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再見
2024-10-05 20:42:04
作者: 一日瑾花
陳確害怕槍走火,火速把槍從兩人手中奪走,低聲道:「這是幹嘛!眼下最重要的是事情是三少奶奶的病。失憶要怎麼診治?余川怕是不行,我們需要去上海一趟。或者從上海請個大夫過來。」
江侑行臉色蒼白,憤然地瞅著周時桉:「她就那麼重要?比你的命重要?周時桉!」江侑行嘶吼著,拽住周時桉的衣領,按捺心裡的不忿,厲聲道:「你早晚會死在許姜南手裡。」
說完,甩門而去。
陳確看兩人交惡,無奈道:「阿行是自家兄弟,他性子不羈,難免思慮不周,你又何必同他置氣。」
周時桉默不作聲。他頹然坐下,臉色陰沉,手指無意識地在書桌上輕敲,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響,仿佛在心頭不斷迴響的憂慮和焦慮。
陳確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剛桂兒來問,說三少奶奶想回許宅住幾天,問問你的意見。」
「不行!」周時桉眉頭緊蹙,低聲道:「張似隆的事情還沒處理妥當,難免有漏網之魚,萬一有人圖謀不軌……還是宅子裡安全些。」
陳確知他誠心要留著許姜南,也不再勸說,只是默默地應了聲:「那我同桂兒說一聲。」他轉身準備離開,又被周時桉叫住:「還是我去吧,我自己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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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涼風習習。
許姜南站在月光照耀的涼亭里,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孤獨而又堅定。
她好似在等周時桉,看到他過來,便迎來上來:「我讓桂兒帶姑姑在宅子裡轉轉。」
其實,她是把許幻敏支走了。
「周……時桉,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兩人站在月光下,四周一片靜謐。只有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絲涼意。
「巧了,我也有話同你說。」
許姜南微微一笑:「我先說。」
「好,你說。」
許姜南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自覺隱蔽得很深,從來沒有用真面目視人,更沒有出格的舉動,俗話說,大隱隱於市。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露出了破綻。
周時桉毫不隱瞞:「自從你在當鋪當了你的鐲子,我就找到了你。」
許姜南眉頭一皺,果真是百密一疏。她明明找了一家和周家毫無關聯的當鋪,居然也能讓他找到。
周時桉似乎看出她心裡的疑慮,直言道:「……雖然費明月給了你一百大洋,但是我覺得依照你的性格,定然要做長遠的打算。我猜測你會當了鐲子,籌些傍身的錢財,以備不時之需。所以,我讓人在余川大小當鋪守著,還把鐲子的式樣拿給掌柜們瞧過。所以,你出了當鋪,我就讓人跟上了你。」
許姜南無奈嘆口氣,先前她一直疑惑,一個翡翠的鐲子居然當了兩萬大洋,當鋪掌柜爽快地付了銀票,絲毫不遲疑,也沒有討價還價。原來,周時桉早已知會過他們。
此刻的許姜南顯得局促不安。她輕聲問道:「那五萬大洋,不會是你付的吧?」
周時桉微微一愣,遲疑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錦盒。那錦盒的質地光滑,上面的刺繡細膩入微,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他緩緩打開錦盒,露出了那個熟悉的翡翠鐲子,那正是許姜南之前當掉的翡翠鐲子。
周時桉緩緩走向她,靠近後,輕輕托起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那翡翠鐲子戴在了她的手上。鐲子的涼意透過皮膚傳入心扉,讓許姜南不禁一陣恍惚:「我能問你兩個問題嗎?」
周時桉看著她,他點了點頭,平靜地說:「你問。」
許姜南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凝視著周時桉的眼睛:「你,真的想讓我死嗎?」這個問題在她心底徘徊了許久,如今終於問出口,許姜南的心跳似乎加快了幾分。
兩人相隔咫尺,周時桉低頭看著她,眼神如同晨霧中的陽光,朦朧而溫暖。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仿佛能勾人心魄。
周時桉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想要你長長久久地活著,餘生平安喜樂。」
許姜南咬了咬嘴唇,再次開口問道:「我失蹤之後,你有找過我麼?」
周時桉點了點頭:「我把余川都翻遍了!」他甚至讓人把河裡的屍體都撈了上來,一具具地辨認……萬幸,沒有她!
