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親事

2024-10-05 20:39:01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被罰禁足一個月,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向門外張望。

  喜鵲從窗口把飯遞過來,為難地說:「小姐你可千萬別想著跳窗,老爺說,你要是敢跳窗逃走,他就打斷我的腿,小姐……」

  「我不逃,不逃,喜鵲,我爹呢,我想見他。」

  「老爺要去川南,趕去坐船去了……」

  許姜南心道:這下完了。

  這幾日總想著周時桉的事情,倒把這茬給忘了。

  「今天!去不得!」許姜南驚呼:「喜鵲你快放我出去,我爹不能去川南,會出事的。你快放我出去。喜鵲!」

  許姜南把門晃得的哐響,喜鵲嚇得直哆嗦,完全不知所措。

  「你去把我姑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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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姑奶奶去學堂了……」

  來不及了!只能跳窗,但是……

  「喜鵲,你開門讓我出去,或者我跳窗出去,你自己選……」

  喜鵲……

  沈煜來找許姜南,一進大門就和許姜南迎頭撞上。

  「姜南!」

  「沈煜!逃婚的事情我欠你一個解釋,但是眼下,我得先去碼頭攔著我爹……」許姜南氣喘吁吁,泣不成聲。

  「……我送你,我剛好開車來的。」

  沈煜身後停著一輛黑色敞篷小汽車。

  四條腿的總比兩條腿快。

  許姜南一股腦地跳到車上,對沈煜道:「去臨河碼頭。」

  「我聽我爹說,許伯父是去川南進貨……為何要攔著。」沈煜疑惑地問道。

  她該怎麼解釋?

  去川南的船途經漢口的時候,發生刺殺事件,死了一個日本特使,還有兩個革命黨,船上一眾人被不分青紅皂白地丟進了牢里。

  突如其來的牢獄之災,讓許嘉年吃進苦頭,即便最後被周自醒和沈豐景救了出來,身體已是垮了大半,許家的茶葉生意更是每況愈下!

  「這次不能去。」許姜南不想過多解釋。

  沈煜也不多問。

  但是,仍然遲了一步。

  船剛剛開走。

  許姜南萬念俱灰,難不成一切又要重蹈覆轍。倘若她能阻止悲劇發生,將來,也不至於落魄到委身周時桉,沒有糾纏自然也不會有周時桉後來的執念,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沈煜,我要怎麼才能攔著那輛船。」

  只要趕在漢口前,讓許嘉年下船就沒事。

  許姜南又燃起鬥志。

  「沈煜環顧四周:「周家有艘商船每日往返余川京港,我們可以搭乘那艘商船,在京港港口截下許伯父。」

  「我要怎麼才上周家的商船?」

  「……你等我一下。」

  許姜南站立碼頭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下悵然,許家不幸,皆從許父南下開始,無論如何,她都要阻止許嘉年。

  許姜南回到前世原想著能救周時桉於水火,可是現在想來,她自己何嘗不處在水火之中,如今她還有父親和姑姑兩個親人,倘若這一世不能護他們周全,她心有不甘!

  「姜南,這裡!」沈煜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向許姜南招手。

  那是一艘木質商船,船身吃水頗深,想來裝著重物。

  沈煜領著許姜南來到客艙:「巧了,周時桉也在,我原先就同他熟識,否則想要搭上這艘船,真要費一番口舌。」

  周時桉!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

  她逃婚闖周宅找周時桉,整個余川都傳開了,沈煜定然早有耳聞。

  如今這局面,有些尷尬。

  周時桉著了一身灰藍色長衫,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坐在船上耐心喝茶,看起來風清雲淡,許姜南施禮:「多謝周先生允我們搭船。如有打攪,還請見諒。」

  「許小姐客氣了。我與沈兄同窗一場,搭個便船,舉手之勞,許小姐不必介懷。」

  沈煜看著許姜南又看向周時桉:「你們相識?」

  周時桉讓他們坐下,解釋道:「去過許伯父的鋪子,見過幾次。」

  她何時去過鋪子,怎會見過周時桉!

  「前幾日許小姐來尋我,不巧家有喜事,有所怠慢。不知許小姐是有何事?」

  不就是她逃婚那天!

  周時桉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她!當著沈煜的面,倘若她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恐難讓沈煜信服。

  怎麼辦?

  許姜南心如擂鼓!

