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淵

2024-10-05 20:38:51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穿過耳房來到後罩房,從罩房後門出去是偌大的後院,竹林蒼柏,鬱鬱蔥蔥……

  竹林掩著一扇朱紅色窄門,許姜安推門而出……

  密林處石橋邊,一個男子喚她:「姜南。」

  男子一身挺拔的戎裝,及膝馬靴,英式短髮,加之五官周正,唇紅齒白,一眼望上去,俊朗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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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眼和沈雲程有幾分相似,但是並非沈雲程。

  許姜南恍惚,謹慎地問:「你是誰?」

  男人微笑回應:「姜南,我是沈煜呀。」

  許姜南驚醒,環顧四周,已經日上三竿,許姜南下意識地瞅下時間:9點。

  又是做夢!明明《南時》並不在她手邊!

  許姜南起身一溜煙跑到樓上,扣門:「周先生,周先生。」

  周時桉開門,看著睡眼惺忪的許姜南問道:「刷牙了嗎?洗臉了嗎?吃早飯了嗎?」

  許姜安……

  周時桉嫌棄地關上門,邊關邊說:「做完了,再來。」

  許姜南……

  許姜南拿著韭菜盒子上樓找周時桉的時候,周時桉正在悠閒地喝茶。

  他嫌棄地對許姜南說:「別進來。外面吃完,漱過口再來。」

  許姜南瞪了他一眼,杵在門口:「我問你一件事,問完就走。」

  猶豫了半天,許姜南還是把韭菜盒子揣進了兜里。

  「為什麼《南時》能讓我見到老李頭?秦牧之說,那幅畫能讓人回到前世。什麼人都可以嗎?可是為什麼秦牧之還說,對於大多人來說《南時》就是一幅普通的畫。我是真不懂。這畫到底有什麼用。為什麼沈雲程一定要知道它在不在宅子裡?」

  這個牧子,倒是沒少向許姜南透露,該說不該說的,他都告訴了許姜南。

  周時桉啜了一口茶,輕聲問:「你覺得李成敏是無關緊要的人?」

  「當然不是!」許姜南大聲否認:「她對我來說是頂重要的人。」

  「那就對了。」周時桉緩緩地放下茶盞:「前世,她對你也是頂重要的人。」

  啊!前世?

  周時桉抬頭看著她:「我不會把你交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當時,她只有十個月大,能託付的人,除了李成敏,絕無旁人。他知道,李成敏會護她周全。

  「所以,」許姜南低喃,「如果我回到前世,還能看到老李頭,是嗎?」

  許姜南雙眼放光:「周先生,老李頭前世是我媽媽嗎?」

  周時桉看著許姜南期待的眼神,莫名心酸:「不是。」

  「哦!」許姜南並不氣餒:「周先生,我有個疑問。」

  「你今天疑問倒是挺多的。」周時桉輕笑道。

  許姜南收起先前的漫不經心,正色道:「先生曾說,你嘗試回到過前世,那我問先生,我眼下的狀況是先生回到前世,引發的蝴蝶效應嗎?」

  周時桉拿茶盞的手頓了一下,心裡詫然:她是怎麼想到的。

  見周時桉沉默,許姜南心裡明白了七八分,「我沒有怪先生的意思。我只想弄明白《南時》那幅畫。」

  「你為什麼覺得,我回到過前世,會改變你這一世的境遇?」

  「先生說過,因果輪迴。」許姜南索性坐在門口。

  周時桉嘆氣:「眾生畏果,菩薩畏因。

  「先生回去過幾次?」

  「兩次!」周時桉並不隱瞞。

  「所以……」許姜南不知道該怎麼問。

  「所以,相比於前一次,眼下已是最好的境況。」周時桉遞了一把椅子給她:「坐起來,地上涼。」

  ……原本這一世,許姜安雙親健在,生活安逸。

  可是,周時桉執意回到前世,想要改變許姜南飲彈自盡的結局,結果,回來之後卻發現,自己的妄為,改變了她這一世的命運——她父母車禍離世,她成了孤兒,被她那吃喝嫖賭的二叔領養,賣去了川南的一戶農家,但是,養父母並沒有善待她,她早早輟學,結婚生子,患癌離世……周時桉不甘心,他的一念之差,釀成她悲慘的一生。

  於是,周時桉又回去一次,第二次依然沒有改變前世許姜南飲彈自盡的結局,但是,他可以改變這一世許姜安的命運。他趕在她二叔領養她之前,抱走了許姜南……

  「接下來,你都知道了……」

  「先生為什麼總是執意要回到過去呢?」

  為什麼?

