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往事如風

  謝家夫婦出事之前，曾做過一個為期半年的網絡文化交流項目。

  因此那段時間，他們在家的時間變得很長。

  一開始，謝意還不是很習慣自己父母一直在家，於是每天一放學，她就跑到陳年家裡去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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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色漸暗，父母過來喊自己回家吃飯。

  但她其實更喜歡乾媽做的飯菜。

  「我記得當時，我們倆好像才十二三歲的樣子……」

  謝意想了想，看向陳年：「就我爸媽之前有段時間一直在家，你記得嗎？」

  「記得。」陳年手指安慰似的撓了撓她的手心，又忍不住控訴道，「我們那時候剛上初一……我就記得，你那半年對我可冷淡了！」

  被倒打一耙的謝意無奈地輕輕錘了他一下。

  她偏過頭，對上餘溫溫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神，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餘溫溫是個極其通透灑脫的人。

  雖然兩人年紀差了近三十歲，但謝意還是與她一見如故。

  大二的時候，他們上半學期每周有一節語文課。

  謝意至今仍記得很清楚，第一堂課，餘溫溫全程都沒有打開課本，既沒有投影，也沒有板書，而是先給他們上了一節文化與文學課。

  她沒有把他們這些學商科的學生化為別的陣營，而是同自己所教文學專業的學生一樣，一視同仁。

  她同他們談文學死亡，談詩詞文化，也談哲學思想。

  她說，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捨棄自己的文化。

  人得先有根，才能更好去學專業、學工科、學技術。

  不可否認，多數同學確實對餘溫溫的侃侃而談並不太感興趣，整節課都昏昏欲睡。

  只有謝意，她從聽到餘溫溫說起文字的溫度時，就恍惚想起來自己的父母。

  餘溫溫有很多的觀念和謝氏夫婦相近。

  文人身上總帶著股包容的、清麗的氣質。

  謝意一下便喜歡上餘溫溫，而餘溫溫也很快注意到坐在第一排全神貫注的她。

  兩人自此亦師亦友。

  大三的時候，謝意跟她提出自己想出去採風。

  聽完緣由，餘溫溫並未同其他老師一樣勸阻她，而是立即表示支持。

  她說，人只有到塵世里去，才能體味炙熱和冷峻，才能明白存在和消亡的本意。

  謝意深以為然。

  回來後，謝意興奮地跟她分享遇到的支教老師，遇到的那一群山裡的孩子。

  說著說著，她不經意間提到了自己的父母，沒想到，知道她父母是誰後，餘溫溫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緒完全難以自控。

  謝意這才知道，餘溫溫一直都特別敬佩和仰重自家父母。

  儘管他們之間年紀相差無己，儘管他們之間從未見過面。

  可人與人的情感交聯，本就是來自無意，也來自期許。

  三年前，謝氏夫婦出事後，餘溫溫還曾去臨川市弔唁他們。

  卻沒想到，他們那自始至終從未露臉的女兒卻說，她的父母一生自在如風，所以便將他們永遠葬在了臨川的黃土中。

  「我是真沒想到……沒想到啊……我的學生，竟然、竟然是……」餘溫溫哽咽著，看著謝意發紅的眼眶，她心裡止不住地嘆息。

  她拉起謝意的手，輕輕摟住她：「好孩子，你受苦了。」

  之後的兩年，餘溫溫幾乎把謝意當成自家女兒看待。

  一直到她大學畢業。

  謝意畢業那一年，她決定好要回臨山市，而餘溫溫也被學校公派到國外做文化交流工作，時間長了，兩人聯繫也漸漸斷了。

  直到半個月前，餘溫溫回到國內。

  她或多或少從旁人口裡聽到謝意的事，知道小姑娘已經找到了自己幸福，便寬了心。

  出國多年，國內積了好多事，她原想著，等忙完再聯繫謝意，告訴她自己已經回來，有空再來小聚。

  可緣分竟是如此奇妙。

  她們就這麼湊巧碰上了，還捎帶了個陳年。

  如今終於親眼見著他倆十指緊扣的幸福模樣，餘溫溫心裡的掛念終於落了地。

  她心裡又一聲長長的嘆息。

  哀風悲鳴，文化無言流淌。

  而往事。

  往事就隨那掊黃土散去吧。

  ……

  午飯是在港大食堂吃的。

  因為餘溫溫和陳年都愛吃辣，所以謝意特意點了食堂最火的水煮肉片。

  陳年在食堂溜達了半天，最後抱回來一大餐盒東西。

  謝意瞅了瞅，發現是一堆港式點心。

  她覺得，按照陳年每日這麼餵她吃甜食和主食下去，她體重沒漲，得先得糖尿病了。

  「怎麼了？」

  見謝意一臉幽怨地看著自己，陳年疑惑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我沒點你不愛吃的呀。」

  「你不懂，」一旁餘溫溫沒憋住笑，「女孩子不能總吃甜食的。」

  哪知陳年搖搖頭，一點面子也不給就反駁餘溫溫：「老師您這觀點跟我不太一樣，吃不吃甜食跟是不是女孩子沒關係的。」

  自家小貓嗜甜是沒錯。

  但——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身體健康，而是因為怕胖或者不好看了不吃，陳年一定第一個不同意。

  人應該快樂地為自己而活，適當地享受自己的欲望。

  不過他最近，確實給謝意甜品給的是有點多了。

  「哎呀。」謝意佯怒打了打他的手背，「余老師的意思是，女孩子消化沒有男孩子那麼好，吃甜食太多更容易積食。」

  「你倆說得在理。」餘溫溫豁達一笑，「我反思一下自己。」

  「哎？那是不是景最？」謝意突然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背影，轉移了他倆的注意力，「還是我看錯了？」

  「你看錯了。」一旁陳年語氣酸溜溜的。

  「景最？」餘溫溫挑了塊肉放進謝意碗裡，「他也回學校了？」

  「嗯，早上在大門門口遇到他了，應該有工作？」

  畢竟穿得那么正式。

  「哎，說起景最……」陳年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他看向餘溫溫，「老師，您了解他嗎？」

  「具體什麼方面？」餘溫溫逗他。

  「就……」陳年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之前不是……」

  雖然謝意沒說過，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景最曾經喜歡過謝意。

  「哦～」餘溫溫拉長語調，「你是說，他之前追過謝意是吧？」

  「那這最後一塊肉片……」

  「您的，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