  周時桉倒是神色坦然,再看沈煜,顯然期待她的解釋。

  「……周伯父先前向鋪里定了一批上了年份的熟普,奈何程掌柜有事回了鄉下,鋪里夥計給送錯了。我那天正好路過周宅,就想來問問,主要是怕耽擱府里用。結果正碰到周宅辦喜事,我怕說這些不吉利,就沒說。」許姜南轉頭問周時桉:「我回到家才知道,我爹已經派人兌換了過來。」

  周時桉點頭:「確實,許伯父當日就派人把茶葉送了過來,有勞許小姐掛心了。」

  「哪裡,自己鋪里的事當然要盡心盡力。何況,周伯父極為照顧鋪里的生意,姜南感激不盡。」

  兩人客套一番。

  顯然這些並不能解除沈煜心裡的疑慮。

  許姜南定下心神,他們訂婚之後不久,沈煜便遠赴黃埔軍校學習,隨後奔赴戰場,再後來杳無音訊,生死不明。有人說沈煜加入了空軍,還有人說沈煜在陸軍炮兵連……戰火紛飛的年代,家書抵萬金,即便她和沈煜定下了終生,可是,許姜南連一份沈煜報平安的家書都沒有收到……直到許姜南飲彈自盡,他們餘生終未相見。

  許姜南嘆口氣:「沈煜我問你,你是打算去黃埔嗎?」

  沈煜一愣,他也是昨日剛剛收到兄長郵信,說推薦他去黃埔的事情,學校已經審核通過,要求他即刻起程。

  許姜南是怎麼知道的?

  「那我呢?」許姜南直言不諱:「你娶我,是供著我頂著沈家少奶奶的頭銜麼?你既不能長情相伴,又何必許我一世安穩。我不稀罕什麼勞什子少奶奶。」

  前世,她日日盼著沈煜的家書,卻日日沒有音訊,往昔的委屈一股腦的涌到心口,說不出的苦澀,鼻子一酸,眼淚落下來。

  沈煜著急解釋:「我先前並未想這麼多,只覺得男兒應該先成家後立業。」

  有周時桉這個外人在,沈煜不願多說,只是嘆氣!

  周時桉看出他的為難,藉故離開:「兩位先稍作歇息,我去貨倉看一下。」

  等到周時桉出了客艙,沈煜才道:「如今國家內憂外患……國家興衰,匹夫有責,我也是男兒,自當衝鋒在前,才不負一身所學。」

  他坐得筆直勁拔,一身颯爽血氣,不卑不亢向許姜南望來,一雙玉眸明亮剔透,無畏無懼毫無雜質,恍若傲雪之竹。

  許姜南悵然!

  沈煜瞅著許姜南幽怨的眼神,心中不忍:「……沒有顧慮你的感受,是我考慮不周。我原本打算,等我在南京安定下來,再把你接過去。」

  「我身上有父親需要贍養。余川是我家,除了這我哪都不去。」

  許姜南試了試眼淚:「沈煜,你既心繫家國大業,便不該有兒女情長。我明白,好男兒志在四方,怎能偏安一隅,混沌度日。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胸無大志,只圖一世安穩。」

  越說,許姜南底氣越是不足,這回到前世的節點著實尷尬,明明是她先心儀沈煜,贈出了定情信物,同意了這門親事,轉眼之間就逃婚退親,實在唐突。

  許姜南越發心虛了:「沈煜,你我並非同路人,我不值得你惦念。我們的親事就此作罷。」

  沈煜默不作聲,只覺得眼眸中有情緒涌動,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許姜南出來的著急,只穿了件霜色的旗袍,精巧地繡上了同色的扶桑,光影籠在上面,端的是瀲灩無比,而她一個眼波掃來,幽怨到了極點,反而生了種肅穆的情態。

  沈煜不再解釋,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碼頭風大,你先披著,退親的事,等回去後再細談。」

  說話的空檔,周時桉進到客艙,說道:馬上就到京港港口,許小姐可以準備下船了。」

  沈煜問許姜南:「你這麼著急尋許伯父,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

  許姜南思量著答:「我尋父親回家,這趟不去川南。」

  周時桉問道:「你可知許伯父在幾等艙?」

  這艘客船不同於商船,結構頗為複雜,不僅有頭等艙,還有二等艙和三等艙等。特別是三等艙,人挨人,人擠人,找個人如同大海撈針。

  許姜南搖頭。

  「那可就麻煩了,京港港口只停留一刻鐘,你既不知許伯父的位置,找起來頗費力氣,別說一刻鐘,就是一個時辰,你也未必能找到許伯父。」

  許姜南一門心思地想要找人,並未考慮太多,現在聽周時桉這麼一分析,瞬間頭大,哀怨道:「這可怎麼辦?」

  過了京港,下站便是漢口站了。當真是凶多吉少!

