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識
2024-10-05 20:41:49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從精緻的茶罐中取出一勺茶葉,輕輕地將它們放入透明的茶杯中,緩緩地倒入沸水。水流如同細絲般流入杯中,與茶葉相遇,發出悅耳的聲音。茶香隨即開始繚繞,充滿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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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片刻,茶葉在水中舒展開來,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發出淡淡的芳香。茶水也逐漸變得深邃,如同琥珀般晶瑩剔透。
許姜南將沏好的茶倒入茶盞,遞給坐在對面的兩人:「費先生,費小姐,請飲茶,湄潭翠芽。」
兩人接過,道聲謝。
費明月道:「你這識茶辨茶的能力確實厲害,你莫非祖上是開茶樓的。」
許姜南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想不起來了。」
費明月說道:「莫急過幾日,我和二哥去余川,帶上你。時桉哥在余川人脈甚廣,必然能幫你找到家人。」
許姜南道了聲謝:「費二爺,費小姐,我先去廚房幫忙,有需要再叫我。」
待許姜南走遠,費明月惋惜道:「多好看一姑娘,居然失憶了,二哥,你說,她是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費二爺費啟銘輕啜了一口茶,低頭沉思:「可能墜河的時候被流石撞擊到頭部,暫時失憶也是有可能的。鄭醫生不是來瞧過了,並無大礙,等著時日,說不定就自行恢復了。」
費明月又嘆口氣,突然杏眼圓睜,憤憤道:「她會不會是被歹人陷害,扔進江里的。」
費啟銘悠悠道:「你瞧她手腕上翡翠鐲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倘若她是被歹人扔進江里的,即便不是為了害命也要謀財。」
費明月點點頭:「有道理。既然不是謀財害命,那她便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
費啟銘繼續道:「優子小姐說,把她從河裡撈起的時候,她穿著錦繡坊的絲綢月牙衫和長裙,想來應該是那個鄉紳老爺家的女眷。」
錦繡坊,是上海有名的絲綢莊,其絲綢製品以工藝精湛、圖案獨特而著稱,價格昂貴,即使在上海灘,能夠穿上錦繡坊的衣服的人家也如同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何況是余川!
費啟銘想起了余川周家,說道:「她在臨河的下游被發現,上游只有餘川鎮和慶陽鎮兩個鎮。慶陽鎮漁民居多,倒是余川,緊挨碼頭,南來北往的商賈多,茶樓茶坊也多。她多半是余川人。即便是外埠人到余川做買賣,也能讓時桉幫忙尋尋。
費明月連連點頭,又疑惑道:「倘若真是那家女眷失足掉落水中,家人是要尋的。說不定我們到余川不用打聽便能知曉。」
費啟銘忽然想起什麼,放下茶盞問道:「我聽說時桉的太太家裡便是開茶莊的。」
費明月「哼」了一聲,不屑道:「可不是,本來說好要送我去潮州的,結果余川一份電報,就把他召回去了的,半點都不管我的死活。幸好不是真的被綁架!」
費啟銘勸她:「如今時桉已經成婚,你那不該有的心思也要收一收。別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胡鬧。」
費明月冷著臉,執拗道:「我偏不!我倒要看看那姓許的長得何等模樣,他死活非要娶。」費明月越想越氣,狠狠地把茶盞執在桌上,茶水四濺。
費啟銘坐在那兒,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看著費明月那氣呼呼的小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添油加醋般說道:「我聽說時桉還要娶二房。」
費明月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驚訝。她迅速轉頭看向費啟銘,急切地問道:「何時的事?我怎麼沒有聽說?是哪家姑娘?」
