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海

2024-10-05 20:39:22 作者: 一日瑾花

  到了上海,許姜南給自己和喜鵲裁了幾身洋裝,果然是人靠衣服馬靠鞍,換了新衣,主僕兩人立刻從難民乞丐變成了有志青年。

  拾掇完自己,已近午時,兩人找了間旅館,放下包裹,便出門就近尋些吃的。

  陳確去火車站買明早去往廣東的火車票,兩人約好晚上六點在旅館碰面。

  到了打鐵鋪的時候,許姜南還給自己買了一把匕首,也給喜鵲尋了一把。喜鵲拿著匕首如燙手山芋一般,期期艾艾地說:「小姐,買它作甚?」

  許姜南掂量著手中的匕首,一紮長,有些分量,便於藏起,甚合她的心意:「防身用。」

  喜鵲更害怕了:「小姐,咱是去嶺南自家茶莊,這匕首用不上呀。」

  許姜南安慰她:「用不上最好。拿著吧,以防萬一。」

  晚上六點,陳確沒有出現。

  

  卻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穿了件紅色小洋裝,在灰暗的旅館裡,顯得格外囂張顯眼,但得益於一張天真活潑的臉,她這樣囂張卻也不惹人厭。

  「你就是許姜南?」

  她斜眼瞄她,盛氣凌人,居高臨下,讓許姜南甚是不爽。但是陡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許姜南還是把姿態放得很低,禮貌地問道:「正是。這位小姐,咱們認識嗎?」

  「隨我走一趟吧。」

  許姜南自然不願,說道:「我都不認識你,憑什麼要隨你走。」

  那女人趾高氣揚:「周時桉你認識嗎?陳確你認識嗎?他倆讓我來的。」說完又瞟了許姜南一眼:「你愛去不去,我還不惜得你去呢?」

  許姜南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慢走不送。」

  那女人看許姜南鐵了心不跟她走,氣呼呼地說道:「你可不要後悔!」

  許姜南心裡「切」了一聲,轉身就要上樓回房。

  「許小姐留步!」陳確的聲音。

  許姜南驚喜的尋聲望去,但見陳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許小姐,且聽我說。」

  「陳先生,你這票到底是買了還是沒買。」許姜南急急地詢問。

  「許小姐莫急,我們進一步說話。」

  兩人到了一處僻靜背人的地方,陳確道:「許小姐可信陳某。」

  許姜南不知這話何意,不敢貿然接話,問道:「陳先生,可是去嶺南生了變故?」

  陳確心道:這姑娘真是聰明。

  陳確寬慰她:「確實生了些許變故,但是並不打緊,如今許小姐聽我安排,我陳某保證,絕對不會誤了姑娘嶺南之行,定讓你順遂地收回茶園。」

  「我信陳先生,但聽先生安排。」

  陳確拱手作揖:「陳某絕不會辜負許小姐信任。眼下,許小姐先隨我走一趟,多聽少說,我自會向小姐解釋清楚。」

  「她是誰?」許姜南斜看一眼門口張揚跋扈的女人。

  陳確低語:「上海商會會長費鳴海的女兒。」

  陳確看許姜南面露難色,繼續說道:「此次嶺南之行確實有求於費會長,還請許小姐不要同她計較。」

  「……放心,我自不會讓陳先生為難。」

  許姜南上了車,車子駛入租界。

  租界裡的樓房一棟比一棟漂亮,四處可見西餐廳洋飯店百貨商場,到處都是高大的闊葉木。喜鵲趴在車窗上,興奮地搖著許姜南的手臂:「小姐,你看,你快看……」

  許姜南曾隨許幻敏在上海讀過幾年女子學堂,對上海這個大都市並不陌生,閒暇時候也會隨許幻敏到洋餐廳吃飯。俗話說,十里洋場煙花地,風雲際會上海灘。誰能想到眼下如此繁盛的上海,幾十年後化為烏有。正所謂,繁華錦瑟,如夢一場!