許姜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我信你並無害我之心。但是,江侑行想置我於死地,如果不是你授意,那我同他的矛盾,應該由來已久,很難調和。我想見見他,當面問一問。」
周時桉遲疑道:「……你許是忘了,姜南,你告訴我們,你來自百年之後,阿行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對你戒備心極重。可能也起了殺心……姜南,他只是一時糊塗,請你原諒他的魯莽。」
「百年之後?我麼?」許姜南驚恐地問道。聽起來何止不可思議,簡直是詭異。
周時桉以為她被嚇到,趕緊握著她的手,安慰她:「別急,總會想起來的。我托人從上海請來一個醫生,回頭讓醫生幫你瞧瞧。」
許姜南的心思還在「百年之後」上,悽然道:「我覺得你很熟悉,還有姑姑,桂兒……但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熟悉,發生的事情我卻記不得……」許姜南惱怒地搖了搖頭。
周時桉把她擁進懷裡:「沒關係,姜南,我們慢慢來。」
江侑行在廚房大快朵頤,紅燒肉,糖醋魚、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擺了一桌子。
陳確坐在一旁,瞥了一眼江侑行那滿不在乎的模樣,腹誹道:「你可真行,啥都不耽誤吃。」陳確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江侑行嘴裡塞滿了飯菜,口齒不清地嘟囔道:「我剛突然想明白了,你家三爺是故意讓桂兒給我透露許姜南的行蹤。桂兒那狗鼻子,靈是靈,但要在千百人中嗅到許姜南的氣味?嘿,也就誆我。」
周時桉故意讓桂兒透露許姜南的行蹤給江侑行,目的就是為了引他上鉤,試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殺許姜南,讓他自暴其短。
陳確沒有否認,說道:「你別總揪著許姜南不放。他們已經是夫妻,休戚相關。許姜南真出了事,於三爺無益。」
江侑行憤然道:「少一個礙手礙腳的,不好麼?」
陳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你怎麼這般固執?你屬驢麼?」
江侑行悶頭乾飯,眉頭緊鎖,顯然對陳確的比喻並不滿意。他正要反駁,卻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桂兒推門而入:「二位爺,三爺請你們去一趟鄉公所。」
鄉公所的牢房裡,之前關許姜南的那間屋子,如今關著張如蘭。
她躺在冷硬的榻上,面色慘白,奄奄一息,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在這個陰暗的角落。
牢房的門口,周時桉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張如蘭身上,問道:「豐嬸說,你一直吵著要見我。」
張如蘭緩緩睜開眼睛,面無表情,低聲道:「張似隆死了?」
「豐嬸應該告訴你了。」周時桉嘆口氣:「……張似隆不該來余川,更不該攛掇我爹讓我休妻,我不能留他。」
張如蘭低聲啜泣:「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了?」
她倒是清醒。
周時桉沒有否認,惋惜道:「……你一個正兒八經的格格,幹嘛非要委身一個年過半百,只會坑蒙拐騙的糟老頭子。」
張如蘭苦笑:「你是怎麼知道的。」
周時桉直言:「還是趙書玉提醒了我。我去讓人去北平找到了張似隆的小妹……他並未娶妻,哪來的孩子!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你是張似隆的養女。」
張如蘭沒有否認。
周時桉繼續道:「你原是淳王爺的女兒,外室所生,並未養在身邊,所以知道的人甚少。淳王爺臨終前把你託付給了張似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手裡有那麼多宮裡的東西,想來那應該是王爺留給你傍身所用。」