費啟銘看著費明月那急切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暗笑。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故作神秘地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我也是無意中聽說的。裕隆商會會長張似隆的女兒,張如蘭。」
費明月的眉頭緊鎖,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那個老色胚居然讓女兒給人家做二房,真真是無恥。」
費啟銘微微一笑,閒談般地說道:「興許人家姑娘願意呢?」
「時桉肯定不願意。」費明月的語氣堅定。
費啟銘嘆氣,索性斷了費明月的念想:「婚姻大事難能輪到他做主。許家茶莊的姑娘要不是獨女,周老爺子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費明月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吃了晌午飯,費啟銘去院子找到正在漿洗的許姜南:「我正到處尋你。」看到她面前的衣服,眉頭緊皺,厲聲問:「余嬸呢?你是我請來的客人,誰讓你幹這些粗活的。余嬸!」費啟銘對著後院喊了一通,許姜南趕緊制止:「費先生莫動怒,是我要給余嬸幫忙。」
余嬸從遠處急匆匆地趕過來,臉上帶著一絲緊張與焦慮。她的步伐雖快,卻顯得有些顫巍巍,用略帶喘息的聲音喊道:「費先生,小姐非要給我幫忙。
費啟銘眉頭緊蹙。
余嬸又解釋道:「我剛剛在廚房忙著準備晚餐,小姐說她要幫忙。我本來想拒絕,但她堅持,我只好讓她試試。」」
「別怪余嬸,是我自己實在閒得慌……」許姜南接過余嬸遞過來的毛巾,擦乾手道:「不知道費先生尋我何事。我正好也有事情同費先生說。」
費啟銘支走余嬸,兩人散步走到一處花園,費啟銘道:「你先前穿的那件月牙衫,明月很是中意,如果小姐不嫌棄可否拿來給我瞧瞧,我讓裁縫尋下這個花色,也省得明月日日惦記。」
許姜南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好的,回頭我將那月牙衫拿給先生。」
「那就謝謝了!」
「舉手之勞,費先生莫要同我客氣。」許姜南想了想,繼續道:「要是新的,我就送給費小姐了,可惜被我穿了一遭,又在江水中浸泡過,實在拿不出去手,怕污了費小姐的眼。」
說完,許姜南轉身回屋取了衣服遞給費啟銘,費啟銘雙手接過,道了聲謝,問道:「你剛說,有事同我說?」
許姜南點了點頭:「嗯,是這樣的,我在宅子裡也待了段日子,不能一直叨擾,我想了想,既然大家都說我家余川,我就先去余川找找看。」
費啟銘的眉頭微皺,他顯然對許姜南的決定感到擔憂,沉聲道:「你可有想過,萬一你是被歹人所害,獨自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許姜南坦言:「我自然是想過。這樣貿然地回去,可能很危險,但是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讓我家的人擔心。」
許姜南微微低頭,向費先生表示感激:「多謝費先生這幾日的照顧,先生的恩情,我自當銘記在心。」
費啟銘嘆了口氣,垂聲道:「優子小姐將你託付給我,是希望我能幫你找到家人,確保你的安全。可如今,你卻要執意獨自回到余川……哎,我實在愧對優子小姐的託付。」
許姜南忙擺手道:「費先生莫要自責。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費啟銘又道:「你看這樣如何,後天我和明月去余川給長輩賀壽,優子小姐也要一同前往,到時,你同優子小姐再見一面,算是告別,免得優子小姐質問我起來,我為難。」
話已至此,許姜南不好再推脫,只好應承下來。
回到書房,費啟銘找來一個得力的屬下,低聲道:「拿著這件衣衫去錦繡坊向掌柜打聽一下,看是哪家定做的。小心些,莫讓旁人知道了。」
屬下點點頭,接過衣衫,出了書房,徑直去了錦繡坊。
晚宴的大廳里,燈光柔和而溫暖,映照出精緻的銀器和璀璨的水晶。長長的餐桌上,擺放著各式佳肴,香氣四溢,令人垂涎。
