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與行

2024-10-05 20:39:19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見一瘸一拐的周時桉,甚是驚訝,脫口而出:「你是被打了嗎?」

  隨即一想,余川這地界,誰敢打周時桉。

  周時桉道:「夜黑跌了一跤。」

  此刻,許姜南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裡,便不再細問,著急地說道:「周先生,明日子時,我在臨河碼頭等諸位,即可出發嶺南,詳細的計劃,我會在船上告訴大家。還望周先生的人守時。」

  不等周時桉詢問,許姜南又道:「我恐節外生枝夜長夢多,才匆忙決定,望周先生體諒。」許姜南絕口不提她親爹給她找了傻子夫婿。

  周時桉知她是躲親事,並不戳穿:「許小姐拿錢行事,我自當聽許小姐安排。明日子時,臨河碼頭。」

  「謝周先生!」許姜南急著回家,沒注意腳下,轉身的時候被裙擺絆了一跤,險些跌跤,幸好周時桉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他掌心透過薄薄的衣衫,好似岩漿般滾燙,灼得許姜南呼吸一滯。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哪料,他扣住許姜南的腰稍稍一攬,她整個人都撞進他的懷裡。溫熱的氣息灑落在她的側臉,心跳在那一刻猛烈加速,從後頸傳來酥麻似電流一般淌過全身。

  許姜南驚呼一聲,還沒待她來及反應,周時桉便急速同她拉開距離,低聲道:「小心些,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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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跳似停了兩拍,而後如擂鼓般加速震動,許姜南恨恨地想:他居然還有心思撩撥她。待她脫離了此時的窘境,再好好修理他。

  許姜南一咬牙一跺腳,「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周時桉回到房間,陳確還在。

  周時桉蹙眉:「你今日是不打算回去了?」

  陳確翹著二郎腿,悠哉樂哉地說:「剛在窗口看了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戲摺子,甚是精彩。正所謂,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正所謂,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哎哎哎別打,我這還有一句沒念呢!」

  「走不走?」周時桉抄起雞毛撣子,冷聲問道。

  陳確死豬不怕開水燙,彈彈身上的衣服,說道:「走,自然要走。但是,走之前,你好歹給我透個底。三爺,我的親三爺……你同那許姜南是不是早就暗度陳倉了?否則,她為何如此信你。她就沒思量過,或許你壓根不想帶她去嶺南?亦或,你對她另有圖謀?」

  周時桉不給他好臉色,冷聲道:「快些走,我要休息了。」

  陳確「嘿嘿」一笑,仰聲長嘆:「問世間情為何物,真叫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陳確的聲音漸遠……周時桉長出口氣,跌坐在床上!

  周時桉抬起剛剛敷在許姜南腰間的手,發呆!好似她的餘溫還留在上面……

  六月的余川臨河碼頭,泊船瓜洲,夜火重光,懸於天際的月亮光華皎皎。只見漫漫長夜,湖光山色,天地浩然。

  許姜南匆匆地趕到臨河碼頭,周家的商船靜靜地停靠岸邊,相比上次,這艘商船看起來小很多。

  陳確施禮:「許小姐,久等,我們即可起程。」

  許姜南來不及回禮,急匆匆地說:「陳先生莫要客氣。」指著身後的喜鵲說道:「這是我的小姐妹喜鵲,她與我同行,希望沒給你們添麻煩。」

  此去嶺南,兇險萬分,她原本不想帶上喜鵲。可是喜鵲抱著她的大腿死活不撒手:「小姐,你這一走要是老爺知道了,肯定會把我的腿打折,嗚嗚嗚。」

  許姜南一狠心:「那你跟我走,但是,去嶺南路途遙遠,你這般可不行。」

  喜鵲也不明白,這般不行到底是怎麼不行。

  直到許姜南拿出一把剪刀,二話不說,一剪刀下去,把喜鵲的大辮子剪了個乾淨。

  喜鵲目瞪口呆,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但見許姜南又是一剪刀,也把自己的辮子剪了個乾淨。乾脆利落。

