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盤算
2024-10-05 20:40:11
作者: 一日瑾花
周時桉靜靜的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著許姜南消失的背影,一動未動。
陳確瞧他落寂的神情,心道:本來一個江侑行就夠許姜南招架的,現在又多個費明月,許姜南的日子定不好過。
江侑行和費明月,他倆似是說好了一般,一個替換一個拖著周時桉,有時兩人一起拖著,周時桉分身乏術,四日路程,居然一面都沒見到許姜南。
許姜南幾乎不出房間,一日三餐都讓桂兒送到房間,一來避免同費明月江侑行打照面,二來,她也不想見到周時桉。
此經上海廣州一行,周時桉對她甚是愧疚。
許姜南雖說心裡不忿,也知道並非周時桉的錯,他越是愧疚,許姜南越是不忍。他算計她,她何嘗沒有算計他。
如江侑行所言,周時桉圖謀許家陽明山的地,因為那裡連著礦山,還是金礦。簡直是潑天富貴。任誰,都難不心動!
上一世,為了救許父。許姜南把陽明山的荒地賣給了周時桉,那個時候,周家便有所圖謀,許姜南並非毫不知情,只是,她一孤女,無所依傍,即便是知曉其中緣由,她斷不敢揭穿,只能裝糊塗。好在周時桉真心待她,她一直苦守著沈煜未婚妻的身份,無名無分地住在周家,現在想來,周時桉必然頂住了萬般壓力,才能護她一世周全。
重活一世,她也在算計周時桉,只是,她算計的是周時桉的感情!
她想要周時桉出錢出力助她拿回茶園,還不是仗著周時桉喜歡她。
比起周時桉,她更可惡!
至於江侑行,上一世,他遠在廣州,而許姜南又從未出余川,所以兩人未曾見過。想來想想,原來,周時桉口中的「阿行」便是江侑行。
日本人入余川的時候,江侑行也在余川。日本人殺了陳確,綁了江侑行,讓周時桉拿金礦圖去換江侑行的性命……
「姜南姐姐!」
是桂兒!
許姜南起身開門。
桂兒道:「咱明早就到鳳凰山了,三爺他們在客艙等你,想同你商量之後的打算。」
許姜南心道,收茶園畢竟是自己的事情,她遲早要面對江侑行他們,與其躲著,不如探下周時桉的口風,她倒是要看看,費明月巴巴地跟到鳳凰山到底為哪般。
倘若她是來搗亂的,一定要想個法子讓周時桉把她支走才行。
剛走到客艙門口,就聽見費明月「咯咯」地笑個不停。也不知道江侑行對費明月說了什麼,費明月嬌嗔一笑:「討厭呢你,淨出餿主意。」
許姜南聽陳確提起過:周時桉從小在廣州同費明月兄妹一起長大,江侑行也是被寄養在費家。費家舉家遷往上海的時候,周時桉和江侑行也跟著去了。
江侑行混不吝的性格沒少在上海惹是生非,每每都是周時桉幫他善後。也得虧他和周時桉一勇一謀,很快讓費家在上海站穩了腳跟,再後來,周時桉去日本留學,江侑行便藉故又回到了廣州……
說來說去,周時桉,江侑行,費明月是自己人,而她,許姜南!是名副其實的外人。
見許姜南進來,兩人停止嬉笑,費明月說道:「姜南,你可算是下樓了,我們正商量著,怎麼幫你收回茶園呢?」
周時桉原是低頭坐在,聽到許姜南下來了,便起身把許姜南讓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
許姜南道聲謝,說道:「讓費小姐費心了。我倒是想聽聽,你們商量出的法子。」
費明月就隨口一說,許姜南倒是當真了。
周時桉執了一盞茶遞到許姜安面前,說道:「明早我們就到了潮州,我先同明月、阿行回家看下外祖父。許小姐可等我們……。」
許姜南看都沒看一眼周時桉,朗聲道:「不用。諸位有事儘管忙,把陳先生的時間先撥給我就行。我二伯父在鎮子上有個鋪子,我先去看看。」
陳確道:「剛來就到鋪子,許小姐是要查帳?」
許姜南搖頭:「哪能剛來就查帳。我先去買一些鳳凰單叢。陳先生,明日記得帶把槍。以防萬一。」
陳確發愣,去個茶鋪,怎麼還要帶槍。
說完,許姜南起身,打算離開。卻被周時桉一把拽住手腕,扯的許姜南一個趔趄。
「我有話同你說。」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周時桉扯著許姜南往樓上走去。
