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絕境

2024-10-05 20:41:52 作者: 一日瑾花

  費公館裡,費啟銘拿著一幅山水畫,左顧右盼,好不容易等到費祺白從樓上下來,獻寶似的拿到費祺白跟前:「瞅瞅,如何?」

  畫中的山峰高聳入雲,雲霧繚繞,宛如仙境。山間瀑布飛流直下,激起層層水花,仿佛在耳邊響起潺潺的水聲。山腳下,一池碧水清澈見底,荷花盛開,魚兒在水中自由游弋。

  費祺白站在畫前,感嘆道:「不錯,技法上乘,算得上一幅難得的珍品,頗有收藏價值。」

  費祺白疑惑道:「你畫的?不像你的風格?」

  費啟銘故作神秘的笑道:「許姜南畫的。」

  「許姜南?」費祺白皺緊了眉頭,試圖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的記憶,但卻一無所獲。他疑惑地看向費啟銘,「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許姜南是誰?」

  費啟銘看著費祺白那茫然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他緩緩地說道:「許姜南,就是周時桉新娶的太太,余川許家茶莊的大小姐。」

  費祺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更加困惑:「你何時去的余川,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費啟銘坐在沙發上,瞥了一眼焦急的費祺白,緩緩開口:「我無需去余川。」費啟銘呵呵一笑:「周家的三少奶奶,如今就在咱們費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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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祺白忙不迭地追問:「時桉來了?怎不知會我一聲。時桉呢?」

  費啟銘看著費祺白的急切模樣,心中不禁好笑。他輕輕拍了拍費祺白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然後,費啟銘把優子如何救下許姜南,又如何把許姜南託付給他,一道來。

  費祺白聽得目瞪口呆。

  費啟銘緩緩開口:「優子要去蘇州,她本想把許姜南也帶去,但考慮到許姜南身體狀況並不穩定,優子決定將她暫時留在上海的家中。」

  費啟銘繼續道:「……把一個失憶的漂亮女人留在家中,優子對自己丈夫實在不放心,知道我在余川有朋友,就托我幫她找找。」

  「你怎麼知道她就是許姜南,是時桉的太太?」費祺白疑惑地問道。

  費啟銘答道:「我本來也不確定,但是瞧著她帶著價值不菲的翡翠鐲子,穿著錦繡閣的衣服,怎麼看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所以,我讓人去錦繡閣問了下,你猜怎麼著。」

  費啟銘賣了個關子。

  費祺白著急,催促他:「趕緊說。」

  「錦繡閣的掌柜一眼就認出來了,玲瓏月牙衫,余川周家定的。當時,周家定了四套衣衫,春夏秋冬各一套,因為時間緊,周家付了全款,所以掌柜記得特別清楚。」

  費祺白還是疑惑:「周家女眷很多,未必是許姜南。」

  「掌柜說了,來定衣服人的告訴他們,是他們少奶奶回門穿的。回門!自然是新婚呀。這一聽就是時桉和許姜南。」

  費祺白攤開兩手,不解道:「那你還不趕緊把人送到余川去。」

  費啟銘嘆口氣,往沙發裡面靠了靠,說道:「她失憶了,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落得水。所以,貿然把她送回余川,我擔心……」

  費祺白當然明白費啟銘的意思,沉思道:「時桉斷然不會害她。」

  費啟銘道:「人心隔肚皮呀!眼下,許家在陽明山的地已經盡數給了周家,許老爺子人也沒了,鋪子也轉賣了,如今的許家可謂是日落西山,風光不再。許姜南是獨女,難不成指望遠在嶺南的二叔堂哥替她撐腰麼?再說,現在張似隆想同周家結親,相中了時桉,可惜又不忍讓女兒做二房,如果此時許姜南沒了,那張如蘭豈不是如願成了正妻。」

  費啟銘說得句句在理,費祺白居然無從反駁。

  費啟銘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許姜南是時桉費心求娶的,自然不會陷她不義。但是旁人可不好說。」