  「這樣,我帶著桂兒,同你和沈兄一起,我們分頭去找,我去頭等艙,桂兒去二等艙,許小姐和沈兄受累去三等艙,三等艙人多嘈雜,兩位不必管什麼禮儀尊卑,只管大聲喚許伯父的名字,倘若找到,速到甲板會合。我們只有一刻鐘,否則就要隨船去漢口了。」

  「……不用去頭等艙,此去川南路途遙遠,頭等艙費用極高,我爹應該不會坐頭等艙。」

  時局動盪,戰火紛飛,許家的茶葉生意與前幾年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那我和桂兒直接去二等倉找許伯父。」

  桂兒是十四五歲的男孩,看著很是機靈,他站在周時桉身後,應了一聲:「我腿腳快,先到站口買票,三爺,咱買到那站,漢口麼?」

  周時桉應允:「先買到漢口吧。」

  眼下只能如此。

  許姜南施禮道謝:「二位,大恩不言謝。」

  說完,許姜南又深深鞠了一躬。

  沈煜不解:「尋人而已,你不必如此。」

  許姜南道:「要的。特別是周先生,萍水相逢,如此盡力,姜南慚愧。再此謝過,周先生以後如有需要,儘管開口,我必鼎力相助,絕不推脫。」

  周時桉回禮:「許小姐嚴重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到了京港港口,等船停穩,周時桉叮囑他們:「三等艙三教九流都有,兩位務必注意安全。」

  許姜南迫不及待地下了船,直奔客船而去。

  許姜南心急,跑起來不管不顧,連沈煜都追不上,不一會,她身後便沒了沈煜的影子。

  「許嘉年,許嘉年,許嘉年……」

  周時桉說得對,只管喚名字……偌大的三等艙,人流如注,許姜南擠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許嘉年的名字……

  「小姐,小姐!」

  是萬大!

  許姜南驚喜,問道:「我爹呢?」

  萬大站起來拉住許姜南:「小姐,你怎麼來了!老爺在這。」

  撥開人群,許姜南看到窩在角落裡的許嘉年,他也聽到許姜南的聲音,掙扎著起來:「姜南,你怎麼來了?」

  許姜南原本還想著,父親可能在二等艙。可在三等艙找到許嘉年那一刻,她已知曉,目前許家的境況是有多糟糕。

  可眼下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許姜南攙著許父,撥開人群,費力地往外走:「爹,你先聽我說。我們得在京港下去,這個川南去不得。」

  許父不解:「我得去川南接貨,沒有這批茶葉,咱家鋪子都開不下去。」

  前世,許父不僅沒有接到貨,還把自己搭了進去,不值當。

  「爹,你先別著急,等過了今天,你哪天去川南都行,但是今天,不能去。」

  許父越聽越糊塗:「我已經同岳老闆講好了,他會在如里河碼頭接我,我要不去,豈不是失信於人。不妥,不妥。」

  從前書信慢,從川南到余川,一封信要輾轉一個月才能到彼此手上,許父說去接貨,自是準備了兩月有餘。

  「爹,你就聽我一次。」許姜南不由分說地就把許父往甲板上帶。

  「你這孩子,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嗎,怎說話沒頭沒尾的?」

  「等過了今天,我代你去川南接這批貨。」許姜南正色道。

  許姜南把許父帶到甲板,左等右等不見沈煜和周時桉,眼看馬上就要開船,許姜南連拖帶拽把許父哄得下了船:「爹,你信我嗎?」

  許父不依:「你這孩子這是怎麼了。我以前太由著你的性子胡來了,如今這生意上的事情你也要插上一腳,胡鬧,你趕緊回家。」

  許姜南打定了主意,陡然跪地,給許嘉年磕了三個響頭:「爹,女兒大了,能擔事也能扛事,倘若這次我能平安歸來,以後我同你一起撐起許家,我一定護著你和姑姑周全,絕不讓你和姑姑受半點委屈。」

  許嘉年被許姜南給磕懵了,半天沒回過神。

  許姜南趁著許嘉年愣神的時候,一腳踏上船艄,船起航,離岸漸遠……「萬大,把我爹安全送回余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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