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節外

2024-10-05 20:42:06 作者: 一日瑾花

  周時桉從老宅回家裡已經深夜,桂兒看到周時桉,著急忙慌地跑過來:「三爺,你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三少奶奶。」

  周時桉心裡一驚,忙問道:「怎麼了。」

  

  桂兒答:「也不知道三少奶奶怎麼了,在後院望著那棵樹,一會哭,一會笑,還自言自語,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怪瘮人的……」

  周時桉疾步走到後院,看著許姜南站在樹旁邊,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月光下,明晃晃的……

  周時桉瞬間頭皮發麻,忍不住喊道:「姜南……」

  許姜南完全沒有反應,拿著匕首劃在手心上……

  「姜南!」周時桉一個箭步衝上去!

  許姜南的掌心血淋淋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最後,恢復如初!

  周時桉目瞪口呆。

  「你也看到了對不對?時桉?」許姜南望著周時桉,急切地說道:「我都想起來了,我被江侑行捅了一刀,扔在江里。我一直很納悶,我衣服上明明是有血跡,衣服也有很多破損,為什麼我卻沒有受傷……」

  許姜南定定望著周時桉,一字一句道:「時桉,我就是見川。只要這棵樹活著,我就沒有事……應該說,只要《南時》在,見川就在,我也不會死。」

  周時桉一時無語。

  許姜南著急道:「你聽懂了麼?時桉。」

  良久,周時桉點點頭:「……是不是,除了余川,除了這個宅子,你哪都去不了。」

  許姜南一怔,隨即明了,是的!她困住了自己,就像當年周時桉困住自己一樣,她答應了老婦人要替周時桉守著周宅,守著這棵樹。

  見川已經有碗口般粗大,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月光透過枝葉,將斑駁的光影灑在地面上。

  周時桉好不容易除掉了生事的張似隆,除掉了礙事的周自醒、周時令、宋嬤嬤……凡是擋道的,有威脅的,一個不留。他原本想要帶她走的,可如今,她卻只能困在這個宅子裡,守著這棵樹。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麼。夏日的夜晚,許姜南居然感到試圖抵擋這刺骨的寒冷。許姜南緊緊抱住自己,她知道,她無法逃離這個宅子,就像她無法逃離自己的命運一樣。

  周時桉擁著她:「沒事姜南,我陪你一起。我們把《南時》帶走,一起離開余川。你不是說,只要《南時》在,這棵樹就在,你就沒有事麼?」

  許姜南自他懷裡抬起頭,說道:「我們把《南時》帶走?」

  可惜,《南時》不見了。

  書房明顯被人翻過,丟了一幅《南時春》。

  「是我在費公館畫的。」許姜南想起了,費啟銘讓她畫一幅山水畫。許姜南瞧著多餘的宣紙和筆墨,下意識地畫了一幅《南時春》。

  周時桉從書架的暗格里拿出之前許姜南畫的南時冬》,心有餘悸道:「幸好放的比較嚴實。」

  這幅《南時冬》被燒掉了一角,正巧少了一棵樹,原本枝節盤錯相擁的兩棵樹,此時只剩下一棵。

  周時桉恍然道:「……難不成,畫燒了,樹也沒了。」

  眼下,這是最好的解釋。

  許姜南思索道:「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返魂樹和這幅《南時冬》同根連枝。《南時冬》是我沒有穿越之前,許姜南畫的。」

  周自醒是夏日的壽宴,她偏偏畫了周宅的冬天。難不成,這幅《南時冬》有特殊的含義?

  許姜南瞧著周時桉,問道:「時桉,我說的你懂嗎?」

  周時桉點點頭:「你覺得《南時冬》有特殊的含義。當時的你並不是無緣無故畫《南時冬》的。」

  許姜南心裡悽然:「我也是猜的。可眼下……」

  話未完,只見桂兒慌張地跑過來:「三爺,不好了,陽明山的晾曬場著火了。」

  那是便是金礦。

  陳確緊跟其後,看見許姜南也在,欲言又止。

  周時桉轉頭安撫許姜南:「在家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許姜南不依:「我同你一起。」

  周時桉自然不願:「起火原因不明,你別跟著去冒險了。」

  許姜南坦言道:「我記得上一世是宋嬤嬤夥同她的侄子給日本人遞了信,山本縱火燒了礦山,還把周家的一眾老小全部逮了起來。」

  「山本死了!」周時桉道。

  許姜南……

  「宋嬤嬤也死了。」陳確繼續道:「周老爺子也死了。包括張似隆、張如蘭,都死了。」

  許姜南……

  周時桉瞧著許姜南震驚的表情,擔心她胡思亂想,想要解釋,時間緊促,說道:「姜南,你同我一起,你失蹤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慢慢說給你聽。」