  喜鵲哀嚎:「小姐……」

  許姜南把兩人的頭髮剪得如狗啃一般,自己居然相當滿意。她不知道從哪找來兩身男人的衣服,一套遞給喜鵲,一套自己換上。

  衣服不合身,松松跨跨地搭在身上,許姜南也管不了那麼多,找來針線,把褲腳和袖腳縫起來,收拾利落後,對喜鵲說:「還行吧。你家小姐還是有些手藝的。」

  喜鵲看著歪歪扭扭的針腳,不曉得這算哪門子手藝,再看許姜南,一身不合身的灰色西裝再加上狗啃似的頭髮,委實有些——丑。

  陳確見許姜南的打扮,著實驚訝了一番,要不是還有臉撐著,陳確都不想多看第二眼。

  再看她身後的喜鵲……主僕好似沿街乞討難民。

  陳確把許姜南請上船,悄聲說:「此去嶺南路途遙遠,帶個隨從能照顧許小姐生活起居也是極好的。」

  許姜南連聲謝過,瞅了一圈沒見周時桉,略有失望,可轉念一想,此去嶺南,周時桉雖說出人出錢,但確沒有說過要同去。

  陳確看她表情,心裡猜出一二,嘆聲道:「昨日,三爺被周老爺子打了板子,皮開肉綻得甚是嚇人,估計要歇個好些天。」

  「打板子!」許姜南不解,心道:周時桉這麼八面玲瓏的人,怎會被周老爺子抓到把柄,這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陳確繼續添油加醋:「也無甚大事!」

  說完掃了許姜南一眼,看許姜南探究的眼神,清清嗓子繼續道:「周家商船歷來不能上女人。前些時候,據說有個姑娘上了船,被人告到周老爺子那。既然是祖訓,萬萬不能破,挨板子自然也是免不了。」

  許姜南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上了周家商船的姑娘,不就是她!

  再看陳確,他分明知道,還在這裡作弄她。

  陳確看她窘迫樣子,忍住笑:「莫非,那上了商船的姑娘是許小姐。」

  許姜南小聲的「嗯」了一聲,想著昨天晚上周時桉一瘸一拐的樣子,甚是愧疚。

  喃喃道:「那周先生要緊嗎?是需得瞧大夫吧?」

  陳確道:「咳,大男人皮糙肉厚的,瞧什麼大夫,在家躺幾天,塗點藥就好了。」

  許姜南不再說話。

  正巧,喜鵲從客房出來:「小姐,床鋪好了,你快去休息。」

  陳確施禮:「許小姐早些休息,明早到了京港,我們再詳談。」

  許姜南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愁腸百結地進了房間,滿腦子都是陳確說的「皮開肉綻。」

  她來到這一世,是來解周時桉的心結的,想讓他放下執念,安心地遁入輪迴。

  可她亦不想步入前世後塵,飲槍自盡,焚畫燒宅,她想救許家於水火,給自己一個圓滿。

  上一世,周時桉自是愛慕許姜南,可許姜南呢,心思全在沈煜身上,也對,沈煜那種丰神俊朗氣宇軒昂的男子自是招姑娘喜歡,但是她已非昨日,換句話說,她並非上一世的許姜南,她已知沈煜的結局,便不會有妄念,她有自己的籌謀和打算。

  這一世,她並不清楚周時桉的感情,自覺他滿腦子算計,不算君子。可是聽到周時桉被打得皮開肉綻的那刻,她還是有些許心疼。

  罷了,罷了!心疼周時桉也無法改變她此時的境況,她要留存精力好好應對接下來的嶺南之行。

  想著想著,許姜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早上起來,船已經在京港停留了片刻。

  客艙里準備了一些吃食,許姜南吃得索然無味。

  陳確見她心不在焉,笑著說:「看來這吃食不合許小姐胃口。」

  許姜南見他連忙擺手:「好吃得很。我只是在想,接下來怎麼走。」

  說完,許姜南把手邊的一沓紙遞給陳確:「我做了一份計劃,勞煩陳先生給掌個眼。

  陳確詫異地接過:「喲,那我得好好瞅瞅。」

  許姜南解釋:「我計劃先坐船到上海,再從上海坐火車到廣東,然後轉水運到潮州。」

  「我們坐船直達廣東不好嗎?徐小姐為何大費周章地轉火車。」陳確不解。

  「一來,火車快,二來安全。進了廣東到潮州那段不太太平,報紙上時不時地有翻船事件,想來那邊水患堪憂,我便不想冒這個險。」

  許姜南的計劃包括路修,乘坐工作,停留時間,以及費用。

  陳確邊看邊點頭:「甚好。很是詳盡。」

  陳確把那幾張折起來,塞在懷裡,說道:「容我回去好好看看。」

  許姜南自是允許。

  「我們要在京港停很久?」

  「哦,不會,等三爺,他一會就到。」

  「他同去?」

  「並不,他與我們同坐船去上海。」

  空歡喜了一場!