  他也問過自己。

  但是,沒有答案。

  心結過去了那麼久,成了一個死結,他解不開又想不通,久而久之成了心口的一根刺,想起來就會疼,一下一下的……

  「因為,姜南,你許諾我,要和我白首同歸,可是,你沒有做到。」他看著她,眼眸里好似有團火焰,熄了又滅。

  許姜南愕然,明明周時桉再看她,可是,許姜安似乎又從他眼眸里看到了另一個女人。

  她瞬間明白:周時桉看的是前世的許姜南。

  「我和她很像嗎?」許姜南問出心中的疑慮。

  周時桉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髮絲,眼神流露出的許姜南從未見過的溫柔:「很像!」

  「可我不是她!許姜南執拗地說道。

  周時桉似乎有些不安,他垂下眼帘,退到離她百米遠的距離。

  「先生是怕我回到前世,導致現在境遇更糟?」

  周時桉的語氣隱隱透著擔心:「主要是你,我已經成定局,再糟又能糟到哪去?無非是個死。」活得太久,又得而復失,其中心酸的滋味,周時桉受夠了。

  「那先生,不如,同我一同回到前世。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力量大些。」許姜南鼓起勇氣走到周時桉身邊:「先生常勸我不要逃避,此時,先生再逃避什麼?」

  「姜南,我只能回到一個前世的一個時辰,改變其中一件事情,所以對結果的影響不大。何況,我已經回去過了,再回去,已經力不從心。」周時桉拒絕了她的提議。

  「那我呢?我也只能回到前世的一個時辰嗎?」許姜南不解。

  周時桉抬頭,幽幽地望著她:「不是,你應該可以改變自己前世的命運,因為。」周時桉目光專注地停留在她的眼神間:「《南時》是你畫的。」

  《南時》是前世的許姜南的畫的,她畫了四幅《南時春》《南時夏、《南時秋》、《南時冬》,畫的是周宅四季的景色。

  「我為什麼要畫周宅?」

  「你住在我家。」

  「我為什麼要住在你家?」

  周時桉扶額嘆息:「你瞧,姜南,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如何改變自己前世的結局。」

  「前世,我的結局很糟糕嗎?」

  「特別糟糕,糟透了。」

  「我的前世,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沈煜的人。」許姜南繼續說道:「我昨晚做夢夢見他了。」

  周時桉手裡的茶盞「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許姜南嚇了一跳,只覺著他脖頸青筋綻出,起伏的胸膛似乎昭示著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許姜南心生怯意,卻並不打算就此打住:「沈雲程和沈煜有什麼關係,我覺得他倆有點像。」

  「……出去忙吧,記得告訴陳嬸,以後韭菜這種重口味的東西,不許有。早餐也不行!」

  許姜南……你大爺的!

  沈雲程按照對方指定的地點焦急地等待著……

  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超了半個小時,那人才姍姍來遲……黑色風衣配了頂禮帽,手持一根銀色拐杖,走起路來卻並不跛腳。

  「沈先生好,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

  「沒關係。」

  那人摘下帽子,擱在一旁,朗聲道:「鄙人姓張,你喚我張似隆就好,急約沈先生見面實在唐突,還請沈先生不要見怪。」

  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模樣周正,卻目帶狡黠,並非善類。

  沈雲程不想同他客套,直截了當地問:「你說《南時》有一幅在你那裡?」

  張似隆微微一笑:「正是。」

  「畫你都有了一幅,我倒是一幅都沒有,不曉得你要我合作什麼?」沈雲程謹慎起來。

  「沈先生一直在找《南時》自然曉得這幅畫的精妙之處,但是沈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張似隆買起關子。

  沈雲程並不知道,淡淡地應了一聲,也不接茬。

  張似隆知道想要沈雲程信任自己,必須拿出誠意:「我願意把這幅《南時》送給沈先生。」

  「那我要做什麼?」

  在沈雲程的認知里,絕對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沈先生不必緊張。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畢竟商場如戰場。」