  火勢漫天,黑霧瀰漫,熏得人眼睛睜不開,更別提靠近了。

  慶幸的是,晾曬場的圍牆比較高,有效地阻擋了火勢蔓延,加之盛夏的一場雷陣雨……一眾人忙活了一天一夜才把火撲滅。

  這邊火剛滅掉,方盛山便領著民兵把晾曬場圍了個水泄不通:「三爺,南京那邊來人了,請你過去一趟。」

  這架勢一看就不是「請」。

  此時的周時桉已經意識到「出事了」。他看向陳確,低聲說:「走,和姜南一起,趕緊的。」

  兩人拒絕。陳確道:「你先去探探路,萬一有事,我還能在外照應著。你放心,我會護著三少奶奶。」

  許姜南道:「我同你一起,反正我也死不了,我不怕。」

  方盛山在外面看著三人嘀咕,心裡著急道:「我說三爺,咱趕緊的,人等著呢!」

  許姜南挽起周時桉的臂膀,朗聲道:「方鎮長,我同去應該不礙事吧?」

  方盛山不耐煩道:「那就跟上,趕緊的。」

  平時點頭哈腰的方盛山,此時吆五喝六,事情必然不簡單。果然,兩人剛到鎮政府門口,周時桉就被繳了槍,連許姜南掖在袖口的短匕首也被搜了去。

  許姜南心裡七上八下,上一世她並非周時桉的妻子,被周時桉養在深宅,未參與這些權利爭鬥,雖然她隱隱知道周時桉內憂外患,並不曉得有多兇險。

  可是這一世周老爺子還是死了。不管是不是周時桉所為,該發生的依然躲不掉。

  山本雖然不在了,還有旁人惦記著金礦,防不勝防。

  鎮政府的院子裡里赫然站著霍文漢和他的部下,荷槍實彈。許姜南心裡一驚,周時桉輕輕地摁了摁她的手心,安慰她:「沒事,有我在。」

  遠在鳳凰鎮的霍文漢居然來了余川。他走到周時桉面前,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周三爺,久仰大名。」

  周時桉看著他,淡淡地說:「霍司令抬舉了,在你面前我怎敢自稱三爺。」

  兩人寒暄一番。

  上一次,許姜南在鳳凰鎮遇到霍文漢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執意要收回茶園,改變了命運的軌跡,現在想來,她只是遇見了原本就有關聯的人。

  霍文漢在兩人身邊轉了一遭,對著許姜南道:「這位就是三少奶奶吧?」

  許姜南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霍司令的大名,我早已聽聞。今日得見真容,果真是名不虛傳。」

  霍文漢哈哈大笑:「怎麼個名不虛傳,說來聽聽。」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帶著幾分挑釁和戲謔。

  許姜南心裡冷笑,表面上卻保持著冷靜,緩緩開口:「聽聞霍司令鳳凰山剿匪,屢建奇功,打得匪首不到三日就繳械投降,讓鳳凰鎮成了難得的太平地。報紙上經常能看到霍司令的豐功偉績。甚是仰慕。」

  霍文漢勾結匪首萬四、許幻章,官商匪勾結,低價收購茶園,據為己有後卻不種茶。從而讓鳳凰單叢減產來提高價格,牟取暴利。讓無辜的百姓為他們的貪婪買單。

  「哈哈哈,三少奶奶果然是蘭心蕙質,聰明賢惠。周三爺好福氣呀!」他的目光落在許姜南身上,有些許探究。

  周時桉施禮道:「霍司令見笑了。內子才疏淺薄,有冒犯的地方,還望司令海涵。」

  「周三爺,我們也算一見如故。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上峰大張旗鼓地把我從鳳凰鎮調到余川,是想要同周三爺討一樣東西。」

  周時桉依然明了,故意問道:「不知霍司令想要討什麼東西。」

  霍文漢哈哈一笑,掃了一眼許姜南,對周時桉說道:「周三爺,周家屈居余川多年,偏安一隅,為的不就是那不見天日的墓葬麼?周家名利雙收,眼紅之人自然甚多。周三爺不會不知……」

  「望霍司令明示。」

  霍文漢眼神深邃,沉聲道:「你交出墓葬的地圖,和既往所得,我保你和你的太太餘生平安無憂。"

  周時桉眉頭一皺,試探地問道:「是費家讓你們過來的。」

  他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說,"現在,誰派我來的已經不重要了。周家如今已是風雨飄搖,氣數殆盡,這滔天富貴你們也守不住了。不如,換個主人。"

  "我如何能信任你,確保我和家人的安危無虞?"

