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契

2024-10-05 20:42:09 作者: 一日瑾花

  夜色陰沉,燥熱難耐,似有陣雨。

  霍文漢等得不耐煩,過來敲門:「我說,周三爺,快點,這後半夜我還想迷瞪一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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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時桉回道:「那你先迷瞪會,我這畫完估計也天光大亮了。」

  霍文漢推門進來,但見攤在案前的紙剛畫了一角,許姜南正在旁邊硯墨。

  霍文漢轉悠了一圈,問道:「這麼大的墓葬群,裡面應該有不少值錢的玩意吧?」

  「我爹只讓我把圖記了下來,並沒有讓我下過墓,墓里的情況我不清楚。」

  「老爺子真是心疼兒子。那行,我眯一會,畫完了叫我。」霍文漢又顛顛地走了。

  待霍文漢走遠,周時桉看了看懷表,對許姜南說道:「等會陳確來了,你先脫身,我留在這裡同霍文漢周旋。

  許姜南毅然決然道:「不行,我留在這裡陪你,反正我死不了,說不定還能替你擋槍子。」

  周時桉被她說笑了,心疼道:「傻不傻。我哪能讓你幫我擋槍子。」

  許姜南不依。

  周時桉嘆氣道:「陳確這一趟必然是兇險異常,如果你我二人都不走,他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許姜南擔心道:「我一走,霍文漢必然曉得你留了後手,難保不會對你起殺心。霍文漢這個人雞賊得很。眼裡只有錢。」

  周時桉安慰她:「就是因為他眼裡只有錢,我才容易脫身。雖然圖我畫不出來,但是,錢我還是有的。明晃晃的黃金霍文漢也稀罕。」何況,」周時桉頓了頓,「你在我容易分心。畢竟,一個人總比兩個容易脫身。」

  良久,許姜南無奈地點點頭。

  此刻,屋外傾盆大雨。

  「吱呀」一聲,門開了。陳確換了一身行頭,麻布粗衣,簡潔利落。

  陳確使了個眼色,讓兩人趕緊跟著他離開。

  周時桉道:「陳確,先帶姜南走。」又遲疑道:「姜南,畫還在宅子裡。」

  許姜靠著他,說道:「只要那幅畫在,我就不會有事。你別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陳確瞧了兩人一眼,沒有多言,轉身向門外走去。許姜南猶豫片刻,跟了上去,周時桉說得對,一個人總比兩個人容易脫身。

  他們穿過曲折的迴廊,繞到後門,出了門就是一條窄巷,他們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陳確停下腳步,轉身對許姜南道:「這裡應該安全了,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探探路。」

  「陳確!」許姜南叫住他:「你們原是怎麼打算的。」

  「坐船離開余川,從上海轉船去廣州,再到香港。」陳確如實說道。

  「陳先生,請你務必帶走周時桉。即便不能去香港,也可以把時桉帶到北方。」許姜南特意把「北方」兩個字咬得很重。

  陳確沒有言語,低聲道:「眼下,先過了這關再說。」

  兩人步行到一間低矮的瓦舍前,陳確道:「裡面有人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如果順利,明晚子時,我和三爺會同你匯合。」

  「陳先生!」許姜南叫住疾步離去的陳確:「我姑姑和喜鵲還在許宅。」

  陳確微微一笑:「你姑姑已經在等你了。」

  許姜南心裡一暖,低聲道:「謝謝。」

  夜色漸濃,陳確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漸消失,只留下一股決絕和堅定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許姜南心裡忐忑不安。

  瓦舍裡面的人居然是居夫人——梅九妹。

  「居夫人!」許姜南驚道。周時桉居然把她從上海找過來了。

  梅九妹也驚訝:「你認得我?今兒,咱倆不是第一次見?」

  許姜南緩過神,胡謅道:「時桉提起過你。」

  梅九妹低頭看了一眼懷表時間:「時間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再好好地嘮嘮,趕緊走。」