  陳確看許姜南心事重重,以為她擔心嶺南之行就此擱淺,安慰她:「許小姐放寬心,三爺答應的事情,絕不會食言。」

  許姜南淺笑輕言:「無妨。我信周先生,陳先生不必有所顧慮。」

  車輛駛入一處巷子,巷子一棟臨街洋房,奶白色的牆,窗戶漆成暗紅色,幾扇玻璃擦得光潔如新,門前有一塊綠茵茵的草坪,臨著西洋雜貨鋪和理髮店。

  車停在一處公館旁。許姜南隨著陳確進入到公館內,豪門大宅洋房公館,典型的江南院子,白牆黑瓦,亭台樓閣,荷池小山,松竹梅柏,一應俱全,穿過兩道月亮門,是雕樑畫棟的遊廊,遊廊盡頭是一處臨水小樓。

  進去一樓便是客廳。

  周時桉見她進來,站起來,對身旁的一位年輕男子道:「大哥,這位就是許姜南許小姐。」

  費兄同周時桉年齡相仿。

  許姜南頷首:「費先生。」

  車上的時候,陳確告訴許姜南,嶺南之行需借用費家在潮州的勢力。周時桉不想打擾費老爺子,便找到了費家的大公子,時任太平洋興業貿易公司總經理的費祺白。

  「三爺同費家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算是髮小。所以這點忙,費家還是願意幫的。」

  陳確開導她:「我們在費家可能要停留個一兩天,等費先生把廣東那邊安置好了,我們再出發。」

  許姜南踟躇半晌,還是問了:「周先生是不是同費家討了傢伙什?」

  周家不缺打手武師,唯一能向費解借用的,自然是槍枝彈藥。

  陳確見也瞞不住她,直說道:「鳳凰山那邊不太平,三爺覺得,備些總是好的,畢竟有備無患?」

  周時桉倒是比她考慮得周到。

  費祺白上下打量著許姜南,「許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這客套話說的,許姜南都不知道怎麼往下接,應付說道:「費先生見笑了,下鄉女子,粗鄙的很,要是有做的不周的地方,望先生見諒。」

  費祺白哈哈大笑:「怎麼會!許小姐說笑了。」

  兩人客套一番,眾人紛紛在餐廳落座。

  許姜南正對著費明月。

  那姑娘杏眼圓瞪,一臉的不開心。

  突然門外想起一聲慘叫,緊接著許姜南就聽到喜鵲淒切的喊了一聲:「小姐……」

  許姜南一驚,放下筷子小跑到門外,但見喜鵲被人用腳踩著,匍匐在地上。踩她的是個五尺身長的彪形大漢,一臉絡腮鬍,看起來凶得很。

  許姜南一把推開男人,扶起喜鵲,厲聲問:「你幹什麼?」

  眾人跟著許姜南來到院中。

  陳確疑惑:「這是作何?」

  那大漢拱手施禮對,對費祺白到:「這小姑娘帶著匕首,意恐對先生不利,適才讓她交出匕首,她死活不肯……」

  「匕首是小姐送給我的,我為什麼要給你!」喜鵲哭喊著,懷裡死死抱著匕首。

  許姜南窩著火,自喜鵲懷裡拿過匕首,抽出來,攤到眾人面前:「費先生看清了。這把匕首並未開刃,是把鈍器。」

  喜鵲第一次用匕首,許姜南擔心她傷到自己,所以並未給她開刃。

  說完許姜南從自己的袖口取出一把匕首:「這把倒是開了刃,還請費先生過目。」

  絡腮鬍接過匕首,送到費祺白面前。

  費祺白接過匕首,又雙手呈到許姜南面前:「許小姐請收好。」

  許姜南也不客氣,拿起匕首藏於袖口,施禮道:「我們主僕二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買匕首防身之用,並不知宅子裡的規矩,望先生見諒。」

  費祺白道:「你既是時桉的朋友,宅子規矩統統忽略不計,許小姐不必拘束。下人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許小姐見諒。」