  "我只為求財,決無害命之心。"

  「圖,在我腦子裡,我需得畫給你。墓葬之下,路徑錯綜複雜,我也要好好想想。」

  「就在這畫。」

  「那煩請霍司令給我騰個清淨的地方」。

  霍文漢讓人準備了紙筆,撤走了屬下,獨留下許姜南和周時桉:「周三爺,慢慢畫,我讓人在外面等著。」

  說是等,自然是監視。

  許姜南明白,倘若今天,周時桉沒有給出一個囫圇的地圖,是萬萬走不出這間屋子的。

  等到霍文漢掩門出去,走遠了,許姜南才悄聲問:「不是金礦,是墓穴?」

  周時桉點點頭:「這件事情,除了周家、費家和陳確,沒人知道,包括阿行。」周時桉靠近許姜南,握緊她的手:「費家想要除掉我。但是我手裡有墓穴圖,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許姜南驚覺:「原來是墓穴。」

  周時桉道:「據說,那墓穴是明末一個達官顯貴的,我父親周自醒和費家的老爺子費鳴海,盜墓出身,一手摸金之術,無人能敵。他們原是長白山人……」

  那個動盪的時代,周自醒和費鳴海立了投名狀,結成同盟,兩人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了余川的這座古墓,為了守住這潑天富貴,周自醒留在了余川……

  「他們一個負責挖掘,一個負責出貨,兩人把墓里的金銀珍寶兌換成金條,再把金條通過滙豐銀行,轉匯到周家和費家在瑞士的帳戶上。」

  周時桉繼續道:「但是,黃金的來歷引起了英租界某些人的覬覦。滙豐銀行藉故扣押了一批黃金,局勢緊張,我們無處可訴。實在沒辦法,我們就自導自演了費明月綁架案。」

  許姜南聽著,眉頭緊鎖,她自然是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的。懷璧其罪!潑天富貴任誰都眼紅。

  周時桉又道:「我父親負責探墓,十幾年下來,摸透了裡面的機關分布,繪了一幅詳盡的墓穴圖。但是,他多疑,只畫了半幅地圖給費家。」

  「那半幅在你這?」許姜南問道。

  周時桉苦笑著,搖頭道:「都說了,周自醒多疑。更何況,我也並非他的親生兒子。」

  許姜南詫異。

  周時桉緩緩說道:別急,我一樁一樁地告訴你。」

  許姜南著急地問道:「沒有這半幅圖,你怎麼脫身。費家不會放過你。」

  周時桉嘆氣:「誰說不是呢。倘若我畫不出圖,費家不會留我;如若我畫出來,費家依然不會留我。橫豎都是死。」

  許姜南不解:「挖掘了幾十年,哪還有珍寶。費家為什麼還要圖。」

  周時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直言道:「墓穴分布,錯綜複雜,後來我父親才發覺,這是個家族的墓穴群,其中有個入口,在陽明山附近。也就是你母親衣冠冢旁邊。」

  原來如此。

  周時桉繼續道:「雖說挖掘十幾年,但是每次,周自醒都是一個人進去,能帶出來的東西實在有限。我聽周自醒的意思,裡面還有幾箱子金元寶。還有兩個墓室他還沒有進去過!」

  果然是潑天富貴。

  周時桉擔心的看著許姜南:「這霍文漢看著就是亡命之徒,恐怕我今天要交代在這了。」周時桉嘆氣:「你不該同我過來,我連累了你。」

  許姜南悽然:「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堅持穿越過來,你的也不會落得這般狼狽。」

  是她改變了周時桉的命運軌跡。

  周時桉笑道:「我需得好好謝謝你,我原本以為你是那天上的月亮,結果這月亮來到我眼前,伴我好些日子,我知足了。」

  許姜南鼻子一酸,眼淚落下來,哽咽道:「時桉。是我對不起你。我原本來這裡,只是想讓你放下執念,遁入輪迴。可是現在,我希望你長長久久地活著,我不想你死。」

  「別哭。」周時桉輕輕地幫她擦掉眼淚:「如果我真死了,你就代我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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