  費祺白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周家沒有尋人麼?」

  費啟銘道:「怪就怪在這裡,我讓人打聽了一下,周家並沒尋人的動靜,也沒聽說有女眷走失。如此藏著掖著,多少有些貓膩。也許周家擔心有人知道周家三少奶奶失蹤,生了歹意。但是,更有可能……」費啟銘望了費祺白一眼:「周家怕深究,牽扯出更大的問題,所以才瞞著不說。」

  費祺白微微點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期待:「你打算如何?」

  費啟銘道:「明日我去余川給周老爺賀壽,時桉自然也在,到時我先探探時桉的口風,再做打算。」

  費祺白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這幅畫上,他輕輕撫摸著畫紙,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這幅畫,你是打算送給時桉?」

  費啟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著幾分狡黠:「這幅畫,我是打算送給周老爺子當賀壽禮。」

  費祺白眉頭微皺,隱隱有些擔憂:「萬一,時桉認不出這幅畫呢?」

  費啟銘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就不能怪我了。」說罷,又道:「不過,我覺得,依照時桉的眼力勁,大抵是能認出來的。」

  費祺白擔心道:「你可別弄巧成拙了。」

  費啟銘寬慰他道:「大哥且安心。我自有分寸。」

  費啟銘剛從周宅回到住所,周時桉隨後就到了,開門見山地問道:「二哥,我想見見畫蓬萊仙境的女子。」

  費啟銘在壽宴上飲了些酒,此刻甚是頭暈,他笑道:「我說三弟,你好歹撐到明早呀,這大半夜的,我哪能去敲人家姑娘的門。」

  周時桉聞言,說道:「還請二哥諒解,我實在心焦,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

  費啟銘甚是無奈,只能道:「你等會,我讓明月幫你問問。」

  費家因為經常往來余川和上海,便在余川置了一處宅院,院落鬧中取靜,環境清幽,院內布局考究,假山池沼、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費啟銘差來家僕,耳語了一番,家僕便七拐八繞地跑去後院了。

  費啟銘疑惑地問道:「你怎曉得人在余川,要是萬一在上海呢,你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周時桉此刻心急如焚,卻依舊不露聲色地說道:「二哥特意拿出那幅畫,不就是想告訴我,人在余川麼?」

  費啟銘唉聲嘆氣道:「時桉呀時桉,都現在了,你還給我打馬虎眼。我且問你,周家三少奶奶如今何處,安生待在宅子裡?」

  周時桉見瞞不住,直言道:「敢問二哥,姜南現在如何?可有受傷?人可還安好?」

  費啟銘沉思片刻說道:「人嘛,倒是安然無恙。」

  周時桉聞言,立馬安心了許多。

  誰料,費啟銘趕緊擺手:「你需做好心理準備,她,不記得自己是誰?」

  周時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費啟銘繼續說道:「我找醫生幫她看過,在西醫上,這叫失憶。醫生說,可能是落水的時候被碎石撞擊了腦袋,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永久性的……」

  怪不得她一直沒來尋他。

  周時桉心急如焚,起身道:「二哥,要不我去後院等著。」

  費啟銘伸手把他摁在椅子上,說道:「你先坐好等著,著急什麼,人又跑不了。」

  正說著,家僕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對費啟銘耳語了一番,費啟銘大驚失色,酒醒了一大半,憤然道:「小姐人呢?在哪?」