  許姜南攙著喜鵲道:「費先生多慮了。我帶著喜鵲去診所看看。費先生不必挽留,掃了大家的興致實在抱歉。」

  說完,扶著喜鵲朝宅子外面走去。

  費祺白看她去意已決,遂向周時桉投出求助的眼神。

  「等一下!」周時桉叫住許姜南:「我送你過去。」

  「不必勞煩周先生,我來的時候看見巷口有家診所,此時應該沒打樣。」

  許姜南乾脆地拒絕。

  周時桉覺察許姜南語氣中有三分怒氣,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轉圜。

  陳確看雙方僵著不好收場,忙打圓場:「我來送。我托人買的去廣東的票,此時也應該到了堂子,我正好取來。」

  仨人出了宅子上了車,診所的女醫生姓白,以前是上海女子學堂的校醫。

  「白醫生還記得我嗎?」

  白青檀看了老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你是,你是許教員的侄女!」

  許姜南說道:「白醫生好記性。」

  然後把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下,說完掀起喜鵲後背的衣服給白青檀看。

  喜鵲的脊背紅腫一片,哪哪都疼。

  喜鵲痛得眼淚汪汪地說:「大夫,你輕點按。」

  白青檀皺著眉,小聲說:「你還是去醫院看看,我這設備有限,有些檢查不能做。」

  「很嚴重嗎?」許姜南心裡沒底。

  「……保不齊是骨裂。最好去醫院,別耽誤了。」

  許姜南哪敢耽誤,讓陳確開車徑直去了醫院。

  等喜鵲打好石膏躺在船上已經折騰到深夜。

  許姜南從病房出來,見周時桉和陳確都在走廊上站著。

  此去嶺南,剛到上海,就被人這般欺負,許姜南心裡有氣,忍著不撒,不動聲色地問道:「陳先生,我們本來約好6點旅館見面,你為何遲了許久。」

  陳確實話實話:「我被人絆住了腳。」說完故作不經意的掃了周時桉一眼。

  「是費小姐麼?」許姜南但要問個明明白白。

  陳確「嗯」了一聲。

  許姜南不依不饒:「陳先生為何向費小姐透露我的行蹤。」

  陳確急切的否認:「許小姐冤枉我了。我從未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蹤。我也納悶,這費小姐怎知你住在裕和旅館。」

  許姜南細想了下回道:「費小姐自我出旅館尋吃的,就開始跟著我,我去了裁縫鋪,買了匕首她都知曉,想來今天下午這一遭,她是有心讓我難堪,給我下馬威。」

  許姜南搖搖頭:「我實在想不通,我和她素未謀面,她為何這般為難我。」

  許姜南說完又看向周時桉:「周先生知道麼?」

  周時桉正色道:「讓許小姐受驚了,是我考慮不周,才會橫生變故。放心我會給許小姐一個交代。」

  許姜南憋著氣:「那倒不必,交代什麼的就算了。我只希望別再發生類似事情。」

  許姜南盯著周時桉:「周先生,此去嶺南,我可是託了身家性命。不管是許家茶莊30%的股份還是嫁與周先生為妻,用嫁妝抵,都是我能拿出的所有,我自問並沒有隱瞞虧待先生。可是,這剛到上海,便生出事端,此去嶺南路途迢迢,我怎信先生能護我周全。」

  陳確心道:這姑娘真是伶牙俐齒,懂的舉一反三,以微知著。周時桉呀周時桉,你也有今天。

  周時桉理虧在先,低聲道:「許小姐嚴重了。許小姐同我白紙黑字,我自不會失信。到底誰泄露了許小姐行蹤,我必查個水落石出,給許小姐一個交代。」

  周時桉再三做了保證,許姜南也不想緊揪不放,畢竟日後還要仰仗周時桉。

  周時桉見她臉色稍微緩和,說道:「旅館已經不安全,今日許小姐先歇在周家別院,明日再做安排。」

  許姜南點頭同意:「不過,今日我得守在這裡,等喜鵲醒來再說吧。」

  「……那我陪著守著。」周時桉道:「是我疏忽,讓喜鵲平白被人欺負,我權當給她賠不是了。」

  他倒是能屈能伸!

  不待許姜南反駁,陳確道:「醫院有護士,我又讓人尋了個端水倒茶的老媽子,馬上就到。您二位就不必在這守著了。」

  許姜南不放心。

  陳確又道:「那老媽子是周宅的老人,做事勤快,口風嚴實,許小姐大可放心。」

  「……喜鵲剛滿周歲就進了許家,是我姑姑養大的,與其說是下人,不如說是我妹妹。我父親經常嚇唬她,要打折她的腿,卻從來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頂多和我一起罰跪。我吃什麼她便吃什麼,我穿什麼她便穿什麼。她向來膽小,我嚇唬她,嶺南有山匪,被捉去了要給山匪當壓寨夫人。她不聽偏要跟著,我知她是擔心我。」

  許姜南吸吸鼻子:「我沒有兄弟姊妹,身邊親近的人也少,形單影隻的,但是一想到身邊還有喜鵲,便覺得開心許多。」

  許姜南頓了頓望向周時桉:「周先生,如今喜鵲傷了骨頭,已經不能同我一起去嶺南。我只求先生尋個信得過的人,好生照料她。待我從嶺南回來,再把她接走。不知先生可願幫忙?」

  「周某保證,不負所托,定還你個活蹦亂跳,健健康康的喜鵲。」

  許姜南頷首:「多謝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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