江侑行想要去攔,被陳確按住:「」
那樓道極窄,僅能容下一個通過,此時許姜南被周時桉攥著手腕,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面,心裡十分憋屈,悶聲道:「你幹什麼,周時桉。」
周時桉低頭疾走,一直到廊道盡頭,周時桉開了門,把許姜南拉進去,方才鬆手。
許姜南喘著粗氣,委屈道:「周時桉,你這是要幹嘛?」
周時桉僵在那裡,哪怕再後知後覺,也能從許姜南語氣里聽出厭惡,他喉嚨發乾,吸了口氣,臉色蒼白道:「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突然向她服軟,許姜南於心不忍,忙道:「不是。同你沒關係。」
他闔了闔眼,忍住酸澀感,略微沙啞的嗓音帶著輕顫:「那是因為江侑行,還是費明月?」
「都不是。」許姜南否認:「是我自己的問題。」
許姜南不想讓他有更多的誤會,低聲解釋:「我一門心思地想要收回茶園,想法太過簡單。陳確說得對,倘若我要的是家和安康,這鳳凰山大可不必去……我自知我要的不是這些。」
「那你想要什麼?」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子,安靜的看著蹲在角落的許姜南。
許姜南把頭埋在臂膀里,默不作聲,良久,她抬起頭,靜靜地注視著周時桉,說道:「收回茶園不難。難在,茶園收回之後,我該怎麼辦?你想過嗎?」
周時桉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指節發白,悶聲道:「……你想要什麼?」
他急需許姜南同他交個底。
但是,許姜南卻不願意。
她緘默!
周時桉陡然起身,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雙手交握在胸前,因為過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節,宛如一尊靜默的雕塑。
微風拂過,他的衣角輕輕擺動,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不前。良久,周時桉開口道:「姜南,你對我到底可有一分的信任?」
「有!」許姜南小聲說:「但是,周時桉,我信任你,你就不會算計我嗎?」
周時桉緩緩睜眼,把蹲在地上的許姜安扶到椅子上,待她坐定後,他反問:「我何時算計過你。」
「那你實話實說,你為什麼突然離開上海,是因為陽明山的金礦嗎?」
許姜南聲音輕顫,她怕周時桉欺騙敷衍她,更怕周時桉同她說實話。
倘若他真的同她交了底,那她是不是也要拿出同等分量的秘密與他交換?
「是!」他回答得很輕,卻擲地有聲。
許姜南一時不知該不該往下問。
「那金礦山開採了好些年,只有費家和周家知曉。金條通過大英銀行,轉匯到周家和費家在瑞士的帳戶上。但是,前段時候,因為黃金的來歷引起了英租界的注意。興許,他們也聽到了一些關於金礦的風頭,所以,大英銀行藉故扣押這批黃金。」
「所以,費家才自導自演了這齣綁架案?」
周時桉點頭。
「你一早就知道!」
『是我出的主意!」
怪不得。許姜南氣結,他還同費家演戲,假惺惺得辦什麼家宴。真是可笑。她如同天橋上的猴子,被他戲耍了一番。
周時桉微微傾身,注視著她的眼眸:「你生氣了?」
許姜南別過他的眼睛,問道:「那十萬兩黃金如何憑空消失。」
「不是憑空消失,只不過換了個地方。」
許姜南恍然大悟:「你們又把黃金運到了余川!」周家的商船把黃金從上海運送到余川簡直是舉手之勞。
周時桉沒有回答,算是承認。
「那費明月為何要跟著過來。她這會是被解救了呢,還是下落不明。」
周時桉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纖細色手指上,兀自說道:「下落不明!所以,才隨我們來到潮州,正好順路,她回外祖父那。」
許姜安明白了:在外人看到,綁匪拿走了黃金,卻並未放人。費家人財兩失!估計這會費家正在報紙上賣慘呢!