張如蘭輕聲啜泣。
周時桉又道:「他這麼寶貴你肚子裡的孩子,唯一的可能,這孩子就是他的!」
張如蘭止住眼淚,吸了吸鼻子,啞聲道:「你要張似隆的命,儘管拿去,為什麼要害死我的孩子。」
張如蘭此刻才想察覺,她衣服上麝香味道。豐嬸負責漿洗,晾曬好的衣服會用麝香熏蒸,再拿給她穿,起先,她還以為是屋內焚的盤香。現在想來,周時桉一早就在算計她。
周時桉起身,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你還不明白麼。不管是你,還是張似隆,都不可能活著離開余川!」
張如蘭一怔,緊緊咬住下唇,顫聲道:「你既知我是格格,便知要我性命是何後果。周時桉,你擔得起嗎?」
周時桉冷冷地看著她:「……你威脅我!」
她心中一顫,那種刺骨的寒意讓她無法呼吸。她早該明白,從她答應這門親事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送上了黃泉路。
就在這時,江侑行和陳確扣門進來,周時桉瞥了張如蘭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陳確和江侑行,聲音冷冽果斷:「送她上路吧!」
陳確遲疑道:「趙書玉怎麼辦?」
周時桉的臉色冷峻:「一起!也好做個伴。」
周家老宅內掛滿了白色的輓聯挽幛。誰能想到,三日之前,周家還在娶親,滿院張燈結彩。僅僅過了三天,就是另一番景象,果然是世事難料。
靈堂中,燭光搖曳,氣氛凝重。
陸西鳳坐在靈堂之上,思緒萬千,她同周自醒是年少夫妻,雖然周自醒年少做過荒唐事,有了周時桉這個庶子,但是他遵守承諾,並未給那女人名分,周自醒為了彌補對陸西鳳的虧欠,甚至將周時桉養在別處。這樣想來,對她而言,周自醒算是有情有義。
如今,周自醒已經離世,而陸西鳳卻無法釋懷!周家終於還是落在了周時桉手裡。
周時桉信步走到靈堂,恭敬道:「母親,夜晚風涼,回去休息吧。」
「你大哥何時到?」陸西鳳焦急地問道。
周時桉微微垂下眼帘,低聲道:「大哥差人捎話,他暫時不會回來。」
陸西鳳不可置信,失望道:「弔喪這麼大的事情,他都不回來?」
「大哥說,他剛調任上海警備司令部,前日逮捕歹人的時候,受了傷,回不來。」
陸西鳳一驚,內心充滿不安:「受傷了!嚴重麼?我怎麼不知道?」
周時桉答道:「不嚴重,就是被歹人打斷了左腿,一時半會下不來床。」
陸西鳳怔怔道:「那時令呢,他去揚州已有半月,此時應該回來了。」
周時桉直言道:「我正要同母親說這件事。二哥回來的路上,遇到土匪,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陸西鳳手裡的一串佛珠「砰」的一聲斷裂,珠子霹靂吧啦滾落一地,她臉色微變:「這話,什麼意思。」
事已至此,周時桉也懶得遮掩,索性攤開了說:「母親,弟弟妹妹遠在英吉利,回來一趟要數月之久。如今余川局勢動盪,我們不宜讓他們冒險往返。萬一途中遭遇不測,丟了性命,那便真是得不償失。」
陸西鳳驚恐得連連後退。
周時桉步步逼近:「如今的余川,只有,你和我!」
陸西鳳臉色蒼白,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
「母親,去看看宋嬤嬤吧,要是趕得及,興許還能同她說上幾句體己話。」周時桉眼中有一絲不被察覺的狠厲。
陸西鳳聞言,顧不得體面,跌跌撞撞地往東院跑去……
許姜南有一次站在那棵樹跟前,往事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她顫聲問道:「你叫什麼,見川還是知途?」
「見川!」
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許姜南一大跳,她驚恐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見川,也是你。」
許姜南心如擂鼓……往事歷歷在目!
她吃了見川的樹根,逃過了一劫!
返魂樹,何為返魂?你所有的恨、憤怒、欲望、痛苦都將滋養它,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