周老爺尤為高興,招呼賓客坐下。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周時桉。他身穿一襲青衫,氣質儒雅,眉宇間透著一股不凡的英氣。他走到周老爺面前,謙卑地低下頭,聲音溫和而恭敬:「爹。
周時桉和在坐的賓客一一寒暄後,在周老爺子身邊落座。
周時溫因為有公務在身並未出現,伴在周老子左右的便是周時桉和周時令。
周時令不知從哪喝過了酒,一身酒氣,惹得周老爺子頻頻皺眉,陸西鳳生怕周時令惹他厭煩,故意問道:「時桉,姜南呢,我可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她了。」
周時桉應道:「她風寒還沒好利索,何況,她小門小戶的也沒見過世面,萬一有做得不周的地方,損了我們周家顏面,索性,我就讓她在家歇著了。」
果然,周自醒的注意力轉移到周時桉那,不滿道:「姜南怎麼終日裡生病,沒讓大夫瞧瞧?」
周時桉回應:「瞧是瞧了,總是反覆。本來她今日也要過來給爹賀壽,可這幾日燥熱,昨個她貪涼,喝了好些冰水,結果又犯了。兒子已經訓斥過她了。過幾天好利索了,再來給二老請罪。」
周時桉說得滴水不漏,讓陸西鳳一時無法反駁,便訕訕地不再說話。
「時桉,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再小門小戶也是周家的三少奶奶,誰敢對她指手畫腳品頭論足,我第一個不答應。」說這話的正是費啟銘。
周時桉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他溫文爾雅地施了一禮,「二哥說笑了。內子性格內斂,不善言辭,人多她不自在,就不讓她來添亂了。」
費啟銘聽了,心裡有了七八分把握,他拍了拍周時桉的肩膀,說道,「時桉眼光向來獨到,你選定的女子自然也是人中龍鳳,回頭一定要給我引薦一番。」
周時桉一怔,點頭道:「自然。」
周時桉聽得出來,費啟銘話裡有話,意有所指。但是,賓客盡在,周時桉忙於應付,又不能細細琢磨。
賀壽之日,自然是賓朋滿座,熱鬧非凡,周老爺子在余川也算是名門望族,根基頗深,又是余川商會的會長,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人不在少數。當然,最為引人注目的,莫過於那些價值連城的珍稀禮品。
「周伯父,今日你六十大壽,我特意準備了一份厚禮,還請伯父笑納。」費啟銘說著,輕輕揮手,命身邊的家丁捧來一卷精緻的畫軸。
隨著畫軸的徐徐展開,一幅宏偉壯麗的畫卷展現在眾人眼前。畫面中,山巒疊嶂,雲霧繚繞,仿佛能讓人置身於仙境之中。而在這群山之間,一條瀑布飛流直下,水聲潺潺,如同天籟之音,讓人心曠神怡。
周伯父看著眼前的畫卷,忍不住讚嘆道:「果然是妙筆生花!啟銘啊,你這份禮物真是太過珍貴了,伯父甚至喜歡!"
費啟銘微微一笑,說道:」伯父喜歡就好。這幅畫是我一個朋友所畫,名為『蓬朗仙境』。這幅畫仿佛能讓人置身於仙境之中,如夢如幻!"
眾人紛紛圍觀著這幅畫,讚不絕口。
唯獨周時桉沉默不語,目光深邃地注視著這幅畫。
費啟銘注意到了周時桉的異樣,好奇地走過來,問道:「時桉,你覺得這幅畫如何?」
周時桉回過神來,微微點頭:「甚好,相得益彰。」
費啟銘聞言,繼續說道:「我那位朋友擅長山水,曾師從山水畫大師張慶良,雖然只學了三個月,但是悟性極高,假以時日……」
「二哥,你這位朋友,莫非是個女子?」周時桉打斷了費啟銘的話,聲音裡帶著幾分探究。
費啟銘聞言,故作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哦?你怎麼知道的?」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戲謔,仿佛是在試探周時桉的洞察力。
周時桉微微一笑,他輕聲說道:「猜的。」
這「蓬萊仙境」筆墨精湛,構圖巧妙,和許姜南的《南時》表現出的筆墨技法,山水的形態、質感和神韻,極為相似,所以眼下只有一種可能,這《蓬萊仙境》是許姜南所畫。
問題是,她既然找到了費啟銘,卻為何不願露面,不願見他。
周時桉施禮道:「二哥,我能見見你這位朋友麼?」
費啟銘故作猶豫,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我需得問問她,徵詢下她的意見。見或者不見,我說的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