原來如此,上一世光聽報紙胡說八道了,害的許姜南白白替費明月可惜了許久。結果呢,人家活得不知道多快活。
周時桉瞧她表情慢慢僵硬,嘴角隱隱抽動,知她是被氣到,低聲道:「原本我也沒打算瞞你。這幾日便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
事已至此,再去糾結誰對誰錯也無意義。
許姜南收起旁的心思,正色道:「周時桉,你問我到底想要什麼,我說出來,怕你為難?」
周時桉抬起眼眸,眼底閃過一絲炙熱:「你且說來聽聽。」
「周時桉,我拿到茶園後,要你離開周家,也不要去管勞什子費家,我們離開余川去香港,帶上我的父親和姑姑。」許姜南瞧他一頭霧水的樣子,解釋道:「沒錯,我就是要你扔下金礦,拋棄眼下的一切,我們從頭再來。你可願意?」
「姜南……」周時桉一時心亂如麻,他分不清許姜南是玩笑還是認真!
許姜南自知這要求實屬過分,畢竟她知曉他的一生,不想讓他重蹈覆轍。但是落在周時桉耳里,好似她任性妄為。
她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睫毛微顫,連帶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那金礦是桎梏,是牢籠,它會困住你一輩子,讓你餘生不得安寧!會讓你失去一切,朋友,親人,還有我!你這一生都將被金礦所累。所以,周時桉,我們離開余川吧。」
兩人近在咫尺地凝望著,許姜南通過他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眼眸中某些情緒翻騰,有咄咄逼人的熱烈:「……姜南,你認真的嗎?」
許姜南鄭重地點點頭:「時桉,餘生我們一起,好不好。」
周時桉的心驀然收緊,心跳好似漏了半拍……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她的手背,然後漸漸握住她的手,那一刻仿佛是在宣告他的誠意和決心:「好,餘生我們一起。」
許姜南懸著的心放下來。她生怕周時桉會拒絕,到時,她連迴旋的餘地也沒有。
許姜南被他盯得臉紅,低下頭,小聲道:「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他的目光專注地停留在她的眼神間,仿佛要從她的眼眸中讀出每一個情感。
「你當真一直在算計我們許家在陽明山的地?」
周時桉凝望著她,不禁微微眯起眼角,輕笑道:「你在意這個?」
許姜南紅著臉」嗯」了一聲。
周時桉不安分的雙手慢慢環住她的腰身。許姜南只覺得他掌心灼熱,燒的她心裡發燙。
「姜南,我從里不在意你們許家在陽明上的地。我想要的,」周時桉把她攬近懷中,附耳低語:「只有你。」
許姜南只覺得耳畔的呼吸聲越來越灼熱,才覺周時桉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麻酥如過電般淌過全身,只覺得周時桉越抱越緊,許姜南癱軟到直不起身,雙手支在周時桉胸前:「你鬆開一些,我喘不過氣。」
周時桉久久不動,啞聲道:「明日,你不會就忘了吧。」
許姜南臉紅得似要滴血,連耳根都紅透了,她小聲說道:「不會,我記得。」
「三爺!三爺!」桂兒過來敲門。
周時桉心裡嘆口氣,悶聲道:「什麼事?」
「三爺,陳先生說有事同你商量,你有空嗎?」
哪能是陳確,估摸著是費明月和江侑行又出什麼么蛾子。
許姜南也不介意:「你去忙吧。明日到了潮州,我在同你說我的計劃。」
周時桉有些捨不得,沮喪道:「我先去看看陳確有什麼事情,你等我一會。還有,黃荷葉也在,這幾日你們沒到照面,明日下了船,莫要驚訝。雖然黃川是她哥哥,但是她也只有十四,同桂兒一般大,還是孩子。」
許姜南嗤笑的點了點頭:「我知道,我可沒那么小氣!不過,太晚了,我得休息了,難不成我要睡你房間,傳出去了,我的名節還要不要。」
周時桉嘆口氣,心道:要是被她知曉,余川街巷傳著她與他私奔的謠言,這會難保不會翻臉。
一想到這,周時桉更捨不得放手了。盤算著,找個適當的時間,同她坦白,結果話一出口卻成了:「姜南,我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