  梅九妹拽著許姜除出了後門,來到巷子上了一輛車,飛馳電掣般趕到碼頭,一艘渡船早已等在港口,月光映射下,許姜南看到船身有紅興商行的字樣。

  一進船艙,許姜南就看見了姑姑許幻雲。

  兩人相擁,喜極而泣。

  許幻敏道:「出什麼事情了,要著急離開余川。」

  不待許姜南回答,梅九妹道:「三少奶奶,你需好好給你姑姑解釋下,她剛剛差點把我生吞活剝了。」

  許姜南這才注意到梅九妹手腕上包紮的傷口。

  許幻敏愧疚道:「哪有人上來什麼都不說,就要把人綁走的。」隨後,訕訕道:「你也不能全怪我。」

  梅九妹笑道:「我沒怪你。是我考慮不周,如果有冒犯,您多擔待。」

  許姜南趕緊道:「居夫人是自己人。時桉生意上出了點問題,得罪了日本人。所以,需得外出躲躲。」又問道:「喜鵲呢?」

  許幻敏答道:「我把她託付給上海的一個朋友了。幸好,託付得早,也不然今天也得同我們一起擔驚受怕。」

  許姜南放心地點點頭。

  許幻敏嘆氣道:「走得太匆忙,都沒來及同於先生他們交代,不知道孩子們怎麼樣,以後怎麼辦,我課程還剩大半沒教?」

  許幻敏惦念孩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大些,許姜南瞧著她,眼眶逐漸濕潤,好似看到了孤兒院的李成敏。周時桉曾說,絕對不會把她託付給毫不相干的人難道,許幻敏的轉世是李成敏?

  許姜南走進低聲道:「姑姑,別擔心,等風波過去,我們在回余川。」

  許幻敏這才想起來:「咱們這是去哪呢?」

  梅九妹道:「去上海,我在法租界有個朋友,你們先去那裡暫住一段時間。」

  「時桉知道麼?」許姜南忙問了一句。

  「放心,他曉得。」

  月光如水,江面波光粼粼,船隻在江面上劃出一道道水花,洶湧的急流,波濤翻滾,仿佛要將一切吞噬。

  天光乍亮,霍文漢開門看見周時桉依窗而站,案几上的地圖還是原來畫的那角。霍文漢環顧四周,早已沒了許姜南的身影。

  霍文漢輕笑道:「三爺這是在等我麼?」

  周時桉聞聲轉過身來,答非所問道:「霍司令喝茶麼?余川這邊有喝早茶的習慣。」說完又兀自嘆氣道:「我記得潮州鳳凰鎮也有喝早茶的習慣。不知道霍司令是哪裡人。」

  霍文漢早起看到守衛都不在,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原本他以為周時桉已經遁逃,哪料,人還在。當真是小看他了。霍文漢一時間不知道周時桉葫蘆賣的什麼藥,只能順著他的話茬,說道:「我瞧著這鎮子上茶樓林立,當真有在鳳凰鎮的錯覺。要不,三爺盡地主之誼,請我喝壺茶。」

  周時桉欣然同意。

  在熱鬧的巷子中,兩人並肩而行,茶樓前,人流如織,絡繹不絕的人們或談笑風生,或急匆匆地尋找座位,舉杯暢飲……兩人挨著窗的位置坐下,周時桉點了一壺上好的龍井茶。

  四周的人們或低聲細語,或高聲辯論,沒人注意到此時此刻的兩人各懷鬼胎。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平靜的氛圍。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神色緊張地四處張望。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兩人的座位,定格在那裡,然後疾步走了過去。

  霍文漢心中一驚,警惕握住了腰窩裡的槍,他身邊的便衣警衛也驚覺起來……

  周時桉瞧出他的疑惑,說道:「霍司令別緊張,是我晾曬場的工人。」

  黑衣人對著周時桉耳語了幾句,周時桉沖他擺了擺手,說道:「給俞先生說一聲,先給工人結三個月的薪水,碼頭開工後再過來。」

  待黑衣人走遠。

  霍文漢感嘆道:「三爺是個好東家呀!」

  周時桉輕輕啜了一口茶,輕聲道:「不是我不願意把墓穴的圖畫給你,是現在,就算我把圖擺在你眼跟前,你也沒用?」

  霍文漢挑眉道:「三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時桉但笑不語。

  正在此時,霍文漢的手下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附耳說道:「墓穴被炸了,出口被堵死了……」