  許姜南「哦」了一聲,老實地把碗裡的粥喝完,等著那周時桉「大駕光臨。」

  「陳先生同周先生熟識?」許姜南百無聊賴,隨口問了一句。

  「我們曾在日本留學,是同學。」

  許姜南點點頭,忽地想起,上一世,周時桉有個同學被日本人槍擊,屍體被日本人懸掛在城樓上數月之久……是陳確嗎?

  許姜南又瞟了他一眼,白淨斯文,甚是好看。

  那段時間,周時桉甚是憔悴,本來他每日都會找她飲茶,可是,她竟有大半個月沒見到周時桉。問府里的丫頭,說三爺想要使些銀子,把屍體安葬,但是日本人偏偏不允。周老爺子怕牽連周家,亦不准周時桉過問。

  許姜南還聽說死的人是革命黨……

  上一世的許姜南被父親養在溫室里大的花朵,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時不時的傷春悲秋,完全不懂人間疾苦,哎……作孽呀!

  許姜南又瞅了陳確一眼!

  陳確看許姜南總是偷偷瞟她,又動了捉弄她的心思:「許小姐總是瞅我作甚,我臉上有金箔?」

  許姜南訕訕道:「我只覺得陳先生長得甚是好看,讓人賞心悅目,所以多看了幾眼,陳先生莫怪。」

  陳確本意是調侃許姜南,反倒被許姜南調侃了去,不認輸的道:「那許小姐說說,是我好看,還是三爺好看。」

  許姜南一愣,隨即一笑:「那自然是三爺好看。」

  陳確故意又問:「許小姐說的可是真心話?」

  許姜南急忙辯解:「自然是真心話。周先生出錢出力送我去嶺南,在我心裡,周先生就是雪中送炭,救我於水火的君子,形象自然是高大威猛的,別人可比不得。」

  許姜南煞有介事誇誇其談一番,逗得的陳確哈哈大笑,衝著客艙門口招手:「我說三爺,人家姑娘誇你呢,躲什麼呀!」

  許姜南一抬眼,看見門口施然而來的周時桉,腿不瘸了?那陳確口中的「皮開肉綻」肯定是誇大其詞,也對,老子打兒子,能打多狠。

  許姜南施禮:「周先生好,我同陳先生說笑呢。周先生別放在心上。」

  陳確「呦」了一聲:「難得有姑娘這麼夸三爺,自然要放心上,是吧三爺。」

  周時桉剜了他一眼,問道:「還有吃的嗎?」

  「有!」陳確接話:「我去廚房給你取。」

  說完,人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此刻,客艙只剩下周時桉和許姜南。

  相對無言!

  甚是尷尬。

  許姜南絞盡腦汁,最後還是問道:「你的傷要緊嗎?」

  「……不礙事!」

  周時桉抄起報紙,自顧自地看起來,並不理會許姜南。

  他坐在窗邊,澄靜的陽光映在他的發頂上,那光暈襯得他頭髮烏黑得幾乎發藍,或許因為穿了件藍色的襯衫,顯得溫文儒雅,與他平常的冷峻大相逕庭。

  「……你瞅我作甚,我臉上有金箔?」

  許姜南心裡「切」了一下,心想:估計他站在客艙口有些時辰了,她同陳確的談話都被他聽了去。

  聽人牆角,可並非君子所為!

  許姜南絲毫不怯:「你長得這般好看,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周時桉用報紙遮住臉。

  但是,他紅透的耳根子卻被許姜南瞧個正著。

  許姜南兀自笑了,用手把報紙從周時桉臉上扒拉開:「周先生,你臉紅什麼?我誇你長得好看,你也可以誇我長得好看。」

  周時桉臉紅透了,嘴上絲毫不慫:「哪找的衣服,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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