  家僕面露難色:「小姐說她困得很,有事,明早再說。」

  費啟銘猛地一拍桌子,氣憤至極:「簡直是胡鬧」。

  周時桉見狀,便知道事情不簡單,擔憂的問道:「二哥,出什麼事了?」

  費啟銘支吾不言,跺了跺腳:「你等著,我去找明月,一定要個說法。」

  還沒等費啟銘走出客廳,費明月慢悠悠的從後院過來了,兩人迎面碰上。

  費啟銘忙質問道:「人呢,你把人送哪去了。」

  周時桉立馬明白,這是再說許姜南。

  費明月看看周時桉又望了望費啟銘,低聲道:「我把人送上海去了。」

  費啟銘繼續追問:「幾時的船?」

  「晚上的,你們去參加壽宴的時候。」

  費啟銘瞪著她:「你是瘋了嗎?她在上海無親無故!」

  「不會的,我是讓她搭山本的船走的,我對她說了,讓她在山本一郎那待個幾天,等我回去再去尋她,我還給了她一百塊大洋讓她傍身。」

  費啟銘黑臉問道:「優子可有跟著一起?」

  「沒有。她還在余川。她不曉得。我怕她知曉了了會告訴你。所以就沒有同她說。」

  費啟銘冷著臉:「你真是糊塗。你可曉得優子為什麼把許姜南託付給我。」

  費明月茫然的搖搖頭。

  「那山本心術不正,優子擔心許姜南被欺負……」還不待費啟銘說完,只聽「啪」的一聲,周時桉把手裡的杯盞捏的粉碎……鮮血從他的指尖滴滴答答的滴在地毯上,瞬間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朵。那紅色的液體在茶色的地毯上顯得格外刺眼。

  費明月驚呼:「時桉哥!」

  「船是幾時開走的。」周時桉抑制不住憤怒:「我要具體時間!」

  費明月瞧著周時桉凌厲的表情,心慌起來,委屈道:「也不能怪我,是哥說,余川不安全……」

  原來,費啟銘同費祺白的談話全被她聽了去。

  「船是幾時開走的?」周時桉再次厲聲問道。

  費明月委屈巴巴地說道:「不曉得,說是貨裝滿就走。」

  費啟鳴立刻道:「別急,我們現在就追去上海,按照這個速度,也就比山本他們晚到上海幾個小時。」

  周時桉難還聽得進去,風似地甩身就走,驅車去了碼頭。費啟鳴擔心他的安危,驅車緊隨其後。

  好在,山本的貨船還停在碼頭。

  費啟銘攔著急匆匆的周時桉,細心道:「別冒失,如今船還在余川,姜南也應該還在余川。船里都是干粗活的爺們,山本再不地道,也不會讓姜南住在船上,一定是安置在別處。極有可能,是被優子攔了下來。」

  此時的周時桉被江風一吹,人也冷靜下來,他這般冒失的跑進去,如果找不到許姜南,反而會被山本抓到把柄,萬一暴露了許姜南的身份,保不齊山本又生出什麼別的心思,這樣以來,許姜南的處境更糟糕。

  費啟銘說道:「這樣,我現在去找山本,你無需露面。」轉身對費明月說:「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等會見到山本,知道怎麼說麼?」

  費明月趕緊點頭「嗯」了一聲,又借著火把的光,偷瞄了一眼周時桉。

  周時桉面無表情,費明月心裡更怵了。

  山本住在驛館,說是驛館,其實就是日本商會給來往的日本客商歇腳的地方。

  余川盛產絲綢,山本便把絲綢運往上海,由上海的公司包裝後再賣去東南亞的一些國家,賺錢高額的差價。

  費明月一腳踹開山本的房間門。山本自床上驚醒,破口大罵,直到看清了來人是費明月才噤聲,用不熟練的中文磕磕巴巴的問道:「費三小姐,什麼事情,這麼晚了!」

  費明月急切的問道:「我下午托你帶去上海的姑娘呢?你給我藏哪去了?」

  山本這才回過神,連聲喊冤:「我沒有藏起來,小姑娘說要買些生活用品,下了船,就沒再上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優子也被驚醒,從對面的房間走過來,這時候,費明月才看清,和山本睡一起是旁的女人,此刻,用被子蒙著頭,正瑟瑟發抖。

  費明月厭惡道:「果然是賤男人。」說完欲要轉身離去,卻被優子拽著衣角:「費三小姐,出什麼事情了?」

  費明月不想同她解釋,只說道:「是我自己的事情,同你無關。」

  此時,費啟銘和周時桉等在驛站的樓下,一個在院外,一個在院內。

  風聲鶴唳,似有大雨。

  費啟鳴點了一支煙,他懷裡揣著槍,從上海帶來的幾個得力的助手也伴在左右。可不知為什麼,費啟鳴總覺得身後冷嗖嗖的,似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猜到應該是周時桉的眼線,但是,何時,周時桉的人居然有槍,而他,丁點不知道。

  想到這,費啟鳴深吸口氣,瞅著二樓亮燈的房間,然後聽到費明月「噔噔噔」下樓的聲音:「哥,她沒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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