  霍文漢眼色驟變,陰沉著聲音道:「你把墓穴炸了。」他把槍對著周時桉,厲聲道:「你他媽的真是找死。」

  茶樓眾客見人亮槍,一陣驚呼,四散逃出這是非之地。

  周時桉處變不驚:「霍司令,墓穴塌了,圖紙也無用了,但是,」周時桉話鋒一轉:「黃金還在,就看霍司令想不想要。」

  聽到還有黃金,霍文漢臉色緩和下來,立馬笑道:「瞧三爺說的,誰也不會嫌黃金燙手。只是,眼下你周三爺身陷囹圄,並無同我談判的籌碼。」

  言下之意,錢是我的,人你也跑不掉。

  周時桉繼續道:「費家許你的,是鏡中月水中花,你看得見卻得不到。我們周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我爹這才去世多久,費家就想獨吞墓葬,置我於死地。對待故人尚且如此,何況是你這個拿錢辦事的外人。」

  霍文漢「嘿嘿」一笑,並不說話。

  周時桉覺察出他有所意動,繼續道:「費家急吼吼地讓你過來,無非就是一件事。費明月被綁架的時候,被人勒索的黃金不見了。那黃金原本被沉在靠近青浦江碼頭的江底,可就在上個月,費家派人過去查看,才發現,黃金變成了石頭,這才急不可耐地找你過來興師問罪。其實,他們只要問我,我也會告訴他們,黃金被我偷梁換柱了。」

  周時桉說的這件事,霍文漢渾然不知。

  周時桉瞧出他的異樣,又道:「費家居然連這麼大的事情都沒同你說?哎,霍司令,你到底是怎麼被費家忽悠來余川的。」周時桉感嘆道:「從鳳凰鎮到余川,千里迢迢呀!」

  霍文漢冷哼一聲:「三爺就不要挑撥離間了。你只需告訴我,黃金在哪,我放你走。」

  「哦,那霍司令籌碼呢。」

  霍文漢蹙眉,譏笑道:「三爺呀,你心真大。你命都在我手裡,你還給我談籌碼。」

  周時桉漫不經心道:「霍司令要是不想要黃金,就一槍把我打死。」

  霍文漢厲聲道:「你就不怕我把周家上下百餘口全都埋進墓穴里。」

  周時桉有恃無恐:「隨便。霍司令有所不知,我是庶出,如今我爹也死了,周家那些人我也懶得理會,霍司令想要誰的命儘管拿去,我不在乎。」

  這時候,他倒是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霍文漢這才驚覺道:「怪不得三爺費勁心思地把三少奶奶弄走,用心良苦呀!可是,三爺,找個人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那你可要儘快了。萬一我改變了主意,霍司令可就人財兩失了。」

  霍文漢有槍有人,居然還能被周時桉明晃晃地威脅,氣得掀了茶桌,斥責道:「把人給我關起來,看嚴實了。」

  船行了一天,傍晚才到上海。一到碼頭,梅九妹就把姑侄二人裝進了行李箱,拖著行李箱上了車,直接去了法租界。

  等到了房間,梅九妹趕緊把姑侄二人放出來,心疼道:「悶不悶,趕緊透透氣,活絡下。」

  連叫了三聲,許姜南都沒有反應。

  許幻敏和梅九妹同時去拉行李箱的許姜南,哪料此時的許姜南像是玩偶一般,蔫蔫得沒有生氣。

  許幻敏臉都嚇白了:「姜南,姜南。」

  梅九妹探了探他的鼻息,立馬怔住,哆嗦道:「沒氣了?悶死了?」

  可許幻敏不是好端端的麼,再說,這行李箱是藤編的,透氣性好得很,不至於把人悶死。

  梅九妹不死心,連同許幻敏把人抬到床上,又探了探鼻息,把了一下脈搏,沒錯,人死了!

  許幻敏癱坐床邊,不可置信地抱著許姜南喊道:「姜南,你這是怎麼了,你睜眼瞧瞧姑姑。」

  梅九妹當了小半輩子的土匪,什麼血腥的場面沒見過,頭一次知道了「害怕。」周時桉千叮嚀萬囑咐要她護護姜南周全,結果,她把人給悶死了,一時間不知所措,懊惱萬分。

  正巧,有人敲門。

  梅九妹打起精神,警惕地問道:「誰呀?」

  「是我!」

  江侑行!

  梅九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趕緊開門把江侑行拉進來,低聲道:「阿行,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江侑行瞧著哭得斷氣的許幻敏和緊張兮兮的梅九妹,問道:「出什麼事了?」

  「三少奶奶,她,她,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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