片刻，「抱歉，對於這件事，我不能發表我自己的任何想法，我覺得重要的是，婉婉是怎麼想的。」

  雖然謝婉婉每天都還是跟以前一樣樂呵呵的，但根據謝意對她的了解，她肯定自己心裡有想法。

  「你的意思是……」

  「您應該自己跟她談。」

  ……

  「再後來呢？」

  陳年正聽得入神，故事卻戛然而止。

  謝意頓了頓，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驚訝地提高音量，朝前面喊了聲：「景最。」

  「哎？謝意？」

  西裝革履的人正準備走進港大的大門，聽見熟悉的聲音喊他，他驚喜地回身，卻看見笑意淺淺的人身旁還站著個鴨舌帽都擋不住冷著臉的……

  陳年。

  「你們怎麼來港城了？」他上前，「來看看港城大學？」

  「嗯。」謝意手指捏了捏陳年的，「帶他來看看我的大學生活。」

  「挺好，挺好。」景最釋然一笑，看向謝意，「有機會去看看教授們，他們可想你了。」

  「想我？」

  謝意訝然：「哪個老師能記得我？」

  畢竟她在班裡一直都默默無聞的。

  沒想到的是，還真的有老師一直在念叨她。

  一進校門，她就撞上一雙欣喜的眼神。

  陳年安靜地待在一旁，聽謝意和對方帶著些激動的語氣開始交談，便不由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來人面容清秀，年紀大概四五十歲，身材小巧，一雙丹鳳眼極具特色，給她整個人增添了不少神色。

  但陳年能明顯感覺到這人身上有股莫名嚴肅的氣質。

  「陳年。」謝意拉了拉走神的他，「這是我大學的語文老師，餘溫溫。」

  「還記不記得在『夏至』的時候，我跟你說過，我大三出去採風過？」

  「記得，去了小半個月那次，還在那遇見了一個支教老師。」

  「對，余老師就是當時唯一支持我出去那個。」謝意笑了笑，「畢竟當時還在學期中……」

  「而且……」

  謝意對上餘溫溫和藹的眼神，突然有些哽咽：「我後來才知道，老師曾與我爸媽有過長達半年的項目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