  沈雲程冷笑:「張先生說笑了,商場哪有什麼共同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這小子和他爺爺一樣精明。

  沈家有三子,沈雲逸,沈雲樊和沈雲程。

  沈家穩賺不賠房地產產業在沈雲逸手裡;日進斗金的影視公司落到了沈雲樊手裡,只有醫藥公司這塊啃不動的硬骨頭丟給了沈雲程。

  這兩年,醫藥公司在研發新藥上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導致投入產出比嚴重失衡,連續兩年虧損,本來沈雲程指著今年新藥研發上市,扭虧為盈,哪料周時桉提供的藥材價格猛漲,給了他狠狠一擊。

  「我聽說沈先生公司的新藥雖然通過了臨床試驗,但是沒有批准進入市場銷售的,我替沈先生惋惜……」

  「不需要!」沈雲程冷冷拒絕。

  張似隆看他臉色突變,知道說中他心事,婉轉道:「周時桉一直把控余川乃至整個京港的藥材市場,特別是道地藥材,這幾年一直居高不下,沈先生需要的芍藥,已經漲了三倍不止,直接增加了您的製藥成本……」

  「張先生有話不妨直說,你把畫送給我,需要我做什麼?」沈雲程神色凌厲。

  張似隆身子前傾,正色道:「……倘若周時桉不在了呢!」

  「我不懂張先生的意思,還請張先生明說。」沈雲程斂眸,眼色稍沉。

  「沈先生何必裝糊塗,你既然知曉《南時》的奇妙之處,也知道那周時桉並非……你我同類。所幸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周時桉死在前世,豈不更好。」

  沈雲程直勾勾地盯著他,忽然笑了:「你在說笑嗎?」

  張似隆也笑了:「沈先生知道我並非說笑。前世正逢亂世,死一個人,不足為惜,沒了他周時桉桎梏,何止能解沈先生眼下的困局,依照沈家的實力,別說醫藥公司,即便進駐旅遊產業,亦可做得風生水起。」

  沈雲程坐直身子,擋住身後落地燈,神色隱匿在黑暗中看不清:「你又能得到什麼?」

  「周時桉死了,便是給我最大的報酬。」

  沈雲程一怔:「你又怎麼知道,我一定能入了畫,回到前世。」

  張似隆溢出悠悠笑意,他把話筒推到沈雲程面前:「能或不能,沈先生一試便知。」

  細雨紛紛,石橋邊柳樹下……沈雲程環顧四周,似宅子後面的巷子,那宅子高牆青瓦,有一扇朱紅色的窄門,沈雲程疑惑著,那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執一把黑傘。

  黑傘下的少女穿身素色旗袍,露出了半邊鵝蛋臉,唇上點著若有似無的淡色胭脂……她雙眸清澈透底,黑白分明,眼梢微微向鬢邊挑著點,配上一雙峨眉,尤為多情。

  沈雲程心驚,脫口而出:「姜南。」

  許姜南微微欠身,用酥化人心的吳儂軟語道:「你是誰?」

  沈雲程驚醒,自己好端端在辦公室居然睡著了,手邊放著那幅《南時》……那是一所宅院,冬天的宅院,高牆深巷,亭台樓閣,皚皚白雪壓著枯枝搖搖欲墜……涼亭上似有一個女子正在飲茶,旁邊立著一個僕從……窗是半遮掩的,隱約裡面似有一個男子駐足窗邊,遙望涼亭……

  沈雲從把畫收起來,妥帖安放。

  難道,他目前的困局真的是周時桉造成的嗎?

  有沒有周時桉,沈家的其他產業都不會落到他手裡,因為,他是私生子。

  他5歲被沈老爺子接回沈家,養在身邊,第一次見周時桉的時候,他7歲,沈老爺子已經年至古稀。

  沈老爺子喚周時桉:「周先生果真容貌未變,令人羨慕。」

  周時桉鄙夷:「羨慕?給你都會不要。」

  「畫呢?」周時桉直入主體。

  沈老爺子雙手奉上:「周先生你的畫,物歸原主。」

  周時桉毫不客氣地接過畫,轉身離去……

  良久,沈雲程問沈老爺子:「爺爺,為什麼他的畫在我們家。」

  沈老爺子嘆口氣:「是啊,為什麼他的畫在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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